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师兄!”“你有赌的理由和资本,”狗师兄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我和小鹤没有。”……我无力地坐回到地上,将头埋在膝盖和胳膊之间。刚才才拍干净的衣服,又白拍了。我以为狗师兄跟我过来说件事是商量,没想到是通知。站在他的角度,我完全可以理解;甚至说以狗师兄的情商,他能完全做到不把这些疏离表现出来——可是很多东西心态变了,就再也回不去了。手机忽然振动。我拿起手机:“喂……”“怎么了?声音情绪这么低。”樊殊在那边说着,仍然是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口气,很轻松很愉悦。“没什么。你回来了吗?还是还在国图。”他今天跑国图查资料去了。“查完了。现在论文彻底结束了。对了,我给你打电话是说……要!老板等一下!要买!……喂?听得到吗?是这样,你不是喜欢吃栗子吗?刚好遇到了一家栗子店,我买两斤还是一斤啊。”“两斤吧,一起吃。”我定了定神,“一斤不够。”“那我买一斤。因为我不爱吃。”“……”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又觉得心里很感动。敢情就是给我买的。樊殊以为我这种懒人不怎么会去国图,但我恰好有段时间实习就在国图附近,还做了整整两个月的实习。所以,我对国图周边非常熟悉。国图周边唯一一家的栗子店,那家网红级别的店,离国图至少要走两公里,而且和回我们学校完全是两个方向的路。这个人啊……怎么可能会不喜欢呢。不要说赌未定之局,就算是死局,我想,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和他一起走的。因为他也是一样的。作者有话要说:害怕和谐大神,樊殊父亲的经历就这样暗示吧。我觉得很好推。大家理解成德雷克就行了感谢读者@见溪群疑影晓匣 的地雷 感谢读者@十里桉歌 的营养液~ps:新开了电竞文《你来自南极[王者荣耀]》的文案。主要讲一个医学意义上的面瘫学霸女和一个腹黑电竞队长的故事,大家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帮我预收一下,比心!☆、学俄语别说, 我们学校这个俄罗斯留学生协会虽然看上去好像有点水,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活体客服不说,居然还有自己的教学教室——虽然所谓的教学教室就是提前预约个图书馆研究室罢了- -但是会有提前来对接和发材料的客服, 我觉得还是挺省事的。虽然妹子也是在图书馆上自习顺手上了个楼。“对了, 我的老师是谁呀?”来发材料的客服是个漂亮的俄罗斯萌妹子, 也好得不行,“是你吗?”妹子笑呵呵地说:“不是我, 您的老师是伊万老师哦。”= =为什么我有种进了发廊,每个人都起艺名的感觉。“不是tony那种, ”客服还挺接地气, 对于中国各种梗都适应良好,一看我表情就知道了我在想什么,主动解释道, “他真的就叫伊万。”伊万, 俄罗斯经典万能名字, 如果对标英语世界, 那大概就是汤姆或者杰瑞吧。“你要起个俄语名字吗?”俄罗斯萌妹子很热情,“这样比较有代入感,会便于你学习的。以后我们协会有活动, 你也可以参加,到时候我们就叫你俄语名字啦。”可惜的是,我是起名无能星人, 当年初中的时候老师让起名字,我琢磨了一个周末,最后拿出的结果就是“susan”——其实我原本想交“book”的。所以到了这次,换了一个语言, 我依然不知道起什么。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正好前段时间看了个纪录片,讲俄国沙皇的,我便随口说:“就叫叶卡捷琳娜(ekatepnha)吧。”我本以为这个名字这么炫迈,这次一定与众不同,结果小客服说这个名字在俄国也挺常见的,和susan并没有太大的差别——行叭。等待总是漫长的,还好有工作做。可是等我都已经把新年晚会的ppt做完了,一看表,时间已经超过五分钟了,可能那个约好的老师还没来。我给客服妹子发微信,客服妹子说那个老师堵车了,让我稍微等一下。让等一下,那就再等等吧。