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惊宴”二字卡在喉咙里,她的脸上出现迷茫,苍白的唇动了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卖房子做什么?”男人单手插包里,冰冷眸光扫一眼审讯室,又毫无温度地看向她,低沉冷漠地回答:“卖房子准备好钱,请能力范围内最好的律师。”东霓还是不明白,却从心底升起浓浓不安。“谁要告我爸?”顾惊宴对上她水雾朦胧的眉眼,微微俯身,低脸去看她的眼睛,视线深入她的眸底,认真阴鸷地说了一个字。“——我。”那一刻,东霓看清了男人眼底的黑暗。没由来地,内心就开始觳觫不安,她张了张嘴,因为紧张而变得结巴,“为,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告我爸?”顾惊宴从西装外套里摸出手机,滑亮屏幕,点开相册,选择视频,点开最新一个后递给她看。她顺势接过手机。视频上,是教室背景,画面上有很多学生。很清晰,只是拍摄角度有些刁钻,一眼就知道是偷拍,镜头还不停地晃荡着,时不时露出一个桌角来,桌角边缘木皮剥落,露出裂痕。主角是顾溪。顾溪站在桌位前,低低埋着头,他面前站着对他大声训斥地霍陈。看见霍陈,东霓的心提了起来。霍陈拿着一本书卷作一个筒,嘭嘭使劲敲在顾溪的桌面上,桌面上那几张卷子被震得哗哗作响。敲完后,霍陈用书筒子指着顾溪骂:“你要是不乐意学就滚回家去,反正你家有钱是不是,那就回家待着好了!”“你说你哥哥那么优秀一个人——你是他弟弟,怎么能这么不自律!”“顾溪阿,有你哥哥做榜样,你可不能在学校里这个表现!”“......”霍陈噼里啪啦地一通数落,就像是在家里训斥她似的,在班级里也经常这样,视频里的霍陈,更是围绕着顾惊宴,将顾溪数落得一文不值。顾溪听了很久,一直低着头,也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霍陈对他这幅不痛不痒的态度很是恼火,又重重地敲了几下桌子,见顾溪还是没有反应,索性用书砸在少年胸口。“你是聋了?!”东霓想起来。那天,霍陈正好是下午最后一节课。那节课过后,顾溪上天台,给她打电话,然后选择跳楼自.杀。完了。一切都完了。......与此同时——审讯室里,警察在例行公事地做着笔录。“你为什么对顾溪进行言语上的侮辱咒骂?”“我平时都那样教育学生。”霍陈很懊丧,内心惶惶,“只是我没想到那孩子内心那么脆弱,我知道他以前得过抑郁症,所以平时都尽量对他温和,只是那天——”“那天什么?”警察等待下文。霍陈埋头在掌心里,搓了两把脸,长叹一口气:“那天我骑自行车刮花了前妻他男人的车,和对方起了激烈的争执冲突,我被狠狠嘲讽了一番,前妻她男人骂我穷鬼,骂我是个穷教书的。我心里很不痛快,带着很重的负面情绪去了学校,上课的时候顾溪一直趴着不听课,我喊他也不答应,所以在教育学生的言语确实有过激之处,但是也并不能因此认为我是个罪人吧。”郑毅就坐在记笔录的卢雪旁边。郑毅点头,说:“是,是不构成犯罪,但是对于死者家属来说,是有百分百充足理由起诉你的......并且,视频也会成为充分的法庭证据。”霍陈僵在那里,眼神空洞,下巴上一圈青色胡茬明显,过了会,语速很慢且不确定地问:“那......那会判多久?”郑毅啧一声,“不好说,到时候要是以间接致人死亡罪定的话,少则几年,多则十几年,不论多少也都是有先例的。”霍陈浑身一软,往后倒靠在椅背上。一想到对方是名门医学世家,有钱有权的,就忍不住吓出一身的冷汗。......东霓看完视频,整个人僵在那里。做不出任何反应。顾惊宴表情寡淡,伸手从她手里抽走手机,薄唇开合间措辞格外凉薄危险:“你爸不配为人师,让他准备好吃官司,我顾某必定追责到底。”东霓掌心水光一片,全是因为紧张恐惧,她觉得他好陌生,陌生到给她的感觉就只是冷,没有半分从前的熟悉感。“能不能,放过我爸?”“放过?”男人如听笑言,眯眸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放过你爸,视频上他如何对待我弟弟的,我会百倍讨回,在我这里,他就是个杀人犯。”东霓心下四处荒凉,她竟找不到言词来应对。他是对的。