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于知白抱住许宁宁, 眼眶也红了一圈,“警察叔叔们都在找,这里危险,你不要…”“江逸会死的, ”许宁宁抓住于知白的袖口,“他已经放弃过一次了,他还会再放弃一次的。”于知白并不知情, 眸中微微露出诧异。“我知道他有多难过,”许宁宁哭了出声,“江逸他一直都很难过啊!”那个冷冰冰的房间、藏满荣誉的抽屉,还有那一道接近死亡的疤痕。江逸就像一片深海, 把所有的一切都悄无声息地沉没在自己的心里。他不愿意出来,也没人走得进去。就像一年前的许宁宁,即便和江逸走得比较近,可是却对他的痛苦毫无察觉。江逸对人生绝望,又向绝望妥协。他甚至安排好了自己的未来,做好了一辈子活在黑暗里的准备。在外人看来,他永远是那个张扬无畏、桀骜不驯的江逸。“江逸——”许宁宁不允许离开太远,她只好站在刻意到达的最边缘处,一声又一声的喊江逸的名字。“求求你…”许宁宁的声音在四月的夜里有些发抖,“回来…”-午夜,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江逸动了动睫毛,被雨珠打醒。月亮没了,星星也没了。杂草遮挡着他的视线,眨一眨眼都要耗费他巨大的体力。死了吗?好像没死成。江逸胸口震出一声轻笑,牵连着一阵剧痛,让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尚且完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样摔都没死掉。他淋着细细密密的小雨,身体从极寒中感到了一丝温暖。身体开始失温,继续这样下去,一定会死。人怎么会死不掉呢?只要想死,就一定死的掉。雨打树叶,发出沙沙声响。江逸的耳朵像是进了水,一切声响都像是隔着一层水膜,显得遥远又不真切。眼前开始出现幻觉,像人死前的走马灯,一幕幕回放在他的脑海里。于知白做的小龙虾还冒着热气,许安年买的飞机模型还放在桌上,新年的年夜饭他和许宁宁还碰了一杯。“儿女双全!小逸有点矮了,要多喝牛奶。”“江逸江逸江逸!爸爸给你买了飞机!”“我想男孩子应该对这种模型都还感兴趣。”“……”万家灯火间,他也在一处。如果他死了,许宁宁的父母会记得他吗?江逸胸口微微起伏,可是很快又消沉下去。自己把他们的宝贝女儿牵扯进了这么大的危险之中,不责怪就已经够了。许宁宁平安就好,她和自己不一样,她要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江逸——”耳畔突然穿熟悉的声音,江逸在半昏迷的状态下一时分不清现实和幻觉。“江逸你在哪…”许宁宁的哭声逐渐清晰,“你出来啊,我求求你…”许宁宁又哭了。那个哭包,口口声声说着再也不哭,可是该哭的时候一滴眼泪没少。这次是被他惹哭了。“你回来,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对你说,我有好多好多话…”许宁宁跪在地上,捂着心口泣不成声,“只要你回来,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有雨水打在说江逸逐渐失焦的眸中,顺着眼角一起带出了温热的液体。“我喜欢你,”许宁宁大口喘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好喜欢你。”“是你教我受了欺负要回击,是你教我说服燕燕举报老师,是你教我女孩子要保护自己,是你教我不要总是哭因为不值得。”“我一直在努力学着做好‘江逸’,做好那个勇敢又努力的江逸。我一难过想哭就会提醒自己,江逸很厉害的,江逸是不会哭的。我很久没哭了…我很久没哭了!”“你经历的我都知道,我都明白。以前没有在意真的对不起,以后我和你一起面对好不好?现在换你勇敢一次好不好?!”雨越下越大,夜里的温度一下子降下来许多。于知白撑着伞,蹲身在许宁宁的肩头盖上一件外套。“我的隔壁永远是你的房间,那里是江逸的房间,永远都是。”她的声音逐渐变低,像是走投无路的爆发,在宣泄之后精疲力尽。希望呢,看不到希望。许宁宁对着漆黑的夜空,逐渐陷入绝望之中。“妈妈,江逸死了要怎么办?”许宁宁呆呆地问,“我好喜欢他。”-世间太冷,冻得江逸浑身冰凉。可是仍有一丝的弱小火苗,暖着他的心口求他不要离开。