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地多下了三层楼,想着楼下人少,结果——“湿了?”“嗯。“锁上都不老实?”“越锁越控制不住想……”“骚货。”不知是哪个隔间里传出来的,他险些迈不动步。正想着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一阵冲水声响起,他赶紧往对面隔间里躲,躲还不正常躲,真成了听墙根了,支着耳朵,屏气凝神。那两人出来了。熟悉的嗓音有点不安地问:“是不是有人?”另一个语调沉稳许多,说:“无所谓。”等他们出去,乔扬心里一惊:那是韦老师吗?!天呐!嗓音有九分像,只是语气略陌生。好半天,他几乎忘了自己是来干吗的,满脑袋转着刚才那几句对话,浑身直冒汗。真不敢相信他又把彭旭扯进来了,他竟然幻想着彭旭也能这么叫他“骚货”,就用平常对他爱搭不理的那副腔调,他想想都腿软。太疯狂了,这才禁欲几天,他怎么又进阶了?可把他浪死了!当晚回家,他在网上耗了很久,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世上有那么多癖好独特的边缘人,连整日站在讲台上点着自己回答问题的韦老师都可能是其中一员,直到现在他都觉得不可思议。可他无法把自己归于其中任何一类:他既不恋足,也不大渴望捆绑鞭打那类调教,对做奴做狗,他似乎也兴趣不大。他不想要一个在日常生活里比他“地位”高的主人,但又的的确确喜欢被羞辱,尤其喜欢被羞辱到起反应以后,却死活不能高潮的那个抓心挠肝的过程。当然,这种羞辱不能是刻意的谩骂。假如彭旭指着鼻子骂他,他一点也不觉得享受;也不能是纯粹关乎“性”的,那同样不够吸引他。真正刺激他的是那类极其随意的、轻描淡写的逗弄或嫌弃。越是不带主观目的,越是能戳到他的兴奋点。但这些是一成不变的吗?他又不确定。他太年轻了,远没有到能彻底认清自己的时候。一连几个晚上,他总能梦见彭旭。梦是个相当奇妙的东西,再不合逻辑的情节,梦里的自己也总认为那是真实不虚的。梦里的你,既是你,又不全是你。或者说,是更真实的你,至少展现了你最真实的某一面。乔扬梦见高一军训,有天早上他出操迟到,被教官批了一顿之后单独留下反省。他眼瞅着队伍从他身边跑走,越跑越远,偌大的训练场只剩下他一个人呆站着。这时彭旭出现了,完全是腾空而现,明明刚才周围连只蚊子也没有,他却摇身一变成了教官。一切出奇的静。梦里的乔扬半点也没有质疑这其中的诡异,仿佛彭旭就应该出现在这里。乔扬笑一笑,厚脸皮地想和彭旭搭话,彭旭却对他的讨好视若无睹,陌生人一样的口气警告他:“站直了别动,什么时候其他人回来,什么时候你可以活动。”乔扬等啊等,怎么也等不来队伍,脚底板渐渐失去知觉。莫名其妙地,他开始蹲在地上蛙跳。一抬头,彭旭在他前方两米不到的位置,一边后退一边命令他跟上。开始还行,渐渐他跟不上了,一个猛子栽下去,直接趴到了彭旭两脚之间。他喘着粗气说自己实在没力气了,能不能歇一会儿?彭旭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什么也没说,只把手上的武装带晃了两晃。乔扬立刻怕了,连滚带爬地继续。假如他能意识到此刻是做梦,他一定会诧异自己为什么要怕彭旭,但他是在梦里,他对梦里的一切深信不疑。直到他蹦得双脚都要抽筋了,周遭的一切突然又变了。他发现他站在一个单杠底下,就像体育课时。他又在做引体向上了。意外的是,做着做着他的裤子突然掉下去了,更意外的是,他没穿内裤。