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惧怕过死,阿澄,我害怕的是哪怕到了那一边,也是孤身一人。”他哑声说,“差一点,阿澄,差一点我就无法找到你了。”澄闭了闭眼睛。“既然这是无法避免的结果,那不如让一切在这里终结吧,如果顺利的话,同一颗子弹将贯穿我们,先后差距不会多于0.1秒。”他用祈求的目光看着恋人。“就等我0.1秒,好吗……”这时,澄越过太宰看见了偶然折回来的芥川龙之介出现在了门口,他的表情定格在了最震惊的一刻,发动罗生门大约是他下意识的反应,甚至都没考虑到太宰异能的特性——枪落到了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这既不是罗生门奏效,也并非太宰治主动放弃的结果。缓慢而坚决推开了这把枪的人,是川崎澄。接着,太宰治抓在手心的纽扣也从他指间滑落,他失魂落魄地,试图去触摸澄脖颈上的绷带。“澄,我……”“我知道这很痛苦,不过,能不能拜托你再坚持一下,现在还没到要结束的时候。”她的眼眸里盛着一整个夜空的温柔星辉。从那里流出的眼泪,像是亿万光年外安静地粉碎了的星球,它的最后一次闪烁漂流至今,只剩下了美丽而不可碰触的影子。“对不起,太宰,我真的很抱歉。”第19章 背对“最近还顺利吗,芥川君,比如工作上?”澄系上围裙,从冰箱里取出低筋面粉和鸡蛋,她束起头发,却没在手腕上找到发圈。“奇怪,如果不在这里的话……啊,谢谢你。”罗生门分出极细的一束,从客厅的小几上勾起澄随手放在那里的淡蓝色发绳,递到她眼前。如果说战斗状态的罗生门是利齿森森的巨鳄,那现在它看起来和幼小柔弱又粉嫩的六角蝾螈没什么两样,澄接过发绳,忍不住用指尖揉了揉它的(如果有的话,可能是)腹部,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罗生门只能委屈乖巧地接受□□,直到澄玩够了,才被主人不动声色地收回。“没什么值得一提的。”说起这个话题,芥川龙之介的眉宇泄露了他郁结的心绪,“太宰先生他,依然……”“唔,是这样啊。”澄看见芥川又一次陷入了低落中,不禁想拍拍他的头,但手刚刚抬起,又被她收了回来。“糟糕,差点忘了手上还有面粉……不过,芥川君,你也知道,太宰这个人作为老师并不是什么温柔的类型……或者说按他的教育方针被学生写诅咒信也不奇怪。”澄说道,“但尽管如此,他也是有他的想法的哦——举个例子来说,就像这个量杯。”澄把刚拆封的牛奶倒进手边的五百毫升厨房用量杯,乳白的液体渐渐注满容器。“如果是比较替人着想的量杯,会好好地标注上刻度,但太宰是个极端自我主义的量杯,别说刻度了,连杯子有多大都不愿意告诉你。”她将牛奶与蛋液混合,加入了砂糖。“他总是不断地在责备你,告诉你距离盛满量杯还很遥远,但是,芥川君,你有想过吗,为什么有时你会觉得不管怎样努力都无法得到他的称赞。”澄看着芥川,眨了一下眼睛。“在我看来,或许是他给你设置的量杯太大了——比你想象中还要大的多,因此每次你觉得你可能已经触摸到了边沿,他都会居高临下地训斥你。”她说,“他所看到的,你应该抵达的高度,远在你现在达到的位置之上……这就是我对此的想法了。”芥川龙之介没说话,不过澄原本也从不认为他的心结是三言两语就可以释怀的事情。“当然,我也不是在替他个性里令人讨厌的部分辩解啦,只是……芥川君会后悔遇见他吗?”芥川龙之介立即脱口而出。“不会,我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我猜也是如此。那么,你和太宰的关系,既然不是坏的羁绊,那暂且认为是好的羁绊也不要紧吧。”澄将处理好的原料浇进蛋挞皮中,连同托盘一起放进烤箱。完成最终步骤后,她再次注视芥川。“更何况,任何羁绊都有被超越的时刻,总有一天,你会成为哪怕没有太宰成为你的指路标,也能凭自己的意志选择正确的道路的人,就像……”她没有继续说,看了一眼烤箱,笑着谈起另一个话题。