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才是他学古代的原因?……那他当时拒绝年教授之前,为什么要先看我一眼呢?不懂。我正在胡思乱想着,外面忽然响起了鹤师兄那熟悉的少年音:“于老师,我这次的开题有一些想法想要跟您谈一下……”我叹了口气。鹤师兄的缺点就是,太死板了。他可能不太上网,所以不知道有一个学术名词可以用来形容他此刻的行为,那就是ky。老于虽然是外来户,并不是年教授的学生,但老于喜欢喝酒,特别是德国啤酒。我们所里每次开新年晚会,只要主办者准备了德国啤酒,老于就是打飞的都会准时杀到。人老于现在急着要去喝酒呢,您现在让他给你看论文,闹呢?果然,鹤师兄才念了两句,老于就敷衍地打断了他:“好了好了,这个有点复杂,现在说不清楚。这样,你回去写好邮件发给我。”我以为这是常规操作,但是接下来的话却有点超出我的预料了:“老周,小樊呢?”老周很老实地说:“帮我把东西送回办公室去了。”“嗨,等会儿让小樊一起去喝酒呗。他不是俄罗斯来的?人那边的听说喝酒都挺能行,论吨数呢。”“老师……”“对了,正好小贺你在这里。帮我把书放回办公室吧。”“……好。”我捂脸。我就不该在桌底。我该钻个洞到地底下。这简直太修罗场了!我发誓,我都听到鹤师兄答应时,那声音隐隐都有点哭腔了!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狗师兄在收拾东西,不时还有老高的大嗓门。我听到鹤师兄的声音逐渐变大,有点没精打采:“以哥,等我一会儿,我们去吃饭吧。”全文艺所,除了鹤师兄,没有人会好好叫狗师兄的名字。大家都习惯于利用狗师兄名字的特点,进行称呼上的二次创作。“我先走了,今天没时间和你吃饭了。”“啊?”“女朋友来找我了。好了好了不说了,我先走了。”这一届的文艺学三剑客中,狗师兄实力相对较弱,却是唯一有家属的,而且家属还极其漂亮,让全文艺所都艳羡不已。狗师兄的女朋友是当时在本科时就谈的,以前是隔壁电影学院的学生,目前在影视圈混,不过资源不是很好,拿到的角色大多数是小角色。鹤师兄真是ky二连。又过了两分钟,我估摸着外面的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了,便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边出来还边做戏做全套地嘀咕:“啊呀这笔可真难找……”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残念地望着我。“……啊。”我最后的一个尾音卡在喉咙里逡巡不去,像是一只被人踩到了尾巴的猫。鹤师兄站在桌子对面,满脸的怨气都快凝结成实体了。他盯着我这只土拨鼠看了半晌,忽而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记得你。”“你是那个猴变人,是吧?”所以说都怪狗师兄这个大嘴巴!肯定是他在传播我的糗事!我第二年考研复试面试的时候,老高或许是为了给我喂招,没有问我常规问题,就说考我《资本论》——我那个时候很喜欢发朋友圈,经常发朋友圈显摆自己在读什么书。可是我是按照常规操作准备的,而且真实情况是,我的确看了一遍《资本论》,可是我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看懂!朋友圈装x专用的书能当真吗!老高的问题是:马克思说,通过解剖猴,我们可以解剖人。请问如何理解这句话。标准答案:通过理解封建主义,我们可以理解资本主义。我:马克思是无神论者,他信仰达尔文的进化论。而进化论中的一个经典理论就是人是从猴进化而来的,所以通过解剖猴我们可以解剖人。……天知道马克思写书的时候《物种起源》有没有出现。反正老高当时脸就绿了。后来我的回答就随着当时在现场做记录员的狗师兄的嘴巴传出了十里地,成了整个文艺所脍炙人口的经典笑话。“你和以哥关系不错。”鹤师兄没头没脑地说了句陈述句。“是……呵呵,好巧,好巧。”我尴尬地笑,冷汗直冒。鹤师兄看上去有点不正常啊。是不是受刺激受大发了?“那走吧,正好到饭点了,一起吃顿饭。”谁要跟你吃饭啊!“不……”我刚想拒绝,眼光忽然扫到了门口。樊殊刚好走了进来。老于高兴地招呼:“小樊来了,走走走!喝酒去!”我忽然心里有点发慌,嘴里的拒绝也不知不觉地拐了个弯:“走吧走吧鹤师兄。”在樊殊看到我和鹤师兄之前,我拽着鹤师兄,逃命一样地离开了会议室。