午休时分, 余晚在餐厅吃完饭,去上厕所。谁知,前脚才进隔间,后脚便风风火火地来了三个女职员。其中一个余晚也认识,是她们开发部的方晴,另外两个是她的朋友,工程部的童欣和财务部的叶诗婷。她们倒也不傻,在说人是非之前,还知道要检查一下是不是隔墙有耳。厕所一排五个隔间,她们随手推了前面几扇门,见里面没人,也就放松了警惕。一边补妆,一边闲聊了起来。童欣道,“这几天,内网论坛被乐怡给刷屏了,里面的爆料可谓是精彩,你们都看了没?”职务被抢,昨天还差点背黑锅,方晴对余晚可以说是咬牙切齿了。所以,一听到这个名字,她就习惯性厌恶,皱着眉头恶声恶气地道,“没看没看。”倒是那个叫叶诗婷的,在一边接嘴道,“我看了。她的身世挺曲折离奇的,就像一个传奇。”童欣下意识地反驳,“什么传奇,照我说,那就是狗屎运外加炒作。说她是乐局长被拐的女儿,你们信吗?我是一个字也不信,中国十三亿人口,怎么就这么巧呢,都走丢了十几年,这么简单被找到了,这里面肯定大有文章啊!”叶诗婷道,“就算有文章,那又怎么样?人都认祖归宗了,她现在就是乐家女儿、谢家媳妇,和我们是云泥之别。你没看到她第一天来上班的排场吗?所有人在外面迎接,连孔总都要恭恭敬敬地给她鞠躬……”话音还没落下,就听旁边传来碰的一声巨响,把正交谈热烈的两人着实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方晴恶狠狠地将一支口红砸在了地上,她力气不小,口红被砸的四分五裂。“你干嘛?”童欣捂着胸口叫道。方晴咬牙切齿地骂了句,“垃圾!”童欣和叶诗婷对视了一眼,这几天发生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行政助理这个职位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对公司里那些位高权重者来说,或许是个可有可无的闲职,但对方晴这种普通职员来说,却是一个奋斗方向。她努力争取了很久,自以为势在必得,谁知道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给半路截胡了。这事本来和童欣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大家同是天涯无权无势人,这事能发生在方晴身上,将来也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很有代入感,对上头的安排也是愤愤不平。相比之下,叶诗婷冷静得多,“就算不甘心又怎么样呢?这是总部下达的命令,作为小老百姓的我们,要么接受,要么卷铺盖走人。”“凭什么?”“就凭她后面有人。这个社会有那么多的潜规则,各行各业,向来是靠资源说话。”话是没错,对方晴这个当事人来说,却像是落井下石。越想越恨,钻在牛角尖里出不来,眼中的怨念也更深。三人讨论了一会儿,叶诗婷话锋一转,道,“我们宏伟实业明明有自己的人事部,一直以来,招人升迁都是走流程。集团总部也从未过问,但这次为什么要来插一脚,还安排了一个少奶奶下来,不是有点奇怪吗?”“说是来实习混文凭的。有钱人就是好,名牌大学都不用考,花钱就能进……”叶诗婷截住那即将歪掉的楼,继续正色道,“如果只是要为了实习,那去腾龙集团谢煜凡手下混个差事岂不是更方便,何必跑来人生地不熟的宏伟实业讨嫌呢?”这么一说,大家也心存疑云。一时半会,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 ,叶诗婷脑瓜子一转,突然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忍不住叫了起来,“该不会是来查那件事的。”那件事,虽然只有短短三个字,却像是一个重磅炸弹。一刹那,空气里的温度降到零。就像谢煜凡所说,这个行业遍地是黄金,但也遍地是陷阱,到处都有秘密,没有谁是无辜干净的。三人心底都隐藏着一个秘密,关系到切身利益,所以不管之前三人是什么样的心情,在这一刻都不约而同的凝重起来。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呼吸声。无人出声的厕所显得压抑而沉闷,相互对视的三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惶恐。沉默了好一会儿,叶诗婷率先回过神,她干笑一声,用一种明显想要欲盖弥彰的语调道,“应该不会的,是我想多了。”闻言,方晴立即拍了她一下,不悦中带着几分责怪,道,“对,就是你想太多了。再说,我们只是无权无势的小职员,就算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撑着,用不着我们瞎操心。”于是,三人很有默契地将话题转开了。叶诗婷见方晴还是闷闷不乐,便道,“孔总还有三年就退了,到时候肯定会有人事大调动,你只要沉得住气,还是有机会的。”这本是一句安慰的话,没想到却踩中了方晴的痛处,叫道,“三年!到时候我都三十了,再结个婚生个子,又一朝回到解放前。”