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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妾》TXT全集下载_13(1 / 1)

哭声戛然而止,再然后就没了动静, 云露华倦极,半天睁不开眼,索性又睡了过去。待到傍晚时分, 她才睁开眼,昏暗的室内没点灯,只有霞光流转在窗外, 透过一丝窗隙投了进来,照在瑶光帐前,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偏过头去,刚想撑着身子起来,被白布缠住的手臂让她痛得发晕,一只手揽住她的肩,将她扶靠在枕上。莲碗里乌黑的药汁,舀了一勺递到她嘴边,还没沾唇,就先闻到了一阵苦味,云露华吸了吸鼻子,不想喝。她的小脸苍白,整个人都十分羸弱,长长的鸦色睫羽垂下,莫名又添了几分娇弱,“我都听到了。”陆渊递药的手微微一顿,“听到什么了?”云露华去看他,暗色下一点透光的彩,将人的脸衬着异常妖异,陆渊长相原不是那种女人般的柔美,仔细说该像君竹青松,清俊雅逸,但他却绝不是一个端端正正的君子。话在嘴边打了几个旋,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姚小宁,救过你?”陆渊轻嗯了一声,瓷勺又挨到她嘴边,“来吃药。”实在是不想吃,但都说良药苦口,闻着就这么苦,也该是好药,云露华只得硬着头皮喝了一小口,果真又苦又涩,算是她平生喝过最难喝的药了。她苦的眉头都皱到了一块,见陆渊要递第二勺,忙推开道:“我不喝了,太苦了,你快拿走。”见旁边有一盏清水,她捧着咕噜咕噜喝完,嘴中苦味冲淡了一些,这才好受了点。重新靠回枕上,她又问,“你是因为姚小宁救过你,这才纳了她为妾吗,不然以她的出身,原和你八竿子打不着的。”陆渊没有回答她,先劝了人吃药,“你先把药吃了,我就和你说。”看着那还有大半碗的药汁儿,云露华直皱眉,往边上一躲,“那我不想知道了,你把药拿走。”陆渊直摇头,都多大的人了,还怕吃药,他从袖口摸出一包蜜饯来,“配着蜜饯喝就不苦了,你这回是破了筋脉,失血过多,若再不吃药,对你身子实在无益。”在他哄来哄去下,云露华到底还是点头了,一颗蜜饯一口药,就这样喝了半碗,陆渊终于将莲碗放在旁边,抻了抻袖,“是九年前,有一回我去金陵为祁王办事,遇上了歹人伏击,不得已跳进了秦淮河,再醒来就是在姚家了。”云露华听着咂舌,“这样算来,她还是你的救命恩人,难怪你这些年那么宠她。”打从姚小宁进府,他是面子里子都给足了,但这话从云露华的嘴里说出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得劲儿,尤其是对上她那一双清明坦荡的眼,心里愈发堵得慌。见人还在一口一个往嘴里塞蜜饯,陆渊将油纸包收了起来,揣回袖子里,“不许再吃了,吃多了牙疼。”真小气,吃点蜜饯都不许,云露华撇了撇嘴,拿绢子将手擦干净了,“那你眼下打算怎么做,也跟对待王眉秋那样,将她打发到别处去,不在你眼下晃了?”陆渊替她掖了掖被角,说,“此事我自有安排。”云露华听了更是吹胡子瞪眼,她挨了一顿伤,这个男人还紧不松口,要留着姚小宁,果然是救过他命的,情分非比寻常。于是她尖酸刻薄道:“姚小宁今儿个敢推我,那保不齐明儿个就能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你是个男人,恐怕不知道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再等你安排好,只怕我坟头草都有三丈高了。”