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对顾溪的死怎么看?谁对谁错?第150章 难逃49chapter49杀我的从来不是坏事情, 而是你。——章记霍东霓知道她难以怪罪于他,但是她身为子女,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霍陈去坐牢。她深深吸一口气, 鼓足残存的那点勇气,对男人说:“只要你肯放过我爸, 我什么都愿意做,包括——包括任何事情。”“抱歉,我不感兴趣。”顾惊宴冷冷丢下这么一句, 转身离去。男人长腿迈向门口,路过伞桶时顺手拿起来时那把黑伞, 撑开举过头顶,他步入雨幕里, 是不紧不慢地步伐, 满身清寒,似要与铺天盖地的雨势融为一体。霍东霓提脚追上去,冲进暴雨里。豆大的雨点子打得她睁不开眼, 只能靠着模糊的视野追上那道黑色的身影。落雨声清晰,雨声里回荡着他昔日温柔眉眼。终于——她追上前,绕到他身前展开双臂拦住去路。暴雨里的槐树下,有撑着黑伞的英俊男人, 还有浑身透湿的狼狈少女。霍东霓如藻般的长发湿缠地粘在脸颊上,一路往下, 紧紧贴在白皙脖颈和锁骨上, 胸脯也因为急促呼吸而上下剧烈起伏着。她在雨里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 说:“顾惊宴,我——”“惊宴。”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打断她所有没说完的话。霍东霓顺着声源看去, 看见警察局院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温婉。温婉穿淡绿短裙,撑一把透明雨伞,笑盈盈地看着槐树下的男人。霍东霓心里咯噔一下。一瞬难以呼吸。她被暴雨淋得难以睁眼,却还是用手抹一把脸后,指着温婉的方向问男人:“......她为什么那样叫你,她为什么在这里?”回答她的,是无边的雨声,和男人的沉默。“顾惊宴,你回答我阿。”“......”温婉撑伞款款走上前,步入槐树下。在她赤直的目光里,温婉亲昵羞赧地收伞后钻进男人的黑伞下,还用手挽上男人臂膀。简直刺痛了霍东霓的眼睛。她疯了一样,去推温婉,嘶哑地尖叫:“你别碰他——”温婉皱眉,脸上再也不是往日有的和善。她还手反击,很用力地将霍东霓一把推开。霍东霓失衡地摔在雨地里,溅起团团水花。水花飞在男人昂贵疏离的西装裤脚上。霍东霓在泥泞里缓缓抬头,去看立在前方的两人,她正好撞在温婉得意的目光上。温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挽着男人胳膊宣示主权:“很抱歉,现在惊宴是我的男朋友,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再纠缠他。”霍东霓聋了。不对,是以为自己聋了。她趴在那里,雨还在下,雨珠砸落在面前的地面上,不断泛起点点的涟漪。有人从黑暗里拿着利刃靠近心脏,深深浅浅地捅着,痛得她恨不得就此死去,可她不能,她还要面对这活生生又狗血的现实。“顾惊宴......”霍东霓轻声地喊他名字,去看他矜贵冷漠的眉眼,“......你喜欢她吗?”男人连一个眼风都没有丢给她。“喜欢。”就那么寥寥两字打发她后,抬步离开。看着深爱的男人和曾经最好的闺蜜共同携手离开的背影,霍东霓在雨地里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感受内心深处最极致的痛感。疼痛指数如果是十级满级,那她已至百级。哭到最后,嗓音嘶绝,也无法呼吸,直到大脑缺氧晕厥过去。......顾惊宴回到车上,将一纸拟好的协议递给同在后座的温婉,“看看,没问题的话就签字。”温婉接过协议。那是一纸婚约协议。甲方:顾惊宴乙方:温婉甲方履行承诺,自愿娶乙方为妻,婚约三年,如合约期间,如双方有夫妻生活并有生育,此合约将延续,永远有效。温婉仔细地看过一遍合同后,在乙方的签名处,写下自己正楷的名字:温婉。温婉将签好字的合约和水笔重新递到男人眼皮底下。“惊宴,你还没签呢。”男人随手接过,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姓名后,将合约甩给她,纸张从腿上滑到脚边。