我看了看教材,怎么也看不懂,就把书扔到一边,趴在桌子上给樊殊发微信:“樊老师,你回到学校了没有啊……”樊殊直接把电话打过来:“还没有。怎么了?”“你的呼吸怎么听上去……你在跑步?”“有个工作。约好的八点到,结果帝都太堵了,”樊殊算是体能不错的了,结果他现在说话喘得不行,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能下来跑回去。”“樊老师你真是堵车人设永不倒。”我恣意地嘲笑他。“对了,栗子我打算拿去给约好的人赔礼道歉了,你没栗子吃了。”我立刻改口:“樊老师你真是世界上最守时的好人!亡羊补牢,犹未迟也!”“……不聊了我快到图书馆了。”这樊老师也是,好不容易写完了论文,也不好好休息一下。劳逸结合嘛!不过,如果我要是学会了俄语,那场面该有多舒适啊!想到我技惊四座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笑。我在脑海里脑补得直打跌,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那就是刚刚樊殊说了什么来着?他和人有约?八点到?快到图书馆了?可是我现在就在……仿佛是为了回应我的想法,恰在此时,研究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低沉声音在门口响起:“不好意思迟到……”最后一个“了”字消弭在空气中。我满脑子里剩下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昨天樊殊给我说的话,他说他们单位骗到了一个冤大头,让他狠狠挣了一笔,所以让我随便点,于是我就狠狠地吃了一大顿,还点了好几个平时都不舍得吃的贵海鲜。…………“你想学俄语,直接给我说啊。”“……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倒是你,难道你们协会不会把想学俄语的人真实名字报给你吗?”“你微信直接转的账!我只知道你微信名字。”“你连我微信名字你都记不住!你明明就是没有仔细看!”“所以你仔细看了吗?我记得叶莉娅会把教师信息提前打印好交给学生。”“靠!你都没仔细看我怎么可能仔细看!”“……”研究室,一个本来应该用于精进学业的地方,有时也可以用作传道受业解惑,然而现在成为了相互甩锅的场所。我现在想起昨天晚上吃得美滋滋的我就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对了,”我不报指望地问樊殊,“你们协会是不是会抽成啊?”“会,百分之五十。”果然。我狂挠头皮,感觉自己已经无颜去见江东父老了。我特么还一口气报了五六节课,因为客服说多报多省钱!早买早划算!“别再挠了,”樊殊把我的手拉下来,“本来也没多少头发。”“……你这是安慰人的态度吗?”我幽怨地说。樊殊失笑:“不是。”他揉乱我的头发,忽然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然后一本正经地说:“我这是哄你的态度。”我脸红了。“cпacn6ote6e.”“……不用谢。”“你听得懂?”樊殊挑眉。“我好歹也是学了快半个月的好吗!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恼羞成怒地说,“啊!不管了!你快点教!反正也不能退钱了,你要教回本来!你俄语这么好,教我应该很轻松吧。”我本以为樊殊会像一个大神一样潇洒地一打响指,然后告诉我没问题,没想到樊殊避开了我的视线,语气有点心虚:“……应该吧。”然后不过半个小时,我就明白了他心虚的原因。不得不说,术业有专攻,闻道有先后。樊殊是一个天才,在语言上更是尤其有天赋。但是,一个天才或许适合钻研高精尖领域突破极限,却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情况下都不适合去做普及提高的工作,因为他完全不能理解普通人的痛苦。在他眼里,所有东西都是常识,每个知识点都可以跳过,任何困难点都不存在,一切东西都说一句就行,如果你问他这里为什么是这样变形,他就会非常困惑地说——“为什么要用第四格?这个……俄语这里就是要用第四格。及物动词后面直接接,不过如果是从句中就又要继续变。然后你看这里,这里的名词是单数阴性,所以……”“打住打住!”我被他填鸭填得脑子都要爆炸了,“老师!