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牛车就要翻下山崖的时刻,赵灵微竟是听着这鼓声便计上心来。对,她不能和孙昭一起过去。她得……去看敌袭!如此她便能……“豹骑将军,我和孙中郎将先去北城楼看看。你则去南城楼一探究竟。过会儿,就来北城楼同我会合。”说完,赵灵微便也不给俞松谋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她骑着马,直接就向着北城楼而去了。被留下的孙昭简直不知所措。他的心里还记着自己同韩云归约定的事呢。他得拦住松谋!可不等他坚定这样的想法,已经跑远了的赵灵微就又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孙昭!你还在等什么?”公主之令不可违,孙昭于是只得丢下显然有话想要问他的自家兄弟,扭头就去追赵灵微。望着一行人离开时的背影,俞松谋愈发地觉得一切都很不对劲了。仿佛赵灵微、孙昭、甚至是那些看起来面色如常的千鹘卫,这些人全都在瞒着他些什么。俞松谋又带着些许的怀疑,看了一眼达奚嵘。达奚嵘不愧是之前给赵灵微出了主意,说要让“贺楼楚”去假扮太子殿下的人。此时对上豹骑将军的注视,竟是眼神也不闪躲。但这不妨碍俞松谋觉得他也有问题。无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作为大商的第一战将,俞松谋不会因为这么一点说不清的异样就犹豫不前。毕竟,他还得在探明来者的身份后,尽快去到北城门处,与公主会合。可当他率人来到南城门,看到那个戴着黑色鬼面具的似曾相识之人,他脑袋里的那根弦便一下紧绷住了。甚至,那骤起的狂风还将他脑袋里的弦击打得嗡嗡作响。‘我们想要找一个……和子楚太子身量相似的人,说他就是魏太子。’赵灵微先前所说的话在他的脑海中响了起来。连带着她说出那些话时的神情也在豹骑将军的眼前变得无比清晰。‘反正,子楚太子平时也总以面具示人。’所以,这便是公主找到的那个人吗?竟……如此相像?此人的身量与记忆中的魏国战神太子几乎完全一样。且他背着龙雀天戟时的气势也让人根本无法轻易就将视线从他的身上挪开。不对!随着那人的靠近,俞松谋便渐渐看清了他那双琉璃色的眼睛。从未想过会在此时与此地再次见到那人的豹骑将军目眦欲裂,也一下便握住了他的那把失而复得的钩镰枪。“孤的太子妃呢?”太子殿下开口了。那依旧是令熟悉他的人都不禁低下头来的声音。可他说出的,却是一句商言。他依旧压着自己的声音,未有把这句话给吼出来。可他那在血雨尸海中历练出的气势与杀意却是冲得他身旁不远处的韩云归都要扛不住了。同时,他那深深刻在了俞松谋心底的声音,也将他脑袋里的那根弦彻底绷断了。当山体轰然崩塌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豹骑将军的眼睛也再次充起血来。但那已不是赵灵微所见过的,淡淡的红。而是血一般的颜色,甚至让他整个人都带上了一股邪性。“我只知这里有我大商太和公主。”这是一句魏言。他的语调虽然生硬,但在说出“我大商太和公主”这几个词的时候,却是出奇的柔软。豹骑将军的杀意越甚,声音便越是平稳。他道:“她应了我,要和我一起回神都。”第111章城南, 魏国的鬼面战神与大商第一战将已然相对。然对于两人间的这份对峙来说极为关键的一人,赵灵微,她此时却是在使着最快的速度向着城北冲去。“公主!”从后面赶上来的孙昭连忙唤了她一声。“公主,就这样让他们两个对上吗?公主不在,会出人命的!”“我在,难道就不会出人命了吗?”赵灵微想也不想便甩出了这么一句反问。“他们两个的仇可大着呢。我难道还能让他们立刻放下兵器,硬要他们化敌为友?那可真的就是仗着他们敬我、爱我,强行让他们放下心中恨意。我自问做不到。”赵灵微又道:“况且, 若是我在, 不论我帮谁,对于另一人来说都是火上浇油的事。若是我帮了一个,见势不妙又去帮另一个,那就更是会让他们不死不休了。”孙昭:“那……就这么放着不管?”这样就能更好了?