他就那么赤裸着下半身,眼睁睁看着裤子坠在脚踝上,却一点也没意识到他完全可以撒手下来,把裤子提上。梦里的他毫无这个念头,他只能感觉到强烈的羞耻和不知所措。当彭旭绕到他面前站定,他的脸已经烫得要炸开,但他一声也不敢出,一个指头也不敢动。下体突然被什么戳了一下,乔扬垂眼一看,是彭旭手上那条武装带。“你说你长这玩意儿干什么?你又不爱撸,又不想射。”彭旭慢悠悠地说,表情就好像他对乔扬每天的意淫了如指掌。乔扬简直吓死了,摇着头怯怯道:“别……”别什么呢?梦里的他以为彭旭要抽他,那种气氛像极了要挨打的前奏。彭旭却没打他,面无表情地走开了。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很久,彭旭始终没有回来。乔扬的手腕快断了,可就是不敢松手。他忍不住大喊彭旭,说自己错了。梦里的他对自己长了个彭旭看不顺眼的玩意儿感到十分抱歉,仿佛他真的多余拥有这根东西。然而空喊了半天,不见人。乔扬抽抽搭搭地开始求饶:“我真不行了!……求你了!饶了我吧!”“你求谁呢?”彭旭不知从哪冒出来。乔扬脱口叫“爸爸”的同时,意识到自己硬了。彭旭也发现了,面色嫌弃地扭头就走,两步后却又折回来,把武装带往乔扬挺硬的阴茎上一挂。这次是真的离开了,一个字也没说,但梦里的乔扬什么都明白了:这武装带不能掉到地上,掉下去他就完了。他记得彭旭曾说过“我生气你就完了。”乔扬又怕又累,挂在那里可怜极了。直到彭旭拿来一张凳子放到他脚下,准他暂作休息。彭旭具体说了什么他记不清了,大致是一本正经地教训他不守规矩,似乎梦里的他在军训期间总给班级拖后腿。他试图解释,反倒把彭旭惹了,一脚踢开凳子,说既然他这么不识时务,那就好好练一练他。他又被迫悬空了,整个过程他的裤子都在脚踝坠着……醒来时,他内裤一片湿。母亲还问他:“喊你爸干吗,他出差你忘啦?下周回来。以为你怎么了,想看看,门还锁了。做梦啦?”“……啊,嗯。”他搪塞着,心想幸亏锁门了,睁眼时那个造型:撅在床上,内裤不知怎么给拽下去了,而且只拽的屁股那侧,前头仍穿着。难怪梦里他觉得下半身累,还以为是武装带坠的,实际是内裤勒的。吃过早饭,母亲出门上班,乔扬躺回床上打算重温一下美梦。刚醒那会儿他都不敢回想,似乎他真在彭旭面前丢了那么一回脸,他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他也知道,梦这东西很具有时效性:别管最初的情绪多么真切生动,过去了那几分钟,若再想体验,往往怎么也找不到当时身临其境的状态。果然,他试了几次都不行,还真是过时不候。他气馁地下了床,翻出藏在床脚的内裤去洗。洗着洗着,他突然想到彭旭曾在消息里回的那句“爽死你”。他停下来,看着镜中的自己,心里问:刚才爽吗?镜子里那张没皮没脸的面孔轻点了点。还想这么爽吗?又点了点。——那你还要什么脸啊!第6章然而新学期一来,班主任重新调配座位,乔扬不再和彭旭坐同一列,也就不能再一块做值日。难得的小范围接触机会,生生没他的份了,他差点要去找班主任说他不想换座。好在没去,他发现他和彭旭的物理距离实际上拉近了:现在是彭旭仍坐末排,他搬到彭旭的临排,且往后挪了一个位子,他稍一扭头,眼睛里就是彭旭,比原先方便多了。每天上课,他总盼着任课老师满教室转悠,最好能一直徘徊在后方,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过头,借着打量老师,或是打量某位随手被老师提溜起来回答问题的倒霉蛋的机会,偷偷看一眼彭旭。