他想活着,他舍不得这个哭哭啼啼的小丫头。他要回去,他也想这样痛痛快快地宣泄自己的感情,他想活在阳光之下,活在万家灯火之中。江逸呼吸逐渐粗重,他的手指开始有意识的蜷缩,整个人像是被嵌入进一块铁石,无论用了多大的劲都动弹不了。喉咙似乎被堵住了,只能发出轻微的声响,还不及身边风吹杂草的声音要大。我要死了,江逸想。动弹不了,发不出声响。我不想死。江逸艰难地转过脑袋,积极地去寻找一切可以自救的东西。突然,他在自己的脸边发现了一个粉色的圆柱形塑料玩具。又或许,那不是玩具。那是许宁宁在绑架前专门去给江逸买的防狼器。江逸几乎用尽全身力气伸手去抓那个防狼器。或许许宁宁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也不会被绑架。江逸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自己那天和许宁宁分开,只不过想给她买束花。按钮很轻,用不了多大的力气就能按的动。下一秒警报声响起,惊起了林间一片飞鸟。雨停了。江逸也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仰躺在湿润的泥土中,去找那里月亮。“宁宁。”那就是他的月亮。-隔天,医院里。江逸失血过多,浑身多处骨折,从深夜抢救到天亮,这才保住了一条命。许宁宁一夜没睡守在手术室门口,像只忠诚的小狗,寸步不离。中午,江逸手上腿上打着石膏,被推去了普通病房。江铭城全程没露脸,医院里的一切打点都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男人在做。“你不许进去。”许宁宁堵在病房门口,拦着男人死活不给他进。男人没办法,治好等在医院的走廊上低头玩手机。许宁宁像一只竖起了浑身刺的小刺猬,谁靠近江逸就上去扎谁。她气呼呼地关上了门,走到病床边去看还在昏迷的江逸。江逸肩宽腿长,身材高大,可是现却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虚弱的像一片白纸。许宁宁低着头,用手指勾了勾他的。江逸的手背上插着输液管,液体冰凉,把他的手也输的冰凉。许宁宁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捧过江逸的手掌,包在手心里暖了暖。江逸的手许宁宁再熟悉不过。这双手她曾经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看过无数次,哪根手指上的指纹是什么纹路她都能模糊答上来。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这是江逸的手了。许宁宁垂着眸,摸了摸那几根修长的手指。这双手不属于她了。江逸醒了之后,她就摸不到了。许宁宁抿了抿唇,轻轻把脸贴在了江逸的手指上。这样暖了一会儿,江逸的手还是冰的。许宁宁发现似乎治标不治本,于是又去暖那根输液管。她的一双手就那么大,顾前顾后,最后哪里都没顾到。许宁宁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我去拿暖宝宝,”许宁宁给江逸掖好被角,手指不受控的摸了摸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颚,“妈妈回家做饭了,你要乖乖的哦。”她站在床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病房门关上,发出了一轻响,躺在床上的江逸睫毛动了动,片刻后睁开了眼。他的手指蜷缩着,拇指指腹擦在食指上,似乎还在寻找之前触碰到的柔软。许宁宁在雨夜中的嘶喊还萦绕在耳,江逸现在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下这份炙热。“你不许进去!”隔着道墙,江逸听到了许宁宁的声音,“你这个小变态。”是江行彻。江逸动了动脑袋,担心他对许宁宁做些什么。“放屁!”许宁宁脱口而出一句不算脏话、但是对于这个小姑娘来说可以算脏的话,把江逸给听得一懵。“江逸是我的!”许宁宁吸了口气,中气十足地警告道,“他是我的!”