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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妾》TXT全集下载_17(1 / 1)

陆皊哭闹不愿和亲娘分开,但她根本拦不住,哭狠了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门也不出,学也不上,好一顿鸡犬不宁。但孩子就是孩子,闹翻了天也只能就此为止,没几日就平息了。到了满岁宴前两日,云旭华来府上了一趟,面露喜色,不必他开口,云露华就猜到是这案子有了新进展。“李平已经认罪画押了,不仅如此,还将瑞王也供了出来。”这真是个好消息,有了李平的这份证词,不说扳倒瑞王,先就能在皇帝面前把这舞弊案给翻过来。但就是因为太顺利了,云露华心里有一处总安不下来,“单他一个人认罪,会不会太单薄了些,皇帝那里能信么?”云旭华嘴角微翘,“阿姐放心,祁王那头还有第二招,白连时阿姐还记得吗?”怎么会不记得,她曾经叫了十六年的‘白伯父’,和白缙青梅竹马似的,“是拿住了他的把柄吗?”云旭华一笑,“也不算把柄,到时候阿姐就知道了。”又是个话说一半藏肚里的,悬着人的心七上八下,好没底,但阿弟和陆渊又不同,陆渊是在权衡利弊,阿弟是怕说了她会吓到,好些事又悬而未定,也不明白。她索性也不问了,将手交在膝前,处理过了正事,就该过问私事了,“这几日我托人留意了一下,京城待字闺中,又贤淑美貌的姑娘不在少数,咱们不求门户多高,只求人好,和你真心实意过日子,我这里有好几副画像,好不容易才拿到的,我瞧着都好,左右还是需要你来定....”云旭华如坐针毡,不自在挪了挪腿,勉强挤出一个笑,“阿姐,我才多大,这事不急。”云露华把脸一板,“不行,你看看人家小高,都要定亲了,他也比你大不了一两岁,再看看你,整日里就知道在都官司里藏着,来一趟都不容易,我要不替你留意着,你就是二十六,三十六,也想不到要成家。”自打知道高家和许家在商榷亲事,云露华总觉得有些心焦,就像当年她豆蔻年华时,瞧见别人都会绣花裁样了,自己连个绣绷子都不会撑起来。云旭华不愿让她再说下来,生怕接下来就要择良辰吉日了,长姊如母,处处为他着想是好的,偏偏因为这样,他还不能表现出来不满意。他头一回觉得,自己阿姐这里,比待在昭狱审犯人还要难熬。那头云露华还在喋喋不休数落着他,都是满心为他好,云旭华忍着全听完了,丢下一句‘还有要事在身’,然后逃一样的跑了。云露华才刚拿出画像来,见座椅空空,只能暗啐一声。不急,躲得了初一,还能躲十五么。翌日午后,考过燕姐儿的功课,在章司正的□□下,眉眼已经没了怯意,说话处事更加落落大方,不过话还是不多,但云露华不盼着她做个长袖善舞的花蝴蝶,就这样持重端稳就很好。她褪衣歇了午觉,天气已经渐渐转凉,冰轮扇撤下去,帐子也从纱绡换成了软而密厚的锦罗,光照不进来,也不知外头什么光景,待到美梦正酣时,锦帐微微一颤,有只手替她掖了掖被角。自从几个月前一觉醒来,斗转星移过了十年后,云露华一直觉都睡得极浅,即便正在和周公会面,但只要稍微有点动静都会立马惊醒,这回也不例外,感觉到身边好像有人后,她就陡然睁开了眼。金凤纤云不会在她歇觉时进帐,一般都是退在内帘外,能进来也只有陆渊。好梦被扰,任谁也不会高兴,云露华揉着眼道:“你在这里干嘛。”陆渊没想到她会这样容易被吵醒,毕竟之前和她过夜,睡得虽然不算很沉,但还不至于有一点动静就会惊醒,仔细算来,她这浅睡的毛病应当是落水失忆后落下的。这样其实不好,陆渊收手回来,“叫大夫给你开点安神的药或者香吧。”云露华说不必,稍稍松动了一下筋骨,瞥了瞥人道:“只要没人在睡觉的时候在我旁边,我睡得很好。”