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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妾》TXT全集下载_14(1 / 1)

陆渊坐下来,悠闲自在道:“行啊,你要梳朝香髻我也不介意,只是到了长安楼,你愿意招人眼就是了。”一听到长安楼,云露华立马转了过来,“你要带我去看玉鹿?”陆渊说当然,“先前答应你的,我这人从不食言。”云露华只听他前半句,对后半句选择无视,招呼金凤赶紧换个简髻,再备两套上男袍。第41章在云露华的想象中, 供男人取乐的风月场所,当是倚红偎翠,莺燕成群, 甫一进去就该是胭脂水粉扑鼻, 纱绫细罗单薄, 一群女人扭着腰, 甩着帕子, 一声声喊着‘爷,来玩儿呀!’。但当陆渊扶她下马车时,她被眼前这座雅致的楼园惊呆了, 高高的马头墙, 将里面遮了个全,楼上有几扇画窗半开着,但并没有妖娆女人倚在那里冲行人搔首弄姿,乌门栗梁上挂着一对名诗,曰:凉烟浮竹尽, 秋月照沙明。何必沧浪去, 兹焉可濯缨。若不是上面明晃晃挂着‘长安楼’三个大字的牌匾,云露华险些以为自己是到了哪个书斋。金凤跟着跳下马车, 二人皆换上了男袍,又扎了高髻, 乍一看就像两个细皮嫩肉的小书童。头一回逛花楼,云露华其实有些紧张。她手心濡湿,沾着腻腻的, 尤其身子完全紧绷,像跟弦一样,走起路来惹得来往之人纷纷侧目, 陆渊笑了一声,贴着她耳道:“别紧张,放松些。”云露华结结巴巴说没有,转头见楼上下来一个花绫女人,约莫三四十岁,风韵犹存,但举止并不轻浮,见着陆渊福了福身,道:“陆三爷。”长安楼是祁王的产业,但他一向是交给陆渊打理,不过这件事不为外人所知,陆渊每回来也都是扮做客人模样,他微微点头,“荣娘,近来一切可好?”荣娘压低了声,“王公子在里面。”她说话声音极小,若不是云露华离陆渊近,恐怕根本听不到。京城地界姓王的公子有很多,可叫她独独提了一声的,恐怕不是别家王公子,云露华暗暗猜测,应该是王眉秋的那个弟弟,之前同小高打架耍阴招的那个。陆渊嗯了一声,“玉娘子在不在,带我们去找她。”他说的是我们,而不是我,荣娘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两个细白书童,并没有多问,“三爷随我来。”一路上途径那些紧掩的房门,云露华心中充满了好奇,竖起耳朵仔细听,但却偏偏一点声音也听不到,打眼瞧见陆渊时不时朝她投去目光,那神色,分明在说:你在干什么,被我抓住了吧。云露华低头悻悻然,老老实实看自己脚下的路。这长安楼不小,上了楼左绕右绕,穿过长长一段廊道,才到了玉鹿的房间。因是白日,楼内冷清,玉鹿也不见客,只穿着一件家常绫裙,松松垮垮挽了个髻,在翠屏前用松香擦琴弦。陆渊本就是一时兴起,为讨人开心才带着来这里,因此并未提前打过招呼,玉鹿也不知道人来,乍一见到三人,愣了好久。比云露华更快扑过去的是金凤,她自从知道玉鹿没死,这些天无时无刻不在念着,如今终于见到人了,任凭怎么说也不肯撒手,边哭边道:“天爷,玉鹿姐姐,我终于见着你了。”二人从小一块长大,连吃饭睡觉都在一块,金凤胆小,玉鹿就常护着她,一口一个妹妹叫,虽不是亲姐妹,但情谊只怕比亲的还要深。玉鹿垂下泪来,慢慢宽慰着人。一时间,云露华倒不好上去搅了人久别重逢,毕竟她才见玉鹿时,也是这样。荣娘早已退下,房门紧紧阖住,云露华看着那门,思索着这哭声外头的人应当听不见。这里想来建造时就专门处理过了,里面的人听不见外头的动静,外头经过的人也听不见里面的动静,这些来狎妓的达官贵人,也生怕漏了风声出去,叫御史逮住弹劾。