“有时候我会想,我的异能为什么不能更酷一点呢。”“……?”“你看,不说罗生门这种理想型,中原先生那种也很棒吧?……你的表情是想说太宰那种吗,我坚决拒绝,在‘完全不酷异能力’排行榜上,要是我排名第二,那太宰一定排名第一。”“……”“哪怕是个加热的能力呢,我不仅能自己做热释光特效,下厨也很方便,名字就叫‘禁断的烤箱’……”“澄小姐,烤箱停止工作了。”“啊,蛋挞好像可以吃了……给,芥川君,小心烫。”她用亮晶晶的目光看着少年。芥川小心地咬下第一口,丰富的口感和香气在舌尖蔓延开。但他再怎么思考,也不知道怎么恰如其分地形容这种味道。“……甜。”“是吗。”澄很开心地笑起来,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那就太好啦。”在上一次冲突里,太宰治采取的是逃避现实战术……而关于这一次,他的举动稍微有些不同。从那一夜起,太宰就没有和澄再说过话,他开始刻意和澄保持距离,但这又实在不像是出于生气,不满,或是别的什么。他不接触澄,可要说太宰刻意空出的距离有多大,又未免有点可笑——这大概是,澄在厨房时他待在客厅,澄在客厅时他去阳台,当澄出门时,两人最好间隔一至三名路人,但绝对不能跟丢,这样的水平。而要是澄看向他,他的眼睛里会流露出明显的挣扎,最后勉勉强强地别开目光。这不像是生气吧?这比较像太宰治自己遗弃了自己。偏偏他又深深为此心碎,像每一只弃犬,痛苦而不舍地徘徊在原地。他们之间存在某种微妙地介于排斥和吸引之间的磁场,澄也无意用什么激进的行为来将它变成斥力……她仍然做着自己的事,然后引力自然地驱使太宰安静地停留在她周围。今天的澄在结束了甜品屋的工作以后,忽然产生了想四处逛逛的心情,太宰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太宰治看见她去了海滨公园,广场上有很多人在喂鸽子,她在那里看了一会,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在热闹的地带发现了许多街边餐车,最后澄在可丽饼,冰淇淋和棉花糖车中选择了棉花糖。太宰治还看见她举着棉花糖走到贩卖气球的布偶熊身边,和它说了什么,布偶熊点了点头,然后澄就离开了,什么都没带走。他继续跟上去,沿着她走过的轨迹。经过布偶熊身边时,太宰被拦了下来。那可笑的玩具熊拍了拍他的肩,递给他一个气球。“是给我的吗?”他吃惊地问道,接着玩具熊指了指澄离开的方向。“这样啊……”太宰治的心中存在一个被小心掩藏起来的扳机。但是,川崎澄似乎每次都能准确地找到它,触发它,然后子弹射进太宰治的心脏。——“是她送给我的。”澄在海边的长椅上坐下来,不久后,她看见一个气球漂浮在自己头顶,太宰治坐在了背靠着她的另一把长椅上。“今天的天气还不错,海浪的声音很动听。”她说。“是的。”背对着她的男人回答道。“你能看见白色的海鸟吗?它们也很美。”“不能,因为我背对着你。”“那么……”澄问道,“你想坐到我身边来吗?”“对不起,我想大概不行。我没有勇气看着你的脸对你说出接下来的话。”“太宰……”“阿澄。”太宰治说。“这一生,我都不会拥有这样的勇气了。”他松开了手,让气球飞向天空,太宰治抬头看气球远去的影子,眼睛被阳光灼痛,几乎要流下眼泪。——“澄,请和我结婚吧。”第20章 没人能够赠与你翅膀“太宰,新的命令书下来了。”中原中也把仅面向干部及以上层级公开的情报书丢在太宰治面前,太宰治拆开写有他姓名的信封,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一批要从横滨港口入境的可疑货物,怀疑是敌对组织的武装补给……是这样啊,要引出买家将他们剿杀,顺便缴获这批货物。”太宰治将信纸折叠起来,塞进上衣口袋。“这次任务的时限是多久?”“货物在五天后会抵达港口,我们的人至少可以截留三天,在这之后东西就要转运往别的地方……考虑到中途可能出现的交火,预计时限是两周左右。”