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恕素来清俊凝肃的脸上多了几根“猫须”,板着脸道:“岳金銮!”岳金銮:“你凶我!”秦恕:……他放柔声音,“继续画,再多画几道也没事。”岳金銮一鼓作气给他画了个大花脸,两个人正闹着玩,外面司桔道:“殿下,有急事禀报。”秦恕心思都在岳金銮身上,随口问道:“什么事,进来说话。”司桔推门而入,盯着秦恕脸上的画看了半天,脸都吓垮了,“殿下这是在……”岳金銮从秦恕怀里探头,“司桔,过来。”司桔见秦恕默许,才敢走过去,“王妃。”岳金銮:“脸凑过来。”司桔:“这……”“快点!”岳金銮催促。土豆司桔害怕地伸长了脖子,闭着眼睛不敢看岳金銮的脸。岳金銮在他脸上画了个猫猫头,指着镜子道:“看,好看吗?”她女红不行,但她画画可好了。司桔不说话。他可怜兮兮看向秦恕,殿下比他还惨,脸上画了猫须,唇角还画了个小尖牙,只是天生俊美,看上去也不违和。秦恕拧眉不悦,“王妃问你话,怎么不回?这是王妃赏你的。”赏了个啥呀,赏了个猫猫头?闺房之乐令人失智。司桔低头苦笑,“谢谢王妃,您二位好、好兴致。”要禀告的事是秘事,多半关乎朝堂,秦恕顶着猫须一本正经的带着司桔走到窗前低声谈事。看上去像严肃的猫老大带着猫小弟,空气都活络不少。岳金銮乐得不行。“废太子府的那位逃了,昨夜的事,门口守着的都带去问罪了,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看不住。”司桔低低地道。秦恕面无表情地从桌上抓起一枚青橘,慢慢撕着橘皮,新鲜清淡的气息在空中柔软铺开,“抓住没有?”司桔道:“殿下英明,昨夜人才出去,我们的人就跟上了,现在还在盯着,且看她会去什么地方。”秦恕淡淡“嗯”了声,“知道了,出去吧。”司桔欲言又止。秦恕看着他,“有话直说。”司桔:“殿下要不要擦擦脸?”“擦什么擦?”秦恕皱眉,抚上自己的脸,“没看见这是王妃画的吗?”司桔小声道:“只怕有损您的威严。”“都有夫人了,还要什么威严?”秦恕不满道:“难道要用来吓她?”他指着门,“出去,没事不用再来找我。”冰冷的大门在司桔面前合上。秦恕转身捏着剥好的橘子喂给岳金銮。岳金銮咬着汁水充沛的甜橘,坐在秦恕怀里勾他脖子,“方才司桔说了什么事,要紧吗,若是着急的公务,你不用管我。”“不要紧。”秦恕捻她耳垂,“我们继续画。”·江犁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雨后泥泞,她背着装满细软的小包袱,胆怯低着头行走在无人小巷。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她本想等早上趁乱出城,没成想才逃出太子府就被人追上,要不是倾盆大雨迷人眼,她差点就被人搜到。城门口都是搜找的卫兵,她根本出不去。背后传来孩童稚子弄的打闹声,江犁雨宛若惊弓之鸟,迅速藏在墙角,等声音退去,才轻轻探出头。她想过去找江家人,但江妃与她接连出事后,嫁出去的姑侄们不愿再接济家里,老宅被变卖,一家子叔伯姑嫂不知分去何处,她连爹娘都找不着了。更不敢去嫁出去的堂亲府上求救,她是戴罪之身,人家肯定直接把她送去官府。江犁雨欲哭无泪,身上又脏又湿,带着一股雨水捂出的臭味,宛若乞丐。她无处可去,还不如在废太子府,好歹有个屋檐挡雨。她也算娇养着长大的,何曾受过这份罪。巷口有家卖葱油饼的。