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自己的惊慌和焦虑,都一点一点地握进他的掌心。任天野感受到她。他放下电话,微微倾身向她。看她单薄细软,感觉到她纤细的指尖。他就用力地握住她的手。手臂环过来,把她抱进怀里。“都会过去的。”任天野抱她,那么用力。心贴着她的心,呼吸合着她的呼吸,“晞晞,没事的……都会过去……”简晞埋头在他的胸前。静静地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她沉静下来,声音微轻:“嗯,我相信你。都会过去的……天野,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切……都会过去的。”她放开自己。紧紧地回抱他。像要把自己的一切,都揉进他的生命里。任天野也没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拥紧她,下巴贴住她茸茸的发顶,她暖意十足的呼吸。他们静静地拥抱。但简晞并没有看见,任天野渐渐拉开的目光,视线落在遥远的icu病房前,那炽白的顶类之下……地板。苍白的光。渐渐,越加看不清。*天光渐亮。医院走廊上向东的玻璃窗,又透出一点淡淡的青。任天野一个人坐在icu病房前的走廊上。脊背贴着空荡而坚硬的金属休息椅,肌肤传来一阵无情又冰冷的凉。他表情绷着。下巴锋利的线条收得很紧。眼睛因为熬了整夜,飞扬的眼尾一点点红。平日里极好看的眼瞳陷在微青的眼窝里,光芒收敛,只余浓浓的墨色,像洇入了冰水一般,心思看不清。胸前的衣领微敞,那颗黑色丝线绑着的旧色铜扣,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滑落出他的衣物,明晃晃地躺在他骨结突出的锁骨上。他不说话。唇锋,是一条线。忽然。icu病房紧闭的大门哗啦啦一声响——敞开。炽白清冷的光,淌出来。同样熬了整夜的李副主任,走出icu病房。任天野立即站起身。“李叔叔。”任天野开口。不是职称,不是职务,称呼亲切而亲昵。显然熟识已久。李副主任也摘下脸上的口罩,半解着身后的加厚隔离服,边朝他身边看一圈:“你女朋友呢?”“我让她先去睡了。”任天野回答。李副主任仔仔细细地看一遍任天野的脸,追问:“所以七年前……就是这姑娘吧?”任天野脸色绷紧一下。没答。李副主任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端倪,“难怪,你小姨说你疼她疼得要死。七年前命都差点送在她手里了,现在失而复得……”“李叔。”任天野打断李副主任的话,“七年前的事情,她并不知道。请您别在她面前提起,也不要告诉她。”李副主任这一下吃惊了:“什么?那么大事……你都没告诉她?!”“为什么?!”“就因为当年分手了?!”任天野没吭声。李副主任从头到脚,好端端地把任天野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最后才不由得说:“果然。你和你母亲、你父亲,太像了。什么事情都自己忍着,自己扛。唉。”任天野微微动了动嘴唇。追问:“她的母亲……怎么样了?”李副主任叹了一口气:“大院长他们都过来了,抢救了一夜,现在生命体征都稳定住了。但是像你告诉我们的一样,她精神和情绪是个极大的问题,精神科的医生们已经在给她做心理评估,但是情况恐怕很不乐观。”“你也知道的,这样中后程的病症,病人的心理心态,和治疗配合,都是影响病情治疗的极大因素,她这样的精神状态,未免能有一个好的结果。”任天野浓眉微攒:“所以……只剩下肾移植一条路?”“不移植,将来她和她母亲要面临的是一周一次,甚至三天一次的血透治疗,你觉得……她和她母亲能承受吗?”李副主任眼神忽然变得心疼,“你做了七年血灌,不懂得那是什么日子吗?”任天野垂眼。回避开了李副主任的关切眼神。李副主任知道这对话难以再继续下去,他略拍了拍任天野的肩膀,就拿着解下的口罩隔离衣,转身离去。任天野一个人站在icu病房门口。走廊东侧的大窗,曦明的清晨阳光,已经透过玻璃静静地照进来。那光芒,从一点点淡蓝,一点点泛青,再到一点点发白发黄……任天野静静地看着。