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想把姚小宁弄走,说实话她对于姚小宁,也说不上有多恨,充其量就是讨厌,这回拜她所赐伤了手,讨厌是更讨厌了,但还没到要将人非要赶尽杀绝的地步,她只是觉得自己有点倒霉,好不容易脚伤好了,能勉勉强强起来走路了,眼下胳膊又伤了。照着情形,没个十天半个月,她抬手都是问题。陆渊抬眼,“你这样的,不把刀架到别人脖子上就算是感恩戴德了,怎么会给她再伤你的机会。”这话假倒是不假,姚小宁眼下别说见她,就是和她有一丁点关系的,她都不会给近身的机会,包括她的饮食起居,都会再派专人看管。但,陆渊的话她怎么听怎么都觉得别扭,她这样的,她这样的怎么了,是有多横行霸道不成。想了想,男人还是都喜欢依附他的菟丝花,像她这样能自给自足的,反而不讨人喜欢了,要不然姚小宁那样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她看得上眼,偏偏就让陆渊宠了这么多年。不行,这也太亏了。云露华心一横,牙一咬,眼中盈泪,装作楚楚可怜的模样往他怀里钻,“夫君,你快将姚小宁赶走,人家好怕~”陆渊浑身一震,低头看圈在他怀中的人儿,即便知道她是在做戏,心里还是生出了些许不一样的情愫,他僵硬抬起手来,心里是想顺着她脸庞柔和的弧度轻抚,又觉得下不去手。择决艰难时,他到底还是把手放下去了,“你先将伤养好,回头我带你去长安楼看玉鹿。”“真的!”云露华立时从他怀里出来,又换了副面孔,“你可不许诓我。”这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一会儿一个样,他看了看空荡荡的臂弯,拂了拂袖,淡然道:“我何时诓过你。”云露华暗自腹诽你诓我的时候还算少么,表面却笑吟吟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慎哥儿的满周宴是在下月初七,说是个诸事皆宜的大好日子,阖府已经开始操办起来,就连院前的碧纱盏也换成了金琉璃灯笼,只是云露华有伤在身,每日只能巴望着窗外。康宁突然一声不吭的来看她,将整个安乐侯府都吓到了,杨氏急急忙忙出来接驾,康宁与她点头而过,也没进备好的花厅,径直往云露华那儿去了。不好出去溜达,云露华近来最大的乐趣就是逗孩子,尤其是慎哥儿刚学会走路,踩着摇摇晃晃的步子,咯吱咯吱的笑,朝她怀里奔来的小模样,云露华每回见一次心都要跟着融化一次。有孩子真是太好了,云露华还是教慎哥儿学喊娘。但慎哥儿委实不太争气,教了半日却等来了一声:“爹...爹...”云露华没了笑,将那小脑袋扳过来,纠正他喊‘娘’。大大的眼睛,大大的疑惑,小人儿懵懵懂懂,又叫了一声,“爹爹。”真是个没心肝的,枉费她教了那么久,居然都不先喊娘,云露华赌气似的撒开手,惹得金凤和纤云在旁边捂嘴直笑,“三爷要是知道了咱们哥儿第一声叫得是他,指不定要有多高兴。”云露华说不许,“不能告诉他,要是让他知道还不得笑话死我了,那我多没面儿,他要是问起来,只能说哥儿先叫了娘。”正说着,康宁就过来了,身后还跟了个小尾巴,一进院就东张西望。她一进来就先将云露华看了一遍又一遍,见人真没事,才放下心来,“吓死我了,上回听说你伤了脚,这回又听说你伤了手臂,才多长时间,马上哪儿哪儿都要落伤了。”云露华说不打紧,转头见可达迓望来望去,实在望不着,就问她道:“姨母,妹妹呢?”云露华笑道:“她在跟着章司正学规矩呢,四王子是有什么事吗?”可达迓忸怩了一下道:“也没有事,就是想问问她上回的玉喜不喜欢。”