面对他不太温柔的举动,温婉并不介意,她默默地弯身捡起后,将合约收到自己包里面。整个车厢里。都是男人清冽好闻的味道,皂香,白雪。温婉禁不住用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谨防心脏跳得过快,她做梦都不敢用此景做素材。她羞赧地偷看一眼旁边的英俊男人,他冷着眉目,视线正落在窗外的雨幕里,不知在想写什么,眸底全是黑暗和压迫的气息。是真的,她要和这男人结婚了。也是,第一眼就惊鸿喜欢上的人,怎么甘心无动于衷地待着呢,温婉不认为自己争取幸福有什么错?“争取”这个词语十分贴切。温婉这么想。一切要从昨晚她去医院找顾惊宴开始。一开始,温婉被护士告知顾教授正在手术室给病人做手术。她就等,等了两个半小时。对于她的到来,顾惊宴仿佛并不例外,推开办公室的门往里走时,很淡地问了一句:“有事直说。”温婉关上门,深深做了好几个吐纳平复激动的心。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后,对男人露出笑容:“顾教授,我今天来找你,是和你谈条件,我手上有关于顾溪死亡的有效证据。”听到顾溪,男人眸光一停,转到她脸上沉沉看着,等待下文。温婉上前,害羞地将用手将脸庞的几缕碎发拨到耳后。“顾教授,我想和你在一起,想和你结婚。”还想给你生孩子。后半句,温婉没勇气面对男人深沉的视线说出来,就连前面两句话,也是在等待的时候反反复复练习多次,才能顺利说出口。顾惊宴抬手将头上的橄榄色手术帽摘下,往桌上一丢,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懒懒地嗤道:“你手里是有什么?足以让我娶你。”温婉扬唇,笑:“是霍东霓的爸爸,霍陈,是他害死了顾溪,我手里有视频。”然后,温婉将手机里偷拍的视频给男人看。看到最后,顾惊宴面色不变,可额角的青筋却隐隐突起,似随时能爆发似的,眸底也是暗沉沉的一片黑暗。温婉惊讶于他的隐忍能力。“怎么样?”她问,“如果顾教授你愿意娶我的话。那么——这段视频就会被公之于众,大家会知道真相,也会出现在警方的邮箱里,顾溪也不会不明不白地枉死。”顾惊宴眸色不变,沉默。在一段漫长的沉默后,他眼皮一抬,目光直直落在温婉脸上:“你觉得,我会为了一个视频,搭上自己的婚姻吗?”“你不会,但是你没得选。”温婉收起手机。顾惊宴善操控,心思沉,他不喜欢这种类似于被威胁的感觉。他替自己点上一支烟,青白烟雾模糊了英俊的脸庞。抽上好一会儿,才低沉道:“温婉,我不是十七八的愣头青小子。你手里的视频,如果我真的想要,多的是办法。”温婉不是空手而来。她清楚,自己想要的男人是个什么角色。下一瞬,她上前,暧昧地拉住男人的手,手指一点一点摸过手背肌肤,“顾教授,我真的很迷恋你,也知道你的能力,所以没有万全的准备,我是不会到这里来的。”顾惊宴倏地抬眼看她。温婉对上他的视线,唇畔露出势在必得的微笑:“所以......我刚刚给你看的视频,是实时删除的,看完就自动销毁了。至于备份的u盘,在一个只有我能找到的地方,你如果不答应我的话,就永远找不到,我回去也会第一时间销毁。”没等男人回应。温婉又贴近几分,另一只手抬手落在男人的性感喉骨上,从上到下,用自己的指腹轻轻滑过。她很早就想这么做了。做梦都想。顾惊宴长睫低垂下去,眸光下落,看着面前年轻女孩对自己的满目迷恋,皱了眉,低声爆了句粗口。“真他妈烦。”温婉乘胜追击,收回手退开一步,眼神明亮得很:“顾教授,这场交易你做吗?”接下来,是很长时间的沉默。顾惊宴在心里不停地预判着事情走向,无论哪一种,都不会是他想要的。他转过身,视线落在窗外:“我不做。”温婉先是一愣,还是没有放弃:“顾教授,顾溪那么尊敬你,以有你这样的哥哥为自豪,他这么冤枉地死去,你就不肯为他牺牲一点吗?”顾惊宴还是不说话。男人的沉默令温婉不自信起来,开始怀疑自己的筹码是否充足,想了会,选择退一步:“顾教授,你娶我。三年时间,如果时间结束你还没有爱上我,我就放弃你。”果然,男人眼底动容,重新转过身看向温婉:“三年。”“对。”“那我完全可以全身而退。”当时,得到男人允诺的温婉,喜悦漫上眼角眉梢,她激动地冲上去抱男人,却被嫌恶地一把推开。