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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宋[美食]》TXT全集下载_4(1 / 1)

她此刻虽不饿,但将心比心,见众人如此,便放下书起身,在老爹的书桌绕了几圈。编写书目一事,苏璋大概和她说过,现在见他桌上摊满的纸张上写着各式各样的餐馆选择划分标准,苏蘅心中便有了个大概。她俯下身,在苏璋耳边以不大不小的声音,笑道:“爹爹若还不去用膳,母亲必定知道爹爹忙于公务而不会再叫人催。她只会让春娘把饭菜热了又热,以等爹爹。母亲金枝玉叶,她饿着肚子等您,爹爹如何忍心?”苏璋叫女儿一提醒,忙睁开眼睛站起来,“哎呀,忘了!”一看外面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那么多催膳的人而自己竟完全没听见,就知道康阳已经久等,道:“幸好蘅儿提醒,我们赶快过去找你母亲!”他虽这样说,目光还不能从《食单》上挪开。苏蘅又笑道:“儿有一法,爹爹可愿意一边用膳一边听儿说说?”苏璋自从上次的猪肉宴之后,对这个女儿颇有几分看重和尊敬,此刻听她一说,不知道她又有什么新奇有趣的见解。于是一边往外走,一边顺势表示自己早都饿了,愿闻其详。苏蘅走在苏璋后面,转过头对阿严和其他小厮眨眨眼,做了个“快去吃饭”的嘴型。众人先是愣住,不敢相信小娘子竟是为了他们的饥饱才叫起都尉的,反应过来后都投来无比感激的眼神,然而苏蘅已经姗姗走远。父女两人到的时候,康阳和苏璞已经列座于席中,等候多时。苏璞和苏蘅一样,本也不必来吃午膳的,只是因为早间陪着母亲从大相国寺上香回来,此刻便也懒得回自己的院子,顺势就和父母一起用了膳再回去休息。康阳等了许久,见苏璋来了坐下,脸色毫无责怪之色,反而轻声关怀,“可是官家派给你的差事又遇见什么难处了?”苏璋笑道:“我这事儿能有什么难处,跟季卿、柏庭的差事比起来,我这差事是天下最闲散的差事,不紧要!倒是你下次见我不来,也不必等我,仔细饿坏了身子。今日要不是蘅儿提醒我,我全然忘了时辰了。”苏蘅平日对朝堂的事不很了解,但知道父亲与朝中许多高官交好,时常有客人登门。这些人服绯服紫,想来均是朝中重臣,想必季卿、柏庭便是这些人之中的几个吧。长公主听到这关切话语却并不如往常那般微笑回应,尤其是听到苏璋自我解嘲说“这差事是天下最闲散的差事,不紧要”时,神情略有黯淡,一时没有说话。苏璞察觉到不对,立刻移开话题,笑道:“听闻今日到了几尾淮银刀,阿葵素来最喜欢吃的。今日她没来却是可惜了,自元夕后我就不怎么得见她,难得今天我们坐得这样齐,不如差人把她也叫来。”康阳看向儿子,这才微笑,轻声道:“大郎想得周到。”于是派了侍女去苏葵的院子请人。淮银刀其实就是江淮一带的白鱼,其体型窄长,银片雪亮闪闪,故有“银刀”的美称。白鱼性烈,出水即死,因此必须新鲜下锅。苏璞也笑,全是兄长对妹妹的关切,“往常都是在初夏梅雨时节才能吃到这银刀,如今听闻在太湖边有人专司养这鱼,果然早了几个月便能吃到。想必这是送到汴京来的头一波淮银刀,阿葵错过可要后悔了。”苏蘅心道,好嘛,原来人工养殖这事现在就有了。白鱼鲜美,即使只用清水简单蒸熟,撒以盐豉等简单调料,亦有足以媲美蟹肉的清甜滑嫩口感。但银刀多刺,外面的酒家为了食客进食方便,多用整段油煎或剁泥挤成丸子的手法烹调,反而失去了它最质朴的鲜美。