咱们能不能一步一步来!咱们能不能循序渐进!我一个都记不住啊!”“可是就是这样啊……”“……”他倒还挺认真,我问什么回答什么,感觉也是认真备了课。可惜这完全不会影响这就是场教学事故的事实。一个小时下来,我一个单词也没记住,反而更厌学了:“樊老师,我问你一个问题,”我奄奄一息地趴在自己桌子上,“你之前的学生真的没有投诉过你吗?”樊殊用书挡住自己的脸,让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之前没有学生。”“啊?!”原来樊殊当初加入这个学生团体,除了想有机会说说俄语外,最大的目的就是挣点外快。他本来以为凭自己俄语的水平,挣钱简直就是探囊取物。这能有什么难度呢?然后他就被连续投诉了三次,而且都是第一节课就跪,从此再也没有收到过任何学生。至于这次为什么能轮到他来教学,是因为临近期末,社团里教得好的要么忙,要么早就有学生了,没事做的就只有樊殊一个。而当时客服给我说,如果我随便她安排老师,她可以给我打八折,我为了图便宜是同意了的……至此,我才彻底明白“冤大头”这个词的完整意涵。“小册,你真的听不懂吗?”樊殊有点受伤地说,我觉得这应该是他人生中唯一一件做不到的事了,“我再给你讲一遍吧。”我很同情他,我也觉得他很可怜,但我最终还是说:“我们换个老师吧,不要浪费钱。”“……”“我不是嫌弃你,樊老师,你相信我。来,摸摸毛,不生气了。”“……那我再讲一遍,你试试?我这次肯定能讲好。”“哎呀这个图书馆好像闭馆了啊……咱们要不先走吧,栗子呢栗子呢,好饿啊!”“……”饱受打击的樊殊跟我出了图书馆,全程恍恍惚惚,真是认识以来的头一遭。对不住了樊老师,虽然我为了你愿意做任何事,但我觉得听你讲课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这种智商和知识点双重碾压的感觉简直是天雷。相信你一定能在其他领域找回自己的价值的,阿门。于是为了提振他的信心,也为了让他不要再试图说服再教我俄语转移注意力,我给他放了今天欧阳老师的回复,又说了点鹤师兄的八卦,只是隐去了狗师兄和我对峙那部分:“……所以说鹤师兄真的有点惨。”“没什么好惨的,”樊殊认真想了一下,“其实没有跟着欧阳老师也好。”“咦?”“欧阳老师不是那种纯学者型老师,行政工作、社会工作都很多,如果跟着他,需要帮他做很多杂事,像贺汝卿这种纯学者型的应该会觉得很抓狂吧。而且他也没时间指导他。于老师就不一样了,于老师很纯粹,也会朝着这方面引导学生。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的时候意外的结果不一定差。”“也是哈……”“当然,这口气咽不下去,是肯定的。”樊殊叹了口气,“对了,今天苟利以就只给你说了这些吗?”“啊……当、当然是只有这些啊!要不还能说什么啊!”“……好吧。”樊殊太敏锐了。他可能早就感受到自己室友的变化了吧。我心里一疼,上前一步,主动握住了樊殊的手。他的手很冰凉,可是明明我们才从暖气的房子里出来的。“师兄,”我说,“我不会离开你的。”“……嗯。”樊殊将我的手放进他的口袋里。他的手很大,包裹住我的手,口袋里又有绒毛,没多久,我的手就变得特别暖和了。作者有话要说:cпacn6ote6e是谢谢的意思感谢读者@十里桉歌 的营养液~cпacn6ote6e~☆、他直接捐了一栋楼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 狗师兄在嗅觉上面绝对是一流的。他眼光毒辣,看破的事情从来没有失手的——其实包括当年舞会结束没多久就被撤职这件事,他当时都提前看出来的了。而像这次樊殊的事,他又一次命中了。他说樊殊的父亲樊廉殷什么事都可能做出来, 这是真的。因为一个重磅消息很快就爆了出来。樊廉殷也来捐助我们文艺所了!如果说, 仇家的捐助多少有点小家子气——捐助是捐助, 但是一笔五百万左右的钱,以文艺所为主, 又分流了好几个所、好几个院,又条条框框列了一大堆, 最后还弄出了那么一桩烦人事, 简直是恨不得一笔钱把所有事都做完了,可谓精打细算到了极点。那么,樊廉殷就要大方多了。他直接给文艺所捐了一栋楼!当然, 我们所就这么点人, 肯定占不了一整栋楼, 这个楼最后肯定还是整个文学院来用, 甚至学校有些部门也会过来蹭一口,但是樊廉殷在捐助的时候,人家就直接说自己是奔着文艺所来的, 别的什么都不提——这么一弄,最后使用的时候,其他所其他院要承文艺所多少情啊!