她虽是正经清白人家出身的,但对京城这种有名的烟花之地,心中却有着隐隐的好奇,也不是看不起觉得卑贱,只是好奇这里的姑娘,该都是怎样的,才会叫天底下的男人们个个流连忘返。但心里好奇归好奇,明面上还是不能被看出来的,若是被人知道了,恐怕平白又要遭受非议,她本来被弄得名声就够坏了,再被添两笔,实在不好。可陆渊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方才过来时,是不是在偷听房内动静。”真烦人,她听不听同他有什么关系,云露华白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陆渊却也不恼,坐到她对面去,含笑道:“这里做的是卖笑勾当,门窗一应用的都是好料材,别说你竖耳听了,就是把耳朵贴在门上,也什么都听不到。”她再胆大妄为,脸皮也薄,咬了咬唇矢口否认道:“我没听,我听那个干什么,就是头一回来,处处瞧着新鲜。”说到这儿她还不忘刺人一句,“不像你,常客了,只怕这儿的姑娘哪门哪间我都清清楚楚。”又来。陆渊唉声叹气,“你对我恐怕有什么误会。”误会,哪儿来的误会,云露华张口便道:“你如今要在我面前立好形象是不能够的,难道忘了我头回和你碰面,是在什么地方吗?”头回....陆渊思索了一下,自然也忆起来了,“是你和康宁公主偷跑出宫,被人牙子拐到青楼去的那一次。”云露华说不错,“那时你才多大,可见你打小就坏,坏人坏胚坏心思,十岁出头的年纪,头毛都没长齐,竟会学着嫖女人。”她哼哼道:“还对我出言不逊,你第一回 见我就这样轻浮,谁知道待那些风月娘子们,又是如何孟浪!”陆渊被她说愣了,“我哪里又对你轻浮了,你怎如此不知好歹。”云露华咬牙切齿道:“你忘了,我可没忘,你说你瞧上了我,要买我回去做小媳妇。在那样的地方,你又不知道我是谁,就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实在是....”实在是可恶至极!彼时她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平日里所见所闻之人,皆是谦谦有礼的王孙贵族,连句越矩的话都不曾在她面前说过,陆渊这样孟浪的少年,实在是在她小小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陆渊笑了,他一笑,一排贝齿就露了出来,实在没受住,笑到要捂肚子,他当年还觉得奇怪,这位太傅的掌上明珠,为何自那以后再见他,就视他如敌。原以为是见他撞破了她的窘迫,小姑娘家自尊心强,再加上当时他为了拖延时间,的确有故意争执拌嘴几句,对他心有不满也说得通,却没想到埋下这颗种子的,是因他那句‘要买她回去做小媳妇’。云露华见他笑成这样,更生气了,“你在笑什么,这很好笑吗!”陆渊伏案,肩头微微颤抖,复而摆着手,抬头收拾好神情,“所以你是因为我对你说,要买你当小媳妇,才一直以来这么恨我的?”云露华铿锵有力道:“是。”陆渊慢慢回了神,揉了揉笑酸胀的腮帮子,“你真以为当时我不知道你是谁呀,也是,你一直在康宁公主身边,众星捧月般簇着,凡宴赏每回身边都围满了人,所以不记得我也是常事,但在那之前,我已经在宴上见过好几回你了,所以当时青楼里,我一眼就看到了你,知道你的身份。”他虽是安乐侯嫡子,但那时到底也只是个侯,在他之上的少年公子实在太多太多,好几回宴上,见过席首那头被拥簇的那两位贵女,也惊艳过她的美貌,但那时年纪尚小,也没什么攀附的心思,只是在旁静静欣赏着那份傲然的美丽。后来在青楼看到她,也着实叫他吃了一惊,尤其她旁边还站着康宁公主,公主被卖到青楼去,这可是顶破天的大事,一旦传出去,恐怕一辈子的名声就这样毁了。