其实白鱼窄而扁,刺大多细而软,即使不小心吃到也可以顺利咽下去,此做法实在有些暴殄天物。还有人走了另外一个极端,认为白鱼实在贵重,非得用其他贵重食材往上堆砌才好。于是便将獐子肉与鱼糜混合,酿入鸭脯之中,下面垫上火腿蒸熟食用,谓之“四珍荟”,其味道实在难以想象。淮银刀珍贵,定然是张春娘亲自掌厨做。侍女奉上来,一揭开盖子酒香与鱼肉香扑面而来。袁子才说,白鱼须得“用酒蒸食”,才能美不可言。春娘是肯定没有读过袁枚的书的,竟然也想到了用酒炊的法子。做来简单,将银刀去鳞去肠,清洗后用布拭干水分,鱼背浅浅划几道后即可放入蒸碟。将花椒、砂仁、豉酱擂碎撒于鱼身,用酒和葱段拌匀,炊之即可。酒精挥发能够带走鱼肉中的腥味,只剩清鲜滋味。苏蘅本来不饿,吃了一口食欲便被勾了上来:筷间鲜嫩白鱼带着淡淡酒味,香气清高,滋味鲜爽回甘,果真妙不可言。作者有话要说:1:沈括《梦溪笔谈》中写:“南人嗜咸,北人嗜甘,鱼蟹加糖蜜,盖便于北俗也。”所以这里不是我写反了哦,古代的南北口味跟现代刚好是相反的。有学者考证说,现在北方人喜欢吃咸的习惯可能受南侵的游牧民族的影响,而现在南方人喜欢吃甜正是受到宋时北方人逃难南下的影响。这本小说里,因为没有靖康之难的影响,南北饮食习惯还是遵从最开始的“南人嗜咸,北人嗜甘”。第9章 汴京米其林等苏蘅慢条斯理地吃了几条银刀之后,苏璋看向苏蘅,终于忍不住问道:“蘅儿可吃饱了?不知你刚才所说的分类之法是什么?”苏蘅略想了想,把刚才一边吃鱼一边捋顺的思路不疾不徐地说出来。“凡上街吃饭下馆子的,口味繁多,贫福皆有,爹爹以口味相分别固然不错。但是穷人去不起白矾楼,富人不愿意下街边脚店,一概论之,只会让爹爹的书因没有实用价值而被束之高阁。”苏璋一想,好像确实是这样,不由问道:“那么依蘅儿说呢?”“依我说,爹爹不如给这些餐馆设定个价钱的标准,以每人两贯钱一餐为一档,分为星、月、日三档。价钱最低档为星,人人吃得起,吃得畅快;价钱最高者为日档,食极精,脍极细,吃得得体,吃得舒服。”众人都知道苏蘅对这些酒楼熟悉得就像自己的家,不知道去过多少次了,她此刻这样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说服力,“城中酒楼正店最贵者不过白矾楼、华丰楼,一餐每人六贯钱1已是足够的了。”“单以价钱相分别,只是对食客的财力提出了要求。那么如何遴选店家呢?”苏璞听着,他早已搁下了筷子,也来了兴趣。“遴选的规则很简单,只是怕要花些功夫。在外下馆子,要吃得舒服,无非是食物新鲜好吃、环境干净舒心、服务热情周到。第一条最重要,其余两条次之,那么不妨以六二二的比例给这些店家打分。在星月日档中,按照分数可再分为上中下三档,统共九档,以爹爹适才想到的五味法标注大致口味即可。如此一来,上至天潢贵胄,下至庶民百姓,四面八方的食客都可以在这九档中找到自己心仪的吃食了。”听罢,苏璞忍不住道:“阿蘅这个法子妙极!”能不妙吗,这是白白胖胖的轮胎人米其林大哥实践了一百多年的美食评选指南嘛。她虽然只是梳理了个梗概,其他更复杂繁琐的流程,像什么“一年要审查十二次”、“注重酒水与食物的搭配”这种细节全部省去,但是已经完全够用了。苏蘅呷了一口茶,悠然道:“而我方才说此事中,唯一难的,便是需要官家给爹爹分拨一批打分的‘监察员’。监察员每去一家餐店进行评判,都需要隐瞒身份悄悄潜入住宿和品评,以保证公平公正。”苏璋眉头微皱,略一沉吟,道:“这个倒是不难,只需我过几日禀明官家便是。此书说来只是几卷无关紧要的食书,却也是要给八方来客看的,那些‘监察员’只需令尚食局中的内人担任即可,都是些现成的。”