赵灵微:“城北不是来人了吗?我先让他们打上一阵子, 同时怀光和韩云归肯定也会在边上劝着, 就这么让他们先消消火气。然后我和城北那些人一交上手, 就立刻喊救命, 让他们过来救我。“若有这样两位当世战神同仇敌忾, 我难道还能怕那拓跋缺?自是让子楚和松谋在他身上有怨报怨, 有仇报仇了。”说完,赵灵微又是转头问道:“这可不得比让我光是留在那儿哭着喊‘你们别打了’,甚至是做好准备替人挡刀要实在多了?”这句话一出, 孙昭简直震惊了。是, 他老早以前就知他们家公主手段高明了。然而现在听到此话, 他还是觉得过于震撼。甚至于, 他还把对于自家兄弟松谋的担心转到了城北那不知姓名的对手身上。好家伙,这哪怕来的真就是拓跋缺,他们好像也不用怕了。赵灵微虽还是紧张,然而此刻她离那两人越来越远了,便也就能稍稍平复一些心绪了。“这场及时雨,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罢,赵灵微便加快了速度。可话虽如此,赵灵微到底还是没有真的领兵打过仗。当她登上北城门的城楼时,她便被底下那黑压压的军队给激得心底一震。这、这当真是拓跋缺回来了?竟带着如此多的兵马!正当向下俯瞰着的赵灵微被底下冲上来的那股气浪激得一个愣神时,一枚冷箭便已然朝着她的面门袭来了。幸而孙昭反应迅速,一把抓住了那支箭,并护着公主后退了几步。“保护公主!”只是这么一个照面的时间而已,孙昭就已被惊出了冷汗。而赵灵微则是又惊又怒。她在身后的千鹘卫手握盾牌要给她结阵时,自己抢来一块盾牌,说道:“今天又不用演给他们看,我自己拿着就好。”说罢,她又抽出腰间胜阙,左手持盾,右手持刀,双膝微曲地再次走向城楼的前端。此时已经有人按照公主殿下的吩咐,在城楼上的击鼓亭内击起了紧急求援的鼓声。而赵灵微则凭借着绝佳的目力,一眼就看到了城下敌阵内的一个……好似与其他人都不入的人。那人穿着的盔甲与其他人的样式都不同。并且,他的清瘦身材也与魏人武将的魁梧很是不同。而在此人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时候,赵灵微就更是有了一种模糊的猜测——那不是一个魏国人,而是……他们大商的人。此时正在城下的魏玄冲显然也看到城楼上的赵灵微了。赵灵微虽身穿战甲,并且也拿着可以将她的大半个身子都护住的盾牌,可这会儿的她到底是还露着脸的。仅是那么一眼,就让魏玄冲感到自己的心都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地碰了一下。魏玄冲分明不认识城楼上的这个年轻女子,也从未见过她。却就是对那人感到十分亲切,更甚至……还忍不住地想要亲近对方。“传令下去,让弓箭手小心别伤了城楼上的那位姑娘。”说罢,魏玄冲又在看到了城楼上的那几名女性护卫后说道:“就是那位唯一梳着编发,还披着长发的姑娘。”“是!”然而这条指令才传递下去,魏玄冲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先前他看到城楼上那年轻姑娘时的一幕便在他的脑海中回放了一番。——在那支箭向着她而去的时候,她身边的一名看起来军阶不低的武将抓住了那支箭,并极为紧张地护住了她,还朝身后的众人呼喊了一句什么。魏玄冲:“先前你们说城中那‘太子妃’是何许人也?”旁人答道:“那女人自称是商派来的和亲公主,慈圣帝的亲孙女——太和公主。”如此答案自是让魏玄冲一下就硬起了心肠。他甚至还将自己在看到城楼上那女子时的心软化为了恨意。魏玄冲:“看来,她或许真是我表妹。倒是挺有胆量,像她的奶奶。”魏玄冲的奶奶乃是兰陵长公主。而兰陵长公主则是慈圣帝所嫁先皇的亲姐姐。如此,从亲缘上来讲,赵灵微可不就是魏玄冲的表妹了吗?但同时,她对于魏玄冲来说,又也是仇人的孙女。在如此的深仇大恨面前,先前的亲切感以及那猝不及防地被激起的心软都不值一提。魏玄冲:“继续从正面进行佯攻,同时打开城墙上的边门。”“是!”在夺下王城之后,魏玄冲便替拓跋缺想过退路。他以修葺城墙为名,王城的北边以及西边的城墙上边上都开了一扇并不小的暗门。