江犁雨饿了一天一夜,忍不住走到了卖饼的面前要了块饼。街上酒楼客栈里还有更美味的,可她不敢去,怕被抓,只能在这儿买块饼将就。“不要葱花,不要太多油,饼薄一点,多烙一会。”卖饼的都是一锅烙一叠,接待的都是平民,没见过要求这么多的,不乐意道:“就这个,爱吃不吃!”江犁雨气得脸皮爆红,“你!”她忍了忍,“好歹少放点葱花,我不爱吃葱。”饼老板:“你知道什么叫葱油饼吗?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来找茬来了?”卖饼的是个脾气暴躁的中年汉子,举着铁勺咆哮,“爱买不买,滚!”片刻后,江犁雨哭着啃着一块葱油饼走进了巷子。她一边啃一边往地上呸葱。“真难吃!”身后一条大黑狗甩着尾巴,一路跟随着她吐的葱花。江犁雨怕狗,平时见的都是权贵养的白毛小奶狗,没见过这么黑这么壮的,与狗四眼相对,爆发出一声惊天大哭,拔腿就跑。黑狗盯上她手里的饼,甩着舌头和哈喇子狂追。江犁雨看着娇弱,被狗追了八条巷子不带喘气,最后被一下子绊倒在泥坑里,喝了一肚子泥水。黑狗拽走她手里葱油饼跑了,江犁雨哭着把黑狗的祖宗十八代骂个遍,刚从泥坑里坐起来,便怔住了。她面前出现了好几双黑长靴,看样式料子,绝不是民靴。不是民靴,那只能是……一根属于男人的粗糙手指伸到她面前,晃了晃,领头的森森一笑,“可把您抓住了,废太子妃。”那个“废”字格外咬牙切齿。江犁雨吞了口唾沫,哆嗦着抬起头,被泥水洗过的小脸惨白如纸,“你、你是秦恕的……”这些人她见过,是秦恕的人!那些人没给她说下去的机会,用沾了药水的布捂住她口鼻,不一会江犁雨便没了声息,软软倒在泥地里。第八十一章废太子秦湛面色苍白坐在府中, 盯着地上五花大绑的江犁雨,手指几乎要抠出鲜血。他落了难,还以为表妹是唯一的真心人, 甚至打算原谅她当初设计陷害他临幸她的事。谁知连江犁雨都想背叛他,趁着他不知道,勾结护卫从后门跑了。真是狗胆包天,还不要脸。他被囚禁,久不出门, 不知道他废太子已沦为满京笑柄。秦恕的人把江犁雨提回来的时候可没给面子, 等同游街,但凡长眼睛的,都能看见废太子妃是何等狼狈。废太子府清冷, 连仆侍都没几个,与昔日奢侈东宫没法比,桌上连杯热茶都没有,司桔不动声色掠过府中寒酸陈设,袖子掖了掖鼻尖,真不知道这位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这段日子怎么过的。若是乖乖因无德无能被废, 好歹也能封个闲王离京逍遥,非要犯下咒杀皇父的大罪, 能留条命,已是天家开恩。“殿下,定王让我转告您,人是给您送回来了, 还望殿下好好管教,废太子妃下回若是再跑,可要进大牢了。”秦湛目光下沉, 克制着心底的怒火,“多谢三弟,还特地将人送回来,承了三弟这份情,真不知如何还报。”司桔笑着轻讽,“殿下说笑了,同是兄弟,定王殿下此番做法也是为了成全殿下与废太子妃,你们二位情深义重,定王殿下又怎能将你们分开,有殿下这句话,也不枉定王一片苦心。”秦恕的人马乌压压立在门前,司桔是秦恕派来传话的,打狗还得看主人。秦湛以往最见不得阴阳怪气的内侍,这会憋了一肚子的火,也只能忍气吞声。他咬牙切齿道:“说完了?”司桔笑容依旧,“定王殿下还让殿下你好好保重身体,切勿因气伤身,这所谓气出病来无人替,他还等着您二位子孙满堂、长命百岁,给侄儿的长命锁都备下了,都是用抄江家、傅家、霍家的金银打的,您要多少有多少……”司桔语调轻快柔和,秦湛却好似听见催命符音,浑身发抖,暴怒地抄起茶杯往地上掷去,“闭嘴,滚出去!”