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江先生。”阮棠慢慢后退,一直退到包间门口,“成败在此一举,如果成功了,我天天变着花样给你炖汤喝!”习惯成自然的,她印了一吻在掌心,朝着江铂言的方向徐徐吹送。江铂言笑容微滞,匆忙点了点头,转身走远。回到包间,阮棠把茶壶推到饭桌远端,百无聊赖地翻翻菜谱又放下。柳媴在短信里说得非常透彻,接下来如何应对各种异样的眼光、各种五花八门的议论,才是阮棠最该提前做好准备的关键。父亲阮鑫晟的事,在小圈子里已经传遍了,阮棠是最后一个知情者。本来是个公开的秘密,人人见怪不怪——不过,父亲的处理方式引起某些人的唾弃,认为借妻子娘家上位的阮鑫晟,应该给妻子女儿一个交待。倘若不能妥善处理,总有一天会闹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鑫晟实业的股价也会受到波及。在阮家“房倒屋塌”之前,柳媴的建议是阮棠必须找一座靠山,一个真正能够托付终身的男人。这样的建议,阮棠无法苟同。她深知自己底子薄弱,单凭一张存着零花钱和压岁钱的借记卡不能自立门户。但是与此同时,她相当自信,一点都不盲目。就在昨晚,夏琳工作室的邀请函发到了阮棠的电子邮箱。邮件正文是简短的问候,附件却是一封夏琳女士亲笔书写信的照片。落款处除了设计师夏琳的签名,还有一个可爱的简笔画小太阳。据小道消息,凡是收到夏琳亲笔信的设计师,最终入选的概率超过百分之八十。尤其是信件末尾标记了小太阳的,收件人的作品必定深受夏琳女士青睐。国内最有名的独立设计师,国内最有名的婚纱品牌,他们看重阮棠,给她最好的工作机会。因为这个机会,她更加自信。只是,工作地在泠海市。阮棠不想和母亲分开,她要留在云城,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棠棠,你受苦了!”柳媴气喘吁吁地跑进包间,扑到阮棠身上,“对不起,亲爱的,我和林波忽略了你,我向你郑重道歉!”说着,柳媴就要鞠躬九十度,阮棠连忙扶她坐到旁边椅子上。“你们浓情蜜意的,手机关机很正常,我不生气。”“可是——”柳媴稍作停顿,喘匀气息后说,“波哥说你臭骂了他,还让他给你男友赔罪。”阮棠轻拍柳媴的肩:“多亏林波闹了这么一出,我摆脱单身了。”“太棒啦,恭喜你!”柳媴又惊又喜,眼睛睁得很大,“脱单是天大的事,我要为你庆祝。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我请客!”“素海参、素鲍鱼,各来它十盅怎么样?”阮棠随口一说,柳媴却红了脸:“棠棠,我不是故意约你吃素的。”“我猜到了。”阮棠揽住柳媴,耳语道,“你自己拿不定主意,想让我陪你一起拜观音娘娘,对吗?”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阅读bgm:《爱乐之城》插曲《繁星之城》(city of stars)。第14章 第14个吻柳媴垂下眼帘,视线落在脚尖上:“病急乱投医。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得不求观音菩萨保佑我俩的姻缘!”想起罗予钦必须完成的任务,阮棠心头一紧。“柳叔叔反对你和林波谈恋爱。不仅如此,他还为你安排了相亲。”“棠棠?”柳媴吓了一跳,“你好厉害!怎么连这事都能预测到?”