耳边似乎又回响起七年来,他曾一次次经历,一次次响起的血灌仪的嘀嘀之声。疼痛,像延着他肘臂的血管,一寸一寸,蜿蜒爬上来……蚀骨。透心。他静静地蹙眉。阳光落在他宽阔的脊背上。是金色的光芒。*到天光大亮。家属休息室里人群都已经散去。简晞缩在发硬的长沙发上,盖着一床薄薄的绒毯,睡梦中,一直在奋力的奔跑、嘶喊。天野……天野……你在哪里……你去哪里……有吻,突然落在她的长睫上。她赫然惊醒,猛地喊:“天野!”任天野俯在她的眼前。轻吻她的眼睫,她的鼻尖,她的唇瓣。他的呼吸,是热热的,那么缠绵,在她的唇间:“晞晞……我爱你……”“我爱你……”第55章李海娅的病情渐渐稳定, 李副主任观察了三天之后,将她移出了肾病科icu。重新任回二病区后,杨医生也看了李海娅的心理评估, 和李副主任会诊后,在她的治疗处方里又添加了许多镇静药剂。李海娅每天憔悴而倦怠地躺在病床上,也不知是这一趟昏迷耗尽了太多精力,还是真的哀默大于心死。她竟再不与简晞争执,也不再吵闹了。简晞向传媒集团请了事假, 默默地照顾着母亲。任天野一直陪她, 手边最紧急的px项目的调查,都暂时中止。只是李海娅越来越虚弱,渐渐水米不进, 境况大大的不好。简晞特别特别心急。终于找了一个李副主任不太忙碌的下午,去他的办公室找他商量治疗办法。李副主任的办公室在二病区外一层的走廊上。简晞过去的时候,门正微掩着。显然也有别的病人家属在借这个时机,向李副主任讨教治疗方法。简晞很懂事。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意外,从虚掩的门内传来略微熟悉的声音,和一些更熟悉的词句一个一个地蹦出来……“夫妻之间的配型成功比, 能有多少?”“男性肾脏供体,对女性好吗?”“她会有危险吗?”“如果配型成功的话, 能拜托您和副院长,亲自手术吗?”简晞越听越觉得有些奇怪。越听越觉得分外熟悉。她忍不住再一次透过那虚掩的门缝,向着李副主任的办公室里望进去——这一次,她终于一眼看清。那个就坐在李副主任面前的, 她绝对再熟悉不过的背影!顾不得礼貌,简晞猛然,一下子拉开了李副主任的办公室大门。惊声:“爸爸!”*屿山医院走廊。通往检测中心。简明辉手里捏着自己的病历, 和李副主任开好的厚厚一迭检查医师处方,大步往检测中心走。简晞在后面,和李副主任道歉后,匆匆跟过来。已上了年纪的父亲居然走得那么快,她一路小碎步,才急匆匆地赶上。简晞唤:“爸!爸爸!”简明辉没回头,捏着单子走。“我没时间跟你解释,再晚一会抽血室就要下班了。”简晞猛地挡在简明辉的面前,一下子按住他的手:“爸爸,你到底要干什么?!”简明辉看着高挑明艳,却单薄的大女儿,微微喘一口气。终于说出来:“我得救她。”简晞僵住。简明辉:“她毕竟嫁给我十年,也替我生下了你。无论后二十年,我们两个是怎么撕破脸,她毕竟曾是我的妻子,我曾经……深深地爱过她。”简晞惊住,呆呆地看着父亲。“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死。”简明辉认真地说,“我没什么钱,没让她过上什么好日子,更没让她享受过什么幸福……但到了这个年纪,什么心肝肺肾的……我有的,都能给她。”简明辉好像说得很平静,可是目光中,分明有着不一样的东西,“她得活着……活着才能……继续恨我。”简明辉说完这句,就推开挡在面前的大女儿,拿着化验单继续大步地向前走。简晞却整个人都呆滞在原地。这简直是她梦里都不曾敢想过的事情。争吵了二十年,撕扯了二十年,恨意上来恨不得对把对方撕咬杀尽的父母,却在这一刻……告诉她,他们曾经那样深深的相爱。父亲是爱着母亲的。即使在受到这么多年的伤害后,父亲依然记得二十年前母亲的好,记得他们相爱的时光。所以父亲宁愿冒着生命的危险,也愿意把自己的肾脏移植给母亲……爱情吗?这是曾被母亲踩在脚底的爱情吗?这是被母亲唾弃,恨了二十年的爱情吗?!这又仅仅只是爱情吗?父亲对母亲……又只是一个“爱”字,能说得尽,说得完,说得清的吗?!简晞眼睛都湿润。可是——不等她转身,再追上父亲。不知从哪里奔来的弟弟简越,和妹妹简瑞,已经从走廊另一端的方向,炮弹一样怒火冲天地就向着简明辉和简晞的方向冲过来。简越脸都是紫红的。显然已经爆怒到了极点。简瑞的脸是白的。