他当机立断,叫随从去通报五城兵马司,然后自己在挑头故意戏弄于她,青楼之间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平常,也不会引人注意,他慢慢拖延着时间,一直拖到兵马司的人来。这事其实他并未放在心上,如云露华这样身份的人,日后注定是要踩云踏月,和他恐怕也没什么关系,而她也未必会把他放在眼中。没有结善缘的心,他事后也没特意去找她说明此事,甚至对于后来她对他的恶意,都觉得她有些不知好歹。只是他一句根本没放在心上的话,却叫她无端恨了这么多年,这是他实在没想过的事。这回换成云露华愣住了,“你当时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何还要说出那等羞辱人的话。”陆渊轻轻敲了一下她光洁的额,“真笨。”看看,瞧着聪明,到了关键时候又犯起傻来了,“我当时难道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嚷嚷着云家大小姐和康宁公主被拐进青楼了吗,恐怕等不到五城兵马司的人来,你和公主的名声就彻底坏了。”云露华哎唷一声,摸着被敲的额,干瞪眼不说话。这动静早引来玉鹿和金凤的注意,叙话也叙完了,金凤忙解了帕子去看自家主子的额面,边道:“三爷您怎么能打我们姑娘!”其实根本不痛,也没红,就是他突然这么一下,叫她手足无措起来。玉鹿噗嗤一笑,把人拉到一边,“你别管。”这哪儿是什么打人,不过是小两口之间恩爱亲昵,傻丫头一根筋,还真以为受打了。云露华捂着脸伏在案前,“合着这么些年,是我记恨错了人?”她讨厌了那么久的人,结果到头来发现是自己错了,这绝对是不能够的,打小恨到大,比之人家那种青梅竹马也差不多程度了,可却恨错了人,她实在心里堵得慌。陆渊义正言辞道:“正是,我今日勉为其难,你向我道个歉,我便原谅你了。”云露华说休想,“反正都恨了十几年,将错就错好了,向你道歉,除非太阳明儿个打西边出来!”真是嘴硬,陆渊摇了摇头。说话的功夫,门却突然被撞开,一个浑身酒气的年轻男子摇摇晃晃进来,手撑着门撒酒疯似的道:“陆渊,你将我姐姐囚禁在府上,自己倒会来找乐子,难道不怕天打雷劈吗!”作者有话要说:说一下更新时间哈,周一到周五如果没意外都是零点更(有意外就是没写出来卡文了,但当天也会更新),周六不定时更新(比如今天),周日是不更新哒,因为作者工作+备考,周日要好好学习,比心爱你们哦~第42章王奕远闯进来的突然, 三个姑娘都惊了一惊,唯有陆渊面色不改,轻轻刮了一下云露华的鼻尖, 而后抖袍起身。理说王奕远是他的小舅子, 他和王眉秋成亲时, 王奕远还是个孩子, 这么多年两家来往, 陆渊一直待王家人淡淡的,对这位千宠万爱的小舅子也是一贯冷清,王奕远呢, 打小被惯坏了, 对陆渊从来就没恭敬过。二人面对面,王奕远挥拳打来,还没站稳,先自己踉跄往前一扑,摔了个鼻青脸肿。陆渊嗤道:“怎么, 被女人掏空了身子, 连拳头都挥不动了?”王奕远扶桌站起来,擦了擦鼻子, 看过身后的玉鹿时,恨恨不平道:“这就是你养在外面的粉头?我姐嫁给你这么多年, 我们王家待你们陆家不薄,如今你反倒对付起我们家来,这样无情无义的冷血之人, 难怪卢家至今都不肯让你进门!”不提也罢,一提到卢家,陆渊冷冷剜过他, 捏着人脖子逼近墙角,“你是不是活腻了。”一个是常年沉溺酒色的纨绔子弟,一个是行走军营的习武之人,几乎是毫无反手之力,只要他稍稍用力,就能将王奕远的脖子给折了。王奕远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惊恐睁大了双眼,从嗓子里挤出一点声音,“你...你敢!”陆渊又捏紧一分,王奕远的脸很快因为窒息憋得青紫,他发现陆渊真的敢。