康宁讶然,拍了拍他头,“我说你缠着我非要一块来,竟是为了这个。”可达迓摸了摸头,咧嘴笑不说话。自家姑娘被别家小子惦记了,云露华心里实在有些不是滋味,就算知道他们这样年纪的,也只是当玩伴一块处,并不真明白什么情呀爱呀的,但该别扭的还是要别扭。康宁抿嘴一笑,打发可达迓去跟慎哥儿玩。二人靠窗坐下来,纤云在廊下煮了壶茶,金凤端了些瓜果茶点,边吃着边说话。“那个姚氏,我派人去查过了,也没什么底细,原就是个卖花的穷苦人家出身,娘死的早,家里除了她就一个爹一个兄长,她那兄长是个吃喝嫖赌的混账,早年娶了个媳妇,结果后来还不上钱,将媳妇都卖到勾栏里去了。”云露华原先只是知道姚小宁是个卖花女,想来家中也不富裕,但究竟家里几口人,是做什么营生的,品行又如何,倒是没有细究,但康宁既然去查了,那就一定是查出了点什么,不然也不能特地来这一趟和她说。康宁顿了顿道:“这个姚小宁,好像是救过陆渊的性命。”这一点云露华已经知道了,她点了点头道:“不是好像,就是救过,陆渊与我说早年他去金陵办事,遭歹人伏击受伤,跌落进了秦淮河,就是姚小宁救了他。”康宁却道:“这就奇怪了,按这么说,姚小宁应该是无意间救了陆渊,但她那位兄长,私底下却和瑞王府有联系。”第39章姚小宁和瑞王府?云露华端着茶盏愣了半天, 无论如何也没法将她和瑞王扯上关系。可康宁一副绝无虚言的样子,又不得不让她陷入了沉思。这是怎么回事,如果姚小宁从一开始就是瑞王的人, 那么她当年救陆渊难道都是刻意安排好的?那陆渊又知不知道姚小宁和瑞王的关系, 如果他知道, 以陆渊的作风, 是绝不会有陆皊的。康宁连叫了她好几声, 云露华才恍惚回神。她放下茶盏道:“这太奇怪了。”是奇怪,康宁想了好几日也想不通,这才出宫寻她这一趟, “我思来想去, 也没个答案,不过想想,陆渊身边除了你,一个正妻,娘家对瑞王俯首帖耳, 外头进来的一个妾, 竟也和瑞王脱不了干系,也怪可怜的。”这样算来, 这些年岂不是只有她,清清白白不受半点瓜葛。真是叫人唏嘘不已。姚小宁的事暂且搁下不提, 她和康宁又聊到了狄国内乱上去,康宁忧心忡忡道:“我那个狄王夫君怕是没几日活头了,他留下的几个庶子, 一个个都是眼冒绿光的狼崽子,还有虎视眈眈的左王,如今在贵族之间四处奔走, 想说服他们易主。”狄王比康宁大了十余岁不止,二人完全是政治方面的原因才联姻的,狄王风流,一生不知有过多少女人,康宁嫁过去时,就有三个庶子五个庶女还有一堆庶妃等着她去收拾,不过身为大晟嫡公主,雷霆手段下这些庶妃庶子也不敢在她面前生事,即便是狄王自己,对她也是敬重有加。云露华拍了拍她手,“你莫要忧心,四王子有大晟撑腰,他们越不过去的。”康宁叹息,“父皇已经派了精兵在狄国边境驻扎,只要内乱一开始,他们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出兵清扫,只是迓儿还那么小,等他登位后,恐怕到他成年,我都只能在狄国了。”她心里一直念着大晟,这才是她的故土,狄国再好,那也终究不是家。云露华安慰她道:“四王子是个有主意的,你陪他几年,将狄国政事都交到他手上后,你再寻个理由回来,到时候谁敢拦你,你就是待上一辈子,也没人会说个不字。”*等到了第十日,云露华的手已经可以简单活动了,她还没盼来去长安楼看玉鹿,就先得知了舞弊案被上折重提的事。上折的人也叫她实在不可思议,竟然是曹必酉。事情源于那位‘坠楼’的黄家小姐,那夜黄小姐的尸身被抬回黄家时,当夜府上悲恸惊声不绝,尤其是抬尸的还是都官司的人,第二天那位黄御史就一纸折子将曹必酉参上了御前。