可惜理科老师常常不是写板书就是放课件,很少下讲台溜达,乔扬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自己一向的短板语文。可也不知谁躲谁,开学半个多月,他回头愣一次也没和彭旭对上过视线。彭旭总是垂头盯着课本,手上转着笔做思考状。乔扬一直以为他是听课太聚精会神入了定,直到有一次语文老师从他桌边路过,发现他连书页都没翻对。“赤壁都让你看丢了!”老头敲敲桌面。彭旭显然是迷糊到姥姥家去了,一点反应没有,老头无奈地替他把书翻过两页。“跟上队伍,苏导在这儿呢。”全班一阵哄笑。彭旭终于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一抬眼皮,正和乔扬撞上。乔扬猛地扭回头坐正了,心口咚咚直蹦跶。说不上被什么刺激了,彭旭面无表情的这一眼竟把他看硬了。直到下课,他都没敢大幅度动作。其实裤裆里早平息了,只是心里那根弦仍有点绷着,老觉得身上哪不对劲。最后一节物理实验,乔扬帮班主任拿东西耽误了点时间,到实验室时,好位子全被占了,他照常坐到他的专属座位:班主任眼皮底下。彭旭也是照常踩着上课铃进门,扫视一圈发现同学们全都两两成组,正要朝最后一排走,被班主任叫住了:“别往后跑了,坐乔扬旁边。”不是做梦吧?!乔扬每天盼星星盼月亮,也顶多是在课间和彭旭搭上两句无关紧要的话茬,现在好了,第一节 实验课座位一定,这一整个学期他都能和彭旭结组了。他在心里把英明果断的韦常在抱起来悠了好几圈。彭旭却是不大情愿,手里的课本纸笔往桌上一撂,看也没看乔扬一眼,只在填写实验数据的时候,硬邦邦地对他来了句:“拿来我看看你的。”乔扬立刻屁颠屁颠地把实验报告双手奉上。彭旭对了对,点着两处问:“怎么不一样?”“你选的电流跟我不一样,没事儿,最后验证出来那个公式对就行。”乔扬解释完,又在纸上算了一遍:“你看,结果是对的。”彭旭扫了一眼,扭回去继续填实验报告。临下课他突然对乔扬说:“下回化学实验也给我占个座。”乔扬幸福得快晕过去了,想不到一起做实验也能擦出火花。尽管这火花纯粹是他单方面的意淫,彭旭压根没有多余的表示,不过是合作或对数据时两个身体挨得近了点。就那么匆匆一贴,乔扬写字的手都要使不上力了。国庆前最后一天上课,大伙的心早都飞了,顾不上作业多少,人人盼着放学。地铁站里,乔扬看见彭旭和几个外班男生有说有笑,不知怎么手就痒了。痒的结果是他一晚上一本作业也没写进去,他真后悔给彭旭发消息。发那干什么呢,彭旭也不理他。一厢情愿不好受啊。他怎么会这么贪心妄想,指望这种偷来的快乐能随自己的需求持续不断,怎么可能,彭旭没有义务帮他维持这份见不得人的爽,能时不时给他提供一个幻想的机会已经是可遇不可求了。乔扬发癔症似的盯着对话框看了半个小时,一个没留神戳到了抖动窗口,这下倒掩耳盗铃地把手机甩到一边去了。偏偏这次,屏幕一亮。彭旭:【怎么了看见我?】乔扬手都虚了,说:【没有,就看见你和别人一块等地铁。】彭旭:【你发消息还抖我一下就为了告诉我这个?】乔扬:【就随便聊聊啊。】彭旭不知是太无聊还是心情很好,难得没有直接消失:【行吧。聊吧。】乔扬:【你这么说我突然不知道该聊什么了。】彭旭:【你说要聊,你自己想。】乔扬想了想,说:【我能问你问题吗?】-【能。】彭旭十分痛快地应了。乔扬问了几句,多是彭旭喜好习惯之类的八卦问题。彭旭一点也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配合,不是打岔就是不回答。乔扬:【你这是能问嘛。】