“求求...求求你...”刚刚的嚣张全然不见,王奕远哀求着,感觉到喉咙中最后一点空气也要被挤没了,陆渊下一刻放开了他。“回去告诉你爹,我休书已经备好,让他三日后将女儿接走。”王奕远手撑着身子,终于酒醒,大口大口呼吸着这来之不易的空气,还没等他缓过神,就被几个奴仆架着扔了出去。这一场闹剧,云露华深吸一口气,抬眼望着陆渊,“你当真要休妻?”陆渊眸色沉沉,“是。”不知为何,王眉秋那清苦的眉眼此时在她脑海中浮现,其实若没有王家,她当是个好妻子。但话又说回来,真没有王家,王眉秋也未必能嫁给陆渊。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都蹉跎在了一个根本不爱她的人身上,但偏偏又是无可奈何的,这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场悲剧。这些扎根在京城的世家兴衰,往往和争储时的站队紧密相连,成则平步青云,从此拜相称王,败则连累满门,或诛或逐,她没法去评论王家和安乐侯做的对不对,更没法去置喙陆渊这样做,实在不近人情。毕竟她的爹爹,云家,也是随着太子一并没落丧命,她们家何尝不是一个失败的政治斗争下的产物。若说可怜,其实她比王眉秋更可怜。但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可怜人,被命运几番捉弄,求而不得,得而不惜,惜而不久,久而不持。说到尽头,不过都挣脱不了一个字。那就是,命。临走前,云露华将一张帖子塞到玉鹿手中,是慎哥儿的满周宴,她嘱咐着一定要来啊,玉鹿将那帖子小心放好,嗳了声,“奴婢一定到。”从长安楼出来,云露华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见玉鹿倚栏朝他们摆手,眼中是藏不尽的落寞。等到二人独处马车时,陆渊端坐在垫团上,闭目不语。打从王奕远来闹了那一下后,他就一直不太对劲,笑也在笑,但总觉得和之前不大一样。云露华细细琢磨,觉得是因为卢家。她轻轻摇了一下他的袖子,将人叫醒。陆渊问她是有何事,云露华手绞着绢子,斟酌再三,微颤着鸦睫,“你...你有的时候,会不会想你娘亲呀?”卢氏逝世那一年,陆渊还很小,比云露华在青楼初见他时还要小,这么小的孩子,就失了娘亲疼爱,细想想都觉得可怜。孩子提到娘亲,都会温柔了眉眼,陆渊浅煦一笑,极淡的怅惘一闪而过,可还是被云露华捕捉到了。“想是会想,但这么多年过去了,娘亲也早重新投胎转世了,想必在某个地方,她生活得很好,这样想想,反而就不会太难过了。”至少会过的做卢氏女时好。云露华想了想,倒也是这么一个理儿,十年过去了,她的爹爹娘亲也应该转世了。“逝者已逝,能活着的人必要不带遗憾,那你有去范阳看过你的外祖父母吗?”范阳卢氏,几百年的世家高门了,卢氏为嫡系之女,她的爹娘,也都是曾经名满天下,而今归闲致仕的名士。陆渊轻压了压额角,她不太能看清他的神情,“他们不会见我的。”“为何?”云露华几乎脱口而出,“你是他们的亲外孙,怎么会不愿意见你。”再严以律己的世家,也没有不见亲孙的道理,更何况陆渊是安乐侯之子,两家来往只有益处,除非,这其中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她太急于探究这些根底,陆渊摸了摸她的额发,没有回答她,反而说起了翻案一事,“听说你阿弟将李平送去了大理寺,这案子恐怕还有一段时间要审,少不得还有召你去的时候,你做好准备。”他岔开了话口,云露华也就不再追问,只是心里有点空,到底她还没到能让他全盘托出的地步。当这个想法冒出来时,连她自己都呆住了。