作者有话要说:许怼怼开始了开始了开始了她要开始了第43章 气死她了病房外, 江行彻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小姑娘,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你不是江逸?”江行彻眯起眼睛,“你们换回来了?”许宁宁看着江行彻, 突然有些不懂这些人的脑袋里在想什么:“江逸从来没想过要怎样,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你懂什么?”江行彻更加肯定了眼前的人是许宁宁,“这是我们江家的事。”“江家?”许宁宁手臂撑在门上,“那算是‘家’吗?一群妖魔鬼怪凑一起那叫‘洞’。”江行彻面色一沉, 上前半步按上了许宁宁身后门板。许宁宁吓得腿上一软, 但是依然坚守阵地, 没有后退一步:“你干什么?!这可是医院!”“我不干什么, ”江行彻低下头欣赏着许宁宁眸中的恐慌,“他不过是一个野种, 你不如跟我,我才是江铭城唯一的儿子。”许宁宁瞪大了眼睛:“你有病啊?”江行彻捡起许宁宁散在肩上的碎发:“这样,你跟我在一起,我就放过他, 怎么样?”许宁宁被震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她心里的那点害怕已经被江行彻的搞笑行为逐渐消除。“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许宁宁不敢置信,“你爸还没死呢,就开始先代入霸道总裁的角色了?”她有一堆槽点不知道从何下口, 趁着江行彻黑脸的时候整理了一下语言。“你是不是就有只有血缘这一个优点可以说出口?”许宁宁顿了顿,“和一个变态有血缘关系,这算优点吗?”江行彻:“……”“还有你哪里比得上江逸?”许宁宁上下打量着江行彻, “好像哪都比不过。”江行彻嘴角一抽。“我脑子坏了才会跟你在一起,”许宁宁皱着眉,“如果我想要钱,还不如去找你爸, 当你小妈。”江行彻睁大了眼睛。许宁宁说话不过脑子,这通惊世骇俗的结论刚说出口,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好像有点过分了,她才不要当小妈。“咳咳咳…”病房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许宁宁像只炸了毛的兔子,瞬间竖起了她的两只兔耳朵。“咔嚓”一声,并房门被打开。刚才还被江行彻堵着无路可去的许宁宁一个退步回到房间,毫不留情地直接关上了门。病房里拉着窗帘,一片幽静。许宁宁一路小跑到病床边,对上了江逸半阖着的眸子。刚才还急吼吼的兔子像被踩了尾巴,“吱”了一声原地蹦哒了一下,往卫生间的墙角边就是一藏。江逸醒了,她有点不好意思。“你,你醒了呀,”许宁宁抱着墙角,把脸贴在墙上降温,“妈妈,妈妈还没来。”分明以前都可以和江逸没脸没皮的闹腾,可是现在换了回去,反而放不开。床上躺着的人是江逸,那个整天臭这张脸似乎看谁都不爽的江逸。而且最重要的是,昨天晚上她那段狗血淋漓煽情至极的话,江逸听见了吗?许宁宁:“嘤。”如果听见了,她可不想活了。“你有没有头疼腿疼?渴了饿了?”许宁宁隔着老远,还不忘自己看护家属的本分职责,“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可以给你喊医生。”江逸听着许宁宁叽叽喳喳跟个麻雀似的嗓音,有一种重新回到这世间的真实感。“你怎么不说话?”许宁宁红着一张小脸,从墙头那边探出半个脑袋,“江逸?”江逸合上眼睛,没力气说话。“江逸?!”许宁宁又重新回到床边,用手指焦急地去碰了碰他的睫毛,“不是醒了吗?怎么又睡了?江逸?江逸你不要睡啊!”“许…”江逸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发出一声气音,“…宁宁。”许宁宁瞬间热泪盈眶,也不管害羞不害羞了,“你可醒了,我吓死了呜呜呜…”江逸:“……”不醒都被吵醒了。“你渴吗?饿吗?我倒水给你喝。”许宁宁抹抹眼泪,拿起床头柜上的热水壶给江逸倒了杯温水。江逸想着刚才许宁宁扬言要给江行彻当小妈的话,盯着天花板有些生无可恋。之前他还觉得这丫头单纯到有点傻。现在只想撬开她的小脑瓜,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麻药还没退呢,”许宁宁用棉签蘸着水,轻轻涂在江逸干裂的唇上,“爸爸说你醒了就不要睡了,咱们说说话吧。”