这是一语双关,陆渊笑了笑,“白缙要尚公主了。”冷不丁一句,云露华还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后颦眉道:“眼下并没有适龄待嫁的公主啊。”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傻了,长长哦了一声,“是芸书?”陆渊道是,“你觉得好么。”云露华伸了个懒腰,心里真是一丝波澜也无,“没什么好不好,他家如今显贵,他又一直未娶,虽然说老了点,但还好也瞧不出来,只是他要是尚了公主,仕途也算到此为止了。”大晟为了防止外戚专权,尚了公主的驸马只能领些闲散官职,等同于拿着俸禄混吃等死,这辈子都别想和权挨上边,白连时原本一心盼着儿子能高升,但白缙却一直不肯入官场,恐怕是白连时等不急了,见他这么多年始终都不肯娶妻,所以才想出尚公主这一招吧。毕竟要是皇帝赐婚,可就容不得他不从了。陆渊却抓住她话里另外一个字,“老?”云露华说是啊,“他今年该有二十八了吧,快而立了。”陆渊皱了皱眉,“我比他大一岁,那我是不是也很老。”云露华一哂。有时候沉默就是最大的蔑视,陆渊无缘无故想起了高黎容,那样鲜焕青春的面孔,自己和他比,的确是老了。他一下站起来,想说些什么,看到云露华有些茫然的脸时,又没说了。然后他就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了。云露华喃喃道:“这人,怎么越来越喜怒无常了。”安乐侯和陆渊之间的僵局一直没有被打破,父子俩常处在一个屋檐下,但就跟提前说好了一样,十天半个月谁也碰不到谁,包括慎哥儿的满岁宴,安乐侯都没来参加。杨氏一个人强撑着坐在上座,来往达官显贵送礼问好,她笑着一一回应,有人问侯爷为何没来,她也只能以身体原因搪塞。没办法,总不能说父子正水生火热,谁也见不得谁,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但即便她不说,同在一个圈子里,那点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想想又不是自己亲孙子的满岁宴,还得这么费心思的周旋,杨氏脸都笑僵了。可侯夫人的体面让她不得不去应付这些人情往来,打眼瞟见另一头云露华盛装华服,抱着孩子一堆人聚在那里逗乐,好不自在,她心里就有火气。她编了个由头把人叫到跟前来,“你也该撑起事来,这些宴上的周旋你以后少不得,跟在我身边学着点,往后都用得着,也不能一直指着我。”她今儿个心情好,穿了洋绉撒花裙,上面是青底交领的绣衫,又外头搭了一件穿珠琵琶襟,并不十分奢华,但胜在轻轻巧巧,跟一团云絮一样。是以并没和杨氏冲起来,反而一笑道:“老夫人辛苦,这事还得您才能撑住。”虽是捧人的话,但哪个不爱听?杨氏脸色舒展了一些,正要再说什么,还没等她这边开口,云露华瞧见门外进来的人,赶紧迎了过去,根本没顾自己。一下子,杨氏脸又沉了。来的是玉鹿,只是身份不太方便,谁知这宴上哪个官人是不是就曾和她把酒言欢过,所以衣着素淡,又带了层遮面,不过鬓上簪了福禄金钗,也算是添点喜气。云露华一眼认出了她,将人带到偏厅,絮絮叨叨聊了起来。还没聊上两句,外头一阵惶然惊闹声,不得不止了话头,玉鹿探头去看,不由呆了,“怎么来了这么多官兵?”云露华怔了一下,“不可能,这里是安乐侯府,谁抓人抓到这儿来了。”更何况今儿个还是她儿子的满岁宴,前先早放出帖子去了,这宴办得又大,半个京城都知道,是谁敢这么不长眼,凑在今天抓人。门一下破开,为首压刀的官兵头子扫了一眼,直指云露华,“就她,给我抓起来。”