她自嘲笑了笑,自己又干嘛要追着人问呢,谁都有些小秘密,她没有参与他的过去,并不知道他的喜怒哀乐。她嗯了一声,“我知道了。”一直到回府,下马车,云露华都看起来有些恹恹,陆渊本想跟她回去看看孩子,可脚才刚着地,安乐侯的人就将他叫走了。纤云来迎她们时说,“姑娘刚不在,没见王家那阵仗,登门就往侯爷那里去,谁也拦不住,说是决不允许三爷休妻,不过三爷是什么时候说要休妻的,先前没信儿传出来啊?”金凤亲眼目睹了,她小声同纤云道:“就是刚才,在..长安楼里,三爷和王家小公子险些打起来了,后来三爷叫他回去报信,说要休妻,叫王家三日后来接人,没想到王家人来的这么快,我们还没到,就先去见过了侯爷。”纤云讶然,“不会吧,这平白无故的,怎么就要休妻了,夫人之前是做错了事,可不是也受到惩罚,被迁居幽禁了吗?”这个金凤就不知道了,她摇了摇头,二人齐齐看向云露华。云露华被她们看着有些发憷,“都看我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啊。”她旋身坐下,刚挨到座边,慎哥儿从桌底下爬了出来。三人皆是一惊,纤云将他抱起来,“我的小祖宗,你什么时候爬这儿来了,乳母呢,怎么能叫哥儿乱爬,伤着了可如何是好。”结果慎哥儿攥着云露华的袖角就不肯松手,纤云没法子,只得把他交给了云露华抱着。眼瞧着就要满一岁了,一日比一日沉,抱着也比之前费劲不少,云露华臂弯圈着他,拿了个拨浪鼓哄着,但今日慎哥儿也不知是怎么了,拨浪鼓也不要,一个劲儿攥着人,嘴上哼唧咕唧个不停。纤云去找乳母,结果不到一刻人惶惶然跑回来,一句话都说不全,“姑..姑娘,不得了了!好多蛇!”云露华一怔,“什么蛇?”纤云吞咽了一口口水,“是..是哥儿房里,有好多蛇,两个乳母一个丫头,全倒在地上了,恐怕是被蛇给咬了!”这个时节虽是蛇出没的时候,但这里是安乐侯府,而不是什么荒郊野外,更何况一次性出现了那么多条蛇,还是独独在慎哥儿房中,其心何其险恶,分明就是冲着孩子来的!云露华突然想到什么,慌忙将慎哥儿身上的衣服脱了,仔仔细细的检查,见并未有被蛇咬过的伤口,这才松了口气下来,饶是如此,她还是不放心,让人赶紧一壁去请郎中,一壁去叫人打蛇,再将乳母丫头抬出来。第一次,云露华感觉原来死亡竟是那样近,但凡今儿个慎哥儿不是乱爬自己爬出来了,被那些蛇咬上一口,恐怕她就再也见不到了。难怪慎哥儿今日这么反常,云露华紧紧抱着他,一遍遍拍着孩子的背哄着,“不怕不怕,娘亲在这儿。”慌张过后,就是无尽的怒火,云露华当即把孩子抱着,往杨氏那里去。杨氏小憩刚起,斜倚在贵妃榻上,两个小丫鬟拿着玉锤子敲腿侍奉,管氏拿了话本子在旁叙说,一缕沉香自炉里袅袅升起,她安然享受着,忽闻外头纷扰,随即还穿着男袍的云露华搂着慎哥儿冲了进来。杨氏迷茫看人,“这是出什么事了?”旁边的纤云将房中出现多条毒蛇,乳母和丫头皆被咬晕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老夫人,您定要查出这背后作祟之人啊!她这是想要我们哥儿的命!”这段时间云露华一跃而上,不仅取代了王氏的院子,更是在府上‘胡作非为’,杨氏本就有把柄在她手中,这下更是小心躲着,晨昏定省也叫免了,哪知道她避之不及,这祸事还偏偏找上门了。云露华冷然道:“慎哥儿平日里最碍谁的眼,他若出了事,谁又受益最大,老夫人不若细细去想想。”杨氏颦眉不展,待想清楚后,猛然起身,“绝不是我!”第43章这事其实不难想, 云露华见惯了妇人们之间的明争暗斗,院子里外守着极严,能将手伸到她院子里的, 除了安乐侯和陆渊, 也就只剩下杨氏了。陆渊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 要是慎哥儿真出了什么事, 又是杨氏做的, 那么陆渊和杨氏必然会起争执,他俩将母慈子孝的表面撕破,就注定了要安乐侯从中择一。