王城的城墙原本是用磨成了浆糊的糯米混着泥沙粘合的,极为牢固。然他却拆了一小片墙,并将其换上了极为劣质的新墙。如此,他便能在需要回攻王城的时候,破墙而入。在城门的正面,看似凶狠的攻城之战还在进行着。但边上的那些人却是将云梯架向了看起来极为牢固的城墙,并手持铁锤来到了城墙这边。与此同时,城楼上的赵灵微也在往下又张望了那么一会儿后,被孙昭带着回到了里头更为安全的位置。“领兵之人不是拓跋缺!”赵灵微很快说出了她的这一发现:“那是一个我们大商的人!可他如何能领着那么多魏军向我发起进攻?又是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到底是什么人!”孙昭:“公主,这里太危险了!还请公主速速离开此地!”说完,赵灵微身边的那些千鹘卫也发出了相似的声音。孙昭又道:“待到豹骑将军和太子殿下赶到,并将其击败,公主自可想怎么问他,就怎么问他,何必如此冒险?”这句话倒是说得很有道理。此时的情形与当日她在朔方郡的城楼上喝问拓跋缺之走狗时已全然不同。底下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怎么说也能有数万人。就算胆大如赵灵微,也不敢在如此情形下托大。故而,她只得在千鹘卫的保护下又走下城楼。击鼓亭内的鼓手又将紧急求援的鼓声击了一遍。然而他才把那求援的鼓声敲到第二遍,便身中流矢,倒在了地上。孙昭见状,令城墙上的盾兵结阵掩护他,并亲自在击鼓亭内把那急促的鼓声敲击了一遍又一遍。城墙之下,赵灵微刚刚被护送着回到底下,就听到城楼之上有人呼喊起来。“不好!他们要破墙了!”赵灵微顺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过去,而当她把视线从城楼上又挪到城墙底部的时候,那一片的墙体便已然被破开了一个口子。大块的石头与其碎屑也落到了地上。见到如此情形,赵灵微不禁发起喘来。而后她连忙拽住了正要上到城楼之上去支援的一队人马,并呼喊他们看向正在被破开的那处城墙。此时,手上拿着长锤的一名士兵已然进到城内,并向着她这里看了过来。赵灵微想也不想,就从自己的箭袋中抽出一支箭来,一箭射中此人的眉心。公主殿下高声呼喊起来:“盾兵结阵!随我于城下阻击敌人!”南城门。豹骑将军俞松谋与鬼面战神拓跋子楚已同对方战了一百多招了。这不是一场两军之间的交战。当俞松谋看到仇怀光站在拓跋子楚的身边,当拓跋子楚看到韩云归去到俞松谋的身边,他们便已明白了这一点。两人虽都是极为年轻的战将,却都已有了统帅三军之才。这意味着他们不仅擅攻,擅守,也极为懂得审时度势。故而俞松谋与拓跋子楚虽都在见到彼此之时气到发狂,却也都默契地没有令自己所率的兵马与之一同出战。他们的敌人就是彼此,也只有彼此。韩云归向俞松谋高声解释着。而后仇怀光也加入了他。只是那却没有让俞松谋的动作慢下分毫。然而如此话语却是让已然懂了一些商言的拓跋子楚感到刺耳了。于是,反而是太子殿下对仇、韩二人冷冰冰地说道:“闭嘴。你们两个,太吵了。”俞松谋眼中寒光一闪,并趁此机会将钩镰枪向拓跋子楚的胸口刺去。这一招既快又狠,那让俞松谋刺中了拓跋子楚的胸甲,却是在再进一步之前,被其用龙雀天戟的金属手柄挡了出去,同时也在拓跋子楚的盔甲上留下了一道极深的划痕。两人之间的对战从先前那种发泄情绪一般的快攻快击中缓下来了一些。仿佛两国之中最擅长领兵打仗的两人已开始寻找起了对方的破绽。而那阵呼唤起了援兵的鼓声则也在此时从北城楼响了起来。先前仇怀光与韩云归说了那么多话都没能让俞松谋的神色有丝毫的变化。可现在,他却是因为这样的一阵鼓声而露出了破绽,并让拓跋子楚用他的龙雀天戟在其腿上留下了一道血印。只是……听得懂这阵鼓声的人,并非只有俞松谋而已。拓跋子楚同样也能明白城北遭遇了什么。见自己恨不得杀之的对手如此反应,他不禁沉声质问道:“在北城楼守着的人是谁?”俞松谋没有回答他,他只是刺出了回身一枪,在得到了一个身位的空档后便骑着马,率军向着城北冲去。与此同时,与之一同出来的达奚嵘也急忙说道:“是公主!