这事来的太猝不及防,玉鹿几乎没多想,下意识抽出随身的短刃来,她有功夫在身上,原本养在京城的官兵都是绣花枕头,没见过血没杀过人,她一人是足以应付,但谁知这回来的官兵刀刀狠厉,绝不是京城衙门里的,几下将玉鹿压住后,一同带走了。突如其来的变故,宴不得不听,金凤和纤云想上前救人,好在杨氏死死拽住两人的衣袖,只能目送着这队官兵直接把人带走了。金凤快急哭了,“三爷呢!三爷哪儿去了!谁来救救我们姑娘呐!”谁敢救?稍微有点眼力见的都看出来这些官兵不一般,更何况他们来势汹汹,恐怕是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第51章一路上又推又搡, 这些官兵像提前都打过招呼一样,没半点怜香惜玉,恶狠狠地塞进马车里。慌张后云露华渐渐平静下来, 此事来得蹊跷, 连个罪名都没说, 就这样一气呵成将人抓走, 在京城的地界上这样蛮横, 八成是瑞王的人。瑞王跟她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应该是朝堂上出了什么事。玉鹿愧疚不已,“姑娘, 刚才没能将你救下来...”云露华摇了摇头, “是我的缘故,叫你平白受了牵连,只是你身份特殊,这回因我露面,我对不住你。”玉鹿含泪道:“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您被抓走。”她们之间曾是主仆, 但又更像姐妹, 云露华除了一个弟弟,并没有嫡亲姐妹, 玉鹿金凤和她一块长大,情谊深厚可谓是不言而喻。几经颠簸辗转, 官兵再将人拉出来。只是眼前的并不是瑞王府,而是刑部。官兵将二人分开,押着云露华往正堂去, 看来重头戏压在她身上。虽是刑部,但不出意料,上头坐着的并不是刑部的人, 而是瑞王。瑞王抬起尖而薄的下巴,笑了笑道:“云娘子,咱们又见面了。”遥想当初废太子还在位时,瑞王整日跟在他身后,云露华因进宫给康宁伴读,常常能碰见,彼时瑞王还没现在那么瘦,怎么说也算是个如珠如玉的贵气人儿,脾性隐藏得又好,对谁都是一副温厚谦逊的模样,云露华当时还很小,每回和他打照面时,都会喊一声‘二殿下’,瑞王则会含笑同她问好。那个时候云露华觉得瑞王可真是天底下少见的好人,但现在再看,除了厌恶就是憎恨。她冷笑道:“不知瑞王殿下这样大费周章将我请到刑部来,可过了公文批书?”瑞王抖袍站起来,黑金蟒服穿在他身上,有种压迫的气势,“急案,不必过文书。”云露华愣了愣,她原以为瑞王抓她是为了挟持,没想过会和案子扯上关系。她略扫了扫上座,“什么急案,我不过是个久居内宅,相夫教子的妇人,想必是瑞王殿下抓错人了。”瑞王已经不年轻了,笑起来眼角褶皱堆在一起,阴鸷的眼盯着她不放,“哦?是么,云娘子一介内宅妇人,都能轻易操纵人命,这等手段,不愧是云太傅的女儿。”不提云太傅也罢,一提起来,曾经的血海深仇翻涌而来,她捏紧了拳头,上前一步,“你有什么资格提我爹,这天底下最不配提他的,就是你。”瑞王一笑,并不放在心上,转而突然道:“姚氏已死,死在了回金陵的路上,取她性命的杀手已经抓捕归案,直指是受了你的命令,前去灭口的。”轰隆一下,云露华脸色苍白,她咬紧嘴唇,浑身气血涌动,“瑞王殿下何必贼喊捉贼。”且不说姚小宁的死询他是如何得知的,单说他出现在这刑部,就足以说明一切问题。云露华心中浮现了淡淡的惋惜,原以为姚小宁回金陵,最起码能安安稳稳过完下半生,但没想到她这枚废子,瑞王仍未放过,最后拿了她的命来陷害自己。也是,于瑞王而言,不过是一个素未谋面的暗子,甚至这棋子自己都不知道身在局中,一个秦淮河畔的卖花女,反正也没用了,死了就死了,人命有的时候,比草还要轻贱。瑞王并没有否认她的话,或者说,他就是在她面前正大光明的承认一切也无妨,这条人命为的就是将她困在自己手中,至于谁杀得,真相其实根本不重要。