御史的笔能诛人,洋洋洒洒将曹必酉如何草菅人命,如何一手遮天,全部揭露无疑,他为女报仇心切,全然忘了曹必酉是皇帝手上的一把刀。果然,这刀毫不留情的砍到了自己身上,曹必酉反将他狎妓受贿的证据摆在了金銮大殿上。一个监察的御史,干的就是盯百官言行风评的差事,结果自己不仅狎妓纵乐,还私下受贿,这官做到头了不说,还有了掉脑袋的危险。黄御史进都官司大牢的第二日,就什么都招了,而在他招下的众多事情中,舞弊案就是其中一个。十年前,黄御史还并不是御史,他在礼部为官,作为舞弊案那一年的次考官,那几个撞死在朱雀门下的举子,其中有一位正是他的门生。白连时呈上去状告云言询的折中,夹杂着一份这位已死举子的泣血状,状上直指云言询受贿卖官,当日便是黄御史站了出来,言之凿凿在皇帝面前说此状乃是门生所托。可如今旧事重提,黄御史却供出了,那份泣血状,是他受瑞王所托,伪造而成的。又是瑞王,如今这接二连三的事,都指向了瑞王。隐隐的,有人发觉事态不妙,瑞王这座大山,已有松动的迹象。舞弊案被京兆尹和大理寺一同重新提上了日程审理,当年的卷宗调出,与之有关的人一一进大理寺查问。云露华身为云言询之女,自然也应诏进了大理寺。主审的是京兆尹和大理寺卿,正堂上悬‘正大光明’四字,天光晃了眼,云露华莫名觉得眼角泛了湿润。不过都是例行询问,问那一年秋闱前后,可曾见过可疑之人频繁出入云家,吃穿用度可有突然增长,云言询行踪是否不定云云。云露华一一答了,她爹爹一向尽责尽职,秋闱前后那几日,几乎都是宿在了衙内,好几天都看不见人影,别说受贿了,恐怕连夜挑灯看卷题都来不及。其实也问不出什么,京兆尹叹息一声,起来负手而立。圣上下了令要重查当年舞弊一案,但也没说该怎么查,查到哪种地步,再者此案是因黄御史而起,圣上的本意究竟如何,谁也摸不清。当年舞弊案牵连甚广,能知道内情的,都几乎没活下来,要是没有些真凭实据拿出来,黄御史对瑞王的控告,恐怕也只能到此为止,并且一旦错过这个时机,往后再想重提翻案,是绝无可能的了。一层阴翳笼罩下来,满堂寂静。“报!——”一个衙内压刀进禀,身后跟着进来的是白衣翩然的云旭华,“禀大人!云大人说有要事相报!”当年舞弊案事发时,云旭华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小小稚童,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未必能记起,是以他们并未传召他来,未曾想云旭华竟自己来了。都官司是刑部六司之一,云旭华居于曹必酉之下,虽只是个六品郎中,但因都官司与别的司衙不同,因而京兆尹与大理寺卿还是起身互相揖礼。“云大人。”云旭华待人处事很有自己的一套,照理说都官司出来的,多是凶神恶煞之辈,但他偏偏是那个例外,举止有礼,进退有度,再加上常年那一袭白衣,和皮相惑人,总让人产生一种,他只是个翩翩公子哥的错觉出来。好看的人天生占着优势,儒雅谦顺又好看的人更是让人见着眼都舒坦几分,所以大家若要和都官司打交道,一般不走曹必酉那里,先去这位谪仙似的小云大人处。三人交道打的不少,相互并不陌生,待见过礼后,云旭华说明了来意,“今日是舞弊案重审的第一日,时隔多年,料想二位大人应是焦头烂额,无从下手,下官带了个人过来,想必能解二位大人的燃眉之急。”他挥了挥手,一个衣衫褴褛,脚缚钢链的男人从外进来,他面黄肌瘦,浑身沾着泥垢,额头上大大一个刺青‘流’字,表明了他是受了黥刑,被流放发配过。京兆尹和大理寺卿皆是不解,迟疑道:“这位是?”云旭华对旁边的阿姐投去宽慰一眼,再微微一笑道:“也是,十年了,想必两位大人已经不记得他了,他就是永安十七年秋闱的状元,李平。”