公主刚才听到北边响起有敌袭的鼓声,就带着千鹘卫向北去了!”除了俞松谋手上的那四千商军,跟随赵灵微一路从朔方郡来到了王城的这些人都是听得懂些许魏言的。当他们意识到这会儿在北城楼呼唤起了援军的正是赵灵微时,俱是神色大骇。太子殿下本就思妻忆妻得快要发狂,却是一进城就看到了趁他不在就与自家太子妃达成了默契的男人。而现在,又是听到了这么几段信息,自是在气到发疯之外又要急火攻心了。他连忙留下吩咐,让身边的猛将兵分两路,从城外由南边向北冲锋,对那攻城之人进行两面包夹。而他自己,则直接率军从城内冲向北城楼。他本就没有比俞松谋慢下太多,对于王城又比对方更为熟悉。在兵分两路向前穿过了城内约三分之一的路程后,太子殿下就已赶上了豹骑将军。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在又隔了两条接到后一举超过了对方。俞松谋见状,哪里还能不明白对方走的路,比自己更近。于是原本还在另一条路上向前冲锋的豹骑将军便立刻改道,跟上了拓跋子楚。两人很快便在直直地通往北城楼的那条极为宽敞的主干道上合兵。但即便是在赶去救自己心上人的时候,两人也没有放弃唇枪舌战。拓跋子楚用商言讥讽:“怎么?你已在我王城待得够久的了,却连去北城楼到底哪条路更近都不知道?”俞松谋也用魏言回道:“我对于怎么去宫城最近,知道得更清楚。”豹骑将军这是在暗指自己曾率兵攻破宫城两次,也让王城两度易主。如此,当然会让太子殿下再次动怒。他又用跟自家太子妃学来的商言说道:“先前孤的太子妃明明是同你一道出的宫城。你为何放她一人去城北迎敌!”俞松谋也道:“公主不想见你,作为臣子,我拦不住她。”这句话一出,两人便又是要动刀动枪的了。从城北而来的鼓声还在响着,甚至还敲击得越来越着急了。仇怀光见两人在赶去北城楼支援的时候居然也能在马背上接着对招,都要出离愤怒了。俞松谋的军衔高于她,拓跋子楚的身份则更是尊贵无比。可这一刻的仇怀光依旧是恨铁不成钢道:“都什么时候了,二位还在这般浪费时间?是想要一会儿去抢公主的尸体吗?”说罢,仇怀光快马加鞭,并在超过两人时说道:“告辞了!”见仇怀光都带着韩云归一道冲到了他们的前头,太子殿下与豹骑将军如何还敢继续在赶去城北的路上要对方的命?两人都将手中兵器握在手中夹于腋下,并竭尽所能地飞快冲向北城门。此时的赵灵微已在北城墙已在被击破了一片之后率人封堵敌军失败了。看到那个领兵的大商之人也冲进城来,赵灵微非但没有一旦见势不妙就趁机逃跑,还被此人激出了血性。见孙昭依旧还在城楼上指挥着人手,集中力量去向城墙裂了口的那一端丢掷石块,赵灵微干脆带着手下的那些千鹘卫冲进敌军阵中,打算擒贼先擒王,抓住领兵的那小子。而此举虽让魏玄冲为赵灵微的胆识而再次感到了吃惊,却也是正合他的心意。因而,魏玄冲便故意露了破绽,让赵灵微得以近他的身。赵灵微本就不善使长.枪,而魏玄冲所率军队也无法骑着马过壕沟,都是步行而来,长兵器在此处便也没有那么多施展的空间。因而赵灵微便在千鹘卫的掩护下近到魏玄冲的五步之内,抽刀而战。赵灵微:“你是大商之人?却帮着拓跋缺?为何!”魏玄冲:“你乃大商公主,却勾结魏人打下王城,何故?”赵灵微方才在城楼上就看出此人绝对不是魏国人了。然而当魏玄冲用一口神都之人的地道商言说出回答,她依旧还是感到十分惊讶。魏玄冲虽不是武将,但他的身手却也很俊。两人一边套着彼此的话,一边用刀与对方对战。赵灵微:“我是在帮我夫君拓跋子楚拿回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魏玄冲都要气笑了:“本就属于他?这世上如何有原本就属于谁的东西?公主要真是这般说话,那在下以为,你奶奶陈瑶就占据着最不该属于她的东西!”刀锋相击的金石之声飞快地响起。魏玄冲见赵灵微在他说出质问的时候眼睛又睁大了几分,以为她会替陈瑶反驳。怎料赵灵微在离她不远的两名千鹘卫的身上踩了两脚,借力之后于半空中握刀旋身,将刀尖对着魏玄冲的方向,螺旋一般向他击去。魏玄冲本是向激赵灵微的。然而没曾想,对手的没被他成功激将,他自己倒是在说出这些的时候怒意冲天。