除了江家是秦湛的母家,傅、霍二氏也是鼎力支持他的世族。他的后院里就有两家送来的女儿侍妾。随着他被废,傅家霍家也被秦恕寻贪污之名查抄。那两个侍妾也接连上吊自裁。白玉杯碎了一地。司桔淡淡瞧着地上的碎杯,心里可惜,这大约是废太子府为数不多值钱的物件了。“殿下莫生气,千万记得定王殿下的话,切勿因气伤身——”“滚!快滚!”秦湛紧扯的理智突然被切断,他像不受控制的猛兽扑向司桔,“我要杀了他!杀了你!”门外的护卫冲进来,拦在他面前,掩护司桔后退。秦湛被护卫压在椅上,发出狂怒的咆哮。司桔轻蔑一笑。办完了秦恕交代的事,他不再留恋,转身在护卫的掩护之下离开废太子府。司桔一走,护卫也跟着离去,秦湛被松开,气得牙关上下刮出咯吱的声音。他娘是先皇后,可秦恕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最低等的宫女生的,他的皇父、还有朝臣世族,一个个是疯了还是瞎了,竟然想将江山交给秦恕,交给那头狼!他早该知道的,幼年的秦恕就是一头狼崽子,盯着岳金銮,盯着他的太子之位,还盯着九五之尊的皇位。现在他长大了,会吃人了,第一个就把他吃了!秦湛绝望的看着困住他的废太子府,如鸟看着笼子,他还出的去吗?出的去,只要杀了江犁雨。小道士疾步而来,惊讶地扶住摇摇欲坠的秦湛,“殿下,你怎么样了?”秦湛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江犁雨,他抠着小道士的小臂,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小师父,杀了这妖女,我当真能东山再起?”·浓郁沉香闷得人头疼,已入夜,府中用度节省,房里只点了一座烛台,暗沉昏黄里坐着一道修长人影,静待床上女子苏醒。江犁雨在废太子府住了几个月,平日想吃口肉都难,更别提焚香这种雅致的事。嗅到了沉香气息,她从梦里挣扎着醒来,看见秦湛坐在床头微笑。江犁雨失声尖叫,才发现她已经被人捉回废太子府,秦湛肯定也已经知道了,否则怎么会对她这么笑。她和秦湛成亲后,他满面阴沉,只有对着几个侍妾才笑。秦湛精神失常已经多日,对府里那几个婢女内侍也非打即骂,江犁雨从心底里怕他,不然也不至于忙着跑出去。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表哥,我不是存心想跑,我是想着找找门路,也好回来帮你。”秦湛淡淡地道:“我不怪你,我想通了。我们既然已是夫妻,又怎能大难临头各自飞,我再不济也是天家子嗣,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的。”他温柔地抚摸着江犁雨的脸,“表妹,我又想到我们年少时候,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那时我们多要好,我们还回得去吗?”江犁雨心情沉重的想到那段好时光。她和秦湛并非真的没有情意,江妃还在时,她去侍疾,太子也以探病的名义来找她,他们藏在屏风后亲吻,年少的眼睛里只有晶莹炙热。后来他有了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她只贪心太子妃之位。青涩甜蜜的过往,最后死在他们因爱而生的恨里。回不去了。