江逸偏过脸,看着床边的许宁宁不说话。棉签擦过唇瓣,润上了一层湿漉漉的水光。许宁宁后知后觉,慢半拍地开始心跳加速。“那个…嗯…”许宁宁扭捏地扔了棉签,站直身子支支吾吾,“换,换回来了。”江逸轻轻“嗯”了一声,疲惫地闭上眼睛。“不要睡啊!”许宁宁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起,惊得江逸又重新把眼睛猛地睁开。江逸:“……”他闭个眼,又不是死了。“你渴吗?”许宁宁端过来一个双层玻璃保温杯,“喝,喝水吗?”江逸平躺在床上,和杯子对视了几秒。麻药开始缓缓褪去,他动一动手指,胳膊都跟着细细密密的疼。怎么喝?许宁宁把杯子递到江逸嘴边:“我吹过了,不烫的。”江逸:“……”小丫头还真是一点都不会照顾人。房门传来三声轻扣,许宁宁把杯子放在桌上,悄咪咪走到门边,跟做贼似的问道:“谁,谁啊?”片刻后,于知白略微暴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许宁宁!医院病房你锁什么门?!”-“不锁门有变态啊…”许宁宁背着双手,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步一步挪到床尾。“公共场所,哪来的变态?!”于知白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去,把这一份送给爸爸。”许宁宁撇着嘴,她看了眼床上的江逸,端着饭盒屁颠屁颠跑了。而江逸躺在床上,有些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身边的于知白。“我做了你爱吃的四季豆,”于知白把饭盒一层一层拿出来,“只不过你现在要少盐少油,我就清炒了一下。”江逸看着床边忙碌的女人,没想到是这种对话发展。像是做好了迎头痛击的准备,结果却等来了绵绵细雨。“想喝水吗?”于知白看到开了盖的保温杯,端起来尝了一下水温,“还好我带了吸管。”作为前护士的于知白工具齐全,手掌轻轻捧起江逸的后脑勺,在他的脑袋下面垫了个枕头。“阿姨…”江逸艰难开口,“我…”“看这嘴巴干的,”于知白温热的手掌在江逸的额头贴了一会儿,“我就知道许宁宁这丫头什么都干不了。”江逸:“……”他的心上突然就落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异常踏实。于知白没有怪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许宁宁一溜烟窜到江逸床边蹲着,抬手理了理自己额前中分的刘海:“爸爸还没下班,我把饭盒放在他的办公室啦!”于知白正好把吸管插进水杯里:“过来端着。”许宁宁屁颠屁颠给江逸端杯子去了。“刚才你不喝是喝不到吗?”许宁宁手肘撑着床单,眨巴着她一双大眼睛去看江逸,“你怎么不跟我说呢?你是害羞吗?”江逸喝了几口水,把吸管吐出来。他想把许宁宁这嘚吧嘚吧没完的嘴给缝上。于知白按着许宁宁的脑门,笑着把自家闺女赶到一边:“别在这招人烦。”许宁宁捧着杯子,把嘴撅的老高。江逸哪敢烦许宁宁,他现在应该把许宁宁供起来。“我…没有。”江逸声音沙哑,听得许宁宁眉梢一跳。“你的嗓子好哑,”许宁宁心疼得要命,“我给你要几颗喉宝?”“别添乱,”于知白说,“去把葡萄洗了吧。”江逸中午勉强吃了点饭,许宁宁坐在床边端着她的葡萄,有一颗没一颗的喂给江逸。期间许安年和几位医生过来看了看江逸的伤势,动了动他打了石膏的右腿。“家属可以帮着床上活动一下,”其中一位医生说,“明天再拍个片子看看。”一边作为“家属”的许宁宁立刻放下葡萄碗,尽职尽责地去学习怎么帮着活动去了。“右腿伤的有些重,三四个月差不多也就好了,”许安年对的江逸道,“失血比较多,多补补就行。”江逸点了点头:“谢谢叔叔。”许安年捏了捏江逸的胳膊,停留片刻后出了病房。“我总害怕把你的腿给掰断了…”许宁宁诚恳道,“你要觉得它断了,一定要提醒我一下。”江逸看着许宁宁的小手不老实的摸着他的腿,忍不住提醒道:“痒。”许宁宁瞬间把手收了回来。这已经不是她的身体了,不能说摸就摸的。“我我我我我这是给你…按摩!”许宁宁义正严辞,“刚才爸爸跟我说了!你一直躺着,要按摩才能促进血液循环!”这么说着,她的手就捏上了江逸的手臂:“你不应该谢谢我吗?”