…………鹤师兄所谓的“一起吃顿饭”,其实就是一起走路去食堂。还是aa制。算了,你跟鹤师兄还能计较什么呢?我叹了口气,认命地去帮两个人拿餐具。现在已经过了学校人习惯吃饭的点,正规的晚餐早就卖光,食堂里上的都是些夜宵。离我最近的筷框的新筷子还没洗好,我稍微绕了点路,去楼上找到了两套餐具。而鹤师兄从点完菜后就一直坐在座位上,眼睛死死地盯着桌子,仿佛桌子上有朵花,或者是本《文学理论新编》。“狗贼!”我手一抖,餐具差点摔在地上。“老于也太过分了!我是为了他才来bn大的啊!”我默默地低头扒饭,心想您是为老于过来的吗……您不是想跟年教授,但年教授退休了不肯收才找的老于吗?“他不就是外语好点儿吗!崇洋媚外!”他那外语可不是“好点儿”的问题啊……而且人还是爱国华侨呢。“我心想您这么喜欢外语好的,怎么不招个ai翻译机呢?”因为ai翻译的没他好啊。“啪!”鹤师兄一拍桌子,总结陈词:“我到底哪里不如他!”您到底哪里如他了啊!我扶额。其实这个问题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不存在的,因为千人千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亮点和不足,就算在这里被遮蔽了,在另一处也总会有一些亮点闪露出来。像狗师兄,虽然外语水平将就得一比,但图书的阅读量(无论专业还是小说)都吊打全所。又比如鹿子,她的电影阅片量绝对是全所第一,等闲做不到这一步。只是对于鹤师兄来说,这个问题就是个问题了,还是个大问题,因为樊殊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克星一样。鹤师兄会英语、德语;樊殊不光会英语、德语,还会法语、俄语、西班牙语。鹤师兄英语好到能翻译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樊殊英语好到能写十四行诗。鹤师兄有全院老师的宠爱;樊殊有全院老师+年教授的关注。鹤师兄本科学校是国内top1,樊殊……算了,我想不起来他本科什么学校了。总之别人是放弃了巴黎高师过来的。综上,从能力到履历,从身高到外貌,你能想到的每一个能用来攀比的指标,鹤师兄都被樊殊全方位无死角地遮蔽了。想鹤师兄也是一代人杰,听说在本科的时候也是一霸,偏偏在这里遇到了樊殊,是该感慨既生瑜何生亮,还是该说一山更有一山强呢?这么想,命运对鹤师兄确实是残酷了点啊。我有点同情鹤师兄,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很没营养地安慰:“鹤师兄,吃饭吧,都凉了。”鹤师兄点点头,心不在焉地扒饭。☆、一个幽灵,在食堂游荡鹤师兄吃饭的时候很安静,也不像我们一样边吃边玩手机。当然,他也不理我。这也是我意料中的,因为说实话,在今天之前,鹤师兄从来没有主动理过我们一次——他就像是一只高傲的鹤一样,全所只看得上两个半人。这两个半人中,一个是年教授,一个是于教授。剩下半个嘛,是我私心觉得的——我觉得他挺喜欢和狗师兄玩的。因为鹤师兄是一个很坦荡的人,就好像他瞧不上樊殊就是瞧不上,他从来不会讳言。但我从来没听说过他说过狗师兄一句不好,在学校的时候也经常看到他和狗师兄一起去吃饭。听说评选去年的三好学生的时候,他连自己的票都没投,直接投给了狗师兄。后来狗师兄拿了三好学生,他比谁都开心,好像自己得了奖一样。顺便说一句,这年的国奖获得者是樊殊,理由是成绩好,还有译著——他利用业余时间把年教授的一本经典著作翻译成了俄文。对于这件事情,鹤师兄就比谁都还生气了。“对了,那个……”鹤师兄突然开口,却又卡在了嘴边,“……你叫什么来着?”“……林册。”“啊,对,林册。你知道以哥最近在忙什么吗?我看他最近心情似乎不太好。”狗师兄心情不好?您到底是怎么看出他心情不好的?他都笑出花来了好么!我琢磨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出狗师兄有哪一根头发丝心情不好了,只能摇摇头。“算了。”鹤师兄说得很丧气。我怕他又继续丧下去,赶快转移话题:“鹤师兄,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狗师兄的啊?”我以为他会说读研究生之后,没想到答案还真不是这个:“本科的时候就听说过。”“听说过?”“就是那个多校联谊舞会。