她再也当不成太子妃,秦湛也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她不想被他困死在这里,她必须走。江犁雨仰起脸,甜丝丝的笑,“当然回得去了,我对表哥的真心天地可鉴。”秦湛淡漠地看了她一会儿,“表妹,多谢你。”江犁雨一怔。秦湛起身走向桌子,“我就知道表妹还是心悦我的,特意备下一桌好酒好菜,正好庆祝我们今天重归于好。”抬头见江犁雨呆呆的,秦湛笑道:“还傻坐着,来尝尝。”今天的秦湛有点奇怪。江犁雨揉着酸疼的脖子走到桌前,差点流口水。鸡鸭鱼肉,她多久没尝过了?以前为了装作梨花带雨的仙女,成天吃花喝露水,落了难才知道大鱼大肉有多香。江犁雨看了眼秦湛的脸色,见他神色正常,眸带笑意,才夹起里脊肉塞进嘴里。秦湛看着她吃饭的样子,忽然道:“这道荷包里脊,还是阿柿曾经最喜欢的。”江犁雨讽刺,“表哥还没忘了你的旧情人?”“怎么会?”秦湛低声,“只是睹物思人,我还记得你最喜欢吃白莲糕。”江犁雨心里稍微平衡,但被这一出弄得胃口全无,冷笑着放下筷子。秦湛回过头,“怎么不吃了?”江犁雨:“饱了。”秦湛知道她跑了还对她这么好,分明就是知道怕了,想挽留她的心,江犁雨当然得意,打算拿乔,省得他再对她没个好脸色。昏暗的光线下,秦湛的眸子闪过寒芒,笑着举起一杯酒,“既然饱了,不如陪表哥喝杯酒,喝下这杯酒,不要再怪表哥。我自知以前对你不算好,以后一定疼着你护着你,再也不让你生气,可好?”他低声下气又求了她几声,江犁雨更加得意,面带薄红,接了他递来的酒杯,“那表哥以后也要记得今天的话。”秦湛笑了,“一定。”没想到秦湛这么好哄,江犁雨早先的戒备已然放下,正要喝酒,却对着酒杯皱了下眉头。秦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怎么了?”“没什么,杯子上有些脏。”江犁雨嫌弃地抹了抹杯口,将酒水一饮而尽。这酒下了肚,胃里像丢进去一团火,灼烧带来的刺痛尖锐火辣,深深凿进她的肠子,将她整个人都分裂揉碎。江犁雨以为是酒太辣,可她痛得咬唇低吟,手怎么揉肚子都不得缓解,那股痛意甚至更加狂盛,直捣内脏。她汗如雨下,身体一点点弯曲,“表哥,表哥救我……”她的声音变得粗裂难听,嘴角流出一滴一滴赤红的鲜血,像南国开满枝头的毒红豆。江犁雨呆呆看着落进手心的血,眼泪突然涌了出来,“你在酒里下了毒?”秦湛抓住她带血的手,力气大的几乎捏碎,“表妹,不要怪我,只有杀了你我才能活,你死了,这府里的妖气散了,我便能做回太子。到那时,我一定风风光光将你的灵位迎进东宫,日日命人奉上香火,莫恋人间,也莫要恋我,你该去了。”江犁雨大口吐出鲜血,痛得说不出话,她苍白狼藉形同女鬼,捂着抽痛的小腹坐在地上。秦湛推开她,将门狠狠关上。江犁雨泪水汪汪看着那堵再也推不开的门,在痛苦里一点一点活生生断了最后的气。她想到那个被她推下山崖溪水的萧文玉。萧文玉死前在水里挣扎,也是用这样哀求的眼神望着她的,她看着她淹死在水里,像杀一条鱼、一只鸡那样轻易。其实江犁雨刚才醒来前做了个很长的梦。她梦见太子还未被废,岳金銮满心欢喜要当太子妃,她嫉妒的要死,让画脂在岳金銮的酒里下了毒。她让画脂在门外守着,让岳金銮求生无门。次日,画脂告诉她,岳金銮是怎么被毒酒折磨着凄惨死去的,她说岳金銮到死都一直在叫娘亲,真可怜。江犁雨想,这是报应吗?是报应。现在轮到她了。作者有话要说:害女鹅的都得死(超大声!第八十二章夜半下起雨, 滚滚雷声闷在浓云中,一声镇过一声。