推得她一下不慎撞在桌角上,生疼。温婉并不气馁,反倒愈发亢奋起来。她信誓旦旦地说:“霍东霓她用三个月把你追到手,我不相信,不相信我用三年的时间,你还不会爱上我。”那时候,温婉低估了顾惊宴这人的薄情程度。她天真地以为自己用三年时间,来焐热一颗心,是完全足够的。到头来,她发现......他是没有心的,他的左边胸腔装着黑色石头。第151章 难逃50chapter50表面医者仁心, 内里无边恶鬼。——章记#一中男生坠楼事件#生前曾遭校园暴力,视频曝光#被班主任当众用书体罚打脸那段课堂偷拍的视频被微博各家大v号转发,无一不是以笔墨批判霍陈的过激言行, 骂其妄自做人,不配为人师。转发量点赞量都非常高,高居热搜不下。霍陈被教育局通报处理, 吊销教师资格证,革去在校所有职位。霍陈终日闭门不出。事态发酵, 膨胀,没有丝毫偃旗息鼓的意思。今日中秋。阖家团圆, 万家灯火融融, 唯有霍家里一派死沉。霍陈一蹶不振,近段时间家中大小事物全部东霓料理。此刻,东霓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着, 锅碗瓢盆叮当作响, 她不是很擅长做饭, 简单地炒了个土豆丝和番茄炒蛋, 端上桌, 盛好饭,摆上桌。摘下渐满油点的围裙, 挂在厨房门上的挂钉上后,去叫霍陈吃饭。东霓停在霍陈门口,犹豫两秒,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她握住门把,往下一按,推门进去。霍陈房间里黑漆漆的, 没有开灯,连窗帘也没有拉开,月光透不进来,整个空间就像是与世隔绝的暗处,黑暗,阴森。她摸到墙上的开关,打开。满室明亮,一眼看见坐在角落里的霍陈,胡子拉碴的,未打理的头发蓬乱油碎,面色憔悴,眼袋很重,被青色眼圈覆盖,眼白的部分布满很多根红色血色。他瘫坐在那里,面前放着几张纸。那是法院的传票。传票是两日前送达的,霍陈自从看到传票后,整个人就像是被鬼上身,饭不思觉难眠,只躲在屋里对着几张纸发呆。东霓走过去,弯腰将那几张传票拿起。“别看了。”“吃饭吧,爸。”霍陈没有反应,好一会后以很慢的速度摇摇头,又扶着墙壁弓着背站起来,双膝微弯,整个人看上去骤然老了好几岁。他朝门口走去。东霓将手里的传票随手放在桌上一角,跟上去,问:“......爸,你去哪?”霍陈说:“我出去一趟。”东霓准备跟上去时,霍陈又转过头瞪着她:“别跟着我!”那目光吓得她止步。霍陈出门去了。东霓在客厅来回踱步,两圈过后还是觉得不放心,选择跟了上去。夜间,霍陈脚步沉重,背躬着,脑袋垂着,东霓跟在他后方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她明白,霍陈是真的脆弱了。原来,平日里越是声势浩大的人,是最经不起的挫折的。风一吹,就折了。霍陈的行动轨迹很简单,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会,钻进小巷里,又绕出来,最后走近一家药店里面,然后往回走。霍陈经常会到这家药店里买点缓解偏头痛的药。东霓心里石头暗自落地。看着霍陈往小区的方向走去,东霓绕到小区后门进去,先一步到家。霍西决在客厅里,看着饭桌上冷掉的饭和菜,看见东霓开门进来,问:“你和爸爸去了哪里?”东霓说:“他非要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霍西决点点头,又看着她,动了动唇什么也说不出来。脸上一派欲言又止的模样。东霓敏感地觉察到哥哥的异样,很淡的笑了下,“......还是行不通,对吗?”霍西决眉是皱着的,叹很长一口气:“哎——星晚她尝试让她爸爸帮忙找律师,还是不行,没有律师愿意帮我们打官司。”东霓早就知道是这样。毕竟,对方是百年名门医学世家,在宁城更是根深叶大。他还有个可只手遮天的好兄弟沈知南。被起诉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败诉的结局。霍陈难逃牢狱之灾。顾惊宴是个从阎王爷手里抢人的医生,可他偏执冷漠,他要人三更死,就不会留到五更。想到他,胸口又是不设防地阵痛。嘭——一声闷响,从霍陈房间传来。