我听说了他的事迹,当时就叹为观止,一直想见一面,没想到真在bn大见了。”= =原来是迷弟……鹤师兄还真是迷弟。在他的口中,狗师兄编故事不叫编故事,叫“善于营销”,让我们“我有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不是涉嫌虚假营销,而是“在揣度人心的基础上纵横捭阖”。而那种一天放一点消息的行为也不是饥饿营销,而是“天才的策略”。总而言之,如果光听鹤师兄的话,你甚至会以为狗师兄其实是张良转世、是刘伯温再生,谈笑间灰飞烟灭那种。要不是我和狗师兄认识了这么多年,我还真会被他骗过去。实在是鹤师兄说这些话时的神情太真诚了,那眼睛里都快出星星了。我实在有点理解不能:“还好吧……”“什么还好?简直就是天才。不像某些人,只知道投机取巧,真本事一点没有。”鹤师兄冷哼一声。我为鹤师兄的在线双标语录而汗颜,不知道该不该接话,是否应该假装自己听不懂他diss的是谁。“是的,我说的就是樊殊!”行了,不用纠结了。你在外面就遇不到这么君子坦荡荡的人!要是在看演唱会之前,我肯定不光不会否定鹤师兄,还会给他点个赞,但在樊殊给了我那么多张照片,还帮我扛了雷之后,我觉得自己还是必须要说点什么:“那什么,鹤师兄啊,”我硬着头皮说,“我说句话,你不要生气啊。”“你都知道我要生气了你还说什么?”鹤师兄翻了个白眼。“……我的意思是,樊师兄也很厉害啊,而且他那些都是……真本事。”我声音越来越小。鹤师兄居然没生气。他用一种探讨学术问题的态度问我:“为什么是真本事?”为什么不是真本事呢?我实在不懂鹤师兄。“如果他不是从小出生在国外,他还会显得这么优秀吗?”“啊?”“换句话说,他之所以在咱们文艺学专业显得拔群,不过是占了出身的优势,刚好赶上我们这个专业西方色彩很浓的现状。这就像是任何一个普通的英国人英语说得都好,而以哥英语运用可能就没有这么流畅。但你能就说‘因为以哥英语差,所以他就比所有英国人傻’吗?”“可是樊师兄其他外语也很好啊……”“欧洲语言都是有共通性的,我学德语学得快也不代表我就聪明。我把话放在这里,如果给我足够的时间,如果我和他同一起跑线,我能做得比樊殊好得多,以哥也行。”我听得有点不高兴,也不知道是哪儿给我的一股劲,让我只想驳倒面前这个人:“樊殊是一个很优秀的人,语言天赋只是他最微不足道的一个点。他这样专注负责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会是最强的。而且鹤师兄,”我语气有点带刺,“我觉得你似乎是忽略了一点,那就是樊殊的论文写得就是比你好。你们去年上高老师的课的作业,我见过。”“他写的哪里比我好?”鹤师兄管也没管我话里的刺,只顾着追逐‘樊殊’这两个字,“我也见过那篇论文。你说说看。”“他找到了最新的材料,能找到前人找不到的材料是一种能力。”“——他最新的材料是通过小语种区获得的。这不是能力,我再说一遍,这仍然是在吃出身的老本。如果他能像以哥一样,在有限材料的基础上得出一整套逻辑完美、形式完美、论述完美的全新理念,那他才是一个真正的创造者。否则他就只是搬运工。我不是说搬运工比创造者低,我只是说,在学术领域,前者更代表天才。”“也就是说,鹤师兄,你崇拜天才咯?”“我崇拜天才,一直都崇拜。”“那你觉得你自己是天才吗?”我近乎无礼地问。鹤师兄笑了,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承认:“我当然是,以哥也是。至于樊殊,他不是。”话说到这里就有点说不下去了。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鹤师兄的真实想法,有一种“心里最后一环被扣上了”的原因——因为我总算知道鹤师兄的真实逻辑了。只是被扣上了并不意味我心里就舒服了。虽然我和樊殊以前有个人恩怨,但是……但是就算抛开这一切,我还是觉得樊殊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人。我不止一次看到樊殊在图书馆里一呆就是一天,而且每次看到的时候都是在看书。我说了,我看过老高发给我们的樊殊在他那门课的课程论文,老实说,那里面的思路和扎实的资料,绝对是国内超前的。那论文写得是真好。当时看的时候我都想挖开他脑子看看这人到底是怎么长的,怎么能想出这么多的点子。——当然,那篇论文的汉语表达也是真烂- -反正我觉得鹤师兄就是偏见。他当然是天才,他写的也是天才的论文,但这与樊殊是不是天才没有关系。