“无关紧要”这几个字苏璋虽说得轻,却在康阳心上捺下重重一笔,有淡淡的酸涩漫开。苏蘅在病中也有意无意向周围的婆子婢女打听过苏璋和康阳曾经的事,为的是补全原身记忆里不清晰的地方。她知道苏璋是先帝时的进士,因为出众的外表和才华而被太后指婚给了当时的公主,现在的长公主康阳。成了驸马都尉以后,苏蘅一跃成为了着绯袍的新贵,甚至能以姊夫的身份和宁王,也就是如今的官家把酒言欢彻夜长谈。二十多年间,康阳虽贵为长公主,抚育儿女,侍奉公婆,略无骄矜,与苏璋感情甚笃,京中人人称羡。但直至二十年余后的今天,当年交好的同期无不出入馆阁三司,纡朱曳紫,位极人臣。而囿于驸马身份的苏璋为了避权避嫌,纵然才华并不输于任何人,却也无法接近权利的核心。苏蘅作为一个和养母亲爹都不亲近的女儿,已经无法窥探苏璋和康阳恩爱的平静生活之下有多少苏璋一腔抱负落空的惆怅。但纵然是有那么一点不甘心,有那么一点壮志难筹,苏璋也一直掩饰得很好。除了偶尔嘴边漫溢而出的零落字句,似乎再也看不到他二十年前那初出长安、笔指汴梁,发誓要有一番经天纬地作为的豪气模样。可康阳爱他至此,便是这些零落的字句,她都在经年累月中细心收集,然后黯然神伤。此刻便是如此。康阳知道不该自苦,可看见丈夫消磨了雄心,漫不经心地说出自讽的话语,总是忍不住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初那场赐婚。而归根到底,都是因为自己公主的身份。室内一时无言。大家仿佛都读透了这寂静里的落寞,连苏璞也不知该怎么开口劝解。“爹爹这话说得不对。”只听一个清脆而明快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一室的寂静落寞。苏蘅笑容诚挚纯真,一脸不谙世事,字句恳切,“爹爹说得不对,官家交予你作这《汴京食单》,非但不是无关紧要,恰恰是最为紧要的事。”“一则,本朝自建国以来,国家强盛富庶,百姓安居乐业,是以明年的庆典不仅是宋人的庆典,必定还有辽、契丹、蒙兀、龟兹、碎叶、西夏、交趾、高丽、真腊、大理等国的使臣会携商旅百姓前来朝贺游览。他们无论在何处游览,吃喝都是必不可少的。手握《食单》,看到市井之中的店铺排序归类井井有条,百姓穿行其中各得其乐,自然可以从中管窥本朝之盛况。古人云,‘治国如烹鲜’,反过来说,唯其料理好烹鲜这样的小事,才能管理天下之大事,爹爹如何能说官家交给你的职责是无关紧要?”“二则,自古以来,史书写成王败寇的将相,写金戈铁马的英雄,写倾国倾城的美人,何曾有人用心记一记我们平常百姓的风俗人情?何曾有人记一记王楼的梅花包子,曹婆的酱肉饼,宋五嫂的鱼羹,州桥夜市的梅子姜、香糖果子、间道糖荔枝?儿以为,此书若成,千年之后,后世必将其视作珍品而细研,不为别的,只为一窥今日的风雅繁盛。”苏蘅越说,苏璋的眼睛越亮,连一旁闲听的苏璞也不禁露出若有所相思的表情。冬日的稀薄阳光流泻进浅碧色的纱窗,带着沉静的温度,映在地上如冷泉。这光反照在苏蘅的脸上,使她此刻看起来冷冽而明净。“江山波澜与世俗风景各有可写可画之处。有人作《千里江山图》,自有人作《清明上河图》2,同被视作稀世之珍。”苏蘅淡淡笑开,眸闪如星,声音带着奇异而不容置疑的说服力,徐徐道:“此书若成,爹爹不作写史传之人,难道就做不成被史传所写的人么?”苏璋一怔,最后那句话如纶音佛语,当头喝住了他,使他不由有片刻默然。