如此,反而给赵灵微用出此招的机会。魏玄冲虽一手持刀,一手抵住刀身于身前一挡,却还是被赵灵微的这一招给破开了刀,并还在刀锋一偏后,用膝盖狠狠地撞了魏玄冲的肩膀一下。公主在与其缠斗了片刻后将人制服,并说道:“若论血统,我夫君是太子,拓跋缺只是先国主根本不认可的小儿子。非长非嫡更非贤。“论文治,拓跋缺将好好的王城治成了这种鬼样子,尚不如我治下的朔方与灵武二郡。若论武功,他则更是既不如我夫君子楚,也不如让他借了兵的豹骑将军。“你倒是说说,他拓跋缺有什么脸来占着王城?你要是连这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算我敬你比他还要恬不知耻。”魏玄冲倒是想说,然而他才要开口,公主殿下扯着他胳膊的手就又多用了几分力,让这个被她用膝盖顶着背的人疼得说不出话来。形势已然在此刻逆转。然而从南边来的声音却是让赵灵微耳朵动了那么一动。这、这不是她夫君用来让麾下士卒加快速度行军的哨音吗?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已经把形式控制住了的时候来?赵灵微与被她制服的魏玄冲对视一眼。公主殿下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知大势已去的颓败,然而魏先生居然也在公主的眼睛里看到了惊慌失措。什、什么情况?但不等魏玄冲发出疑问,就见赵灵微毫不犹豫地松开了他。公主用手中刀割开了自己的左边肩甲。在用力将其扯掉后,她便一咬牙,用刀往自己的肩膀上割了那么一下。当鲜血在她的白色里衣上渗出,她便将已然看得目瞪口呆的魏玄冲一把拽了起来,并将刀递到了他手上,且还顺势一带,让魏玄冲从她的身后把胜阙架到了她的脖子上。待到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做完这一切,一路急行军到了北城墙处的拓跋子楚与俞松谋便刚好一个转向,看到了他们这里。那一瞬间,根本就不是武将出身,也是连自己的表妹都打不过的魏玄冲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魏玄冲:“……”第112章魏玄冲当然认得俞松谋。而作为拓跋缺十分器重的谋臣,他也曾见过一战成名之后的子楚太子。是以, 在两人带着暴涨的杀意步步靠近之时, 魏玄冲便已然知道——今日的自己, 必是凶多吉少了。但人之将死, 就只能说出几句善言吗?非也。他或许, 还会努力挣个鱼死网破。“公主殿下竟将豹骑将军与子楚太子拧进了一根绳子里, 你手段之高明,让在下佩服。”说着, 魏玄冲竟是握紧了先前被赵灵微塞进了手中的窄刀胜阙, 并将那还带着血的刀锋卡在了她脖子的柔嫩皮肤上。“只是不知公主如此着急划伤自己, 又将刀放到在下的手中,可是因为生怕他们一见此处局势已定,便又要杀个你死我活了?”赵灵微先前是对魏玄冲说了一堆义正言辞的话语, 甚至还故意羞辱了他那么一下。可事实上……她并不讨厌这个人。相反,她还一见到对方,就觉得这个应当比她年长不了太多、额角还有着伤疤的男子不会伤害她。然而此时这人竟是用恶意的语调, 在她的耳边说出如此话语。那让赵灵微冷不防地一个轻颤。她的胜阙太快了。以至于,只是这样一个轻微的动作, 便真的在她的脖子上添了一道浅浅的血印。如此一来, 她看着就真像是受伤后又被吓到了的样子,也让碍于魏玄冲之威胁的太子殿下与豹骑将军都不敢轻易再向前一步了。黑色的鬼面具挡住了拓跋子楚的真正面目。此刻的他只留一双在面具染血时,显得更为鬼气森森的琉璃色眼睛让人看着, 也看着别人。拓跋子楚咬牙切齿地说道:“放开她, 我可饶你不死。”怎料这样的一句话语竟是让魏玄冲不禁低笑起来。随后, 那低笑还变得越来越大声。听着如此震耳朵的声音,赵灵微也不禁心里打起鼓来。赵灵微着急道:“你疯了吗?还当真一心求死了?你还如此年轻,好好活着难道不好吗?”魏玄冲则道:“不,我不是一心求死,而是一心想要你死。”