眼神盯着简晞,又急又恨。简越直接是冲向父亲的,像只小恶狼一样直接就把简明辉手里厚厚的检测单就猛地一抽;人大踏步地冲到简晞的面前,狠狠扬起手,对着简晞怒吼——“你他妈想死是不是?!不害死我们全家你不安心是不是?!还想骗我爸给你妈捐肾,做你们他妈的青天白日大梦!老子他妈的今天——”简越的拳头已经扬起来了。厚厚的检测表,就要狠狠抽在简晞的脸上!简晞没动。简瑞也没拦。简明辉根本拦不住已长大成人的儿子。但是就在这一瞬。任天野突然在旁边出现,闪电一样地猛然扣住简越扬起的手腕,狠狠重重地,就把简越向着旁边猛然一拖!男人力重。拽住刚刚成年的少年,像不可撼动的山。拖得简越手不仅挥不下,还几乎把他掼得差点一头撞在走廊墙壁上!简晞、简瑞都是一惊。“天野!”简晞惊叫。简越对着任天野瞪眼。任天野目光是沉的,瞳仁像墨,光芒敛着,气势与狠戾,却更盛简越,像瞬间就能发起攻击的孤狼。任天野钳简越的手腕,臂上的肌肉偾张,力量大得他一丝都挣扎不了。男人声音低,不怒自威的味道:“把东西放下。然后,跟你姐姐道歉。”简越怔然,倔强而嚣张地昂着头,瞪任天野。“要……要你管!”“你伤害她已经太多次。”任天野猛地一拽简越,差点把他拉倒,“小时候,我们还可以原谅你年幼不懂事,但现在,你已经十八岁,不是八岁了!”“你和你亲姐姐,心里都非常清楚,在你爸爸和她母亲的离婚中,受了最大伤害、最多折磨的人,不是你们——是她。是她一个人承受了你们所有人的伤害,你父亲的躲避,你母亲的无视,你们姐弟的疏远和敌意,她母亲的控制和发泄。”“你们谁也没有她承受得更多,甚至你们谁都没有受到伤害,只有她……只有她一个人承担了所有,你们知道吗?!”任天野抓住简越的手腕,吐出的,却是简晞最压在心底的痛。简晞人都快不能承受了,她伸手拉住任天野,低声:“天野……别这样……放开越越……”任天野却没放开简越,再一次对少年说:“向你姐姐道歉。而且,保证从此以后,别再伤害她。”简越被骂得低头。手里厚厚的检测表,都哗地一下洒落下来。简晞怔了一下,连忙俯身去帮忙捡。任天野终于松开摁住简越的手,伸手,扶住她。简越低头。看着纤瘦而高挑的大姐姐,想起那一次在派出所的拘留间里,她抽了湿纸巾,给他按住伤口的那一刻。他从来没当她是自己姐姐。可是当她反问他“输成这样,好意思姓简”的时候,他的心里,真的被生生地戳了一下。她是不是他姐。甚至他从小就讨厌她,讨厌她总给爸爸打电话,讨厌她总在说她们家的事,讨厌她总要爸爸出去陪她,讨厌她总想来他们家……可是。就像姐夫说的。她有什么错?如果她能选择自己的出生,她也一定不想出生在这样离异的家庭里,不想成为所有人的出气筒,不想成为所有人发泄怒气的炮灰……她没错啊。却承受了最多的伤害。最多的痛苦。简越脸色都变了。站在旁边的简瑞,更是泪眼朦胧了一下。简明辉亲眼看到自己的三个孩子争执,一颗心被折磨得,生生的疼。简明辉慢慢地走过来,也俯下身,和简晞一起捡那些厚厚的检测表。简越则低着头,咬着牙,嘴巴里差一点点吐出来:“对……”“对不起”三个字。将到嘴边。忽然从身后猛然掠过一个人影来。扬起巴掌,狠狠地一手,猛然就打在简越的脸上!少年被抽,脸侧飞过去。简晞和简瑞都惊了一下,连简明辉都大大的吃惊。任天野瞬间把身边的简晞揽了一下,更将她圈在怀中。徐茹抽了儿子一巴掌。平静地站在所有人面前。发丝不乱,呼吸均匀:“不好意思,教子无方,让你们见笑了。”徐茹抬头,直视简晞:“晞晞,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徐茹和简晞约在了屿山医院外,一条安静的小街上。街尽头有一间小小的咖啡馆,几间不大的美食店。任天野握着简晞的手,把她送到咖啡馆门外。咖啡馆碧绿的迎宾毯,几簇露台上细碎盛开的小花。任天野准备放开手。简晞又反手,把他的手牵住。自从母亲病倒,她似乎一下子又变得纤弱而敏感,唯有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才让她感受到一丝丝的稳定和安全。任天野低头看她的手,抬眉,温柔劝她:“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她找你只是随便聊聊,不会说什么太重的话。