东霓神经一下紧绷起来,她和霍西决对视一眼,两人心头都觉不安。忙朝霍陈房间走去。打开门,东霓瞳眸一僵,视线难以移开,她看着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停抽搐的霍陈,凄厉惨痛地叫了声:“爸——”霍西决应声而来,轮椅速度很快,一下滑进房间内。东霓看见霍陈身边四散的白色药片,和滚落在一旁的药瓶,药瓶上的标签很醒目:强效安眠药。原来他买的不是缓解偏头痛的药!霍西决第一时间摸出手机打救护车。东霓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像个筛糠似的,膝盖一弯,重重地跪在霍陈旁边,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擦霍陈嘴巴里流出来的口水和白色泡沫,一把又一把的,还在不停地往外冒。“爸——别睡!”霍陈痛苦得面目狰狞,五官扭曲成吓人模样,嘴巴里大大张着,咕噜咕噜地往外涌出白泡,涌到最后,有直冲脑门的刺鼻胃液,隐约可见喉咙和口腔内壁里粘着安眠药片,药片半溶状态,粘稠又稀腻。东霓把手指伸进霍陈嘴里,把那些药片全部扣出来,混合物粘得满手都是。一时间,小小的房间里混乱不堪。少女的哭声,男人着急打电话的声音,还有呕吐反胃声。......第一医院。霍陈被送进手术室紧急洗胃。手术室门口,东霓挂着满脸的泪痕,眼睛肿着,衣物上沾着的呕吐物被风吹得半干,她拉着霍西决的手,浑身上下都战栗不已。洗胃耗时较长。兄妹两人一直等在门外。此时,相邻的另一道手术室感应门自动打开,旁边同在等候的患者家属第一时间冲上去,冲上去围住浑身清冷的男人面前。“顾医生!顾医生我老公他怎么样!”霍东霓视线落过去。她看见男人修长的手指勾住口罩线,摘下,露出那张禁欲清冷的脸。两人所隔不过数米。她的视线模糊着,竟是觉得如有千山万水。那男人对待患者家属时眉眼良善,连眼角都是温柔的,他主动拉起那名中年女人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温声打着定心剂:“手术很成功,已脱离生命危险。”“哇呜——”中年女人爆发般开始哭,咚地一声给男人跪下,双手扯住男人橄榄色的手术裤,“顾医生!救命菩萨,我谢谢你......你是我老公的救命恩人阿......呜呜呜呜......”整个手术室外的廊道里都是呜呜泱泱的哭声。东霓静静看他,他是个喜静的人。最厌喧闹的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主动弯腰,伸手去握住中年女人双臂,一边将人扶起来一边温声说:“应该的,好好休养,有任何问题随时到办公室找我。”中年女人抽抽噎噎地抹着泪说好。正好那女人的老公此时也被护士推了出来,忙不迭地就扑到移动担架旁去了。东霓内心痛意明显,表现在躯体上,手指在颤抖,眼里在流泪。她要疯了。他真的好温柔阿,温柔得像从不曾做过绝情狠辣的事一般。顾惊宴的指间勾着个口罩,长腿一迈,行走间那口罩就在空中荡阿荡的,轻飘飘的,整个人看上去都慵懒清冷。从她身前经过,也是不曾留一眼眸光。“顾惊宴。”她从齿缝间喊出一声,唇被咬破,迅速在口里滥出血腥味。明知不会得到任何回应。还是喊了出来。果然,男人身形未停,头也不曾回,长腿径直走向电梯方向,留给她的,只能是一个冷漠至极的背影。第152章 难逃51chapter51我的爱没有归途, 永无出路。——章记霍陈被推出手术室时,神志不清,昏昏沉沉地像是睡过去了。胃洗了足足三遍。霍东霓替哥哥叫了辆的士, 让他先回去休息,自己留在医院里照顾霍陈就好。霍西决一开始并不同意,却难以和她的坚持抗衡。送走哥哥。霍东霓独身站在马路边。也不知该想些什么, 就只是站着,凉风瑟瑟入骨, 冷得钻心。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只穿了一件纯色的薄薄单衣。眼下已是晚秋时节,自然是冷的。又站了会, 霍东霓在开在医院附近门脸房的小超市里, 买了点压缩饼干和矿泉水,以做充饥用。回到医院里。霍陈的病房在三层。霍东霓咬下一口压缩饼干,干沙沙的,没嚼两下就觉得反胃, 忍着吐意直接冲向位于楼层中部的厕所。也没细看, 一头扎进男厕里。