“你和姚氏之前在安乐侯府早有不少龌龊,这回她被遣送回乡,王氏也和离了,你为斩草除根,妒心大起,遂派人在她回金陵的路上将她杀害,不料杀手落网,东窗事发。云娘子觉得本王说的怎么样?”罪名都织罗好了,就等着将她套住,利用她和姚小宁之间的不睦,原本她在京城的名声就不好,这话放出去,谁都要信三分。云露华讥讽道:“听说李平已经招供了,这案呈送到御前,殿下这王爷也算是做到头了,这会子拿个命案将我困在手上,难道殿下以为舞弊案就不会继续翻了吗?”瑞王不以为然,端起茶盏吹了吹浮叶,“你的命和云家的清白,我相信陆渊和你弟弟,能分清孰轻孰重。”*今日是慎哥儿满岁,府上早早开始准备,陆渊也没闲着,特地推了今天的公务,天不亮就去城外窑中拿早先预定好的观音像。这尊玉像是他几个月前就开始筹备,算准了昨夜开窑,趁着今天去亲自拿了,送去给儿子当礼。哪知回来的路上,先是老妪拦路,后是茶棚倒塌,再到官路被挡,就没一件顺心的。他心烦意乱看着日头渐渐升起来,时间消磨在路上,要是错过了宴,他该后悔死。好不容易走小路回到城门口,刚过了引牒,纤云就远远站在那里,见到他飞奔而来,鼻涕眼泪一把落,“三爷,您可算回来了!快去救救我们姑娘吧!”待问清楚后,他直接丢下玉像,翻身上吗,直奔刑部。可惜来晚了一步,刑部侍郎朝他微微见礼,说人已经被瑞王带走了。陆渊寒声道:“既要拿人,就该进刑部狱牢,你们私自让瑞王将人带走,朝廷的俸禄都是白领的不成,我竟不知这大晟,究竟是朝廷说了算,还是他瑞王说了算!”愤懑满腔,那侍郎拱手只说拦不住,再没半句后话。不是拦不住,是没法拦,刑部尚书和瑞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尚书都睁只眼闭只眼,他一个侍郎,还能怎么办。眼看瑞王将倒,大理寺的案呈都写好了,只等着翻案洗涮冤屈,可结果呢,瑞王剑走偏锋,拿住了云露华,这就是明晃晃的再告诉他,翻案和人,只能二选一。陆渊也冷静下来,转身碰见同时得知消息的云旭华。瑞王是早有打算,算准了这一天,半个京城的达官显贵都在安乐侯府,当着面将人带走,姚小宁之前和云露华的事情传在京城,就是二妾争宠的事,这回将人命案扣在她头上,几乎没人不信。这厢将人带走,那厢拖住陆渊和云旭华的脚步,等他们得知后,人早就被带进了瑞王府。云旭华看上去比陆渊更焦急,他本就是刑部都官司的人,这事知道的并不比陆渊晚,见着陆渊先是一个拳头招呼过去,“你不是说会护好我阿姐的吗?!她在你的家里,都会被瑞王的人带走,你告诉我,你凭什么护她,啊?!”陆渊生生受了,也不避闪,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他嘴边,他吐了口血沫子,并没有解释,只说,“我会将她带出来的,你先别急,等一等。”“等?你让我怎么等?她多在瑞王府一刻,就多一刻的危险,你现在给我去大理寺,让他们把案呈撤了,这案不翻也罢,我阿姐绝不能出事。”陆渊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大理寺的案呈不是说撤就撤,这时候让他们撤,他们不会愿意背负这份欺君的罪名,我去找祁王。”云旭华紧咬牙关,“那我就再信你一次。”祁王府“你真的要现在就救?”淡淡叹息,“这步棋,咱们当初说好,是最后用的。”铿锵有力的声音,“是,云家早已不在,她和云旭华是仅存的血脉,我们不能为了翻案,赔上她的性命。”祁王转过身来,光影照不到的地方,他略微扯了嘴角,“你觉得咱们这些年做的,仅仅只是为了翻案吗,眼看只差一步,你却偏要走满盘皆输的路数,这可不像你。”陆渊低着头,谁也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她是我哥儿姐儿的娘。”