当魏玄冲低着头的时候,他的额发会将他的那双和赵灵微有那么几分相似的眼睛稍稍挡住,也让对面的两尊杀神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魏玄冲又道:“若你死了,我固然会死。然而我们面前的那两人,也会在自责之下枪尖对戟刀,一死一重伤。而重伤的那个,或许还会半疯。“届时,你之死轻于鸿毛,而我之死,则重于泰山。如此岂不快哉?”魏玄冲在赵灵微的耳边说完了这些危险的柔声细语,而后便抬起头来。他用魏言高声回答起拓跋子楚先前的提议:“不死又如何!我早已发过誓,此生此世,不会再做陈商一脉的阶下狗!”说着这句话的魏玄冲卡着赵灵微受伤的肩膀。那让被他劫持之人闷哼一声,脸色立刻就发白了,甚至连脚下都有些站不稳了。魏玄冲下手这么重,哪里还有方才说话时的轻柔之感?“魏玄冲,灵微乃是你表妹!你怎可如此待她!”当俞松谋用带着震怒的语气说出如此话语,不仅拓跋子楚和赵灵微惊讶了,就连握着刀正要向下用力一划的魏玄冲都愣了愣。俞松谋又道:“你口口声声说不愿再做陈商一脉的阶下狗,然你为何不问问她到底姓什么?”赵灵微先前是真不知这人对自己怀着如此深的恨意,又是心中着急得厉害,才会如此托大。而现在,她当然是明白自己又把事情给弄呲了。心中怎是一个懊恼了得。见魏玄冲因为俞松谋的话而将手中刀稍稍松了那么一些,她便连忙在冷静下来后说道:“我姓赵。我父乃皇嗣,曾做过那么一两年的皇帝。”魏玄冲因为赵灵微的这句话而挣扎了起来。而因为他手上的那把刀就卡在赵灵微的脖子上,公主殿下自然能明白他的这份转变。因而,她又接着说道:“但那之后,奶奶便将他降为皇嗣,自己做了皇帝。我也……也就从公主被降为了县主。直至这次她让我来和亲,才又把我封为了公主。”太子殿下将齐安一把拽了过来,让其给自己传译三人之间所说的话语。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全然静下心来,听那些齐安用魏言说出的话语。他在来到这里的一路上就已经想过许多次他与自家太子妃重逢时的情形了。他应当是怒气冲冲的。而他的太子妃,则应当是吱吱呜呜的。眼神飘来飘去,既想哄他,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对,他会很生气。让他的太子妃不管如何哄,都消不了气。可现在,他的太子妃却是血映衣衫,脸色煞白地被人把刀架在了脖子上,只要那刀刃再进毫厘,便可能命陨当场。那让他都快要记不得应当如何才能呼吸了。拓跋子楚把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而后,他的面容便同手腕上的那跟发带一同显露在了赵灵微的面前。看到了自己夫君的模样,先前还冷静着要劝说魏玄冲的赵灵微便一下红了眼睛。她很想,很想隔着老远就和对方说一声“对不起”。然却是才一开口,就掉了眼泪。如此情形,竟是让魏玄冲也更为挣扎了起来。而拓跋子楚则望向赵灵微的眼睛,示意她看向腰间的那把短刀。赵灵微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又脑袋里乱得很,不知自己是否领会对了意思。俞松谋对魏玄冲所说的话还在继续。“你因拓跋缺的生母乃是商女就助他为王,但你怎不想一想?公主乃是你之表妹,且她还是赵启皇室的嫡系后裔。相较于拓跋缺,她才是你真正应当效忠的人!”魏玄冲:“可她身上也流着陈瑶的血!是我的仇人之后!我怎能不杀之而后快!”此时的魏玄冲显然已经动摇了。否则,他应当直接下手,而不是与豹骑将军争论这些。见此情形,赵灵微不禁试着问道:“你可是因为被我奶奶流放,才会流落到这里的?”赵灵微的容貌本就与魏玄冲有那么一两分的相似。当她流着泪问出这样的话语时,先前魏玄冲在见到她时便不由地心软了的感觉就又来了。但魏玄冲还是嘲讽一般地答道:“何必明知故问!”赵灵微又道:“我大伯也是如此,只是他名义上还是汉阴王。奶奶以令他回到自己的封地为由,把他发配去了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