彭旭:【能问,但不代表我有兴趣答。】乔扬:【那问什么你有兴趣?】彭旭:【你问了我才知道想不想答。】真不客气啊,乔扬腹诽着,打出一句:【那干脆你问我得了。】彭旭更不客气了:【你是哈登还是库里,我非得对你有兴趣。】乔扬知道他是篮球迷,对这话倒没什么计较,鼓鼓勇气说:【我意思是你对我一点儿好奇的地方也没有?】等了一会儿,彭旭说:【你平常撸么?】乔扬以为自己看错了:【?!】彭旭:【随便一问,好奇一下好学生有没有生理需求。】乔扬实话实说:【我不爱撸。】彭旭:【有人让你操?】这也太直接了吧?!乔扬:【怎么可能,就是不太……觉得那样也不是特别爽。】彭旭:【你是不撸错地方了,我头回听说有不喜欢射的。】乔扬心一惊,他明明说得这么含糊,彭旭是怎么一下就捕捉到他其实是不喜欢随随便便就射,而不是没有需求的?-【我瞎扯的。】他打了句哈哈。彭旭:【不跟你扯了,88。】说完,状态又成了离线。再上课是个阴雨天,体育无奈改成了自习。小二十年以操场做舞台的老张只在讲台跟前溜达了两个来回就拔脚走人了,韦常在也正给其他班上课,同学们享受着难得的自由时光。班长尽职尽责地在黑板上写下“安静”两个大字。大家心照不宣,知道这毕竟是上课时间,把楼里哪位闲着的老师招来都不是好玩的,因此没人喧哗,教室里只弥漫着低低的嗡嗡声。乔扬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打起嗝来,死活停不住,无论他试了多少次深呼吸,没用,他别提多郁闷了。他这边一抖一抖的,渐渐有视线投来,他坐不住了。倒不是怕人看,假如这屋里没有彭旭,谁看他也无所谓,但他不想在彭旭面前丢脸。他刚要起身,肩侧猛然探过来一条胳膊,一句招呼也不打,照着他的口鼻就是一捂,吓了他这一大跳,一边挣巴着就仰头去看。这一看,他挣不动了,竟是彭旭的脸倒在那儿。他第一反应是他的动静把彭旭惹烦了,相当烦,否则彭旭不会忍无可忍到要给他这番颜色瞧。他想起前不久做的那个梦,彭旭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地收拾他,他一点都不敢反抗,他还想起他在梦里求饶地喊彭旭“爸爸”。“唔……”彭旭手劲很大,很快就捂得他憋闷难言,他挣不开,只得一边哼哼着摇头,一边去扒拉彭旭的手。彭旭另一条胳膊也上来了,板住他的肩膀,膝盖抵住他的后腰,他彻底动弹不了了。周围有同学说话,他听不清,只听见彭旭对那人说:“他就欠这么治。”他一下更没力气挣了。真想不到,他对彭旭的“犯贱”已经到了如此信手拈来的地步,假如不是他有病,那一定是彭旭太会“配合”了,总能戳到他最受不了的地方。渐渐,嗝真止住了。彭旭什么表示也没有,事不关己一样又回了自己的座位。乔扬瘫在座位上呼哧呼哧地大喘气,突地脸一热,隐约意识到他刚才挣扎时,不时蹭到的部位似乎是彭旭的裤裆。第7章两天后的午休,彭旭再次像去年那样站上讲台,为高二五班在即将到来的运动会招兵买马。没办法,分内之责。谁让他发育太好是班里的第一高度,高一第一节 体育课上,老张连选择的余地也没给他,就直接点着他出列让他整队。不过老张很快就后悔了,因为他钦点的这位体委几乎次次上课要压轴登场,害得老张自己跟自己乐:“真不知道咱俩谁是老师。”现在,彭体委抖抖手里的报名表,一句废话没有,先点了包括自己在内的几位准定参赛的名额,接着是其余同学自由报名。乔扬从正写一半的作业中抽出神,看心上人在讲台上淡定十分地和全班大眼瞪小眼。几轮叽叽喳喳的交头接耳过后,报名表仍空着三分之一。