这恐怕是所有职业女性的劫难了,所以女人想要干一番事业,真的是枷锁重重。童欣叹了口气,“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你头上没人罩着。”这话题绕来绕去又绕回了原地,方晴不甘啊,心中既怨又愤,还夹杂着一种小人物在深渊中拼死挣扎的无奈。上层做决策的大领导遇不到,只能把这满心仇恨撒在余晚身上,她几乎有点歇斯底里地叫道,“都是乐怡,都是她,是她抢了我的位置,我一定要把她踢出公司!”叶诗婷见她情绪这么激动,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脱口道,“难道,这次报价单的事是你暗中在陷害她?”方晴咬着嘴唇没说话,但眼中恶毒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童欣觉得不可思议,“你太大胆了吧,她可是谢煜凡的老婆啊!”“谢煜凡的老婆又怎样?谢煜凡不得宠,公司将来的命运落在谁手中现在还不好说。你们冲着我嚷什么,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要是上头没有指示,孔总和黄总会陪我一起演这场戏吗?”“你是说?”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方晴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谢家的人不待见乐怡,根本不不希望她进公司,所以我背地里搞多少小动作都没关系,不但没人出来保她,他们还会在火上浇把油。你们等着看吧,不出明天,谢家就会借口把这个女人踢出公司了。”“这可真是喜闻乐见,”童欣幸灾乐祸地道,“踢出去最好,我可不愿意和她这样的人共事。在和谢煜凡结婚前,她不就是个坐台小姐?靠卖身赚钱,有钱就能上的公交车,凭什么现在趾高气扬地在这里对我们指手画脚?”听到她的话,方晴一怔,追问,“你说什么,她是坐台小姐?不是说她是那个什么局长的千金?”“那是在认亲后,我说的是认清前。这事都上过好几次公众平台的热搜,那叫是一个一波三折,你真该去看看。”方晴眼中浮现出了满满的鄙夷和不屑,“那女人对谁都搔首弄姿的,看着就不是良家妇女,原来就是个低级外围女。还想到我们公司来洗白,我呸,真恶心。”童欣道,“谢煜凡外表看上去冷冷酷酷,一个冰山禁欲系,没想到竟然会喜欢这种类型的。”方晴哼了声,“肯定是心理有缺陷。”叶诗婷惋惜,“我和谢大公子有过一次交集,他给我印象很好,为人谦和,办事能力也强,话不多但很有礼貌。除了性子冷,真的没什么缺点。”方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平时是不是假正经,暗地里有没有什么不良癖好。没准人家就是好那一口。总之,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看上乐怡这种女人的,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三个人正说起劲,冷不防,背后隔间里忽然传一阵哗啦啦马桶抽水的声音。热烈交谈的声音戛然而止。最后一个隔间的门开了,一个高挑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正是她们三此刻最不想见的人。看到自己背后议论的人就站在面前,几个人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余晚目光沉寂,一双眼睛轮流扫过她们,即使没有说话,也带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不管是身高还是气场,都甩她们一大截,所以,当余晚向着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几人心中皆是剧烈一跳。不约而同地向两旁退开一步,给她让出了一条路。无论刚才是唾骂,还是不屑;是鄙视,还是厌恶,现在在她的注视下,全都化作了忐忑和不安。尤其是方琴,甚至连和余晚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人余晚再不济,也是谢家少奶奶;她的老公再不得宠,也手握30%的股份。要对付她们三个,就像是捏死三只蚂蚁一般。余晚越过她们,走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洗手。哗哗的水声,仿佛全冲在她们的心头上,像脚底抹油,偏偏连从她身边路过的勇气都没有。一抬头,从镜子里中看到如临大敌一般瞪着自己的三个女人,余晚嘴角微微向上一弯,挽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这个笑容简直让三人心惊肉跳,背后搬弄是非被抓包,已经很尴尬了,余晚还要用制造这种恐怖气氛来恐吓她们。