阮棠摇头:“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超能力——说起来,你的相亲对象是我男朋友的发小,我已经和他见过两面了。”柳媴哀叹一声:“那人姓罗,花花公子,情史复杂。我才不要见他!”江铂言住院一周时间,阮棠日程安排得很满,只在好友三人群里道了几次早安或晚安。听柳媴这么一说,阮棠蓦然发觉,难怪罗予钦来医院时脸色难看,原来是被放了鸽子。“介绍人是谁?”“别提了!介绍人就是那个喜欢议论东家长西家短的于阿姨。”于俏淑?母亲一听就头痛,父亲见了绕道走的八卦女王于阿姨?阮棠愈发为好友捏了把汗。“你不和相亲对象见面,柳叔叔那一关怎么过?”“我爸那人的性格你也了解,跟他明说是不可能逃过一劫的。”柳媴握住阮棠的手,“所以我干脆装病。每天洗三回热水澡,趁家政阿姨不注意,把体温计泡进热水杯里。”“小可怜。”阮棠拢住柳媴,安慰小朋友似的摸摸好友的头。“还好啦!”柳媴调皮地做个鬼脸,“真正可怜的人是林波。他为了能和我说说话,大晚上跑到天台上给我发语音,结果穿太少被夜风吹透了,这两天流鼻涕打喷嚏,后厨那一摊子事只能交给别人去做。”阮棠忽然问:“小媴,你相信好事多磨吗?”“你信我就信!”柳媴往阮棠怀里凑了凑,“棠棠,为什么你不是我的亲姐姐?我做梦都想有你这样的姐姐罩着我。”“不是亲姐姐,也能罩着你。”阮棠故作轻松,心绪却像一个小猫玩耍的毛线球越缠越紧、越裹越乱。柳媴缓过神,抬头一瞧,连忙举起手在阮棠面前晃了晃:“亲爱的,你没事吧?”“没什么。我突然想起一个礼拜没去疗养院了,也忘了妈妈打过电话。”“你不要担心,上周三林波去看过杨阿姨,她精神状态很好,报了一个毛线编织班。杨阿姨还答应林波,以后给我们俩的宝宝织帽子、手套和毛裤呢!”“毛裤?云城的冬天有那么冷吗?”阮棠笑了,揪紧的心慢慢放松。“咱们大人不怕冷,不代表小宝宝能适应。”柳媴憧憬未来,“我想好了,我要和林波生两个宝宝,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如果是龙凤胎一次搞定就更棒了。”阮棠心情平复,忍不住开起玩笑:“救命啊,两个宝宝?我的荷包要被洗劫一空了!”“薅羊毛也不能只薅你一个人的。”柳媴调侃道,“你的男朋友呢?将来你们结了婚,我家宝宝的压岁钱,他可是要出双份的。”笃笃笃,服务生敲响包间的门。“两位女士,可以点餐了吗?”“好的,我再看看。”柳媴翻开菜单,“两份素海参,少油少盐,一份……”“不要这些,小媴,我刚才故意逗你呢。”阮棠合上菜单,看向侍立桌旁的服务生,“麻烦您,两碗素面,清汤,无油,淋几滴鲜味生抽,另外再来一盘水煮生菜,不加葱蒜,同样淋一点生抽。”服务生走后,柳媴半张着嘴,望着阮棠欲言又止。“过于素了是吗?”“嗯。你说过的,咱们的bmi指数都很正常,无需减肥,但是这一顿吃下肚,我至少能瘦一公斤。”“求观音保佑,心一定要虔诚。吃素斋只是前提。”阮棠轻声说,“待会儿进了大殿,你别出声,把你的愿望在心里默念三遍,然后上香。记住,千万千万要保持安静。”-六和寺香火鼎盛,香客与游客络绎不绝。拜过观音,阮棠和柳媴绕过偏殿,缓缓走上一条上山的小路。山顶的建筑群功能性很强,东边的区域为出家人的居所,西半边的区域是民间居士前来禅修的暂住地。阮棠曾随外公到过此地。那时她年纪小,记不清许多细节,只记得外公的学生剃掉了一头青丝,和外公说话的时候始终低着头,谦卑而恭顺。当年她猜不透大姐姐的心思,如今却有所悟。看淡一切,何尝不是一条最好的出路?柳媴察觉到好友神色不对劲,上前挽住阮棠的手:“转过前面那棵柏树,我们就下山吧!”“好。”阮棠淡淡笑道,“等会儿补个妆,我带你见见我的男朋友。”