而照着目前的形式来看, 安乐侯多半不会舍娇妻小儿, 被舍的只会是陆渊,是他们三房。这样一算,杨氏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云露华盯着杨氏看了好大一会儿,真的只从她脸上看到惊慌和愤怒,遂才作罢, 施施然福身道:“那还请老夫人彻查此事, 还一个清白。”杨氏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之人,也对三房和陆渊心有不满, 一心盼着自己儿子能袭爵,但给她三个胆儿, 也不敢对孩子下手。她这一辈子顺风顺水惯了,头回遭人这么构陷,心里攒着一团火气, 传令下去,定要彻查,宁可错杀一百, 也不能叫放过一个。府上平白出现了这么多条毒蛇,并不难查,从采买处下手,再顺藤摸瓜查下去,不出一个时辰,人就被逮到了跟前,是府上专门负责采办的一个小厮。那小厮被压着跪下去,还没等杨氏发问,一股脑的全招了,“老夫人恕罪!奴才并没有害小公子的心啊!是您身边的冬梅姑娘,给了奴才一些银子,叫奴才从外面买些毒蛇进来,奴才原先真不知道这蛇是用来做什么的,再有冬梅姑娘三令五申,奴才也不得不能从呀!”绕来绕去,竟查到自己人身边,尤其知道是冬梅,杨氏来气了,转身一看,也不知冬梅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她想了想,好像刚才还在。管氏在旁边看着吃惊,张了张嘴道:“冬梅?她才出去了,说是给老夫人去煮茶。”杨氏火大,顺手拿起玉锤子,敲着案角咚咚响,“她这会子是煮哪门子的茶!去把她叫过来!”底下人很快将收拾了细软包袱,准备出逃的冬梅抓了过来,云露华定睛一看,正是那个曾经顶撞她的婢女。冬梅惶惶跪下,杨氏看着从她身上搜罗出来的金银细软,脸阴沉沉的,半响抿着嘴不说话。管氏哎呀一声,指责道:“冬梅姑娘,你可是老夫人的陪嫁丫头,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出来!”云露华看看杨氏,又看看冬梅,顿时明白了杨氏为何不肯开口。她笑了笑,请管氏和其余人都下去,管氏看向杨氏,杨氏摆手让她出去,她又将慎哥儿交给纤云,房中独留了她们三个。云露华抻裙坐下,朱唇轻启,“老夫人,你看是打杀了,还是发买了?”不等杨氏说话,她又续话道:“依我看,不如打杀了好,不然保不齐这刁奴出去,说了些不该说的。”杨氏和画师的事情,冬梅全程都知道,甚至当时她还拦着云露华。眼下做出了这样的事,等于也有一个把柄捏在旁人手上,杨氏若不能将她处理好了,保不齐来日她就会反咬一口。云露华张口就是要她的命,冬梅怨毒看了她一眼,然后膝行过去,抱紧了杨氏的大腿,“老夫人饶了奴婢吧!奴婢也都是为了您好,若不早早将洋哥儿的爵位定下来,待到侯爷哪日西去,您和洋哥儿可都要看三爷的脸色度日啊!”乍一听倒像是处处为她考虑的样子,然而杨氏这个时节却并不糊涂,抬手给了她一巴掌,将冬梅打懵了,“为我好?你要是为了我好,你刚才跑什么?一个采买小厮,就能轻易将你供出来,可见你当时就没想过藏着掖着,打的就是想拉我下水的主意!”冬梅也算是和杨氏打小处到大的,两人虽一主一仆,但也有情分在,不然画师的事杨氏也不会托她去办,是一直将她当成心腹来对待的。正因如此,如今反着了人道,杨氏才倍感心寒,她将那包袱里沉甸甸的金银抖搂出来,绝不是冬梅一个丫头能有的积蓄。她摇着头道:“你我是留不得了,但你若说出给你银子的人是谁,我或许可以放你出府,将你安置到一个远处去。”说到这里,云露华不由多看了杨氏两眼,还是太心软了。