李平此名一出,简直是如雷贯耳,瞬间让二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当年秋闱的状元,其实并不是李平,是那已经在朱雀门身死,后背黄御史伪造了泣血状的那个举子,正因他的状元之位被人取而代之,才揭开了这场科举背后的种种阴暗。以钱财贿赂主考官,将自己的答卷和他人的答卷调换,李代桃僵顶替下来,待答卷送到御前时,皇帝朱笔批下三甲与名次,放榜下来,只会以为自己名落孙山,未得圣上青睐。李平此人,肚中学识也有,但要说批为榜首,那是绝对不能够的,偏他家中财力雄厚,父亲为三品大员,买通主考官云言询,为儿子谋个前程,实在是多合情合理的解释。事发后,李家满门流放,这位状元郎被赶去岭南,是生是死一概不知,再带回来时已经是说话迟钝,目光呆滞。但他能说出来的话,却是分量极重。京兆尹和大理寺卿两两相望,后将此人收押审问。云露华从大理寺出来,烈阳浇在她身上,灼烫的很,但她却迎阳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被流放的人,多数都会死在途中,即便是到了流放地,日夜劳作,食不果腹,也最终会过劳而死,所以想找到这个李平,当是花了很大的功夫。“阿弟,你最近这样忙,便是为了这个吧,可真有你的,这都能翻出来。”云旭华一笑,“还要多亏了阿姐送来的那份名册。”说到那名册,云露华有些讪讪,这名册还是陆渊给的。旁边突然蹿出来一个少年,“小娘子,这事我们家也有出力哦,你也得谢谢我。”云露华被这冷不丁蹿出来的人吓了一吓,往后退了退,待看清人后才露了笑,“是你呀。”高黎容笑嘻嘻想凑过来,被云旭华一个眼神警告,只得保持着距离,“是我,小娘子见着我是不是很高兴。”分明和阿弟差不多大,这一口一个小娘子叫着,让她总觉得自己和他一样大,云露华笑道:“你得改口,叫云姐姐。”高黎容说不要,“叫了姐姐总觉得不敢亲近了,还是叫小娘子好。”见他执意,云露华便不强求了,小娘子就小娘子吧,显得年轻。哪知她不计较了,却有人计较,一辆马车停到了她身边,陆渊从上面下来,黑着脸,“高小公子不可乱了规矩,要叫陆夫人。”第40章高黎容察觉来者不善, 下意识往云露华那边侧了侧身,打了个呵呵道:“是陆三爷呀。”陆渊脸色沉沉,上前一波想去把他撇开, 哪知高黎容先他一步, 拉着云露华的一片琵琶袖大喊, “云姐姐救我!”果然, 云露华将陆渊挡住, 不喜道:“陆渊你怎么回事,连个小孩子都欺负,他才多大, 也不知道让着一点。”陆渊指了指自己, 又指了指对方,让他?他为何要让?这个女人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分辨是非的能力,他才是她的夫君,那只是个外人,这天底下哪儿有帮着一个外人说话, 还反倒指责夫君不懂事, 不谦让的道理。他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看高黎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咬牙又切齿,最后只得将拳松开, 化作绵绵掌心,将她牵过来,“我是来接你回家的, 刚才慎哥儿会喊人了。”说着陆渊的脸上浮起浅浅笑意,宛如四月暖风轻拂面颊,雏燕呢喃, “他先喊了爹。”他不是头一回做人家的爹了,但燕姐儿和琪姐儿那时候会喊人,都是先喊了娘,唯有慎哥儿,才牙牙学语,第一声就喊了爹爹,那声儿,别提有多清脆了,现在想想还犹在耳边一样。居然被他发现了,云露华有些气恼,为了扳回面子,她甩开他的手,背身道:“才不是先喊爹,他之前还会喊娘,分明先喊了我,不信你去问金凤。”