“他也来了?”柳媴惊喜万分。“他到康隆酒店谈点业务,这会儿应该在停车场等我。”阮棠拿出手机,把之前斟酌再三编辑好的短信发给江铂言,“江先生,八分钟后,请你给我一个最深情的拥抱!”柳媴好奇心爆表,对着化妆镜拍了蜜粉、补涂口红,迫不及待要冲去停车场。“他长什么样?帅吗?比波哥长得好看吗?”“喜欢一个人不能只看脸。”阮棠说,“我的男朋友,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好人。”“哦,好吧。”柳媴突然失了兴致,“我懂了,波哥说你的江先生开布加迪威龙,我能想象出他的长相,熬夜赚钱满面油光的那种。估计身材也不行,常年坐办公室,小肚腩鼓出来了。”阮棠忍俊不禁:“我给你留个悬念,看到他本人,你再尖叫不迟。”-午后时分,停车场人满为患。一家旅行社的大巴接连坏了两辆,滞留了不少游客。“啊!原来是你——”尖叫声响彻耳畔,人们纷纷回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待他们看清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发出如此刺耳的叫声,烦躁和鄙夷的表情同时呈现在一张张不同的脸上。阮棠捂住耳朵:“饶了我吧,小媴,耳膜要穿孔了。”“ktv门口那个男的!”柳媴掩住嘴巴,音量却未降低,“竟然成了你的男朋友?!”“你好。”江铂言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见到你很高兴,柳媴,你是阮棠最好的朋友,她经常提起你。”柳媴双手挥舞不停又是打招呼,又是兴奋过头:“高兴,我也很高兴。棠棠说你是大油田胖肚腩,我看你挺好的啊!你有一米九高吧?身材比例不错,云城人难得一见的高个子。”不是你乱猜一气的吗?怎么反过来安在了我头上?阮棠刚要开口辩驳,江铂言抢先了一步:“她很有幽默感。我经常被她逗得捧腹大笑。”“有缘就是不一样。”柳媴感慨道,“你们才认识不到两个星期,看上去就像老夫老妻那么默契了。我祝福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窒息感包围了阮棠。但她没有忘记和江铂言约定的演戏内容。手机计时器八分钟转瞬即至,阮棠走到江铂言面前,搂住他的脖子:“老公,小媴说得对!咱们什么时候去民政局登记领证啊?”江铂言的身体语言骗不了人。他先是怔在原地,随后猛然醒觉,倏地收紧双臂,把阮棠揽入怀抱。“时间你来定。我听你的。”“你们?如果我是单身狗,会被你们塞满嘴的狗粮,幸好我不是!”柳媴无比激动,拿手机不停拍照。五秒的工夫,柳媴已拨通林波的视频连线,分享实时的喜悦。很好,距离目标只差临门一脚。阮棠踮起脚尖,嘴唇几乎贴上江铂言的耳垂:“吻我。”江铂言僵立不动,耳朵红得像能渗出血来。“你不主动,那我主动了。”阮棠浅吻他的嘴唇,一下,两下,三下。她心满意足,正要离开怀抱回到好友身边,江铂言却展开了回吻攻势。他吻得小心翼翼,像是呵护一件稀世珍宝,先是她的额头,接着是她蝴蝶翅膀般翕动的睫毛,吻的最后落点是嘴唇。阮棠的嘴唇丰润柔软,触感和他童年最爱的棉花糖极为相似。甜,易上瘾。棉花糖吃多了会蛀牙,吻她却不会。江铂言浑身肌肉绷紧,缺氧引起的眩晕让他暂时松开双臂,深深吸了一口气。“还继续吗?”阮棠脸颊泛红,“印刷厂表示,今天的好人卡订单量太大,他们印不过来。”“不要紧,让他们慢慢印。”江铂言再次拥抱阮棠。