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但祁王却一语道破,“恐怕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吧。”不必明说,二人心中清楚,那份感情,他一度有些不敢承认,他并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所以他并没有在祁王面前坦然认下,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像自己。这几个月以来,比他往前过的几十年,都要有滋有味,她的娇蛮,她的眉飞色舞,她和他拌嘴时的不饶人,这样一个鲜活鲜动的人儿,他怎么可能做到放弃。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他不知道该不该要追溯到那年青楼初遇,可又不对,他和她曾经都相处了十年之久,这十年,他们同榻而眠,生儿育女,日子平淡的过去,却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心心念念。他想,他可能爱的从来都是那个曾经生动明媚的她,而不是那一副皮囊。有的时候他都会想,要感谢姚小宁,那一推,把十年前的她推回来了。他是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人,情爱与他而言,曾经都是很淡很淡,淡到给王眉秋喂避子药,和姚小宁周旋,他都能做到心如止水。唯独对她不行,或许她是这天底下,唯一能激起他那片死浪的人。所以,怎么可以放弃呢。第52章幽暗的书房中, 陆渊立在那一幅幅画卷前,慢慢踱步,将这些从她手下绘出的景色一一过目, 已经看了十几年, 但他好像从来没有厌倦过。天幕垂垂, 几颗夜星悄然爬上白昼交替的余霞另一头, 如今天黑的要比以往要早些, 长廊还未点灯,只听见匆匆脚步后,白致推门而入。他一向话少, 进去以后照往常一样行过礼, 喊了声‘三爷’。陆渊背对着他,许久才开口,“你还记得你到我身边多少年了吗?”白致略顿,答:“十年。”十年,不长不短, 他从一个毛头小子长到这样大, 还记得陆渊刚找到他的时候,他在破庙中和一堆乞儿抢食, 陆渊站到他面前,伸出手, 白致就这样跟他回去了。也许是生来二人就有默契,陆渊给了他改头换面的机会,他从来唯命是从, 这十年,他教他武艺,让他认字, 若没有陆渊,他可能早就饿死在破庙中。陆渊长叹,“十年,竟然这么快。”他转过身,走到白致面前,从面耳交接处,轻轻揭下一层皮,那皮薄如蝉翼,轻飘飘在手上,一点分量也没有。要是云露华现在在这里,她一定会惊讶,那□□的背后,竟是一张和白缙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和白连时的脸肖像。揭下面具的那一霎那,白致就全都明白了,他拱手道:“属下一定不辱使命。”当年陆渊将他带回来后,问他叫什么,白致想了想,说叫狗蛋,乡下人家不讲究名字寓意,反正越贱越好养活。陆渊指着书的一页,和他说,“君子以致命遂志,你就叫致。”他又说,“白致。”那个时候的狗蛋眼中还有些许迷惘,但当他成为白致后,就知道什么叫做致命遂志了。跟在陆渊身边这么多年,他早就全都看明白了。当夜,白府门口站了个奇怪的人,笃笃敲门后,守门奴从里探出头,夜色正浓,他花了眼,先叫了声‘公子’。定睛一瞧,才觉得不对,眼前这人眉眼和白缙极为相似,但却不是白缙,他没由来的一阵紧张,“你是哪个?”