毕竟,她是长辈。”简晞低着睫:“我知道。但是……”她心头还是那样尖利的不安和害怕。毕竟二十年婚姻的折磨,到了这一刻,大家都承受了太多伤。任天野轻柔,抚摸一下她的长发:“没事,我就在这里等你。有任何事情你只管出来,我都在。”这一句话。才给了简晞奇异的安定感。她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才慢慢地点点头:“那你一定要等我。”任天野真挚,也轻声“嗯”了一下。简晞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任天野的手,往小咖啡馆里走进去。她一边走,一边还在进门时回头。任天野就站在原地。抽了一支烟,看着她。她这才放下心,一个人推开咖啡小馆的门,踏进去。……徐茹坐在一个很干净的角落。桌布是的白色的,镶着蕾丝的花边。她手里有一杯茶,是英式的,红茶。三角形的茶包在淡粉色的南瓜杯里轻漾旋转,汤色清亮而澄明。简晞坐下来。叫了一杯果茶。送过来的杯子里,玫瑰花瓣绽在泡着柠檬片和枸杞百香果的茶汤里,一点点绽放的红。徐茹看着简晞。话也没拐弯:“简晞,我是个普通的女人,不会说什么漂亮的话,也就不和你寒暄了。”简晞眨眨眼睛。这是继母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她。她没动,应一声。徐茹就说下去:“说实话,这二十年,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你对我来说,不是我丈夫和前妻生下的女儿,你是我心里的一根刺。”简晞一怔。她根本没有想到继母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会说得这么实,这么坦白。徐茹:“你的存在,不过是在提醒我和明辉,他曾经还有过一段婚姻,他曾经还有过一个貌美有钱的妻子,并且还一起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儿。你的出现,更是每次都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我的儿子和女儿,并不能完全拥有他们的父亲,因为他们还被迫有一个姐姐,和另一个家庭。”“我不喜欢你,我不喜欢你来我们家,我不喜欢你给我的丈夫打电话,我不喜欢你所有的出现。只要你出现,我的家庭就是破裂的,我的丈夫就会开始牵挂你,牵挂着你的母亲。所以,是我每次让越越赶你走,是我教瑞瑞对你说难听的话,我不想看见你,一分钟一秒,都不想看见。”简晞一震。她心里能明白继母的这种嫉妒与怨恨,但心底里又全都是不能理解的悲恨和不平。是长辈们的选择,长辈们的婚姻,才有了她的出生;可是为什么要将全部的仇恨,都强加在她身上呢?为什么要把这些悲怒,都要她来承担?简晞攥住茶杯的盘碟,咬住了牙。徐茹又说:“你恨我吧?我知道你为了你父母的事,得了很严重的病。这些,都是我折磨你的。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本事的女人,我只想维护住我的家,保护住我自己的儿女,不想被你进入,不想被你和你母亲侵占我们的生活……我,做错了吗?!”徐茹眼睛湿了。简晞说不出话。手指死死地磕着果茶杯的杯角,来回摩挲。“但是,今天我约你来,不是想要骂你。”徐茹把眼泪忍回去,“我就想和你说一句话——”“他要给你母亲配型捐肾,我……答应了。”简晞惊怔,猛地抬起头,吃惊地脱口而出:“徐阿姨您……”“我们两个昨天一夜都没睡。我和他吵了,我和他闹了,我把结婚证都拿出来摔在他脸上逼他要离婚,他……就是不松口。他跟我说,他不是还爱着你母亲,而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夫妻一场的女人,孤零零地走。他要救你母亲,这是他作为男人……当年娶你母亲时,承诺的责任。”徐茹眼泪掉下来了。彤红的眼睛里,明显也看到了整夜未眠的伤痛。简晞深深震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走到了这一步,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形容父亲和母亲的人生、婚姻、和爱情。