她扔掉手里的矿泉水和咬了口的饼干, 整个人伏在洗手台上哇哇大吐, 吐完咽到一半的饼干后, 又开始吐酸水。胃里是翻江倒海的难受。霍东霓攀在洗手台边缘的手指抓紧,骨节泛苍白色, 吐得头晕目眩抬头时,发现镜中的男人,他背对着自己,站在便池前,慢条斯理地拉起西裤的拉链,然后转身朝洗手台走来。他停在她身旁, 低着头拧开水龙头洗手。水流哗哗。她转头看他,一时怔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原是自己误入了男厕。顾惊宴表情寡淡,修长冷白的手指淋在水里别有一番美感,他一眼没看她,洗完手后拧上水龙头,越过她往外去。霍东霓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她伸手,一把拉住他白大褂的袖口,“顾惊宴。”男人身形一顿,回过头来,头没有低半分,只是眸光下睨着看她。“什么事?”经过刚刚一番剧烈的呕吐,小姑娘本就苍白的脸上浮现一层不自然的红,眼圈也是红的,嗓子是哑的,她轻轻地开口:“......我好难受。”男人淡淡看她,“剧烈呕吐,去看内科医生。”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有任何温度,就像是例行公事地对待一个普通患者。她不是例外,也不再是偏爱。霍东霓满眼悲戚,她看着面前这个喜欢得要死的男人,心脏忍不住抽痛。她抬手,覆在左边胸口上,“......那你治不治心脏,它痛得要死,每分每秒都在痛,痛得我难以呼吸......”顾惊宴眉梢无一丝起伏,那双天生寡情的眼更是没有任何情绪。他很直接,直接得很绝情。他反问:“跟我有关系?”说完,他撤走自己的白色大褂,令她拉了空。霍东霓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如何罪大恶极,以至于他要这么在精神上折磨自己。她真的错了吗?......霍陈在凌晨五点醒来。霍东霓通夜未合眼,枯坐在病床边。一见霍陈睁眼,她抬起疲倦发红的双眼,问:“......爸,你有没有好一些?”霍陈仰面躺着,眼睛一动不动地头顶天花板。霍陈说:“不应该救我的。”霍东霓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来,忍住所有心酸委屈,出言安慰:“没事的,爸,所有坏事情我们都会熬过去的,不要寻短见,没有你,我和哥哥怎么办呢?”霍陈缓缓闭眼,眼角褶皱间流出两道泪。那泪蜿蜒,流进男人的耳窝里。最后,全部滴进白色枕头里。霍陈说:“东霓,爸爸不想坐牢。”霍东霓点点头。她又伸手将他的手握在手里,“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们无力抗衡。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势力。霍东霓忍不住跟他一起哭起来,无声的,却又痛彻心扉的。霍陈摇摇头,说:“是我造孽,让我去死,一命抵一命,也一了百了。我相信你和西决,没有我这个父亲,也可以生活得很好.......”“不,不行。”她声线颤抖,“爸,我求你不要在做傻事了!”霍陈去意已决。他很坚定,他再度睁眼,满是红血丝的眼里尽是坚定:“东霓,我当了一辈子的老师,四十几年,现在要我去坐牢,我宁愿去死。”霍东霓哭得哽咽,她死死抓住霍陈的手,绝望无比地断断续续道:“......我,我,我去求他,我求他撤诉,我求他放过你。”霍陈眼里有一抹光亮起。他僵硬地转头,偏着脸看她:“他会答应吗?”“我......”霍东霓泪流满面,嘶哑抽噎道,“我会,我会,想办法,想办法让他答应......”霍陈的心里燃起一线生机。霍陈却不曾想过,会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他将女儿推向地狱的撒旦。霍东霓的爱——注定永无出路。天将亮,七点的光景,霍西决早早地来到医院。霍东霓将他叫出病房。她像以往一样,在男人的轮椅前蹲下,轮椅从手动更换成电动,就在一个月前,生活还是温馨和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