“那就缩短到一周吧。”“太宰……”中原中也顿了一下,“你用这种轻快的语气在胡说些什么。”“请务必体谅一下我,中也,不瞒你说,我正处于人生中最重要的阶段。”太宰治十指交叉放在身前,光看端庄的姿态和认真的表情,可以说展现出了十足的诚意。“我昨天向女友求婚了。”“成功了吗???!!!”“姑且还没有……等一下,中也,不要露出那种‘幸好’或者‘果然如此’的表情,谢谢。”太宰治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呢——‘太宰,就算是我也想要更浪漫一点的求婚,比如游轮旅行,比如玫瑰和礼花什么的’,然后我被说服了,所以……”“所以?”“这次任务完成后,我想利用多余的期限和她去旅行,出于种种考虑,这样也就没有必要向上面报告了……你会帮我的吧,中也?”“……可恶。”太宰治从浴室里走出来,换掉了黑色制服后,微卷的发尾还带着湿润水汽的他的看起来温和又秀气,而且出人意料地年轻。来电铃声响起,年轻的干部拿起手机,走到阳台,接起了这来自专用号码,从设备和线路都杜绝了监听风险的通话。“你是工作狂吗中也,现在怎么看都是下班时间吧……你说行动计划?这倒不是完全没有头绪。”太宰治稍稍收起语气中的玩笑意味。“为了节省时间,把调查和潜伏时间砍掉吧,货物一到达码头我们就开始行动,试探性的交火也不必了,直接一次进入正题——”那头中原中也的咆哮差点把手机震掉,太宰治不禁把手机拿远了一些。“是,是,中也,我明白,不过你仔细考虑一下,这也不仅是出于我的私心,你想想,如果你是敌人,会让我们慢悠悠地收集够情报再出手吗?”他说,“万一他们索性决定把货物毁掉,那最差的结果是,整个码头都会陷入瘫痪,死伤不论,至少这又是另一笔巨额损失了……别急啊中也,我不是正要说我的想法吗?”太宰治靠在栏杆上,换了一个姿势。“就我看来,不要让东西在港口逗留比较好,抵达后马上转运到别的地方去,在对方追查的时候就将他们一网打尽,至于怎么让对方上钩……就像钓鱼那样,得有鱼饵,同时藏起鱼钩才行。”“具体一点?啊啊,说到这地步还不行吗,中也真是彻头彻尾的单细胞生物呢。”“就直说了吧——我们两个必须分开行动,在两个小时内完成货物转移,你和你的小队立即从港口出发,走陆运交通线,而我乘货轮离开。在这种情况下,敌人会怎么分配兵力呢?”“一般会选择拦截中也那边吧?陆地上怎么说也更稳妥和安全,何况让武力指数比较高的中也来执行运送任务也是应有之义……本来是这样的,但还有一个重要的变量要考虑。”“——另一边的人是我,太宰治啊。”“正因为是‘太宰治’,所以对方也明白,一切建立在常理上的判断都必须要推翻才行,因此我姑且断言,敌人将大意地出动绝大部分人手到我这里来,毕竟我不算武斗派,在海上也很难灵活地运用策略,与其他情况下的我相较,看起来不足为惧。”“这就不免陷入思维误区了,在海上交战的不利条件,对两边都是一样的……我会尽量拖延战局,所以最后的步骤就交给你了,中也,在对方上钩后,你就带着剩下的武装力量和我会合,然后……”中原中也打断了太宰治,声音低沉。“你会死。这个计划的确很可能按照你的设想进行,除了你或许根本无法存活到我赶来的时候这一点。”他问道。“所谓的和恋人旅行也只是你找死的借口而已吗,太宰治?”被质问的男子沉默了一会。“我没有说谎,中也,我爱着她,我无法形容能够与她共度一生对我来说是何种程度的幸福。”月光倾泻在太宰治的身上,却无法落进他的双眸。“但是,和能够相守的光阴相比,一生漫长得那么可怕,在拥有的一刻,人类就被迫进入了失去的倒计时,那什么又是失去呢?”他说。“是剖开我,从我的躯体里夺走本属于我的血肉,然后让我的余生都带着无法缝合的伤口度过。”“我并非给自己设计了彻底的死局,我只是想,如果可以的话——”太宰治不说话了。……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我的生命停摆在此刻吧。