他们能恨彼此恨到骨头里,却在生死面前,又能将爱与责任,放大到同生共死……徐茹:“我答应了。但不是因为你父亲的话,而是……”徐茹艰难,似乎很痛苦地才把话吐出来:“是因为你母亲现在生死垂危,我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女人,但我也懂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道理。他若能救,就算是条陌生的命……我也让他救!”简晞一瞬间,眼泪也滚滚,夺眶而出。她终于明白了徐茹叫她来这里的目的。心头同样因为父母婚姻的伤,折磨了整整二十年的继母,在母亲生与死的面前,在丈夫冒着生命危险的面前,终于还是选择了挽救,而不是选择了落井下石,追责伤害。这是普普通通的继母,无以伦比的大义,命里骨子里,刻着的善良。简晞忽然就明白了父亲为什么放弃了母亲,选择了继母。为什么在二十年的人生里,都能活得如此简单和幸福了。简晞忘记了自己是否向继母说了“谢谢”。但两人对面分别时,咖啡桌上的两杯红茶、果茶,茶汤温凉,两个人却谁也都没……尝上一口。……简晞走出了小咖啡馆。心头冉冉。目光朦胧。她的心底,她的脑海,她的一切一切都像搅在了一起,混沌而鼓涨,搓成了一个混乱的圈。她理不清。走不出。说不来,道不明。她就这么揉着眉头,跌跌撞撞地走。脚下似乎深了一脚,又踩浅了一坑。可简晞走出了好远,才倏然回神——任天野!任天野说好了会在咖啡小馆外等她,可是她跌跌撞撞向前走,却根本没有看到他的身影。是她错过了?还是他没看清她?!简晞连忙回头,立刻又往咖啡小馆的方向走回去。可是,她越走越心慌,越走越害怕。安静的小街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如果任天野一直站在门外等她,不用她这样回头寻找,也一定就能看到他。可是……没有。没有!任天野不在。任天野不在!简晞倏然之间就想起她躺在icu家属休息区里时,梦到的那一场噩梦……那梦中的空空荡荡,那她狂奔的嘶喊和奔跑……简晞心都乱了。她匆忙往那边跑。一边跑,一边就喊出声:“天野……天野……任……!”一只滚烫的大手,蓦然之间,贴住了她的颈子。作者有话要说:啊啊,谢谢【岚桥】的雷!谢谢你在艰难的时候支持!呜呜 好感动,感谢每一位还坚持跟着我的小天使!比心心~~每天日更九点绝不停!爱你们!第56章任天野抚住简晞的脖颈, 贴着她的衣领就把她向后猛然一转——“我在这。”简晞一窒。抬头,盯着他。大眼睛都是一汪亮亮的水光。又惊又怕的眼神。任天野手里拎着一只装满泡芙的盒子,对她笑笑:“旁边面包店刚刚烤好的泡芙, 我看你这几天都没吃什么,就去帮你买了一盒……”他话还没说完。简晞一下揪住他的衣领,人像失了魂一般地,猛然间就死死地撞上他的胸膛。任天野被撞得极痛。她的额头甚至抵上了他的锁骨,那颗藏在t之下的旧色铜扣, 像深深嵌进了他的骨结, 痛得撕心裂肺,怕都要渗出血来。但他懂她。他懂她的痛。她的苦。她的伤,和她对他全部投入的信任。现在的他们, 一如当年被校长、父母扣在瓢泼大雨里的少年少女,天都已经塌完了,漆黑没有光亮的世界里,唯剩下了彼此。唯有彼此的灵魂尚可依,唯有彼此的拥抱还温暖。简晞扎进任天野的怀里。伏在他的胸膛上。她没哭。这几日的挣扎波折,似乎已让她把几年的眼泪都一并流干了。任天野也抬起手, 轻轻地环住她。这一刻。路边的咖啡小馆里传出咖啡机器的磨豆声,面包屋里飘出了刚出炉的奶油香, 远处的小径上有行人匆匆的脚步,低低的交谈,而路边花坛里不知名的小野花,正轻柔悄悄地, 绽放。他们拥抱彼此。他们相互依偎。就是,永远了。*仿佛上天怜悯,简明辉与李海娅的□□配型, 竟然成功了。李副主任告诉简晞,作为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夫妻,如果进行器官移植,受到排异和感染的风险会小很多。简晞非常高兴。简越和简瑞却一脸不高兴。