适当的按摩的确有助于江逸身体恢复,许安年也的确这么告诉许宁宁的。不过许宁宁醉翁之意不在酒,捏着捏着就掉起了眼泪。江逸的手臂上满是淤青划痕,虽然涂上了药,但是许宁宁还是心疼得要命。“他们说工厂是你自己走出去的。”许宁宁吸了吸鼻子,哑着声音道,“可是你怎么会跌在那么远的地方?”江逸闭上眼睛,不去回答。“你以为没人管得了你吗?”许宁宁的指尖顺着手臂,停在了江逸腕间的疤痕上,“我妈说等你好了她要揍你。”江逸睫毛颤了颤。“气死我了,”许宁宁指甲尖尖,掐上了江逸的手心,“不想理你了。”作者有话要说:许宁宁:心疼得想掐死你。第44章 超a宁许宁宁讲的话江逸一个字都不信。这小丫头现在口口声声说不理他, 不超出半个小时,绝对屁颠屁颠回来找他。而事实就像江逸想的那样,甚至都不要半个小时。许宁宁自己气了十分钟之后, 就跑来和江逸又叨叨上了。麻药逐渐退去, 江逸浑身都疼得厉害。他开始想当初自己怎么没死了一了百了,后来想想是因为耳边这只叽里哇啦停不下来的小麻雀。他临死的时候特别想活着。可是真的活下来的,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一切似乎回到了最初, 他还是他, 许宁宁还是许宁宁。两人高二分班之后教室一南一北, 成绩天差地别, 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你听我说话了吗?你在听吗?我刚才说的什么?我刚才说了很重要的话。”江逸自动过滤许宁宁的唠叨,转了个身睡觉。“你不能动!”许宁宁如临大敌, 大张着两只手扣在江逸身侧,“你骨折了!不能动的!”“我躺着累。”江逸仰躺了快一天,腰都快断了。“可是,可是…”许宁宁在床边手忙脚乱的功夫, 江逸已经把身体翻了过来。舒服了。“骨折不能乱动的。”许宁宁蹲在床边,眼巴巴地看着江逸。“酸。”江逸侧枕在枕头上,半闭着眼睛。他是想睡觉的,但是又觉得自己睡着了许宁宁大概会很无聊。虽然许宁宁说话他也不听, 但是制造出他在听的假象也好过没有。“你哪酸呀?”许宁宁站起来,小手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我, 我给你捏捏。”江逸眼皮一颤:“别碰我。”许宁宁颤颤巍巍伸到空中的手“唰”的一下收了回来。她杏眼一瞪,憋了个大红脸,怒道:“你当我想吗?!”江逸:“……”又生气了又生气了。“要不是我妈妈,让我在这, 你当,你当我想在这吗?”许宁宁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一点可信度都没有。“我才不想在这呢,”她自己还加了一句,“我一点都不想在这。”“嗯嗯,”江逸抽空敷衍她,“你是被逼的。”“本本本,本来就是被逼的!”许宁宁挠挠自己的脸,把江逸的被子往他身上一盖,自己对着墙生闷气去了。气筒精吗?天天生不完的气?江逸动了动自己的胳膊,刻意加重叹了口气。面壁生气的许宁宁瞬间转过身来,一双杏眼直瞪江逸,似乎在看他准备干什么。“胳膊,酸。”江逸把胳膊拿到被子外面。“酸吗?”许宁宁目光在空中荡了几荡,没有动作,“酸死你!”刚才要给你捏你不给捏,现在酸了,她不乐意捏了。“嘶…”江逸皱了皱眉。许宁宁立刻放下自己的里子面子,直接趴在了床边上,急切道:“你又动哪了?”江逸皱着的眉头在下一秒恢复正常,看着许宁宁,甚至还有点想笑。“噗…”没忍住,江逸把脸埋进枕头里。“江逸!”许宁宁气得把床一拍,“你太过分了!”江逸脸上带着笑,把胳膊抬起来:“给我捏捏。”许宁宁撇着嘴,心不甘情不愿的握住他的手腕,低头一点一点给他捏着胳膊。男孩子的肌肉有些硬,不像女孩子那样柔软。许宁宁避开伤口,小心翼翼地给他捏着肌肉关节。这只胳膊这双手,除了江逸,许宁宁大概是最熟悉它们的人了。手心里的圆形疤痕,她曾经去问了自己的爸爸。许安年说,那是烫伤。是烟头碾在皮肉上留下的烫伤。伤疤看上去有些年头,应该是小时候留下的。“痒。”江逸蜷了蜷自己的手指。许宁宁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握着江逸的手掌,连忙把它放开了。“江逸。”许宁宁的手抓着蓝白相间的床单,看着床上躺着的少年,突然就心疼得要命。“嗯?”江逸握起手掌,手背朝上放在床边。“我昨天说的话,你,你听到了吗?”许宁宁咬着下唇,眼睛死盯着自己的指尖。