樊殊绝对是天才。我埋着头扒饭,很是忿忿,抬头还打算再说点什么,忽而在视线接触到某个人之后闭上了嘴。而鹤师兄也在几乎同时大手一挥,打断了我即将要说出来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别说了。”“……”“总之,如果樊殊能证明他的能力确实超凡脱俗,那我二话不说给他道歉。但目前为止,我只看到了德不配位!”鹤师兄阴沉地说,好看的桃花眼很是愤愤。“……”“师妹,你怎么还不说话?你不跟我辩论,让我觉得我有点尴尬。”“……”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最终我只能用吟诗的方式来迂回地暗示他:“呃……怎么说呢……那啥,一个幽灵,gc主义的幽灵,在人的身后游荡。”“你怎么开始背《gcd宣言》了?而且你背错了,应该是‘在欧洲游荡’。不过你接了话就好,我可以继续说了,”鹤师兄滔滔不绝地说,“说起来也是好笑,以哥这么优秀一个人,老季今天居然还琢磨着想收樊殊,他就没想过要真收进来,以哥该有多尴尬吗?”朽木不可雕!好在也不用我再纠结了,因为那个幽灵开口了:“对于这一点您大可以放心,我不会让您的以哥尴尬的。”“啊!!!”鹤师兄猛回头。一只樊殊站在他身后,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不是冤家不聚头“你怎么在这里!”“是您。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好到可以互相称‘你’的地步,所以,我强烈建议您称呼我为‘您’。”“你来这里多久了!”“我再强调一遍:您还是没有称呼我为‘您’,而这让我很不满。我有理由怀疑您的听觉系统是否正常。”“我告诉你,我不会怕你,就算你把我告到年教授那里,我也要大声地说:你德不配位!”“您又说了六次‘你’。”“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放马过来吧!”“好了好了,”眼看着全食堂的人都要被这两个小学生之间的鸡同鸭讲吸引过来,我赶快拉开他们,“师兄们别吵了。淡定,淡定。”“松手。”樊殊冷声道。我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刚才为了拉开他们两个人,一不留神握住了樊殊的手腕,赶快松开:“不好意思啊樊师兄,我刚才实在没注意。”“松手。”樊殊又重复了一遍。“我松手了啊。”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您这吃了枪药吗,跟谁发邪火呢。“……”樊殊直接走到我另一边。我还在想他要干什么,就听到鹤师兄大喊:“樊殊你扯我袖子干什么!”我的左手轻轻的一震,鹤师兄的衣袖像是黑色的蝴蝶一样从我的手中脱落。原来我另一只手一直还拽着鹤师兄的衣袖,然而刚才却一直没有注意到。“樊殊,你能不能注意一下你的态度!我这衣服熨了很久的!喂!喂!”樊殊理也不理炸毛的鹤师兄,径直看向我:“你和他在一起吃饭?”他的眼睛比平时看上去更黑了。“呃……”我看了看桌子上正对着的杯盘狼藉,“如你所见。”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空气中的气压非常低,低到都快结冰了。“是啊,我们一起吃饭,怎么了?”鹤师兄还在旁边挑衅,“跟你有什么关系?”樊殊看了我一会儿:“是跟我没关系。”他转身就走。没有一分半的时间,樊殊就回来了,像风一样,手上还托着一餐饭。“砰”地一声,餐盘砸在了我旁边。樊殊拉开了位置,坐了下来。鹤师兄不满地说:“樊殊,你有没有眼力见?没见我们正吃着呢?”“所以呢?跟您有关系吗?”“你不觉得你在这里特别碍眼吗?”樊殊把一碗汤推到我面前:“给你。”我们学校有好几个食堂。其实这个食堂又暗又潮,平时我都不太爱来,但它也有一个挽留学生的神技——它这里的老鸭汤特别好喝,一闻就是老鸭子配上上好的酸萝卜细细熬了一宿,深秋喝上一口,那叫一个不羡鸳鸯不羡仙。不过老鸭汤总是很早卖完。至于今天这个点,夜宵都上了,当然也没有。当然,食堂也有另外的绝技,就是搭售。说是卖完,其实他会留下一些,用在夜宵时带动其他相对没那么好吃的产品的销量。如果你买它角落的那个套餐,大叔会送你一碗熬好的老鸭汤。