苏璞垂下眼,将眼中的震动掩去,而顷才抬眼看苏蘅,抚掌笑道:“日后谁要是娶了苏家阿蘅,当真是有福了。”这一抬眼,刚才那个冷冽的苏蘅却有不见了。她还是一张小小的鹅蛋脸,水亮的眼睛里藏着点促狭,懒懒散散地朝他挤了挤眼睛。然后她转目看康阳,轻松插科打诨,“所以,爹爹日后若再说自己‘不紧要’,母亲可要向官家好好参爹爹一本了。”苏蘅说的话,虽是为了劝慰苏璋,却也是发自肺腑。这些在当时看来微不足道、淹没在史书的宏大叙事下的生活细节,在北宋鼎盛时的确鲜有人记载。她前世常常读《东京梦华录》,但这是金灭宋以后,时人为了缅怀而作,况味已经大大不同。因此苏璋的书对她这种后世的吃货来说,的确很重要。苏璋眼角深深的皱纹舒展开来,适才眉宇间疲惫的神色一扫而空。他知道苏蘅是为了缓和气氛,但奇异的,她这一番话无论是在理智上,还是情感上都具有无懈可击的说服力和诱惑力,如春风般适意的安慰,吹散了他眼中的黯淡,也吹散了康阳面庞上的忧郁。康阳看着丈夫,微笑着接苏蘅的话说下去,“蘅儿说的是,我是该向官家参你一本。”苏璋看着眼前的儿女,还有目光殷殷的妻子,心中生出一点清明的欢喜。人最怕的是茫茫然地活着而没有方向。这么多年,他难筹之志终于有处挥洒。苏璋作出拱手的样子,求饶道:“女儿和娘子说的是,是我的不是,万望原谅则个,切莫知会官家才好哇。”今后该怎么做,他心中已经有数了。大家等了许久,都不见苏葵来。为了等她,只得闲话家常。闲话间,苏璞忽然开口,“我总觉得,这次回来阿蘅似有哪里变了。”她虽然时常有出人意料或离经叛道的言谈举止,却没有从前那么乖戾冷漠了,这或许可以用重伤之后磨炼心性的理由来解释。但今日,她先是在吃条把鱼的间隙便能想出一套精妙周全的评定方法,后又三言两语轻易地点开了双亲廿余年未解的心结,极聪敏极剔透,却令人费解。苏蘅见苏璞一说,双亲的眼神也追过来看她,目光徐徐,似有同样的困惑。她便知道自她病愈,这问题也在他们心中盘桓了许久。幸好,苏蘅也早就想好了应答的对策,她可从来没有指望能在这一家子聪明人面前蒙混过关。作者有话要说:1:1两黄金=10两白银=10贯铜钱=10000文铜钱。以米价换算,一贯钱大约相当于今天的160元,六贯钱是六两银子也就大约是今天的1000元左右,这个人均吃饭标准在百姓中已经是比较高的了。(有钱人当然能吃更贵的。2:《清明上河图》是宋徽宗时期的画作。从严谨的角度讲,是不应该出现在文中这条时间线上的。但我实在想不到和它一样的描写市民繁华生活的画卷了,就当这条时间线上也有个人叫张择端,也画了这幅千古名作吧。小小bug,追更的小天使见谅~第10章 梅干菜烧饼苏蘅酌字酌句把心中编好的答案说出来。“我年少时不懂事,不懂得侍奉父母,敬爱兄姊。不仅爱四处玩闹,犯下许多过错,还叫父亲母亲日夜为我忧心,实在惭愧。”“不过在外游历其间,结交了不少见识广博的朋友,尝得不少美食,我有心记下,只盼有一日可以亲自奉与双亲。只不过我技艺不精,空口侃侃而已,真要做起来,始终不得其法。譬如除夜的羹肴,是请了张掌事帮忙才得以完成,你们与其夸我做得好,不如夸张掌事技艺精湛。至于评定一事,也是偶然听朋友说起,有心记下来而已……”她这一番话也是前后编了许久,在心中改了又改才得出的标准答案。现下说出口,室内半晌无声。苏蘅不由一阵心慌,难道是自己谦虚过头,他们都不相信吗?她本来声音琅琅,越说到后面越安静,她的声音也便渐渐小下去。抬头看去,却见一片安静祥和的气氛中,室内无论主仆,目光全部汇聚于她一人身上。