余晚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手,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见她拉开门,三人以为她要出去,不约而同地松一口气。然而,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就听砰的一声,大门又重新被甩上。三人的心皆是剧烈一跳 ,瞪大眼睛惊恐万分地看着她的背影。余晚关上门,重新折了回来,一步步朝着方晴走去。一米六的方晴,在一米七八的余晚面前,完全就是一只手无寸铁的弱鸡。“你,你想干什么?”方晴看见笼罩在自己身上的黑影,挺起背脊,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想与她对峙,但颤抖的声音却败露了她此刻的真实想法。余晚人高腿长,此刻更是气势全开,叫人不寒而栗。她们虽是三个人,但一时间,旁观的两人被震慑,根本不敢插手。一把抓住方晴的领子将她拽到跟前,余晚眯起眼睛,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一字一句地道,“说我可以,但是你再说一句谢煜凡的坏话试试。”她的声音很冷,但比声音更冷的,是她的眼神,那里面藏着一个惊心动魄的世界,不是她们这些平民百姓可去窥探的。方晴不由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眼底除了恐惧没有其他。余晚松了手,眼珠子一转,望向早已吓呆了的另外两人,道,“我这个人没什么底线,也没什么耐心,什么狂霸拽的事都做的出。你们自己看着做人,没事别出来刷存在感,不然,我保证你们的人生会比小说还精彩!”说完,她松开手,像扔垃圾似的将方晴甩到一边扬长而去。三人惊魂未定。老半天,童欣才拍着胸脯道,“天啊,吓死我了!”方晴也缓过神,眼中慢慢露出一抹歹毒的眼神。她死死地捏住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手心,在心里狠狠发誓,乐怡,总有一天,我会要你好看。☆、2020.06.26到了下午的时候, 众人没把孔有才和黄信忠盼来,倒是把谢家那个二世祖谢嘉宁给等来了。谢嘉宁从父亲那听说了孔有才给余晚下套的事,心中一阵狂喜。虽然被再三警告别去趟这浑水,但谢嘉宁思来想去, 觉得这个热闹非凑不可。就算这次不能把余晚扫地出门, 也要让她面子里子全丢, 成为公司的笑柄。一想到能让那女人吃瘪,他就一阵心潮澎湃。当即告别了狐朋狗友的酒肉派对, 直冲翻车现场。谁知,他兴冲冲地赶过去, 想象中的批判大会并没有召开, 唱大戏的主角是一个都不在。见状,谢嘉宁心中的火苗顿时窜的半天高,忍不住在心中破口大骂, 孔有才这个没种的缩头乌龟, 居然临阵脱逃。越想越气, 在他办公室里一通乱砸乱扔, 看得秘书胆战心惊,赶紧打电话给孔有才。电话刚接通,秘书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被谢嘉宁一把抢走了话筒。只见他冲着孔有才一阵咆哮,“生个球病,就算是进了棺材也要给我爬过来。就给你半个小时, 带着黄信忠出现在我面前,不然就卷铺盖滚蛋。”说完也不管孔有才是什么反应,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了。扔了电话,谢嘉宁眼珠子一转, 看见战战兢兢站在那里的秘书正在偷瞄自己,没好气地道,“你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把人叫过来。”秘书吓了一跳,拔腿就跑,一路小跑着去转达这位二世祖的旨意。等了一天好戏都没开场,本以为这事儿就这样了,没想到,快到下班的时候来了这么一个神转折,大家立马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余晚和方晴是当事人,秘书将两人都请去了办公室。方晴虽然努力克制着情绪,但上扬的嘴角还是泄露了此刻的想法,她恶毒地想,乐怡,我是治不了你,但是这世上总有治的了你的人。大家都觉得余晚要倒霉了,但不管众人怎么想,她的背脊始终挺得笔直。秘书看着余晚的背影,心中多少还是服气的,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定力。将两人带到办公室门口,秘书丢下一个好之为之的眼神,就撤退了。方晴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谢嘉宁,想到站在眼前的这位可是龙腾集团大老板的儿子,是手握他们一干人等命运的皇太子,一时心绪起伏,有些想入非非。她低头打了个招呼,谢嘉宁却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直接将目光转向余晚。对于这个女人,谢嘉宁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咬牙切齿的痛恨在里头,也有不屑一顾的鄙视在其中。