虽然我的真爱是老鸭汤,但是那个套餐真的是又贵又难吃,所以我今晚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买。看着那汤碗上空如“大漠孤烟直”一般的热汤线,我吞了吞口水,与另一个响亮的“咕噜”声形成了二重奏——经鉴别,另一声的主人是鹤师兄。我还残存一丝理智:“樊师兄,您不喝吗?”“我不爱喝。”我立刻一个猛虎掏心将汤薅过来:“谢谢樊师兄!”风景总是对岸的更美,饭总是别人碗里的更香。我喝着这碗意外之汤,直觉得比自己平时买的还要好喝得多。还是说食堂大爷平时单卖的都是次品,他们把最好喝的一碗都留着搭售了?可是汤不都是一锅熬的吗?哎呀这汤可真香啊……鹤师兄愤愤地放下了筷子,他表示自己要中场休息。他拿出了手机。我一边喝汤,一边问樊殊:“樊师兄,老师们下来没有难为你吧?”“没有,老师们都挺好的。”樊殊慢条斯理地说。“那就好。”我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这件事情就算是完美告一段落了,让我心里的愧疚感也减轻了些许。正好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放下筷子,从口袋里翻出手机。“吃饭玩手机可不是一个好习惯。”旁边传来幽幽的声音。“所以我放下了筷子嘛。”我一边摁亮屏幕,一边随口回道。“狡辩。”我却没有顶嘴回去,因为我在扑面而来的信息海洋中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本妹,我实在是憋不住了……他们都这么骂你了,你为什么还给他们传照片?真是太气人了!你就是人太好了!!!!!!”我追星时用的网名是“吃鱼本”,一般会叫我“本妹”的,就只有我们那个站群里关系好的几个小姐妹了。上次看完生日会一回来,我就把图精修好了。因为接下来还要赶樊殊的作业,所以我群也没看,只是往聊天框一拖了事,然后半秒都不敢停地关机闭关。说起来也是樊殊催得太急了,那天我们走回学校的整条路上他都在我耳边叨叨让我赶快交作业,让我简直烦不胜烦,要不按照我的习惯,发完照片之后怎么也要看看反馈,享受一下众人的赞美之词的。结果一来二去,我把这件事给忘了,马不停蹄地就到了今天,收到了忍无可忍的阿元发来的信息。然而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我打开我们的站群,往上一直拉,发现都是正常的插科打诨,要么就是表白虞白:“你在说什么?没人骂我啊。”“……你人怎么这么好哦我的傻本妹。”我摸摸头。可是真的没人骂我啊。我正在继续往上翻,阿元已经憋不住地给我上截图了。“是故意的吧,这么大的数字会看错?真是好努力哦,小心孽力回馈哦。”“当时是谁同意把票给她的?群主呢,出来说一下啊。”“有些人啊,吸着所有人的血。也就是我儿子人好,看不出这些人真正的表脸。”“大妈本快滚下来吧,长得这么难看也好意思让小鱼抱你,还起名叫吃鱼本,意淫明星恶不恶心,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丑样。”原来是生日会我上台时被人拍了发到群里,有人认出了我。不是……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票是按照应援额抽的,加上我会拍照才有的,当时大家都在啊。话说回来,要不是大家都知道那张票的票号是多少座位在哪儿,透明公正得不能再透明公正,我也不会被人发现啊。叫吃鱼本,是因为我爱吃鱼啊。还有我是真的看错了啊!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呢?阿元说这些只是冰山一角,还有一些说得更过分的已经被他们素质三连然后禁言三天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平时姐姐妹妹的,说话这么难听!要不是鲍里斯大大出手,我估计他们还得跑广场去吠!”鲍里斯大大网名boris,在我们圈子里非常有名,粉丝非常多,人送外号鲍老师。无他,实在是鲍老师太神通广大,拍照太大手,一出手就是半个盛唐,图出的又自然又生动。不过鲍里斯不常产出,在不产出的时候,他会发布一些关于虞白的小细节,或是计划内的行程安排、资源情况之类的。一开始没有人相信他,不过随着鲍里斯一条条的消息尽数应验,所有最初的不信任都变成了无比的崇拜。江湖里甚至有黑子说,鲍里斯就是虞白的小号,精分出来给自己圈粉的。