白致微微抿唇,抬头看着高悬的府匾,心里念过一遍‘白府’,“我要见你们老爷。”白连时贵为当朝大学士,天下翰林之首,每日来找他的人络绎不绝,递了帖子进去,也要看他愿不愿意见,这些年来的人多了,只要说找白连时,守门奴都会高高翘起下巴,说不见客。但这回守门奴却不敢,他看着那人的脸,心里生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渐渐升起,匆匆进去禀报。白连时正在庭中铲草,亲自操着一把方头铁锹,埋头苦干,他的门生们都说这是学士亲耕的风范,不辞辛劳,不是独傲于世的风花雪月,而是田野隐士般的淡泊名利,方为大道。但只有白连时自己知道,这庭间的一亩土地,曾经是谁和他播种除草。老爷在侍弄翻土时,就连夫人公子也不能打扰,守门奴退到一旁,静静等他将草除完。白连时挥汗如雨时,瞥见那守门奴,停了手里的铁锹,问:“是有什么事么?”人人都知白连时虽为当朝大学士,但从来对下宽和,少有厉色,即便是个小小守门奴,也是慈眉善目。守门奴踌躇了一下,道:“老爷,外头有个人要见您。”若只是普通人,守门奴定不会这样专程跑过来,等着他禀报,早在登门时就被回绝了。这不是一般人,白连时心中有数,“是谁?”守门奴面露难色,吞吞吐吐道:“一个...一个和公子长得很像的人。”而后他看见白连时,又小声改口,“和您也..也很像。”白连时起初还很疑惑,后来想到了什么,瞬间变了脸色,连守门奴都能听出他话里的颤抖,“他...多大年纪?”守门奴想了想,“约莫二十多岁,但应该比公子要年纪几岁。”手里的铁锹应声落下,守门奴还没反应过来,白连时就从土里出来,急急往正门处去。这并不是白致第一回 见到白连时了,他在陆渊身边十年,早就打过很多次照面,但一个总跟在陆渊身后的贴身侍卫,从来都是默默无闻。但白致倒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白连时,粗布麻衣,身上还沾着泥土,头发有些乱,实在难以和平日见到的紫袍金冠全然不同。他在打量白连时的同时,对方也在同样打量着他,这眉,这眼,包括那微微往下的嘴角弧度,几乎不必对方开口,他就能猜到他是谁。白连时将他带到自己的书房,一路上二人无话,关上门的那一刻开始,又是一阵静谧。白致将怀里一段红绳链给他,上头挂着一颗金珠子,年头有些久了,对着光才能隐隐看出刻了一个‘英’字。白连时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闭上眼,眼泪从他脸颊无声滑过,“你娘呢,她还在吗?”白致很平静地说,“死了,早十几年就死了。”他娘死的时候,白致才六七岁大,现在想起来,记忆都很模糊了,只是每每回忆时,他总记得灯下那一双不停缝补的手。一个还未成婚就大了肚子的姑娘,只能躲在乡下,靠着缝补衣物换几枚勉强维持生计的铜板,太早熬坏了眼,呕尽了心血,然后一病不起,床上躺了两年后,彻底香消玉殒。太久远了,不止是白致想不起来,就连白连时自己都有些想不起来,是怎样和一个平民女纠缠到一块,还有了孩子,那个时候他仕途未定,后来几经辗转,和这姑娘断了联系,唯一记得就是他送她的这段红绳,和这颗金珠子。年轻时的意气风发,海誓山盟,到现在褪了颜色,连这金珠都黯淡了。但白连时万万没想到,他与她还有个孩子,而且这孩子还平平安安长大,现在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亏欠,愧疚,悔恨,还有那一丝丝心虚,让他不敢直视这个孩子,甚至连他为什么会离开这孩子的母亲都不敢提,只能问他这些年来的遭遇,譬如做什么营生,如今可娶了妻,过的好不好之类。这步棋早在十年前就下了,所有的经历提前编好,一丝破绽也没有,他问什么,他答什么。