金凤跟了她这么多年,必定不会下自己面子。陆渊说不是,“我问过侍奉的乳母了,是先喊了爹。”云露华哼了哼道:“许是你听错了也没准儿,他还那么小,口齿又不清楚,恐怕不是喊的爹爹。”陆渊掷地有声道:“定然喊的是爹爹,我在旁听得真真,绝不会有错,还喊了两声。”高黎容凑半个头出来,小声道:“这真说不准的,我小侄子刚会喊人时,喊了半个月的姨姨,把我那个表妹高兴坏了,结果后来才知道,人家喊得是衣衣,只因那乳母每日给他穿衣时,都哄着说‘穿衣衣,吃饭饭’。”陆渊刚好一点的脸色又瞬间晴转阴了,不着痕迹轻轻瞥一眼过去,高黎容又立马把自己缩了起来。大理寺门口争论稚儿有没有喊爹爹,实在有些不着调,更别提旁边还有个烦人精,陆渊拉下脸子,将人往怀里一抱,“走,咱们回家再说。”云露华哎哎好几声,还在手脚扑腾着,陆渊暗暗在她腰间掐了一把软肉,人这才安分下来。临上马车前,一直站在边上的云旭华轻声道:“护好我阿姐。”这是绝对的口吻,隐隐中还带着一丝命令和警示。陆渊冲他点了点头,抱人上了马车。当夜,陆渊做了个十分荒诞离奇的梦,梦中云露华牵了一双儿女,投入了高黎容的怀抱,更可气的是,慎哥儿抱着高黎容那厮的裤管,那一声声‘爹爹’叫的他简直生不如死。再醒来时,浑身大汗淋漓,他扶着额,从床榻上披衣起身,倒了杯冷茶喝下,才擦了一把汗,望向窗外皎皎月色。清冷如水,满庭寂然,更漏将阑,只闻得打梆声声笃慢,已是过了子时。他推开支摘窗,望向离他并不远的那座院落。这么晚了,也不知她睡了没有。那梦实在可怕,陆渊无心再睡,索性趿拉着鞋出去。夜色浓重如墨,他挑了一盏灯闲庭漫步,漫着漫着,就漫到了云露华的院子门口。执灯立在窗下好一会儿,正想转身,只见屋内有灯光骤亮,而后带着疑惑的极轻一声,“谁在哪里?”陆渊才回过神,忙吹熄了灯,但又一怔,笑了笑。现在吹有什么用,只怕灯光在刚才就已经将自己暴露了。云露华蹑手蹑脚掀了帐帘出去,挨着窗边又问了一声,“是谁?”她睡到半夜,朦朦胧胧间起夜,亵裤还没系好,就看到窗下有一盏幽暗的灯光,将她的瞌睡虫登时吓到了九霄云外去了。这三更半夜的,是谁躲到她窗前窥看她,实在是太让人毛骨悚然了。算来这个点儿,正是人昏昏沉沉的时候,恐怕金凤和纤云都歇下了,再说这院子还有两个孩子,若真有人图谋不轨,她得和这人拼命。早先她就觉得这安乐侯府守门的委实太差了些,换了身男袍就能轻而易举混出府去,若是哪天也这么轻而易举叫放进来几个歹徒,这一大家子的命是要不要了。结果还真让她一语中的,甭管这藏在她窗下的人是府里的,还是外头的,单他安得就绝不是什么好心。这样想着,云露华悄悄拿起花几前的一把金剪子,一边慢慢扭开窗扣,打算她推窗的那一霎那,这剪刀就得直刺人面。“是谁在这儿?”不管了,既然没人答,那定然就是做贼心虚,那可就怪不得她会不会误伤了。云露华眼一闭,猛地将窗扇一推,那金剪直取面首。“是我。”淡淡一声,让她将剪子停在离他鼻尖不到一寸的地方。她睁眼,下巴差点惊掉了,“怎么是你?”陆渊看着那把与他差点有了‘肌肤之亲’的剪子,“你这是在做什么?”云露华长舒一口气,将剪子收了回来,白了他一眼道:“吓死我了,你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躲在别人窗下干什么,害我还以为是什么居心叵测的歹徒,正打算和他放手一搏生死呢!”陆渊几不可微地挑了挑眉,“歹徒?你觉得我像吗?”云露华使劲点头,“像!”她煞有其事的看着他的脸,啧啧道:“瞧瞧,这眉,这眼,这鼻,这嘴,别提有多像了,和刑部捕贼的画像简直是一模一样。”陆渊笑了,“我若是贼,也该是个采花贼。”