痛恨她,是因为每次布好的局设好的套,到了关键时刻,都会被她反将一军,让他阴沟里翻船。鄙视她,是因为她出身寒酸,除了在国外长大这一点,其他和国内坐台小姐有什么区别?都是给点钱就能上的低级货色。但,除去这两点,缠绕在他心中的,还有妒忌和羡慕。倒不是妒忌她,而是妒忌谢煜凡,因为他有这样的神助攻,反观自己,围在身边的都是一群酒囊饭袋。见谢嘉宁尖锐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转,带着一种鲜有的深沉,余晚没有退缩,而是平静地回视。所有人见了谢嘉宁都要让他三分,只有余晚例外,撇开他是谢二少爷的身份,就他这种智商,在这吃人社会里是一天也活不下去。走在父母打造好的道路上,捡着父母创造出的财富,享受没花一份力气就唾手可得的成就,除了证明自己是一只寄生虫之外,实在没什么可炫耀的。余晚根本不把这个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放在眼里,在一秒对视后,她扬起了嘴唇,毫无掩饰地露出了一个轻蔑的冷笑。她在他眼里是低级外围女。他在她眼里是弱智寄生虫。不过,有一点是真的,不管过去是什么身份,也不管将来会是谁,此时此刻余晚就是乐家大小姐。而在乐慈没有批下那块地皮之前,谢晋亨就是想将她扫地出门,也不敢明着动她。孔有才这种低端黑的伎俩,谢晋亨看不上眼,所以肯定不会配合他演戏,不然孔有才也不会被余晚三言两语吓到,躲在家里装病。谢嘉宁这个二愣子没看透这一点,瞒着老头自己过来,想来搅上一局,但他太高估自己了。背后没人撑腰,就凭他这点能耐,事情再怎么翻,也翻不出个所以然。谢嘉宁见余晚嘴边噙着笑,看自己的眼神中带着三分嘲讽,七分大局在握的自信,不由恼羞成怒,伸手想去拽她的领子,同时嘴里吼道,“你笑什么?”余晚轻巧地避开他的攻击,踏着沉稳的脚步走到孔有才的办公桌前,一屁股在他的老板椅上坐了下去。“有事说事,没事别影响我下班。”这种语气,这种神态,仿佛她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主导者,根本就没把谢嘉宁放在眼里。谢嘉宁怒火中烧,指着余晚吼道,“乐怡,你这是在用什么态度对我说话?”“用大嫂对小叔子的态度。”看着他暴跳如雷的样子,余晚更觉得好笑,在他火头上不留余力地继续浇上一把油,“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最后一个字还被故意拉长了尾音。说这话时,余晚的目光越过谢嘉宁,扫过方晴,显然这话不光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方晴抬起头,没想到正好和余晚的视线撞上,那目光就像一把带着无数细小齿轮的尖锐匕首,被它拂过,便是遍体鳞伤。她心口重重一跳,脑袋立即又垂了下去,看着她对待谢嘉宁的态度,突然意识到自己捅了马蜂窝,惹了一个不该惹的人,而她将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谢嘉宁被这么一冲,一时语塞,老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胡说八道什么,这里是公司,公私分明!”余晚,“是谁的公司?”谢嘉宁挺直腰杆,不甘示弱地想要扳回一局,冲口道,“现在是我爸的,将来就是我谢嘉宁的!”余晚不以为然地扬了扬眉,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事实上,宏伟实业是二叔谢晋瑞名下的产业,隶属龙腾集团,每年都要上交90%的利润额,而这些利润按照股东们持股比例再进行分配。谢嘉宁手上的股份并不少,年终分红也是大头,除了没有一票否决权,要说是他的公司也勉强可以。只不过,这种话落在有心人耳里,容易招黑。谢嘉宁没发现余晚不知不觉中给他下了套,只是单纯觉得她这洞悉一切的眼神,异常刺眼,让他胸腔中那颗强大的自尊心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于是,他又用强硬的语气,霸气侧漏地补上了一句,“别说区区一个宏伟实业,就是整个龙腾集团,以后也都是我谢嘉宁的。我是最大的股东,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谁敢和我对着干,我就让谁滚蛋。乐怡,你最好认清事实,在我动手前,自己滚出去……”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外面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小宁,你要让谁滚。”谢嘉宁转头一看,外面走来两个人,一个是孔有才,而另外一个竟然是二叔谢晋瑞。想到自己刚才张扬跋扈的话,谢嘉宁心中一虚,气势顿时弱了一半,讪讪地叫了一声二叔。原来,孔有才一看苗头不对,立马想到去搬救兵,谢晋亨肝火太旺不敢叨扰,只有打给谢晋瑞。一方面,谢晋瑞是宏伟实业的企业法人。