“啊…”江逸小幅度的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没有。”“嗯?!!”许宁宁猛地抬头,“没听到吗?”江逸看着她:“你说了什么?”许宁宁呆呆愣愣,突然就开始傻笑起来:“你真没听到啊?”江逸:“……”“你原来没听到啊!”许宁宁重重松了口气,就连肩膀都跟着塌了下去,“你早说嘛!”江逸:“……”“你真是太讨厌了,”许宁宁抬手,大着她的狗胆在江逸的脸上掐了一把,“臭江逸。”江逸:“……”江逸看着许宁宁如沐春风仿佛重生般的轻松,突然觉得自己昨晚听的那些话大概是幻觉不是真的。“你还哪里酸?”许宁宁坐上床,开始肆无忌惮地按上了江逸的身体,“腰酸不酸?”江逸嘴角一抽:“不酸。”许宁宁否认道:“你躺那么久肯定酸了。”江逸拦她:“别碰我腰。”“是是是,”许宁宁拍拍江逸的手臂,“碰你那里痒嘛,我知道。”江逸总觉得这话好像有点不对,但是从某方面来说也没什么不对。许宁宁:“你腿酸吗?”江逸:“我腿打着石膏。”许宁宁:“那你手臂酸吗?”江逸:“手臂你刚捏过。”许宁宁:“那你脖子酸吗?”江逸:“……脖子会酸吗?”许宁宁歪了歪脑袋,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好像会抽筋。”江逸无语:“那是落枕。”“你的头发遮住眼睛了。”许宁宁手肘抵着床铺,弯腰把江逸额前的刘海捋了起来。江逸抬眼看去,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那双眼睛干净纯粹,带着江逸对着镜子看了无数次也看不出来的透亮。那是许宁宁的眸子,还有…眸子里的自己。“江逸…”许宁宁秀气的细眉皱了起来,她咕哝出的两个字软糯糯湿哒哒,像是江南三月的雾,拢着江逸的心,把那一片荒凉的不毛之地,给润出了丁点春色来。“……嗯?”江逸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声单音节。“你听到了吧,”许宁宁把头低下来,女孩子卷翘的睫毛几乎就要戳上江逸的眉骨,“昨天晚上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吧。”作者有话要说:江逸:我这样宠着太累了。第45章 坏心眼许宁宁活了十七年, 自打记事起就很怂。她人小胳膊细,说话声音也不大,就像地上的影子, 走到哪里都能和背影完美的融为一体。除了自己的父母, 许宁宁好像谁都会怕。不是害怕的那种怕,是怕自己惹对方不开心的那种怕。所以她一直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给别人添一点麻烦。即使高中遇到了江逸, 也还是那样保持着距离, 不远不近地相处。于知白从小就担心许宁宁的性格, 许安年也只是劝她说儿女自有儿女命。这样内敛含蓄的姑娘遇着个开朗阳光的少年, 或许是最正常的搭配。可是江逸却恰好相反。他不仅不开朗阳光,甚至有些阴郁沉闷。年幼时背负着的血泪快要把江逸压垮, 可是那个少年却依旧抬头挺胸。没什么好哭的,因为不值得。江逸把一切都埋在心里,没人能撬开那扇紧闭的心门。他们本应该就这样各过各的一生。哪怕在某个夏季冬日,从对方那里获取了丁点温暖。“你是不是觉得我胆子小?”许宁宁冲江逸眨了眨眼睛, “我现在胆子不小了。”在她还是江逸的时候,上怼江铭城下怼江行彻。不仅能跑,还能打。起初许宁宁觉得是江逸人高马大的身体给了她勇气。可是就在今天上午,她顶着自己这个比江行彻矮了整整一个头的身体, 把人堵在了病房外面。不是因为自己是江逸,而是因为江逸。因为一直被父母保护着的许宁宁,现在有了想要保护的人。她想变得勇敢, 然后保护江逸。“江逸…”许宁宁数着江逸的睫毛,一根一根,像蜷缩着的雀羽,漂亮又整齐。她想说些什么, 可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昨天晚上的话许宁宁发自肺腑,说的都是真的。她一个女孩子,都说到那种地步了,总想…总想要个回应。也不是什么特别正式的回应,他们还小,也不需要那种特别正式的回应。许宁宁牙齿有些发颤,就是那种,就是那种…突然,江逸的脑袋朝她脸边靠近了些。那扇漆黑的雀羽轻垂着,覆在下眼脸上,几乎就要送进许宁宁的眸中。“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