彭旭敲敲讲台,带点不耐烦地催道:“常在可说了,重在参与,这表得填满了。”又一阵嗡嗡,报名表上多了两个名字。还是不够,彭旭说:“这里面除了几项是直接决赛,其它都有预赛,就报个名,预赛走一过场就回来,不用你在全校面前现眼。”这次底下是一片哄笑。人人都记起去年跳高预赛上那位杆没跨过去,先把自己给绊倒了的“人才”。那之后起码两个月,由此经典镜头截成的动图成了五班班级群的必备表情包。乔人才闹了个大红脸,想想自己丢那么大个人,全拜彭旭所赐。也是今天这样,稀里糊涂就被报上去了,直到有人通知他去参加预赛,他才知道自己上的是哪个项目。“诶学委,说你呢,别低头了。”彭旭在讲台上叫他,“这回有经验了吧?”“……呃……行吧。”仅纠结了三秒钟,乔扬决定舍弃面子。彭旭的忙他都不帮,他还想帮谁?放学时天开始蹦跶零星的雨点子,刚出校门,雨滴滴答答下了起来。乔扬撑伞没走几步,瞥见道边一排底商屋檐下徘徊着几个躲雨的身影,其中一个分明是中午才给他下过套的缺德鬼。“没带伞啊?”他小跑着凑上去,“去地铁站吗?一块儿吧!”学校离地铁站不远,顶多一公里,快跑几步不至于淋到哪去,主要是途中要斜穿一个繁忙的十字路口,假如没有赶对时间,信号灯总要等很久。正是交通高峰期,周围车多人杂,一直行到十字路口,乔扬也没捞着机会和彭旭说上几句话。还是等红灯时,彭旭偶然发现他鞋带开了,好心提醒他。他一蹲下,伞很自然被彭旭接了过去。伞面不大,彭旭十分贴心地往前站了站,尽可能多的将两人同罩进伞下。距离太近了,乔扬的眼睛稍微一斜,就是彭旭的校服裤子,他系鞋带的动作越来越慢,系完松开的那只,又去紧另一只。一声引擎轰啸而过,掀起几声惊叫与咒骂。乔扬还没来得及回头看是怎么回事,一股力道将他向前一推:有人躲车撞到了他。地上又脏又湿,他不想弄脏衣服,下意识逮着身边的救命稻草就是一抱。这一抱,重心偏了,一猛子扎到人家身上去了。“操!”彭旭被他吓了一跳,差点没站稳,也是条件反射地揪了一把他的校服领子,两人瞬间形成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姿势。彭旭倒没多想,稳住身形往后错了一步,说:“没磕着吧?”乔扬摇头,恍恍惚惚站起来,心想自己偷摸看过的小电影里,零号给一号口交多半就是这体位吧:抱着对方的大腿,半跪半蹲着。也就是他刚才撞的位置是彭旭的裤腰,若再低个三寸……唉,那么美好的事恐怕只在梦里才有了。“妈的,硌死我了。”彭旭揉着肚子,“至于嘛,给你报一跳高就这么报复我?”“磕你哪儿了?”乔扬没管后半句,先神经兮兮地去摸彭旭的裤腰,被彭旭躲开了。彭旭说:“没给你报,报的三千,你擅长这个。”地铁上,彭旭只乘了三站就和乔扬拜拜了。乔扬继续盯着车窗外忽闪而过的广告牌,懊恼地想:刚才怎么忘了把伞借给他?正式运动会那天,乔扬上场之前班主任过来鼓励他,问他有没有信心跑第一,他嬉皮笑脸地说:“跑第一给额外奖励吗?”“你想要什么?”班主任看着他笑。他心说我想和彭旭做前后座,您让吗?嘴上嘿嘿地遮掩道:“我跑的时候慢慢想。”彭旭的声音这时凑过来:“你别想多了跑出圈,那算犯规。”“你老看不起我。”“省得你又被做成表情包。”“别逗他了。”班主任笑道,“逗没劲儿了一会儿真跑不下来了。”班主任走开以后,乔扬转头去问彭旭:“我要真跑了第一,有奖励没有?”“你找我要?”彭旭睨他一眼。他眨眨眸子,一脸期待地贴过去,结果换来屁股上一痛:“我给你一脚你要不要?集合去,再不走你不用跑了。”乔扬从没在跑道上如此拼命过,气都快倒不上来了,总算跑出个并列第一。到底占了个一。