在我正迈向拥有,而离别之刃尚不及洞穿我的心脏的一刻。“太宰!”澄的惊呼让太宰从思绪中惊醒,他迅速挂断电话,奔往声音的来向。“怎么了……澄?”澄正在洗衣机旁困扰地提着他的黑色外套。“对不起哦,太宰,洗的时候忘了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这个已经……”她从衣兜里摸出被浸泡得彻底,脱水后又皱成一团的纸张,“是重要的文件吗?”“不。”太宰治露出微笑。“没什么大不了的哦。”在等待行动开始的五天中,太宰治很快做好了前置安排,除此之外的时间,他基本和澄待在一起,但澄似乎也有自己要忙的事。“在——写——什么呢,阿澄——”自觉受到冷落的太宰如果是只猫,大概已经开始不满地用尾巴“啪啪”地拍打地板了。“是明信片,旅行的时候可以寄给朋友们嘛。”澄顺手撸了两把太宰猫咪,同时把明信片挪得远了一点,“不可以看哦,就算是恋人也得给我一点社交空间才行!”“好吧。”太宰气势汹汹的尾巴尖开始逐渐放低。“既然阿澄这么说了……”在这时,收到简讯的提示音响起,太宰取出手机看了一眼,又缓缓放回原处。“阿澄。”“嗯嗯。”“我有一个临时的工作。”“是吗。”阿澄停了笔,从明信片中抬起头。“那,会回来吃晚饭吗?”“我……”太宰治张开嘴,声音却忽然哑在了喉咙里。他开始感到强烈的痛楚,这并非来源于危险或者死亡,而是来源于面前的女性,这让他几乎不敢面对澄的目光。于是他使出了自己的惯用伎俩。“我会回来的。”谎言。澄轻快地回答道:“好的,我会等你回来。”谎言。太宰治最后望了一眼恋人。“澄,再见。”谎言。然后太宰治离开了那里。他上了广津的车,没有立刻前往码头,太宰治先去的是珠宝店。在这五天里,他无数次地路过这家店,尽管这是他第一次走进来,但一切都像演示了无数次那样进行着。他指定了早已默默挑选了许久才选定的钻戒款式,告知店员恋人的指围。在被问及是什么用途的戒指时,他这么回答了。“是求婚。”太宰将那枚戒指放进最贴近心脏位置的口袋。多么讽刺啊,这就是用谎言告别的男人,最后想要做的事。与此同时,澄在最后一张明信片上写下落款。“真是……很庞大的工作量呢。”她轻声感叹到,将它和其他明信片放在了一起。那些明信片显然是被相当用心地挑选出的,背面绘着各式精美的时节风物,按照四季顺序排列整齐,一轮秋冬紧接一轮春夏,而如果去看每张明信片的启句,又都是相似的。太宰治。每一张明信片的寄送对象,都是太宰治。敌人果然追着太宰所在的货轮来了。但在第一波进攻过后,太宰治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之处。“跟预估的火力密集程度……相差太远了。”太宰当机立断地打开了和中原中也的通讯频道。“中也,你那边怎么样?”“敌人配备到我这条线路的战力相当薄弱!你还撑得住吗太宰?!货物怎么样了?”“不对,中也,东西也不在我的船上……我临时转移到了另一艘客轮。”太宰治喃喃自语着,来不及给对方回复,他就将通讯切换到港口留守人员那里,然而通讯器中只传来了沙沙的电流声。是信号干扰。“用备用线路,立刻。”太宰治平静地命令道,备用频道很快打开,那一头急迫的声音传来。“太宰先生!观测到大量武装往客轮的方向去了!大概是临时疏散游客的时候惊动了敌方,他们好像打算直接击沉客轮——”“疏散?为什么有这样的事?!!”“太宰先生……”对面唯唯诺诺地回答道,“是您的指令。”干部级在向下级人员下达指令,又无法亲自出面的时候,通常用盖有其特制印章的文件传达,文件的遣词造句方式也有隐秘的规则,和首领交给干部的命令书如出一辙。对外部人员来说,要同时伪造这两处,不仅困难,未免也太大费周章。更何况,能接触到太宰治的贴身印章的人,也只有——芥川龙之介守候在另一个码头。他没有思考就答应了太宰关于保证隐匿性而独自行动的要求,此刻他等待着客轮到达,然后他将在确认没有敌袭后,展开战利品的最终对接和转运。