苏璋与康阳的眼神灼灼有光,混合着浓浓的赞许、欣慰和一副“早知吾儿终成大器,为父为母见之不晚”的感动,活活就像贾母和王夫人看见了主动学习四书五经发誓要高中状元的贾宝玉。康阳虽然是养母,但却比她的亲爹苏璋还欣慰。她眼中感慨万千,良久缓缓道:“好蘅儿,好孩子……也不算我教坏了你……”语气中似有哽意。苏蘅仿佛看见了自己头上缓缓冒出三行黑线——她只不过是讲了几句好听的话,不至于吧!苏蘅虽觉得长公主的话有点奇怪,仿佛谁对她嘱托似的,但是一想到自己这套答案糊弄过去了,脸上不禁略露喜色。又正正对上长公主身后站着的苏璞脸上一副“竟不知我妹妹这么伶牙俐齿”的神色,苏蘅的笑意更不禁漫出唇边。这时,前去请苏葵来吃饭的侍女前来回话,道是葵娘子病了,不能前来用膳,阁中隐隐有哭泣之声。此言一出,康阳和苏璋本来还在等女儿来进食,闻言立刻站起身来,边往苏葵阁中走去,边急道:“葵儿前几日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婢子跟在后面,脚步匆匆,答道:“元夕后娘子从宫中回来后便怏怏不乐,前几日极少饮食,这几日更是辟谷绝食……”元夕时苏家三兄妹中只有苏葵一人随着父母进宫,所以苏蘅和苏璞才能够溜出门去逛勾栏。康阳骤然回头,厉声道:“简直胡闹!主子如此行事,你们不晓得禀报也不晓得阻拦吗?”后面的婢子又怕又愧,额头滚下黄豆大的汗珠,颤声解释:“不是奴不想禀报,是葵娘子不许我们告诉您和都尉,说如果胆敢违背,定将我们发卖出去。娘子还说……”“还说什么!”“葵娘子还让我们放心就是,她不会长久如此,只要在下次进宫前再瘦下来她便会开始吃饭的……是以我们如果阻拦,便是对她的大不敬。”苏蘅跟在众人的后面,听得分明,原来苏葵是为了减肥。但苏蘅记得苏葵虽然并不是十分的杨柳弱袅袅,但是很健康的身材,加上她五官大气明艳,也是一朵纤秾合度,珠圆玉润的富贵花。这样的美人也要疯狂减肥,看来体重真是全人类第一头疼的问题啊。苏蘅摇摇头,一边想,一边也没耽误脚下往自己的怀璧园拐,并没有要跟去凑热闹的意思。才走没两步,感觉到有人拉她的后襟子。苏蘅回头一看,苏璞走在她后面,拎着她的衣服把她拎回来,似笑非笑道:“想溜回怀璧园?自家姊姊生了病,你不去看看她?”苏蘅叹气,佯装无奈,“她平日最讨厌我,我去了不是讨嫌么?”有自知之明的人才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苏璞也不再拦她,便放她离去了。·是夜,阿翘前来给苏蘅送夜间的点心。天气已经不像从前那般严寒,一开春,苏蘅的胃口更好了。每每到了晚上,肚子都咕咕叫。饿着肚子入睡的时光是最难捱的,于是便吩咐了让张春娘给她备好夜点,吃得饱饱暖暖的才好安心睡觉。不同于前朝的雍容丰腴的审美,本朝以纤瘦苗条为美,看苏葵那样拼命节食就知道对女子的审美取向了。但是苏蘅却并不在意节食瘦身一事。一来,她现在这具富有青春朝气的身体好像怎么吃也吃不胖;二来,苏蘅平日没有别的爱好,就好口好吃的,如果连这点乐趣也剥夺了,人生实在了无意趣。苏蘅将红漆食盒推到阿翘面前,笑道:“阿翘,我听管事的王婆婆说,今天是你的生辰。生辰是要吃生日汤饼的,你吃完就去歇息,不必再守着我了。”今夜送来的食盒丰盛,主食是索饼,配的是梅干菜烧饼,另有干贝烧小萝卜为汤。初春的小萝卜最鲜甜,只拿鸡汤和干贝同烧,别样清甜的滋味就吊出来了。至于索饼,做法很简单,只是揉面费工夫。和面时要加入一半鸡蛋一半水,反复揉压,直至光滑后撒粉切面就成了鲜面条,这费的功夫大半都在揉面上。