他在场边遛达着,左右找不见彭旭,听广播里提醒参加4x100的队伍做热身准备,彭旭端着一杯冰咖回来了。“奖励。”“你怎么知道我爱喝这个?”乔扬喜出望外。“你们书呆子是不是都觉得自己喜欢的东西,别人也一定喜欢?”乔扬愣了一下,想起学期最初时他给彭旭买的那杯咖啡。“有些东西没法套公式。”彭旭朝终点线的方向抬抬下巴,“人都在那边儿,过去吧。”乔扬和大伙一齐等在终点,挥臂跳脚地喊加油,嗓子都快喊破了。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彭旭以最后一棒率先冲过来,心里争辩道:我才不是书呆子!第8章他当然不是书呆子,书呆子哪舍得分出那么多时间精力惦记书本以外的花花世界。单雨天系鞋带那一扑,乔扬有事没事就要回味一番,以至后来在学校看见彭旭,他视线都跟着不可救药地越降越低。他开始跟踪彭旭,不为别的,就想再创造一回那样美妙的顺路机会。然而总不能如愿,彭旭的放学钟点总是捉迷藏似的要和他打一个时间差:不是彭旭往篮球场一待,他无论如何陪耗不了那么久,就是轮到他值日终于可以稍晚一些,彭旭却早早离校了,唯二赶巧两次,也是一句话没落上讲,净望着彭旭的背影兴叹了。一次是期中考前,彭旭难得按点儿放学,比乔扬出校门还早。乔扬排在地铁站的扶手电梯上,一眼就捕捉到斜前方步行的身影。“彭旭!”他叫,同时预备好一个笑脸。彭旭倒好,没听见似的,头都没歪一下。乔扬跨不过去,只能拿眼睛继续跟着。列车进站,上车的人和下车的人一窝蜂涌动,彭旭一下就消失在人群中,乔扬也被前拥后夹地裹上了车。刚站稳,彭旭又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只是稍有一段距离。乔扬这时发现他塞着耳机,难怪刚才叫他没反应。隔着半截车厢的人,乔扬放弃了挤过去的念头,远观就远观吧。再碰上就是期中考之后了,一个周五。放学乔扬找班主任讨论竞赛题目,看见彭旭和几个男生说笑着往篮球场去,他顿时明白今天想偶遇是没戏了,因此当他在地铁口看见彭旭时,心里很诧异了一下。但他没叫彭旭,他看出彭旭的脸色相当不好。他和彭旭的友谊还没进展到可以互相开解烦恼的地步,说实话他有点怵这样表情的彭旭,大庭广众的,他不想上赶着找不痛快。又是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看着彭旭从上车到下车。周一早自习,班主任一进教室就问,上周五放学都谁去打球了,去的站出来。陆续站起来几个人,出去没一会儿,其中一个探头进来,叫彭旭也出去。乔扬回过头,看彭旭低低骂了一声“操”。又过一会儿,楼道里的动静变大了。前排几个学生凑到门边听热闹,添油加醋地对全班嘘声转播:“靠!彭旭真行,跟常在呛起来了!”不知不觉,乔扬溜到前排去了,想偷看几眼情况,班主任推门进来,语调严肃地让大家安静自习。“乔扬你堵这儿干吗?”“……我想去厕所。”“快去快回。”班主任在一旁站着,乔扬没寻到机会朝彭旭多打量,从厕所回来时,楼道里已经没人了。他以为事情解决了,一进教室却发现那几个空位仍空着。他跟其他人打听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周五放学篮球场上打起来了。这么说彭旭也参与了?大课间做操时,高二五班以及另外两个涉事班级被点名批评。韦常在利用休息时间开了个短暂的班会,简略讲了一遍事情经过,并要求几个“暴躁份子”每人写一份检查。“我不写。跟我没关系。”彭旭坐在底下抗议。“你动没动手吧?”班主任问他。