废太子府里,穿着黑衣的内侍与侍卫来来往往, 自打秦湛被废后,府邸还是第一回 这么热闹。府里很快挂上白纸灯笼,阴阴斜照着门前台阶。仅存的女眷们哭声阵阵,依稀传来前厅,与满庭雨声胶着。除了哭声, 人人脸上都没有表情, 麻木进行着一场敷衍的仪式。秦湛无神呆坐着,忽然奇怪的笑了。有侍卫直奔皇宫而去。飘摇雨夜,还有几户人家点着灯火, 仿佛提前知道了什么。又是一声怒雷。岳金銮从梦里惊醒,听见外间若有若无传来云板叩出的丧音,她对这声音不陌生,但又是很远之前的事了。前世死的那个午夜,她也听见了云板为自己而叩的悲鸣,恒长而凄凉, 象征死亡。岳金銮支着半副身子,细细地轻喘着, 冷汗流过手心纹路,她满目冰凉的茫然——谁没了?她仔细去听,除却雨声,又什么都听不见了。像是一场幻觉。今日是灯草守夜, 她向来心细,举着灯火在外间询问,“王妃可是口渴了?”那团坚定的火光让岳金銮心头一热, 她定了定神,轻轻道:“无事,你去休息罢。”灯草又等了一会儿,才放心离开了。岳金銮怯生生地钻回被子里,一双温热的手覆上她后腰,极慢地拍了拍,“又梦魇了?明日我去宫里请太医。”秦恕低头亲吻她的眉心,他身上充斥着蓬松好闻的沉松香,比年少时又多了层恬淡清和,被子是温绵的,他是温柔的,像两个拥抱,将岳金銮护的紧紧的。岳金銮像找到家的迷途小雏雀。她心有余悸的流泪,声音细细碎碎,“秦恕,我怕死,我不想死。”秦恕弯腰把她搂进怀,笑着哄她,“又做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噩梦,牛鬼蛇神的话本子看多了?”他似乎很困,却极有耐心地告诉她,“我不会让你死的,我的銮銮不会死,你会长命百岁,我们白头偕老,天地为证。”岳金銮无声的哭。她怎么不怕。看着装着身体的棺木被掩入墓土、化为白骨,怀着满腔的恐惧与不甘,在一块又小又逼仄的灵位里困上几十年。二十八年,太长太长了,比她当人的日子还长,她死时也不过才十五岁。戴着满头花钗、穿着绮罗裙裳,明媚招摇的十五岁。秦恕听出了她的伤心。他亲亲她的脸。她脸极小,被他用手捧着,像个可怜小猫猫。“还怕?”小猫眼睛红红,可怜兮兮,“怕。”她开始得寸进尺,“睡不着了,夫君。”秦恕有点头疼。岳金銮婚后叫他,都是秦恕、夫君混着叫的,叫他夫君时,多半是有求于他,在讨好。果不其然,下一句岳金銮便软软地央求他,“夫君,你唱曲子哄我睡罢,不然我睡不好,明日要头疼的。”秦恕:……岳金銮继续威胁,“一头疼,我就食不下咽,消瘦不堪,继而心烦气短,太医定会开药让我静养,那我们就得好些日子不能同房了。”她泪盈于睫,小脸都哭白了,“夫君,我不要喝苦药。”秦恕:“……我不会唱。”岳金銮歪歪头,“我教你?”秦恕说好,等着她开口。他还没听过岳金銮唱曲儿,一时有些期待。“我娘亲从小给我唱童谣哄我睡觉,我跟她学的,她是南地水乡人,只会唱那里的曲子,只怕你听不懂。”岳金銮羞答答往被子里缩了缩,不好意思地说,“那——我唱了?”秦恕打起十二分精神听。“小猫咪咪,明朝初二,买条小鱼,送把阿婆。阿婆长、阿婆短,阿婆只好把鱼烧,吃得小猫咪咪笑,吃也吃弗完。”岳金銮便细声细气地唱,她音色清柔,本该好听的,只是——秦恕忽而淡淡问,“銮銮,你五音不全?”岳金銮的歌声戛然而止,恼羞成怒撞进他怀里,“你不许说!”这一下把秦恕撞笑了,他怎么也止不住笑,饶是窗外雷电划过,轰烈惊怖,也只照出了他眼底细密沉潜的笑意。两世以来,这还是秦恕第一次听岳金銮开口唱曲,难怪她嗓音好听却从不咏唱,原是五音不全。