帝都就这么大, 校院路一条街走过去,半个帝都的高校都齐活了。所以这个爆炸性消息也在最短的时间内冲出了校门。上次还只是隔壁所的所长过来问,这次可倒好,连上次已经羞惭而退的陆云枫都奉欧阳老师之命过来打听了!连海外的小楚都复活了!(还记得小楚吗?就是那个说樊殊是樊狂的那个)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大家都说,bn大文艺所有一个叫樊殊的学生,他的父亲樊廉殷为文艺所捐了一栋楼!——是的,这次樊廉殷的大方不光是金钱上的,还是态度上的。别人直接就大大方方地表示,自己就是樊殊的父亲,态度简单又直接,一点掩饰都没有。所以樊殊的名气也跟着飞快地水涨船高。大家每聊一次楼,其实就相当于在聊一次樊殊,而那个楼最后还要被命名为“廉殷楼”,就直接刻在楼体上——可以说,楼就像是丰碑,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只要看到这栋楼,就能想到樊殊。之前仇清来那次,大家只知道樊殊是一个有钱人,大家的态度还只是起哄与凑热闹。这一次,却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了樊殊的能量——虽然理论上来说是樊廉殷的能量,而不是樊殊的能量,但是大家都有志一道地将其混同了。嫉妒的,说风凉话的,想要凑近套近乎的,拍马屁的,敬而远之的……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可就是没有纯粹的朋友了。连我之前觉得最不可能变化的鹤师兄都变了。他觉得樊殊父亲弄这么一出,就是在给樊殊造势。“动静这么大,整个文艺学圈子都知道了,难道不就是奔着提升儿子的名声去的吗?所里承了他这么大的情,以后呢?以后谁还敢把他的论文退回来啊!”鹤师兄就是这么说的,连带着与樊殊的关系也迅速恶化了下去。以前他还觉得樊殊是学术能力有问题,现在直接就是觉得石锤人品有问题了。但也可能是狗师兄给他说了什么,鹤师兄在给我说了这一次之后就再也闭口不言了。现在他见到樊殊就躲着,能不碰面就不碰面,倒让我觉得还不如像以前一样当面打呢。而樊殊,也日渐沉默了下去。虽然他在我面前从来不提这件事,论文写完了,他就陪我写论文,或者带我出去吃好吃的,有时也跟我一起爬情人坡聊天,给我念诗,每天晚上还会给我听写俄语单词。他看上去过着正常的生活,自己也经常看书,仿佛一切事情都和他无关。捐助仪式那天,他被自己的父亲cue上台,看着自己父亲签字,接受下面全所同学与老师的鼓掌的时候,樊殊也什么都没说,下来之后还请了同学们吃饭,吃完饭还继续去了图书馆看书。可是我知道他很不高兴。怎么可能会高兴呢?他努力了这么久,就是希望能够做出自己想要的学术,能够真正在这个领域获得大家的认可;他还心心念念着和鹤师兄的赌约……他还熬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夜。只有我知道,他为这个开题会付出了多少,花了多少的心思,可是现在就因为樊廉殷突如其来的举动,所有的努力在一瞬间都没意义了!现在无论樊殊写什么,只要樊殊被高评,大家都会觉得肯定有资本的力量在作祟。学术水平再高又怎么样?大家还是会想,老师们高看他,究竟是真看中才华,还是看中了那栋楼。文无第一,虽然是专业性相对较强的学术,但到底也没有理工学科那么直观。硬要闭着眼睛酸,也是不会穿帮的。如果说,以前的话,无论风风雨雨,定海神针年教授说的话都是管用的。他经历的事多,威望也够,如果是他来点评樊殊的论文,应该是有绝对的公信力的。但是这次恰好是例外。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栋楼对年教授有多重要。很久很久以前,bn大的文艺所是双核坐镇。当时年教授和他的师兄就像是双子星,一个内敛,一个外放,他们一起撑起了整个所的建设,让它成为了全国文艺学领域最强的代表。当时有一个企业家非常欣赏年教授师兄的书,曾经打算捐助文艺所一栋楼。年教授的师兄为了这栋楼前前后后跑了不少地方,连设计图都参与修改了不少次,相关的拆迁、重建、选址也都谈妥了。但就在这个时候,年教授的师兄突然去世了。企业家本来就是奔着年教授师兄才来的,年教授师兄去世了,一切也就不了了之了。这件事是年教授心里永远的遗憾。