“废话,他先推的我。”“跟谁说话呢?回答问题站起来。”一瞬间,全班的目光都朝后聚焦。乔扬在心里狠狠替他捏了一把汗,心说你把全年级公认的好脾气惹成这样,你可真行!彭旭人站起来了,态度仍是不服,可以听出他在压着火解释:“他推我,我搡了他一把,然后我就走了。”班主任没说话,看着他,那意思非常明显:我用正常语气询问你事情经过,你都能跟我没好气,对方已经动手了,你告诉我你只是搡了他一把,这话可信吗?“期中家长会咱可刚开完,这又想被请家长是么?”不知这话里哪个字刺激到彭旭了,他态度一下子更冲,说:“爱怎么着怎么着,反正没我的事儿,你们自己查监控去。”然后一屁股坐下了,该干吗干吗。这下不只乔扬,大半个班被他惊到了。谁都知道篮球场那片监控不全,这不是存心跟班主任抬杠嘛!韦常在沉默了半分钟,看一眼时间,说:“准备上下午课吧。彭旭放学留下找我。”乔扬在下午大课间去了趟办公室,告诉班主任,周五放学彭旭是和他一道坐的地铁。“他可能是回了一下手,但肯定没真打架。”他做好准备等班主任问他:班会时怎么不说?却没有,班主任问:“彭旭自己怎么不说?”乔扬脑瓜转得很快,马上接道:“我跟他不是太熟,偶然碰见的,就打了个招呼,没说话,他可能忘了。”班主任没做评断,转而问乔扬了不了解彭旭的家庭情况,或者班里有谁了解?乔扬表示不知道。班主任很犯愁地说:“期中家长会就他的家长没来,说忙,到现在也没和我联系。”放学时乔扬故意磨蹭,看着彭旭座位上的书包,心里祈祷他可千万别再顶嘴了,聪明点,管它什么冲突,糊弄过去得了。没想到彭旭回来得那么快,从后门进教室把书包一拎,十分哥们儿地招呼乔扬一声:“走吧,一块儿坐地铁。”乔扬听出来了,这话在彭旭那儿就是“谢谢”的意思。路上,乔扬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提。人在暗恋一个人的时候,直觉会异常发达,在知趣这点上全都自学成才,很多东西对方不必明示,你马上就能分辨出他不说是因为他不想说,而非你没问。彭旭照旧在三站过后下了地铁。乔扬由于太专注于彭旭的情绪,稀里糊涂也跟着下了车。直到彭旭在一处极高档的小区入口站住脚,略带走神地问他:“你也住这儿?”他才反应过来,张口就是一句:“我奶奶家在这儿,我上我奶奶家吃饭。”“巧了。几号楼?”彭旭刷卡把乔扬也带进小区,一点没怀疑他的信口开河。乔扬随手一指:“就那个。”“那拜拜了,我走那边儿。”乔扬从行车道上躲开几步,望着彭旭的身影越走越远。彭旭一眼也没有回头看。但在一个拐弯处,他脚步慢下来,掏口袋接了个电话,接着越走越慢,渐渐又往后倒。赶在他彻底折返的一瞬,乔扬掉头跑了。乔扬停在红绿灯口呼呼直喘,正想着幸亏没让彭旭看见,彭旭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我……”乔扬编瞎话的功力也是课代表级别,两秒钟就一个借口,“我奶奶今儿不在家,我记错日子了。”彭旭仍是毫不怀疑,或者对他的说辞压根就没往心里去,说:“那正好,一块儿吃饭。”第9章正好。太正好了!正好得无与伦比。彭旭怎么就知道他今晚得一个人吃饭,真是心有灵犀!这待遇在他都够得上是约会了。乔扬使劲儿压着想飞的嘴角,好怕一个不留神,脸把内心出卖得太过,那就不自然了。彭旭走走停停地,问他想吃什么,他不是“都行”就是“随便”,他脑子又不在吃上。彭旭可是腻味死这个随便了,脚一停说:“你再给我来一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