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吻她,而是抬手为她整理粘在腮边的发丝。指尖划过她的皮肤,电流激起噼噼啪啪的火花,瞬时直击他的心脏。这种久违的感觉,和那次万圣节舞会完全相同。江铂言正在出神,阮棠的手忽然攀上他的肩,未完待续的吻终于滑向大结局。“岂有此理?你们撒的狗粮都快把我淹没了!”柳媴对着手机屏幕发牢骚,“波波,你快点好起来,我也要和你亲亲!”屏幕里的林波,虚弱地招了招手:“小媴,别急,等我感冒好了,咱俩一起虐他们去!”作者有话要说:晚安!第15章 第15个吻回程路上,阮棠一语不发。不想说话的时候,最适合睡觉。她闭上双眼,偎着副驾驶椅背,缓缓沉入梦乡。她很久没做梦了。但是今天梦见了一匹白马,逆光向她奔来。白马跑到面前,她才注意到,这并不是一匹普通的马——它通体皮毛光亮,体型健壮,额上有一只色如皎月的角。独角兽?她的独角兽墨墨?墨墨是一只毛色雪白的独角兽玩偶,陪伴她从懵懂孩童成长为秀美少女,却在她收到高中录取通知书那天突然失踪,下落不明。之所以叫它“墨墨”,是因为玩具厂商给它设计了两道漂亮的眼线,如墨色渲染一般美得飘逸灵动,与满身的洁白相得益彰。阮棠忘不了那个燥热的下午。她疯了一样到处寻找墨墨,翻遍了家里每个房间和小区的垃圾桶,甚至冲到物业公司央求调取她家周边的监控。物业负责人看在阮鑫晟的面子上,帮阮棠查看了监控录像。在她离家去学校的两小时内,只有父亲的汽车驶进驶出,并无其他人来访。从那天开始,她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没有墨墨的陪伴的夜晚,她常常睁眼直到天亮……抚摸着梦中独角兽的脸颊,阮棠一颗心像是浸透水的海绵,柔软无比。“墨墨,你究竟去哪儿了?”她问,“八年,你离开我八年,我很想你。”独角兽忽然举高右前蹄,拨开她的手:“不要这样,我在开车。”一阵玻璃碎裂的异响传入耳中,阮棠猛然醒转,睡眼惺忪地看看江铂言:“几点了?接下来咱们去哪里?”“我先送你回家休息。”江铂言目视前方,“等你吃过饭上床补觉,我就回公司,有两对新人的婚礼流程今天必须敲定。”“晚上呢?”阮棠细声问,“晚上你还住公司吗?”“是的。”江铂言转动方向盘,汽车右转驶下城区高架桥,“房子慢慢找,你不用着急上火。”阮棠略微低了头,双手交握。“其实,你回家没关系的。上次走错房间,对不起。你住院的这些天,我已经把主卧室打扫一新,卫生死角也清理了。”车速减慢,江铂言边查看路况边说:“做完手术我回家住。”阮棠不再坚持。环顾四周,她发现跑车停到了城西的农贸市场,这里是云城生鲜集散地,蔬菜瓜果以当日采摘的新鲜而闻名。“我去买菜,你在车里等。”江铂言解开安全带,从储物盒取出一副线织手套,“你把想吃的东西发我手机上,除了鸡蛋,什么都行。”“嗯,好的!”江铂言下车,没走三步远,阮棠忽然叫住他:“江先生,以后我叫你小名可以吗?”“不可以。”江铂言转身,“你我之间,维持客客气气的状态最好。房主和免交房租的租客,公司老板和特别顾问,我想不出改变现状的理由。”不等阮棠回答,他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取了便携式购物车,大步走远。有个性。好吧。阮棠心想,维持现状,就当多个朋友,而且这个朋友还是定制婚纱的大客户。非常完美!-江铂言厨艺不错,简简单单四菜一汤,抵消了阮棠连吃一周盒饭的厌食症状。饭后,他起身收拾碗筷。阮棠连忙上前阻拦:“我来洗。你去公司吧,别让客户等。”