虽然曲不成调,但不算难听,只是有些稚气的好笑。岳金銮气死了,在床上哭着打滚,“我再也不唱了,呜呜,你笑我!”秦恕好不容易忍下,又不禁扑哧一笑,对上岳金銮泛泪的眸子,他不得不故作正经,“可好听了,下回再唱。”岳金銮咬着被子,恨恨道:“你都笑我了!”“好听才笑,不好听就哭了。我都被你唱笑了,还不知足?”秦恕煞有其事。岳金銮将信将疑,“真的?”她小时候第一次唱歌,兄长岳金吾笑了三天三夜,后来他被父亲打了一宿。不过自从那之后,岳金銮就再也没开口唱过歌,所以她对自己的水平的确心中没数。秦恕支着头,指尖抵着眉骨,含笑盈盈,“真的,你唱什么都好听,跳舞也好看,刺绣也别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都喜欢。”岳金銮被他夸得脸都红了,“哎呀,过奖了。该、该你唱了,那首曲子,你学会没有?”她说着,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露出几颗贝白的小牙。秦恕想起她年少磕了门牙后,说话都躲躲闪闪的可怜样子,忽地又一笑,抬手揉揉她的下颌尖,低声哄道:“学会了,你闭上眼,我给你唱。”岳金銮听话的闭上眼睛,秦恕端详了她好一会,怎么看都看不够似得,密长的羽睫压着他沉甸甸的心爱和沉恋。连夜幕的雷电,都成了天神布施人间雨露的馈赠。“小猫咪咪,明朝初二……小猫咪咪笑,吃也吃弗完。”秦恕也极少唱什么,他天生嗓音温沉清冽,生涩的水乡童谣吐字本就绵和,尤其是唱给心爱之人听,便更温柔。一支歌谣唱罢,怀中小猫早睡得小脸红扑扑。秦恕替她掖掖被角,岳金銮搭在他肩头的手拢住他,香甜地说着梦话,“鱼鱼——”作者有话要说:小猫咪咪这首童谣改自两三首苏州童谣,是改的,不是我写的。小猫銮銮钓鱼。钓到太子鱼,丢掉。钓到将军鱼,丢掉。钓到世子鱼,丢掉。钓到七七八八桃花鱼,全丢掉!钓到美人鱼——秦恕!岳金銮:“是我的鱼鱼!”感谢在2020-07-01 17:24:22~2020-08-19 20:27: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六月海 19瓶;『长安』执笔流年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八十三章岳金銮梦里抱着一条美人鱼啃来啃去, 人鱼生的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和秦恕有□□分相似,一脸愠怒与嫌弃地用鱼尾巴打她。人鱼好凶, 和话本子里写的一点也不一样。岳金銮叼着他不松口。“你还咬人?”秦恕气笑了。他坐在床沿上,右手被岳金銮死死搂着。他用指尖点点岳金銮的额头,被岳金銮咬住的手肘,已然有了两道清楚的牙印。秦恕早上起身,本打算去上朝, 他更衣过后, 念及岳金銮昨夜梦魇,便又回头看了看她。没想到岳金銮一把抱住他手臂不肯松,他扯了扯, 还被她咬住了。秦恕尝试把手臂抽回,岳金銮咬得更紧,软绵绵的唇附在他手上,连被咬也不觉得有多疼。灯草把头埋得低低的,余光看见门外的司桔在打手势。她连忙出声,“殿下, 再不出门,怕是要误了上朝的时辰。”秦恕无奈, “我知道。”他晃了晃岳金銮,“銮銮,我该上朝了。”岳金銮小声嘀咕了一句梦话。秦恕俯身去听,全是鱼, 他只好说:“回来给你买鱼吃。”岳金銮:“一百条!”秦恕:“好好,一百条,松口。”