因为加了鸡蛋的缘故,面条软硬适中,可以切得极细薄,清水下锅不浑汤,略煮就可以捞起来。阿翘面前的那碗是汤面,碗里的汤料只有金钩、熟猪油、葱花、酱油和几滴芝麻香油,热汤浇进去,细细的面条,淡淡的鸡蛋黄色,青绿小葱花,吃起来有韧劲又非常柔软,又鲜又香。面碗的侧面还卧着个焦黄的荷包蛋。而苏蘅自己眼前的这碗是拌面,佐料都是一样的。只是苏蘅好吃辣,此时辣椒还未传入,碗中便放了碾碎的胡椒和川椒取其辛辣刺激的口感,若拿汤冲开反而不香。干拌之后每根面条上都裹着细细的川椒碎,别样鲜辣。无论是外间的餐店还是公主府中的厨司,时人做汤饼往往喜欢将汤饼和菜糊肉羹同煮,口味虽然不差,但是吃多了却让苏蘅更怀念起阳春面、白菜鸡蛋汤面这样清清爽爽的面条的好处来。今天吃到这阳春面,热热一口下去,只觉通体舒快。阿翘是越州人,越州人多爱吃梅干菜。千年以后,越州的那位大文豪还在家书和小说中反复写到这家乡的干菜,“乌黑的蒸干菜和松花黄的米饭,热蓬蓬冒烟”,看语文课本也能把人馋得打滚。1苏蘅把一碟梅干菜油渣烧饼推到阿翘眼前,满眼期待,“快尝尝!”春娘按照她的法子复刻的烧饼果然和前世吃过的差不多,只是更为精致。圆圆的饼,碗口大小,面皮薄软而多层,撒黑白芝麻,椒盐味。因擀饼时面中加了层油酥,贴在炉壁上烤熟,柔软的饼面中还有数几酥层,一口下去唇齿在柔韧和酥脆间反复。饼馅是猪油渣、梅干菜,加少许提鲜的白糖,咸咸甜甜,香气浓郁。眼前的小婢女不敢置信地捂住嘴,汤面的热气和烧饼的香气包围上来,她的眼眶迅速集聚起大片水雾,“小娘子,从来没有人给我过生日……”苏蘅惯不会安慰人,见阿翘的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觉得又好笑又怕她真哭出来,便拉她坐下,“吃吧吃吧,从前没有,现在不就有了?这些是我让春娘按照你们家乡口味做的,你看好不好吃?”荷包蛋边缘一圈被煎得酥脆,大口咬下去,发出咔啦一声,旋即舌头立刻触碰到吸满汤汁的蛋黄。阿翘又吸溜了一口面,再咬了一口饼,然后瞪大了眼睛:何止好吃,简直好吃到眉毛都要掉下来!她是真饿了,顾不上说话,也顾不上主仆间礼仪,一只手端起碗呼啦呼啦地喝面,另一只手就着烧饼大嚼,寒浸浸的夜里竟吃出一身汗来。吃着吃着,小婢女的眼泪就掉进快见底的汤碗里,一颗一颗地扑簌。“我想我娘了……我想起来汴京前,阿娘给我装了满满一包袱梅干菜烧饼,那么多,多得好像一辈子也吃不完。我嫌重,不肯带着,阿娘就偷偷塞进我的包袱里。可是那么多的烧饼,还没到汴京就吃完了……后来,后来我再也没见过我娘了……”苏蘅默默递来帕子,她不知道怎么安慰阿翘。至少阿翘回到越州时,还能再看见自己的妈妈,可是她再也回不去了。快吃完了,阿翘才慢下来,眼泪也擦干了。圆脸的小婢女脸红扑扑的,仿佛觉得自己吃多了,把苏蘅的那份儿也吃了,这时候不贡献点什么话题回报自家主子就对不住她似的。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一张小嘴油汪汪、锃亮亮,闪烁着八卦的光芒,道:“小娘子,你可知道今天葵娘子为什么哭么?”苏蘅自然不知道,她一向对这偌大的公主府里正在发生的事情知之甚少。一则是因为她孤僻难搞的个性人人都知道,自然不会来摸老虎屁股;二则,她对高门府第大宅子里发生的勾心斗角不太感冒,也没有那份宅斗的雄心,因此有些事能避开就避开,能不知道就不知道。穿越文里战无不胜的贵门庶女让别人当去吧,她守住自己吃吃喝喝嗑嗑瓜子的小日子就够了。