“你确……”改掉语言习惯难如上青天,幸好江铂言及时收住话头,避免了尴尬,“第一对新人是因为我住院耽搁面谈的徐先生夫妇,约的是晚七点。另一对夫妇要加班,约了晚九点见面。”“对啊,以前我不了解婚庆行业,误以为你们很轻松呢!谁承想天天晚班,半夜十二点能开完会算不错了。”阮棠摘下挂在橱柜侧面的围裙,麻利地穿好。江铂言忙说:“这条围裙是男款的。”“不要紧,我穿着很合身。”阮棠不以为意,有条不紊地清洗餐具,“如果你嫌弃我穿过,明天我给你买一条新的。”“我不是这个意思。”阮棠关闭水龙头,擦干手上的水:“七点才见客户,这会儿你回房睡一觉。”她面向江铂言,双手指尖沿着自己眼眶滑动一圈,莞尔一笑:“你现在的黑眼圈,比团子还要明显。”不知为何,江铂言耳朵又红了。他坚守最后的倔强:“我留在厨房,免得等会儿上了楼你又喊我下来。”阮棠歪着头,目光充满探寻意味:“你是病号,我不会指使你干活的。”“我……”江铂言避开她的注视,“你就当我犯了疑心病,害怕你摔坏我新买的瓷盘瓷碗,在这儿监督你。”“早说啊!”阮棠背过身去,唇角含笑。不到一分钟,江铂言在她身后大声提醒:“设计师的双手应该悉心呵护。你右边橱柜的第四扇门里有塑胶手套,戴上再洗。”贴心。阮棠心中一动,迅速跑到江铂言身边,印了一个响亮的吻在他侧脸。“你真好!”江铂言措手不及,却下意识地攥住阮棠的手腕,将她拉近,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到一起。“江先生?”阮棠睁大眼睛,“你是不是觉得我亲错了地方?”“不。”江铂言说,“今天在停车场,我越界了,对不起。”“你做得很好,不需要道歉——”阮棠轻轻抽回手,甩落的水滴悄悄渗进江铂言蓝色衬衫的布料,留下淡淡痕迹,“演技逼真,柳媴那一关已经过了。接下来,我希望你陪我见见我的老爸。”江铂言问:“时间和地点定了吗?”“后天中午,明华楼江城子包厢。”阮棠深深呼吸,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我想和我爸摊牌。”“婚约的事还是其他?”“都不是。我要质问他,为什么那个私生女和我年纪相仿。”说完,阮棠找出手套,回到水槽边。哗哗水声中,江铂言踱到厨房门口,他蓦然转身,凝视着阮棠的背影,若有所思。很快,他上楼来到书房,翻出名片册,拨通首页一个号码。“小周,有件事我想拜托你。后天中午十二点,明华楼江城子包厢,不见不散。”-江城子包厢位于明华楼总店顶层。餐厅内复古的装饰风格,质量上乘的红木餐桌椅,人一旦置身其中,就会不知不觉产生凭栏远眺、作诗赋词的浪漫情怀。明华楼是一家老字号饭店,虽然消费群体涵盖各阶层的食客,但唯独特殊化了总店顶层的包厢,江城子是其中一间——会员制,每间包厢有专人负责,至少提前三天预约,否则即便是十年的老会员,也不一定能订到位子。阮棠主动约父亲见面,不是因为被无情扔出房子的行李,而是罗予钦的一句话。“我发现,感情这玩意儿,早了断早轻松。”或许只是罗予钦脚踏n条船被揭穿的有感而发,却犹如点亮一盏明灯,让阮棠当即下定决心,当面问清楚父亲究竟在想什么、之后又要做什么。江铂言同意相伴左右,给了阮棠如虎添翼的助力。她心存感激,下单采购了数十本菜谱汤谱,决定在江铂言术后痊癒期好好照顾他。两人的相处模式是否会改变,阮棠暂时没放在心上。她满脑子都是保养得宜的邵女士和撒泼手段一流的景女士,究竟这对母女姓甚名谁,她无从得知,只能从父亲嘴里获取答案了。负责江城子包厢的郑经理年过四十,平时端庄严肃不苟言笑,再加上相貌酷似一位大银幕中年硬汉男星,“铁面男神”的绰号渐渐叫开了。