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儿子,长相甚至比白缙更像他,白连时看着他,有一点彷徨。“想过往后要做什么吗?”以他现在的地位权势,让这个儿子认祖归宗,没有丝毫难度,甚至他在见到白致的那一刻,心里隐隐有一种欣喜,白缙要尚公主了,原以为白家的仕途往后就算断了,但这个新儿子,可能会带给他更多的惊喜。白致点头道:“我是个粗人,学不会那些舞文弄墨,我想从武职,想跟着瑞王。”诗书才情得从小培养,天赋暂且不说,就白致这个年纪,再想往上赶也不成了,从武的确是个好主意,但白连时心里却不太想让他跟瑞王有牵连。“这事不急,你若有志向,待认祖归宗后,我再引荐,随身行李带了没有?先在府上住下吧。”第53章李平死了。送进去一盏饭, 吃了不到两口就七窍流血,死相可怖。他本是舞弊案最大的证人,好不容易从岭南找到, 侥幸苟活了这么多年, 只等他开口替云家诉冤, 但这步棋却不得不弃。康宁匆匆赶过来, 碰见陆渊和云旭华正在商讨下一步计划, 她在宫里,得知消息总要比外面慢一步,又逢宫门下钥, 熬了一夜才出来。她恨得牙痒痒, “这个畜生,居然这样不要脸,竟拿女人做挟持。”但那又如何,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于瑞王这样的人来说, 只要有用, 他并不在乎这种虚脸面。原本的计划被全盘打乱,还得除了李平, 好放瑞王平安,云旭华怎么想怎么气, 但阿姐的命比一切都重要,怪只怪他们技不如人。陆渊让康宁稍安勿躁,“当务之急是救露华出来, 翻案一事,可以先放一放。”康宁也明白这个道理,顺着气坐下, “要不要我去父皇那里,把这些事全抖搂出来?”她是真想这么干,本来皇帝对瑞王就心有顾忌,如今越来越不满了,趁着这个时候直接捅破了,也省得还要到处搜集证据。但这也只是莽夫之勇,朝堂上的事情如果都是一根直通到底,那天底下就没有那么多的冤案错案了。云旭华说不可,“只怕到时候狗急跳墙,会酿成大祸。”康宁也不过是赌气,她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苦思冥想一会儿,又生一计,“瑞王不是以那个姚氏的死为由,抓走露华的吗,可他并无刑部的差事托身,等于现在是越权私禁,咱们往上报,先将露华从他手里接出来再说,便是移送到刑部或是大理寺,也有时间慢慢往下查。”这一点早先二人就想过了,陆渊苦笑一声,“公主为露华忧心,臣在此谢过了,但这案子并不是重点,瑞王比我们更有时间在推诿拖延上下功夫,即便是要移送,有刑部尚书在那装聋作哑,少说也有七八日才能脱手,这七八日对我们来说,耗不起。”这就是难办的地方了,拖时间他们拖不起,又不能将这事揭开来报,只能被摁着头往下走。康宁呆坐在座上,喃喃道:“那可怎么办,露华可千万不能出事啊...”因李平的死,原本即将要结案的进度又戛然而止,大理寺卿实际上也背地里松了口气,毕竟这案要是报上去,没顺皇帝的心意,首先开刀的就是他自己,可若是不报,又得挨个欺君罔上的罪名。左右为难之际,李平就这么死了,他那颗原本悬着的心也就暂时放回了肚里。至于李平的死因,他根本不太想去追究,睁只眼闭只眼,给这案子先拖上一段时间,他们上面神仙打架,总不能把他这个凡人给祸害了。云露华被关在瑞王府的一处别院中,除了门窗都有人把守,她出不了这个门,其余生活起居,一日三餐,都一应俱全,甚至还拨了一个婢女伺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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