另一方面,谢晋瑞是谢嘉宁的二叔,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说的话总归比自己有分量。谢晋瑞来得不早不晚,刚巧把谢嘉宁说的这番话听在耳里,只不过他是长辈,不可能为了只言片语就翻脸,所以这话听到也是当没听到。他走进办公室,看到被谢嘉宁砸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就是再事不关己也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道,“这是怎么回事?”谢嘉宁对长辈还是有所顾忌,嚣张的气焰收敛了几分,但他一想到理儿在自己这一边,底气又足了。“今天早上黄总打电话给我说要取消鸿辉的项目,那个项目可是牵扯了三千万,怎么能说取消就取消,然后我就追问了原因。你猜怎么着,原来是我们开发部给的报价比给其他公司的高了十个点,高了也就高了,偏偏还把低的那份报价单寄给了他。黄总不但拒绝继续合作,还要求赔偿,不然就去法院告我们。”这话说的牵强附会,谢嘉宁只是一个等着分红的股东,平时连公司都不来一次,怎么可能会和黄总有联系。把话说得这么富丽堂皇,不过是要把余晚拖下水。只不过,这吃香有点难看,手段也不怎么高明。谢晋瑞叹了口气,暗道,这个侄子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小子,莫名其妙把自己从看戏人变成了演戏人,被人当枪把子使了还不知道。“出了这事,我怎么不知道?”见谢晋瑞的目光转过来,孔有才不由出了一身汗,忙解释道,“不是什么大事,都是误会,我已经和黄总联系过了,都摆平了……”话都说到这份上,再傻的人也看明白了,就是孔有才取消原计划,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谢嘉宁却仍然搞不清楚状况,一心想逮着这个机会把余晚踢出公司,不折不挠地道,“孔经理,你现在是以降低15%的价格压下了这件事,那可是四百多万的差价。公司莫名其妙损失了十个点,这件事难道不应该给个说法吗?现在上上下下的职工都睁眼看着,一个错误就是几百万的损失,这事要是就这么压下来,恐怕谁都不服。”孔有才暗中叫苦,偷眼去看余晚,但余晚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翘着二郎腿,在玩他那只万宝龙钢笔。比起谢嘉宁,他更怕余晚,所以干脆闭紧嘴,把沉默进行到底。没人接嘴,这戏自然就唱不下去,谢嘉宁觉得憋屈,忍不住又想发飙。谢晋瑞按住骚动的谢嘉宁,问,“是谁犯的错?”问的本是孔有才,却被谢嘉宁抢了话头,将手指向余晚,毫不犹豫地道,“是她。”谢晋瑞望向好整以暇靠在椅背上的女人,问,“是你犯的错吗?”余晚莞尔一笑,“和我无关。”谢嘉宁指着方晴,道,“你来说。”方晴的心理素质和城府远远不如余晚,在谢晋瑞的注视下,顿时六神无主。在腹中打了无数遍腹稿的话,被她说得颠三倒四,漏洞百出。谢晋瑞问余晚,“你有什么话要说?”余晚道,“我拿给她的时候,两张报价单并没有放错。”谢嘉宁,“谁能作证?”余晚没理他,继续道, “是她陷害我,暗地里将两张报价单互相替换了。”方晴心脏一跳,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余晚将谢嘉宁刚才说过的话甩了回去,“谁能作证?”方晴哑口无言。余晚用平静的语气叙述一个事实,“我抢了你的位置,你心里记恨,所以趁此机会给我下套,好让我滚出公司。至于,你们要的证据,就在这里头。”说着,她将自己的手机碰的一声放在写字台上。随着那一声落下,方晴面色大变。余晚眼中没什么温度地道,“下次在背后说人是非的时候,先确定四下没有其他人。☆、2020.06.26余晚将手机扔在办公桌上, 发出啪的一声闷响,几人的心脏也不由自主地随之一跳。办公室里一共五个人,撇开方晴这只虾米不说,上头还有一司之主的谢晋瑞。余晚虽然不是来头最大, 但她的气场却绝对不输任何人。从小在人堆里混大, 她很清楚人们欺善怕恶吃软怕硬的本性, 想要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立足,就不能示弱, 不然只有等着被人践踏。回过神来,谢嘉宁忍不住出口讥讽道, “乐怡, 你算什么东西,还敢在我们谢家的公司里耀武扬威。”余晚的目光扫过外面探头探脑的窥视者,最后转到谢嘉宁身上, 用一种不重不轻的语气回道, “我是什么东西, 你可以打电话回去问你爸。 ”谢嘉宁被她一句堵的语塞, 指着她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只能咬牙切齿地瞪着她。讨厌这个女人,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 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余晚太奸诈。在两人针锋相对的战役中,她有多镇定, 就显得他有多可笑。