冬梅见杨氏根本不着她的道,此时才彻底慌了神,求饶无用,只得将事情全盘托出,“是...是大爷...”杨氏晃了神,实在没法将那个整日里只知道吃喝嫖赌,烂泥扶不上墙的陆洺,和此事牵扯上干系。再问下去,冬梅也不知道,她原就讨厌云露华,正好陆洺来找她时,许下了重金,她也不年轻了,杨氏却迟迟不肯松口放她出府,她只能多为自己筹谋周全,积笔银子防老。至于陆洺为何会想这么一出,冬梅也说不清楚。杨氏恨死了陆洺,将管氏叫进来,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把你那不争气的夫君给我叫过来!”管氏不明所以,原不是查到冬梅头上吗,怎么眼下又跟自己夫君扯上关系了,但她也不敢违名,满腹疑惑回去叫人。陆洺是安乐侯未及弱冠就有的头一个孩子,要是托生在嫡妻腹中,那指不定是怎样的风光荣华,可惜投错了胎,生在外面,即便是长子,但嫡庶有别,是一辈子也越不过去的大坎儿。他要是自己争气也就罢了,可他却偏偏长歪了,当时他养在先侯夫人卢氏身边,和陆渊差了几岁,哥俩儿一块长大,但不论是长相还是天资,从来都是一个天一个地。陆洺说不上丑,五官也算端正,但因他常年沉溺酒色,饮食无度,三十多岁就发福了,挺着个大肚子,连跪下行礼时脚步都有些蹒跚,“给母亲请安。”他虽碌碌无为,资质平庸,但在杨氏眼中比陆渊有眼力见多了,打从见她面开始,就一直母亲母亲的叫着,平日里杨氏待他不说有多亲近,但也绝不会厌恶。但再看他时,杨氏胸腔的怒火喷发而出,玉锤子往那巨大的身躯上一掷,也不管是砸到了哪里,“冬梅都已经招了,你为何要收买她,用毒蛇去害慎哥儿?”那玉锤是实打实的玉石制成的,砸到身上,恐怕少不得要青紫一块,但陆洺却面色不改,仍旧一团笑着,将玉锤奉上,茫然不知的模样,又是赔笑,“母亲说什么呢,什么收买,又什么毒蛇,儿是一句也听不明白。”第44章若不是冬梅指认了, 杨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陆洺。但冬梅是和她一块长大的,杨氏作为她的主子,自然分得清人说的哪句是假话, 哪句是真话, 她既说是陆洺收买指使, 那陆洺就算是怎么赖, 也赖不过去。杨氏冷冷看着人, “你听不明白?我不知道素来是哪儿得罪了你,叫你这样夹仇报复,要给我身上冠上那弑孙的罪名, 你要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不如将侯爷叫来,咱们堂前分辨分辨,也好过这样背后给我使阴刀子!”抬出安乐侯,陆洺神情惶惶,仍维持着那奉上玉锤的姿势, 只是将头垂得更低, “儿是真的不知道呀,冬梅姑娘是母亲的人, 她做了什么母亲都不清楚,儿和她素来连照面都不会打, 更不会知道了。”这一番话简直是高,不着痕迹将冬梅陷入更加不仁不义的地步,帽子又扣回了杨氏头上。冬梅见他反咬自己一口, 上前拽着人衣袖道:“大爷,前几日你私下给了我一笔银子,又说事成还有一笔, 如今事发,你竟推诿不敢认吗!”陆洺忙撒开她的手,“冬梅姑娘这话从何而来,我何时私下给过你银子,姑娘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我一个庶子何德何能,能指使得了姑娘?”冬梅指着那些银子道:“这些就是你给的银子!”陆洺看似很为难,“这天底下银子都长着一个模样,姑娘说是谁给的都成,这叫我怎么认。”冬梅没想到他能这样矢口否认,张大了嘴,杨氏皱了皱眉,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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