我们小鱼干当然不信,不过也倾向于鲍里斯是虞白身边的工作人员,或者至少是熟人、资深站姐之类的。我在的这个站子比较大,群里人也比较多。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我都不知道一贯神隐、只发资源绝不哔哔的鲍里斯也在站群里。boris:票是我给站子的。boris:没有黑幕。吃鱼本是去出图的。boris:再废话就滚出去。我回想着阿元给我的最后一张截图,愣愣地看着手机,手指机械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然而,和预想中不一样的是,我并没有花太久的时间去做这件事,因为滑动很快就到了头。再往上滑动,无论如何也刷新不出任何东西,既看不到众人辱骂我的场面,也看不到鲍里斯开大的画面。白茫茫真干净。我的聊天记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给清空了。我能看到的最远的信息时间是那天晚上的十一点。而那个时候,我还和樊殊在车上,估计应该是快到站了的时候。“帮她夹菜?什么鬼!我不想和别人间接接吻!……算了。”我听到鹤师兄在嘟囔,“师妹,你把你的筷子给我一下。”我放下手机,正对着饭冥思苦想这里面的联系,恍惚间听到了鹤师兄的话,没多想,依言把筷子给了他。鹤师兄接过我的筷子,在我的餐盘里夹起一把豆芽,往我没剩多少的剩饭上敷衍地一堆:“给你。”“谢谢师兄……”我麻木地说,已经完全没有过脑子,筷子顺势夹起豆芽,就要往嘴里送。“乖,多吃点,看你瘦的。” 鹤师兄没有感情地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我一口豆芽卡在嘴边,再也送不下去。我惊悚地猛抬头,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师兄???”鹤师兄还在盯着我继续棒读,满脸写着纠结与不情愿:“乖,再吃点,听话。”“喵喵喵?”“呵呵,你可真是个小淘气,啊。”“砰!”一声巨响。樊殊猛地拉开了椅子,椅腿刮在水泥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嘎吱声,几乎能超过汽笛的尖锐。他端起了基本没吃两口的餐盘,转身就走。“师兄你不吃了吗……”樊殊走到了门口,又折了回来,放下了托盘。我以为他还要继续吃饭,没想到他只是为了腾出手。他在双肩包里翻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个东西。“咚”,我的怀里多了一个重物。“拿走你那已经被修好了的相机!”这是樊殊在像风一样转身离开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关于风,我指的是飓风。或者可以说,是旋风冲锋龙卷风。作者有话要说:实在抱歉,这周必须要写完三篇论文,实在做不到日更了。尽量日更吧——尽管我很怀疑这篇文有没有人看……但还是给可能存在的读者道个歉。昨天一口气写了快一万字的论文,实在是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来推理“……我懂了。也就是说,那天樊殊拿走了你的手机,说是要传照片给你,但其实这只是一个借口,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趁机删掉你的聊天记录。”“是的。我不可能误删聊天记录。当时聊天记录弹得非常快,一秒好几条,也就是说,聊天记录能看到的最早的时间,就是删除发生的时间——那个时间就是樊殊拿走我手机的时候。”回到寝室后的晚上,我趴在床上,一边摆弄着我的大白兔,一边无精打采地说。焕然一新的大白兔对着我,它星星眼般的镜头仿佛在说:小姐姐你看我可不可爱,你看那个修好我的人厉不厉害。我愤愤地把大白兔塞回枕头底下。对床的鹿子一边看《再见列宁》,一边吃着芒果:“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他肯定也在你们群里。你也说了,当时他拿走你手机总共也就是十几秒的事,还要加上发照片——如果不是他在用你手机之前就知道了你在群里被骂,那他肯定来不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