郑经理和阮棠十分投缘。无巧不成书的是,郑经理和阮家的专职大厨老张是同乡。阮棠称呼老张“张叔”,称呼郑经理却是“郑哥”。阮鑫晟曾骂她不尊重长辈,郑经理并不介意,替阮棠辩解说这么叫显年轻。尽管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但郑经理对阮棠的喜好和口味了如指掌。得知阮氏父女共进午餐,郑经理准备好了冰镇过的樱桃、鲜榨的橙汁以及一份只有阮棠爱吃的开胃前菜。阮棠鼻子灵,远远闻见了油炸毛豆腐的香味。进入包厢,郑经理已然等候多时。“郑哥,谢谢你!”阮棠心头的不痛快瞬间消散了一半,“在国外这几年,我天天想吃这一口。”郑经理笑道:“趁阮董还没到,你先吃掉毛豆腐到外面转一转,我会处理留下来的异味。”“郑哥,你有心了。”阮棠摆手,“不过,味道不必处理。今天我就想让我爸闻见这股味,我要等他来了,当着他的面慢慢吃。”郑经理敛住笑容:“这样不好,阮董发脾气对你我都没好处……”“阮棠,我来了,时间刚刚好。”江铂言的出现,倏然打乱郑经理聊天的节奏。郑经理目光凛凛,瞪视江铂言:“先生,您走错包厢了。”“郑哥,怪我忘了介绍,他是我男朋友。”阮棠来到江铂言身旁,挽住他的手臂,“确切地说,我们是未婚夫妇。他是赫昶教育集团江董的儿子,和我爸很熟。”作者有话要说:大嘎晚安,好梦zzz第16章 第16个吻郑经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原来是江三公子,久闻大名,今天总算见到本人了!”对于这样带有揶揄含义的称呼,在江铂言听来有些刺耳。他点头致意:“郑经理,您是长辈,称呼我江先生或者小江就好。”“明白。江先生请坐。”郑经理搬开一把坐东朝西的椅子,“您喜欢喝那种茶?饭前吃什么开胃菜?我都会帮您安排妥当。”江铂言礼貌道谢,表示不必麻烦。他始终站在桌旁,没有坐下。“郑经理,如果方便,我想单独和阮棠说几句话。”“好的,二位聊着。”郑经理走到门口,回头问道,“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桌上有呼叫器,我随叫随到。”包厢门关上,江铂言让阮棠先坐。等待两三分钟,他谨慎地走过去查看,确认门外走廊无人,他拨通昨晚那个号码:“小周,上来吧!假如有人问起,你就说鑫晟实业的阮董请你过来谈点事情。”阮棠心生好奇:“小周是谁?”“一个朋友。”江铂言说,“我拜托他查清88栋新业主邵女士的个人信息,已经有结果了。”“我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问你为什么帮我……”阮棠侧过脸望向窗外,“换个角度想想,把她查个底朝天能改变既成事实吗?她和我爸生的孩子居然跟我同龄!”看着阮棠微微颤抖的双肩,江铂言决定不去打搅她。骄傲强势只是表象,遇到关乎命运的难题,她和其他年轻女孩一样柔弱。小周出现得很及时。他个头不高,短发圆脸,黑边圆框眼镜,大热天戴着一顶呢子面料细格图案的猎鹿帽,白t恤棕色马甲工装裤,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口袋加起来超过了十个。“丙丙,这是你要的资料。”江铂言接过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辛苦!改天请你吃饭。”“不客气,举手之劳。”小周探头探脑张望一番,看清阮棠忽然笑了,“你要帮的人就是她?