樊廉殷要捐助这栋楼,年教授根本就不可能拒绝。捐助仪式上,年教授热泪盈眶的画面,也被摄像机都记录了下来。情况越来越复杂,涉及到的利益方越来越多,连我也开始晕了。我很怀念以前的文艺所。那个时候多好啊,大家坐在一起清谈学术,围着一个点能吵好久,虽然也有小矛盾,但主要色调还是单纯和清新。大家对于樊殊也是单纯地崇拜,他能够在这里自在地实现自己的所有想法。但我也知道,以前的一切只是镜花水月。我一直以为,我永远都能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可是这一次,面对樊廉殷随随便便的一招——我除了安慰樊殊,什么都做不了。***新年晚会到了给老师发请帖的阶段。我让班上的同学给自己的导师发了统一编辑好的邀请,又给空出来的几个今年没收学生的老师单独想办法发了微信。把回复结果都前前后后统计得差不多了之后,我算来算去,才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好像漏请了一个人。年教授。我问老高,老高说年教授不用微信。我说您能给我他的电话号码吗,他让我干脆跑一趟小红楼,直接去找年教授,省得麻烦。——老高你别装了,你明明就是想让我跑腿顺便帮你去送文件的!不过我正好也有点事想要找年教授,而且还不能找樊殊要地址,所以对于老高的要求,我顺势应了下来。小红楼是我们学校的教师家属楼,楼如其名,通体红色,在丛丛绿荫与花团锦簇的掩映下,配上青石板路和小桥流水,实在很有民国风的意境。年教授就住在小红楼的最深处。我其实从来没上过年教授的课,因为我入校的时候他早就退休了。原本以前还会经常出来做讲座,管理所里的一些事务,但随着年教授越来越老,这些活动也没有了。也就是这个学期的事太多,才能见到这么多次年教授。平时的话,作为我这种普通学生,一年也见不到一两次。找了个老高说年教授肯定在家的下午,我来到了小红楼楼下,摁响了年教授所在的门牌号。没有人接。我又摁了好几次,还是没有人接。看来年教授应该是出去了,今天来得真不是时候。“林册?是你吗?”我一回头,发现保姆正搀扶着年教授在我们后面:“年教授好!没想到您还记得我呢。”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这怎么能记不得!林册啊,你是来找哪位老师的?”年教授好像更老了。他穿着宽松的衣服,背几乎要弯成九十度了。老高说,那栋楼就是年教授的执念,所以上次合同一签,年教授就如释重负了。据说当天晚上就有点身体不舒服,还去医院输了液。“我是来给您送请柬的。这不是要新年晚会了吗?”年教授笑道:“那就上去吧。”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新文也求收藏!《你来自南极[王者荣耀]》存稿已经准备上,点开作者栏就能看到。您的支持是我最大的动力!感谢读者@ blaema 的地雷感谢读者@十里桉歌 @你的山叽哥哥 的营养液~马上要开学了,希望大家都可以撑住☆、对话年教授的家非常简朴, 甚至相比于他的地位而言,有点过于小了。而我最大的印象就是书多。太多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书。无数的书架,无数的藏书。茶几下,书柜顶部……能想象得到的地方, 都是分门别类归类好的书。在这里, 你几乎能看到艺学史。“林册, ”保姆倒来了水,年教授要端给我们, 我赶快接过道谢,“你上次的论文写得很不错。很有潜力。”“其实……”我不好意思地说, “樊殊帮了我很多。我自己……还没有那么好。”年教授又拿出了一大把糖让我吃:“我早就知道了。”“啊?”“你的论文, ”年教授慈祥地看着我,“有樊殊的风格。”“这,这样啊……”原来老师早就看出来了。“不过你自己也很努力。看得出来, 论文中有些核心部分不是樊殊的。那些就是你的闪光点。继续努力, 反正你还年轻。只要对自己诚实, 能看清自己的不足和优势, 这就已经很好了。”“谢谢年教授……”寒暄完之后,我把请柬交给了年教授。年教授说不一定可以,得要看那天的身体状况, 还有有没有事。如果一切都妥当的话,他就会出席:“但是节目就不能出了。年纪大了,实在唱不动, 也跳不动了。”“那是当然的。”我赶忙说。正事说完了,按理说,我应该就此告辞。可是“老师好,我先走了”这句话在喉头绕了半天, 却还是没说出来。