苏蘅拿起烧饼,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她正要开口说自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阿翘这边已经兴奋开口,直接抛出一个大八卦,“原来葵娘子是为情所伤呢!”“哦?”苏蘅眼睛一亮,立刻放下手中的烧饼,“说来听听。”八卦之心,人皆有之。而苏蘅作为一个合格的吃瓜群众,巨之。她对宅斗是不感兴趣,可对听别人的八卦却是特别感兴趣。“我同屋的阿喜是葵娘子的侍女,听阿喜说,”阿翘的声音也充满了吃到大瓜的喜悦和激动,“葵娘子喜欢建安郡王!”作者有话要说:1:其实就是鲁迅先生啦。文中引用文章是《风波》(《呐喊》集)。其他的文章他也经常cue到霉干菜,比如他在35年写给母亲的信里写过“其中的干菜,非常好吃,孩子们都很爱吃……”。第11章 减肥桑罗茶苏葵趴在铜镜前,抬起眼看见镜子里自己消瘦却蜡黄浮肿的脸,上面泪痕交错,显得更憔悴。她从前丰润的小臂枯瘪下去,适才硌在妆台上手臂上凹下去一个浅坑,却久久不能恢复原状。苏璋和苏璞想要上前安慰苏葵,被康阳一个眼风扫过,止了脚步。康阳站在苏葵身后,却并不先安慰女儿。她一脸严厉,正在质问苏葵的贴身婢女阿喜,为何娘子突然有如此节食的举动。皇室铁血的一面展现在长公主严霜般的神情中:在没有弄清楚苏葵为何如此之前,任何安慰都是廉价的同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那还不如不说。阿喜素来惧怕长公主的威严气场,现下被她亲自质问,慌忙跪下,倒谷子一样回话,“元夕前奴随公主、驸马和葵娘子入宫,娘子好好的,一切都正常。后来有一日,葵娘子在给太后请安的时候正巧遇见了……”“不许说!”苏葵知道阿喜要说什么,怒火烧遍心头草,可偏偏没吃饭没力气,声音犹如愤怒的蚊蝇。一个玉搔头砸过来,正砸在阿喜的额头上,阿喜不敢闪避,硬生生受了。康阳面上平静无波,声音平平,轻吐一个字,“说。”“是。”阿喜选择听从康阳的命令,头愈发低下去。阿喜道:“娘子遇见了建安郡王。郡王身边新得的柳姬原是太后身前的内人,是以这次郡王便带了这姬妾前来拜见太后谢恩。建安郡王见了娘子,便爽笑着招呼了一句,‘阿葵好气色,看着愈发丰润些了,真真有杨妃意态’。娘子看了看郡王,又打量了打量那娇怯怯的柳姬,当时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出了福宁殿之后,便低头不语。回了居所,奴才看到娘子满眼泪水,半晌只说了一句,‘今夜不用备膳了’。”阿喜虽然克制着声音,但讲得也算绘声绘色,学那建安郡王的声音语调倒有三四分像,众人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就算建安郡王只是随口说说,但苏葵素来要面子,又是心上人当着外人的面说她体丰,不免难下台。只是苏葵原本并不是个娴静忍让的性格,但这番竟然是忍回去才发作的,倒是令人惊讶。阿喜又道:“回了公主府,娘子便极少饮食,身子日渐消瘦下去,但手脸却反而浮肿起来。二月过后连着是春耕节和春闱传胪,按照道理诸位皇亲都要进宫观看,届时难免又会遇见建安郡王,娘子故此每每揽镜都会难过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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