或许是他的确不擅长等待,又或者是冥冥中产生了某种预感,当他看见澄的来电显示时,鬼使神差地接起了电话。“啊,芥川君,我以为你会在工作。”温和的女声从彼端传来。“澄小姐,有什么事吗?”“其实也说不上有什么重要的事,就是忽然有点放心不下。”她说,“芥川君,现在有养成好好吃饭的习惯吗?”“……有的。”芥川回答道,“澄小姐,你……”“那就太好了。”对方似乎笑了起来,不经意地打断了芥川的话,“那么,也别忘记好好休息,最重要的是不要太勉强自己。”“怎么了?”他又问了一次。“发生什么了吗?”澄那边安静了几秒钟。“芥川君,我啊,觉得果然不好好告别一下是不行的,既然太宰那边做不到了,至少在你这里……”“澄小姐?!”“现在想起来,无论哪一个冬天,好像都过于短暂了,但分别总是无可奈何的事。”最后她说。“芥川君,再会。”澄把手机扔进了水里,她总害怕自己心软,忍不住去查看那些短短几分钟里积压起来的未接来电。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客轮像沉默的鲸鱼,按照预定好的航线无声行驶着,澄吹了一会海风,觉得有点冷,索性就走进了船长室。她刚刚坐下来没多久,通讯设备的指示灯忽然亮起,一阵刺耳的噪声过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阿澄——”对方的声音被电波扭曲,听起来有点失真,但澄还是露出了微笑。“太宰,你还能想到这种办法,真了不起。”“阿澄,听我说,你现在立刻乘救生船离开,接应的人马上就从最近的码头出发!!”“太宰。”她柔声喊了恋人的名字。“求求你,澄。”他安静了下来。“是我让你,变得憎恨我了吗?”“大约是我的错吧,到了这时才意识到,我是无法把自己的翅膀给你的。太宰,与你相遇的每一天都很幸福……”在说出残酷的话语时,她依然温柔。“但我们现在结束了。”川崎澄说道。“相对地,太宰,你现在自由了,所以……”“我本来想杀了你,川崎小姐。”森鸥外挥了挥手,爱丽丝收起染血的匕首,回到他身边。“但我忽然发现,让你活着才能实现价值最大化——毕竟太宰治他是如此地爱你,只要你还存在一天,他永远会愚蠢至极地把自己困在原地。”“啊,森先生,真令人惊奇,我的想法竟然与你相近。”她捂住伤口,再放开的时候,血已经止住了,只剩下一道暂时无法掩去的伤痕。“我会还给他的,他的自由。”“我爱你,太宰。”“所以,请向光明的世界飞去吧。”第21章 四季睦月在太宰治消失后,芥川龙之介度过了一段非常难熬的日子。他不愿意去相信太宰治真的殒身于任务中,而自己竭力追求的目标就此戛然而止,但若是太宰治确实没死,另一种愤怒更加使他煎熬——他被太宰治舍弃了。他就这样,总是沉默,总是怫郁,神经质地去反复思考着夭折的理想或是被否定的可能,给胸腔里的火焰一次次添柴加薪,让怨愤烧得更加热烈。这火焰足够炙烫,他几乎没法去想别的事情,直到那年的雪落下来,他才发现冬天已经来了很久了。如月芥川昨夜做了一个梦,但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不记得什么了。冬日仍未过去,他莫名地对此感到焦躁,甚至偶尔,芥川龙之介会产生落雪的声音太喧哗,让他无法专注于思考,这样荒谬的想法。遗憾的是,任何人都不能摧毁季节更替的秩序,其中自然包括他,于是芥川只能耐着性子跟随着缓慢流淌的光阴,在它身后亦步亦趋。但是太慢了,这实在是太慢了,曾经占据了他全部视野的怒火终于开始一点点褪去,最后那些不甘与愤懑被烧成结晶,像是永远通红滚烫,却始终与心脏熔炼在一起的锡块。虽然疼痛仍有余温,但那些他一直试图去忽略的事物还是不可避免地从旧的灰烬里露出一角。芥川龙之介又做了同样的梦。这次遗忘不能再成为他的借口了。弥生醒来的时候是夜里,雪早已不下了,芥川像是被梦魇驱使着,猛地掀开了藏在在衣柜深处的箱子,白色织物暴露在他的视线中,它还是温暖而柔软,仿佛对芥川的刻意冷落毫无怨言。