徐茹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回家,给准备住进医院的简明辉炖了无数的花胶乌骨鸡汤鱼汤,只想把他的身体好好地补起来。任天野也听到了这消息。不仅叮嘱已请好的护工更尽心,还安排小宇隔三差五地往病房里送水果送营养品。郑秘书也带着多人经常来医院,李海娅身边的护理照顾,到并没让简晞太多操心。只是,李海娅拒绝了在移植同意书上签字。她不做手术。宁愿死。简晞头痛欲裂。回到家里之后,她就吃了一粒治头痛的止痛片,在大床上躺下了。任天野从书房里走过来,帮她掖掖被角,轻吻了一下她的额际。“别着急。”任天野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慢慢说服你母亲,会好起来的。”简晞默默地点点头,全身虚弱而无力。任天野又在她的额边轻吻了一下,“睡吧。等你睡醒了,一切都会变好的。”男人充满磁性而温情的劝慰声。声声轻摩着她的耳膜。简晞终于放松了绷紧的身体。随着额际的疼痛感渐渐散开,她也终于缓缓地沉入了睡梦里去……梦里,很暖。很遥远。她仿佛听到男人离开卧室的声音,还有房子大门打开,又轻轻合拢的声音。他大概去忙碌工作了吧。她想。那份湮灭在时光里的px项目,离他新闻报送截止的时期越来越近了…………任天野没有去工作。他下楼,一个人开车,重新回到了屿山医院。沉寂的病房大楼已摒去了白日的喧嚣,一间间亮着白色灯光的病室,单薄,而清冷。盛夏已到了尾声。夜里掀一点点风,竟悄然冷了。任天野在病房大楼下抽了一支烟。速度很快。白雾却依然凄凄得绕了他的眉眼,剑眉星瞳,光芒湮灭。他把烟丢下。碾在土里。碎了。然后他搭电梯上楼。回到肾脏二病区,18病床。他穿过走廊的时候,李副主任刚刚好下班。回身看到任天野走进去的背影……男人高大,坚韧,而决绝。李副主任望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就轻轻地摇了摇头。任天野终于站在18病床门口。轻轻地,敲下门。房间里传来李海娅虚弱的声音,哑着:“进来。”任天野推门,走进了病房。李海娅歪在病床上,床头摇起很高。她正一边输着液体,一边侧着身子,拿平板借着床头灯的光芒在看她海亚家化的文件。一抬眼,看到走进病房里来的人,不是护理,不是郑秘书,也不是女儿。李海娅脸色一变:“你来干什么?”任天野没寒暄,也没走近她的床头,而是很礼貌地站到她的床尾,向着她的方向:“我想和您谈谈,阿姨。”“阿姨”这两个字触动了李海娅。她甚至以为这个孩子会开口咒骂她,敌对她,攻击她。但他没有。就算现在他已从少年长成了不可撼动的男人,他第一句话,依然如十年前第一次见她,还是“阿姨”。李海娅把手里的平板放下,声音依然冷硬:“我还有十分钟要休息。”“用不了那么久。”任天野接口,声线拉平,自信,而冷静。李海娅顿时就觉得他与十年前太不一样了。那时她还能掌控一切,压着这个孩子;现在他站在她眼前,从气场到气势,已完全掉转。“你想说什么。”“请您答应简晞的要求,早点在肾移植的同意书上签字。”任天野平平静静地说。李海娅脸色瞬变:“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个?!你以为你扣着我女儿,我就能接受你是……”“八年前我们读大学,您私下见了我十一次。您提出要拿两百万买断我与晞晞的感情。”任天野开口,抛出几乎压进记忆之底的事件,“我一次都没有告诉她。”“她直到现在,也并不知道。”李海娅一击就中了。脸色煞白。“你以为提这种陈年老事,我就会怕你了?你可以告诉晞晞,你现在就可以告诉她。她是我的女儿,我为了保护她,我要她回我自己身边,我能有什么错?!”“拿钱拆散她的爱情,的确算不上什么错。”任天野情绪毫不波动,似乎早料到了李海娅的反应,“但是阿姨……七年前px项目现场,你为什么授意曲领英欺骗我?”李海娅这下大惊了。她抬头,瞪着任天野。任天野的问题,再更多的抛下来:“晞晞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大爆.炸时,晞晞怎么活下来的?!是您不远千里请来的医生吗?还是已经晚了二十四个小时后的急诊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