他撑着窗沿,半边身子往里微倾,贴着她的唇畔道:“你怕不怕。”云露华嫌弃拿手推开他的脸,靠着窗舒舒服服坐下,“那您跑错地儿了,我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又不是什么黄花闺女,您采了多没意思,不如去那些闺阁偷香窃玉,岂不是更有意思。”他摇了摇头,没意思,只有她最有意思。陆渊意有所指道:“老话说什么锅配什么盖,我又不是未成家的少年郎,去偷什么闺秀小姐,要偷也该偷你这样的。”云露华摇头晃脑道:“你们男人不都喜欢年轻娇俏的小姑娘。”她摇到一半,察觉出来什么,托腮冲他直笑,“哟,你这话我听着怎么那么酸呀。”陆渊装作若无其事,捋了捋袖子,“我有什么可酸的。”云露华乐了,挨他近了一点,不肯错过他脸上一丝丝的神情变化,狡黠的眼在夜色中忽闪忽闪,一语点破他的心事,“你在吃醋,吃醋我和小高公子。”陆渊有点不自在,别过脸去,指节有一搭没一搭敲着窗棂,“没有的事,你想岔了。”话是这么说的,但往往身体会比言语更诚实,云露华指着他脸上两团浅浅的红晕,噗嗤笑道:“才不是,你就是在吃醋,瞧,你都脸红了,这说明我刚刚说对了。”陆渊赶忙摸了摸脸,果然有点烫,再看她脸上尽是戏虐的笑意,有些气恼,拽着人露在外面的一截玉臂,将她上半身连拖带拉到他眼前,恶狠狠警告道:“你再说,我就采了你!”云露华朝他扮鬼脸,“咱们之前可约法三章了,你要是毁约,我明儿就去找小高公子。”好呀好,真是长本事,如今还学会拿捏住他的软处威胁了,陆渊气急,在她嘴上用力啄了一口,“你敢!”云露华呆愣愣摸了摸自己的嘴,还在浑浑噩噩中,她刚刚,是被陆渊亲了吗?这陆渊亲人,怎么跟猪啃白菜一样。越想越气,云露华回神,啪嗒一下将窗关上了。哪儿有这么占人便宜的!这厢陆渊看着轰然阖上的窗,慢慢拾起灭掉的灯,刚走一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窗。他叩了叩窗,“我走了啊。”里面没回应。他又叩了叩,“我真走了。”还是没声音。陆渊有些懊恼,刚才是不是自己太过心急了,但又转念一想,亲自己的女人,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刚想叩第三声,窗又被突然打开,里头掷出来一只锦缎素花软枕,正中砸在了他脸上。“走就走,哪儿来那么多话!”然后窗又被关上了。陆渊抱着那枕头,贴上去吸了吸,还带着一股余香,是她贴身用过的。唉,做人不易,做男人更不易,算了算了,女人可怕,还是莫要招惹。他提灯回去,将自己的枕头换成了那只锦缎素花软枕,竟是一夜好眠,再未续上那叫他几欲抓狂的梦。翌日一早,金凤给人梳头时,发现她眼底淡淡乌青,忙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昨晚没歇好吗?”云露华没好气道:“被一只猪闹醒了。”金凤奇怪道:“咱们院里哪儿来的猪,猪不该是在后厨养着吗,难道叫不小心跑出来了?不过奴婢昨晚隐隐约约的确是听到一些声音,但睡得有点沉,不知道是不是梦。”正说着,帘外响起两声轻咳,陆渊神清气爽走了进来,看其精神勃发的样子,想来是昨晚歇得很好。他对金凤道:“给你姑娘梳个简单方便的髻。”金凤迟疑一下,看向云露华。云露华没理他,“就照之前的梳朝香髻,戴那套鎏金牡丹的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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