“林册,”年教授看出了我的犹豫,“你还有什么事吗?”纠结了一下,我一咬牙,一跺脚,还是开口了:“是这样的,关于这次研二硕士生的开题答辩……我是在想,可不可以引入盲审环节……不,算了。对不起,年教授,我什么都没说。”“怎么就算了?”年教授仍然在笑着,他总是会用轻风细雨的笑容化解别人心里的紧张,“话才刚说出口,怎么就先自己否定了。”“因为我……话说出来之后,才反应过来,这样做不好。”我垂头丧气地说。论文答辩这件事,从大学到研究生到博士都有,已经是定番了,其规模与难易程度也在逐步攀升。大学的时候,可能只要不抄袭就让你过了,能让你毕业就就不拦着;研究生的时候,毕业一般也不会有问题,但老师总会严肃地审半天,有些学校还有中期考核等硬性指标;而到了博士的时候,字数、查重率甚至都已经是最次要的了,因为要面对的问题太多了。对于博士生来说,延期实在是太正常——能按时毕业都得好好去烧柱高香。我曾经认识一个同学的姐姐,学生物,做了快三年的实验,论文都要开始写了,突然晴天霹雳下来——作为实验基础的理论被证伪了!文科这种风险相对较少,不过也是一个体力活。总之,如果说大学可以混,研究生咬咬牙也不是不能混,那博士就真是不能混,考核标准卡得严格地一比。做学术还是挺辛苦的,头秃只是入门条件。我之前闷在心里琢磨的时候一直在想,如果上次征文比赛的盲选能够被引入这次答辩,那樊殊不就可以证明自己,摆脱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了吗?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我才一定要今天来见年教授一面。但我之前觉得自己的想法真是个天才的想法,结果话一脱口我就反应过来了两件事:第一,答辩都是现场答辩,怎么可能盲审啊!这完全没有可行性啊!我是脑子有泡吗!而且第二,如果真改成盲审,那才真是坑樊殊呢!因为盲审一般是博士生阶段才有的,相当于是增加了毕业的难度。我现在提出盲审,简直就像是某翟姓博士以一己之力降低全国大学生的查重率,这种行为可是要遗臭万年的!“哈哈,”年教授听完之后也笑了,“别太自责了。你看,反应还是很快的嘛!”“年教授……”“盲审肯定是不可以的。”年教授主动给我续茶,我赶快拒绝,抢着倒茶,却被年教授拦住了。茶水慢慢地注入了我的茶杯,一汪琥珀色的色泽就像是忧郁的眼眸,“之前没有规定过,现在临时变更是不对的。”“是……”“小樊现在压力很大吧?”年教授突然说。他的眼神像是能看破一切。“……是。”年教授想了想说:“我会想办法的。”虽然不知道年教授会想什么办法,但直觉告诉我,年教授的情绪也不高,所以我便没有再继续问:“谢谢年教授。”奇怪,为什么年教授会不高兴呢?难道还是因为那栋楼?可是那栋楼不是年教授的毕生所愿吗?“小樊刚来的时候,”年教授缓缓地说,“我就注意到他了。非常惊艳,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优秀的学生。语言能力、阅读量、阅历、知识的覆盖度,还有对于问题点敏锐的嗅觉,将难题切分为可执行的具体步骤……太厉害了。他的天赋远在所有人之上。所以能够收到这样的学生,是我们bn大文艺所的幸运。”“他当初是为了你来的,你知道了吗?林册。”年教授忽然说。我脸有点红,点了点头:“但是……他也是为了文艺所来的。”“哦?”“如果只是为了我,他只需要做到回到帝都就是了,不一定非要来bn大。”“那你觉得,”年教授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是为什么选择了bn大。”我斟酌了一下:“我觉得,除了bn大在文艺学领域确实全国最强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或许是……他觉得在这里学习会很开心吧。”我没有把话说完。其实我原本想说的是,他觉得在这里,能够安安静静不受打扰的学习。他喜欢这边的学术氛围。因为年教授本身就是一个淡泊明志的人,所里绝大多数的老师,也对于各种各样纷繁复杂的利益纠葛并不感兴趣。这种作风,虽然导致文艺所在学校总是挣不来资源,甚至这两年连应招的学生人数都有所下降,因为曝光率实在太低了,大家也太佛了——但是另一方面,这也使得bn大的文艺所,真的非常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