岳金銮便乖乖松口。她极好哄, 又开开心心睡过去等着吃鱼了。被她扯了半天,秦恕整齐的衣冠全乱了,他匆匆打理赶去上朝,出门前还不忘了让府里买鱼。一上朝,秦恕又成了那个铁面无私冷心肠的凶巴巴定王。挨怼的朝臣半个字不敢说,想着下朝买条鱼回家补补身子,却被告知定王府买空了市面上的鱼。定王妃今天要吃鱼。秦恕上朝后半个时辰,岳金銮便醒了。她近来尤其渴睡,今日还算醒得早的,到了冬日,王府屋里都热烘烘的,她坐一会儿就困得眼皮子打架。府里厨子做了新面点,各式各样摆了一桌,岳金銮没什么胃口,喝了两口山楂粥,勉强尝了颗面果子。面果蓬松软糯,味有回甘,可惜她实在吃不下。“味道很好,留着一会等他回来吃。”从昨日起小腹一直坠坠的,估计月事又要来了,可日子算算又不太对,她近日乏得很,不愿细想。秦恕五更天上朝,都是空腹去,辰时回来再用膳。平日遇到好吃的,岳金銮都给他留一份,或是等着他一起回来吃。岳金銮放下面果子,听见院子外面很热闹,还有若有若无的腥味直往鼻尖里钻,她用指尖搭住鼻子,有些反胃地问道:“怎么这么腥?”灯草也闻见了,忙和婢女一道揭开香炉点香,“是鱼腥。殿下说了,今儿中午府里吃鱼。”岳金銮早忘了梦里的事,“吃鱼,吃什么鱼?”“鲫鲩鳝鲢鲈,这个季节有的,殿下都差人买了,王妃想吃什么都有,足足有一百条呢!”岳金銮一惊,“一百条?这怎么吃得完?”灯草诧异地看向她,猜到她大约不记得梦话了,轻咳了声,装傻道:“不知道殿下是怎么想的,大约是想吃鱼想狠了,打算一次吃个够。”岳金銮一脸茫然。过了一会,灯草领了个上了年纪的婆子过来。婆子笑眯眯的一团和气,认认真真行了礼,手里还提了个木桶,里面仿佛有活物,时不时飞出水花。灯草接过她手提的木桶往地上一放,里面有两尾活鲤鱼,个头不小,背部的鳞片闪烁着黄金般的光泽。“王妃,这是鱼姑,全京城里,就数她家的鱼最新鲜肥美,往后府中的鱼都由她家来送。殿下说了,您想吃什么鱼,只管告诉鱼姑。”岳金銮惆怅地盯着木桶里的鲤鱼。府里已经有一百条鱼,够吃几个月的,她实在没什么想吃的鱼了。鱼姑热情地介绍道:“王妃今日不如就尝尝我家的鲤鱼?这两头是最结实最精神的,都快成鱼精了,不是我吹,吃了这鱼,比吃了仙丹灵药还强身健体,尤其是王妃现在的身子,正是需要大补的时候,多吃一些,生下来的孩子又清秀又聪明,宛如童子下凡哩!”岳金銮和灯草都怔住了,“孩、孩子?”鱼姑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自信点头,“可不是,还不仅仅是怀孩子要吃鱼,生了孩子也要吃,鲤鱼可下奶了,我听说王妃打算自己奶孩子,那多吃鲤鱼准没错!”岳金銮一个头两个大,“下什么奶,奶什么孩子呀……”她摸摸肚皮。这儿还什么都没有,怎么秦恕都开始为她奶孩子做准备了。鱼姑喋喋不休了半天,终于从岳金銮脸上发现一丝不对,小心翼翼问道:“王妃是嫌我家鱼不好?”岳金銮窘迫的脸都红了,软声哽咽,“我还没有怀孩子,你都听谁乱说的?”鱼姑怯怯地道:“外面都传遍了,说是王妃你怀孩子了。都两个月了,还是个双胎。人人都在夸定王,夸他……”岳金銮捏紧手帕,“夸他什么?”鱼姑意味深长地一笑,“夸他厉害。”岳金銮:?甫一下朝,秦恕便直奔定王府。路过的朝臣权贵,看向他的目光除了八卦,还带着点不清不楚的羡慕。与他关系好的、胆子大的,都拱手向他道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