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我这里没别的事了,你走吧!”江铂言下了逐客令,推开小周,向前一步来到走廊,反手带上包厢的门。小周摘下帽子,摸出一块手帕,擦去额头的汗:“这么快就赶我走?我随身携带的装备还没派上用场哪!”“我今天的身份是见证人。”江铂言说,“你说的那些手段,以后可能会用到。”“维持表面的和平,吃亏的是你女朋友。”小周备感失望,重新戴上帽子。临走时,他叮嘱江铂言:“我等在楼下车里,有事打手机。”“你回事务所,别让其他客户等急了。”江铂言低下头,说,“有我在,阮棠不会吃亏。”-十二点整,阮鑫晟走进包厢。阮棠了解父亲,他向来如此,总是能够精准地掐着点抵达某处,从不提前或是迟到。“棠棠,好女儿——”阮鑫晟拖长声音,目光一转瞧见了伫立窗前的江铂言,“小江?你怎么在这儿?”“阮董,好久不见。”江铂言上前,挡开殷勤的郑经理,主动接下阮鑫晟脱掉的西装外套,挂于墙边落地衣架,“上次一别,我和您有大半年没见面了。”阮鑫晟笑容凝滞:“这孩子,说好的别生分,我比你老爸小一岁,你叫我阮叔叔吧!”“好的,阮叔叔,您坐上首。”江铂言静静等待阮鑫晟落座,完全无视一旁郑经理的白眼。三人围坐桌旁,阮鑫晟这才想起郑经理的存在:“小郑,按照原先棠棠吃惯的那几样上菜,少油少盐,牛肉羹放姜汁不要姜丝。”郑经理逐一记录,输入点菜器传回后厨。紧接着,郑经理瞥了一眼江铂言,挑衅式地发问:“江先生要加菜吗?”“不用,谢谢。”江铂言坦言,“我吃过饭了。”“几位稍等,一刻钟后菜会上齐。”郑经理为阮鑫晟添好茶,随即退出包厢。室内重归安静,仅余空调出风口吹送的咝咝声。“棠棠,好孩子,委屈你了。”阮鑫晟喝口茶润润喉咙,“这段时间你住哪里?咱家翻新装修,丰悦豪庭那边又……”“酒店。”阮棠打断父亲心虚的解释,“爸,我不委屈,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有专属客服,我吃得香睡得好。”阮鑫晟放下茶盏。“从你过生日那天算起,咱们十多天没见,你也没打电话给我,是不是对老爸很失望啊?”阮棠微笑:“爸,说这些干嘛?难得见面,咱聊点开心的事。”“好,听你的,那就聊聊你的工作室。”一声对不起横亘在嗓子眼,阮鑫晟好面子,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靠向椅背,身体语言掩饰不住的难堪,“我听你柳叔叔提了一嘴,好像是柳媴帮你盯着装修进展吧?”“嗯,工作室一切都好,顺利的话,下个月六号开张。”阮棠话锋一转,“爸,我说的开心,不是您理解的开心。”阮鑫晟不觉慌了神:“什么意思?”阮棠直言不讳:“那个穿黄裙子看上去比我妈妈年轻十岁的阿姨是谁?她现在住88栋住得习惯吗?我添置的智能家电她用着顺手吗?需不需要我过去教教她?”“棠棠!”“爸,我很好奇,有什么事情您不能明说?非要趁我出去过生日换掉门锁,还把我的行李全部扔出来?”“不是我刻意隐瞒,棠棠,大人之间的关系很复杂。”阮鑫晟越描越黑,“你邵阿姨身体不好,她一辈子都没住过像样的房子,这次她来云城治病,我就想着让她开心一点,也许对病情有帮助。”“她弱她有理,是吗?”阮棠心中的寒意陡然加重,“您既然深爱邵钰玲,为什么和我妈妈结婚?您既然生出景丽这样视若珍宝的孩子,为什么还要假装我是您的掌上明珠?”家丑不可外扬。当着江铂言的面,阮鑫晟强忍掌掴女儿的冲动,只把茶盏重重蹾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