有那么一秒,他忽然觉得无法忍受,于是他离开了那里,撞进静谧的午夜。芥川想自己大约是想要逃跑,事实上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他不再去她住过的公寓,不再吃甜的东西,试着把与她的一切都隔离出自己的生命,但他忘了正是因为太过清楚与无法忘怀,才能用这样的方式去一一回避。梦里那个人温柔而忧愁的声音还在耳畔。“芥川君,或许你也会经历迷茫和彷徨……”然后,她的笑容逐渐明朗起来。“不过,即使是那样,也不要停下脚步——就把往日丢在往日,继续向前走吧。”他眼里的冬日到处都是她的痕迹,然而当他走进这冬季的深处,才发现哪里都空无一人。除了他自己。在无法加速的同时,时间也是无法为人的意志所停留的。芥川龙之介的冬天已经将要从指缝间流尽了。接着,春天降临。卯月太宰治收到了澄在这年春天寄给他的明信片。在寄出的时候,她也无法得知在对应的时节,太宰会在哪里,于是她将第一张留在了两人共同的家中,此后每一张的收件地址和时间都附于上一张明信片的结尾,现在太宰手中的这一份,已经是第五张了。这张明信片的背面绘着八重樱和雏祭之景,太宰盯着看了一会,才翻到另一面。澄先做了季节寒暄,谈论气温和雨水,然后她说起一些琐碎而有趣的事情,她聊起这些从未令人感到乏味,大约是因为谁都能感受得到,她是真心喜爱和珍惜这一切的。澄不曾提起任何晦暗,冷酷或者悲伤的事物,仿佛从来就没有过离别,她真的是在樱花盛放的时节写下这张明信片,并从远方的春风里将它寄出。最后,她在结尾说道。“太宰,我期待在夏日来临时与你相见。”太宰治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夏天啊,接下来就是夏天了……”不仅是夏天,她还说过,或许会在秋天,冬天与春天与他再会。尽管太宰治比谁都清楚,她已经永远地沉睡在了冰冷的海水中。皋月太宰治偶尔会在人群中发现与她相似的背影,每当这种时刻袭来,他都会放下手中的任何事,去追赶那个背影。每次他都追到了,只不过每次在追到以后,太宰才发现,这个背影其实哪里都不像她。他依然随身携带完全自杀手册,依然一时兴起地自杀,同时,他也没能戒掉在人群中寻找她的坏习惯。希望——遑急——失望,太宰治反复地经历着这个过程,一次次地鼓起勇气,再一次次地受伤。仿佛忘了他过去是如何懦弱地试图回避伤痛。水无月这个夏天的明信片,是风铃和烟火大会的图案。太宰治没有急着读它,而是拿起笔在背面的空白处写起了字。“一直都不回信也不像话吧,阿澄,但毕竟我也不知道你的地址,姑且就先写在这里吧。”“我啊,后来离开了港口黑手党,又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流浪……不过,现在我找到了一个还不错的地方,叫武装侦探社。”太宰笔尖微顿,然后才继续写道。“这是否,离你的期望又近了一步呢?”写完后,太宰治总算读起了明信片。这次也是一样的季节问候,一样的琐事……但是,有一点是从未发生过的,在这张明信片里,澄第一次提起了离别。“太宰,当你读到这里,想必我们已经分开了吧。或许我们作为恋人的缘分不得不告一段落,但在之后的日子里,我依然会思念你。”她说。“可我仍有必须告知你的事情。”“即使我的躯壳已然前往彼岸,我的灵魂仍在不断旅行,可能,我是指可能,终有一日,我将再次回到你所在的地方。”“届时,哪怕姿容改变,也请你试着再次认出我。”“愿我们在下个秋季相会。”第22章 崭新的月曜日月曜日的清晨,任何人都难免不自觉地留恋周末的散漫,哪怕是澄。当她拉开窗帘,外面的阳光以及微凉的空气,挟着喧闹声灌进室内时,澄才彻底脱离了昨夜的幻梦,想起现在自己身在何方。她猜过或许这一次也不是她旅途的终点,最后事实的确如她所想,证据就是她此刻仍存在于这里。在这个由于其本身的独特性而显得格外有活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