她总是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中,而他在她面前,始终像个跳梁小丑。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会承认自己智商不如别人, 尤其是像谢嘉宁这种自尊心强大,又有一群人对他唯首是瞻的公子哥。“你是自己坦白,还是我替你说。”余晚清清冷冷的声音再度隔空响起,带着一种不近情面的冷酷,让谢嘉宁背脊陡然一凉,这种语气让他想到了自己的老爸。每次他做错事,谢晋亨都会这样说他。于是,他下意识地看向余晚,却发现她的注意力早就不在他身上,这句话也不是对他说。余晚的话让众人的注意力再度转回方晴身上,和余晚主导式的气势相比,她俨然就是一个没什么战斗力的女炮灰。短短几次交锋,方晴终于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自己和余晚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人。论城府,她没有她的深;论智商,她没她的高;论魄力,她也没她足;无论哪一方面,余晚都能分分钟秒杀她。像她这类人,如果不能做彻底的朋友,那就只有保持足够远的距离。方晴心中既懊恼又后悔,如果当初没有这么自以为是,在与人为敌之前,先了解一下对方,也不至于这场战争还没开始,就输了。房间里安静异常,却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即便是谢晋瑞这个局外人,也隐隐预感,不管前情如何,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事情恐怕要反转了。方晴不说话,余晚也不催促,拿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玩弄着。双眼盯着她的手,方晴的心也跟着一起七上八下,她觉得自己就和这部手机一样,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她脸色苍白得可怕,眼底闪烁着惶恐,这一刻,后悔、害怕、憎恨、彷徨、无奈,无数种负面情绪全都交织在一起,让她心力憔悴。余晚玩够了手机,决定结束这场没有悬念的战争,于是,看向方晴道,“你们刚才在厕所里说的话,需要我放出来给大家听一听吗?”方晴最后一丝心理防线也被击得溃不成军,几乎是歇斯底里般的叫了出来,“不,不要。”余晚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继续道,“不放出来给大家听听,怎么知道我是不是无辜的?这可是牵扯到了好几千万。”对于方晴来说,余晚的话是一语双关,每一个字底下都有暗示,就像一滴滴滚烫的油溅在心头上,让她既恐惧又心虚。虽然在厕所里大家只是蜻蜓点水般的掠过,并没有什么实质内容,但,只言片语下隐藏的却是强大的信息量。要是有心人去挖掘,那些事肯定也是纸包不住火。所谓两权相害取其轻,一番较量之下,她立即有了答案。方晴语气坚定地承认,“是我,都是我做的。”余晚乘胜追击,疾言厉色地喝问,“你都做了什么?给我一字一句地说清楚。”方晴吓了一跳,脸色露出又惊又怒又怕的神色,这一下是被她彻底逼出了情绪,失控之下,哭喊道,“你们知道这个位置我争取了多久吗?我每天加班加点,忙着写报告做调研,就是为了做出点成绩,让大家认可。可是,你一来就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职位,什么也没干,凭什么不劳而获?”听到这里,孔有才忍不住插了一嘴,“这是上面的安排。”“你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当权者,一句话就能决定我们小人物的命运,凭什么,我不服。”没人在乎她的委屈,她的发泄也只是让人不耐烦,余晚打断她,道,“所以呢?你就拿公司的利益当筹码?”方晴一怔,像是彻底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心灰意冷地放弃了挣扎,道,“我无意中偷听到了孔总的电话,知道公司上层也有人希望乐怡滚出公司,于是就想了个栽赃嫁祸的法子。我让她帮我制作两份报价单 ,以审核为由,要求做完后再拿给我复查。我暗中将两张报价单进行了调换,经由她的手寄出。我以为,这样一来,上面就会借题发挥,重新做出人事调动。”听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孔有才不停地偷瞄余晚,对此,他也是心里发虚。没有自己的默许,方晴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现在东窗事发,他当然不会将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只有顺水推舟地将黑锅推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