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流正好开门上车,侧脸弧度硬朗,她也看去:“有多专业?”“这么说吧——”顾惊宴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惜才,语调也比平时有些起伏,“整个中国,还没人能打得过他,至少,近十年里不会有。”“???”她惊讶了,这么厉害。霍东霓不由自主看向前方正点火起步的男人,又问:“......那我想知道,他在来做这份差事前,是做什么的?”“□□拳。”男人说。霍东霓不知,骆流是被顾惊宴以年薪三百万的高价挖过来的,他打一场黑拳,签生死书,赢一场再高不过十五万,输的话,就是擂台上的一具死尸。但是——黑拳圈里向来有一经久不衰的名句:骆流风光无两,逢敌从无败绩。遇骆流者,要么输,要么死。霍东霓靠在男人怀里,暧昧地亲亲他的脖子,“......这不是在我身上浪费人才吗,他那么厉害,却来保护我一个高中生。”他轻笑一声,勾起她一缕乌丝吻了吻:“你可以和人起冲突,可以惹事,但是我不允许你的身边没有人。”......那天。就是她第一次见到骆流。从那以后,骆流果真是贴身保镖,在外从不离开她超过十米,绝大部分时间是默默跟在她的身后,在学校也不例外。按道理,学校外人不得随意入内。但是骆流可以,可能是顾惊宴那边给学校的人打了招呼。她上课,骆流就在廊道角落里。她去厕所,骆流就在女厕外面。一开始骆流的存在,引起学生们的好奇围观,尤其是女生,一下课就跑去围着骆流,问个不停,你从哪儿来阿,不是来上课的干嘛呀,是代课老师吗?骆流不搭理她们,始终穿一件黑色冲锋衣,帽檐压得很低。后来,学生们渐渐也就习惯了。霍东霓却一直没适应过来,又一次,她洗完手从女厕出来,见骆流靠在外面墙上,目光落在窗外天空里,眸底黑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她出来,立马站好准备随时跟上。霍东霓甩着湿漉漉的手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下,“......骆流,其实你不用这么跟我这么近,完全可以在学校外面等我的。”骆流摇头,不语。她又重复,加重语气:“真的不用!”骆流没看她,毫无情绪地说:“这是吩咐。”霍东霓败下阵来,无法游说,也只好妥协,转身回了教室。放学,骆流跟着她出来。顾惊宴配的车就停在门口,一辆白色的保时捷,专门配给她出行时使用,骆流相当于是半个司机,半个保镖。“去商场。”“好。”明天是温婉的生日,她要去精心挑个礼物。骆流按照要求,朝超市方向开去,他话很少,基本上是好,或者嗯,那张脸上阴郁难辨,充满故事,也写满心事。下车后,骆流点了一支烟。她就停在商场门口。骆流抬眸看一眼商场大门:“不进去?”她朝他笑:“里面不让抽烟。”闻言,骆流下意识就要将手里的烟扔掉,被她制止:“......华子多贵阿,你抽,我不着急,等下还得逛好一会儿呢。”天色暗淡,秋风袭来,烟雾模糊男人冷毅脸庞。他嗯了声,抽完了那支烟。将烟头碾灭在地,他说:“走吧。”两人到商场三层的珠宝区,霍东霓要替温婉挑一条脚链,上次温婉瞧见她的脚链后,羡慕得不行很是喜欢。可是,她不能将顾惊宴送给她的生日礼物,转赠温婉,就想着生日的时候重新买一条送给她。挑选脚链时,霍东霓拿不准主意,喊在珠宝店门外等着的骆流,朝他招招手,“快来~”骆流抬步进来,黑色冲锋衣的帽子照旧压得很低。他到面前,停住不语,等待下文。她将两条精致的脚链同时递到他眼皮子底下,“快,帮我选一条。”骆流扫了眼:“我不懂。”“你就告诉我,左边的,还是右边的——”她又把双手伸过去一点,抬眼去看男人帽檐下的眸,“快选!”骆流避开她视线,转向一边,随手一指:“左边吧。”霍东霓终于呼出一口气,她的选择综合征越来越严重。她把左手上的那条脚链递给女导购,“抱起来,谢谢。”买完脚链。两人路过一家儿童乐园店,其中融融的一家三口正从里面出来。一男一女,和一个七岁左右小女孩。霍东霓迎面撞上。顿时,脸色煞白。那小女孩蹦跳着撞到身上来,踩到她的白色板鞋上面,她推开一步,下意识去看对面的女人,还有那个男人。那女人还没看见她,只顾冲过来扶小女孩:“小童!你小心点儿呀,等下摔倒了怎么办!”然后,和霍东霓对上视线。“......东霓?”霍东霓扯出抹很不自然的微笑,轻声地一个字:“妈。”那五十好几的男人腆着肚皮走过来,穿条纹汗衫,梳着大背头,臂间夹着个公文包,对她意味不明地一笑:“你爸爸混得咋样阿最近?”霍东霓收起仅有的笑意,“挺好。”邝国盛一向这样,身上常年都散发着一种暴发户的优越感,也为自己从另外一个男人手里夺走女人沾沾自喜,认为这是自己的本事。“还在教破书阿?”邝国盛笑得得意洋洋。“......”她忍了,没应声。张露青将孩子拉到一边,看了眼少女,面色隐约为难,更多的是隐忍,她去拉邝国盛,“走吧,我们该回去了。”邝国盛甩开她的手,“急什么,遇到你闺女不寒暄几句阿?”说完,话头又对着她,注意到她手里的珠宝袋子,“哟!你爸那点儿死工资,还有这经济能力拿钱给你买这些玩意儿呢,来,给叔叔瞧瞧买的啥。”看着伸过来那只手,霍东霓屏住呼吸,心里没由来地害怕。一瞬——黑影挡在眼前,截住那只手,很冷淡地警告:“先生,自重。”少女抬眼,是骆流高大的身影挡在面前,完全将她遮在身后,就像是在一瞬间拔地而起的巨树,枝蔓丛生,将她包围。“嘿!”邝国盛抽出手,想要越过男人,“我就看看怎么了,什么稀奇宝贝不让人看啊,你让开——”手再次被男人截住。力道加重,重得邝国盛拧眉,“你是她什么人啊,男朋友?”骆流甩开他的手,“别碰她。”说完,骆流侧身让路,比了个请的手势朝少女颔首:“霍小姐。”那还是霍东霓第一次听他称呼自己。邪门儿。长这么大,还没听谁这么恭恭敬敬地喊过一声霍小姐。第144章 难逃43chapter43你和这世界, 都要记得我。——章记深秋的夜里,凉意攀上肌肤冷得尤为明显,风一阵紧过一阵, 月亮躺在远山的山脊上, 散着清冷的光辉,乌云遮身, 似有雨。霍东霓从商场里出来, 她用一只手抱住手臂,唇有些哆嗦, 她停住不肯走。“骆流。”骆流在她身后, “霍小姐。”霍东霓拎着珠宝袋的那只手指攥紧, 骨节间呈青白色, 她吸了口凉气,“......我, 我现在很冷。”骆流恪尽职守地照顾她, 他二话不说拉开冲锋衣的拉链,从喉骨到小腹,脱下来罩在她肩膀上。他里面穿一件短袖黑t, 露出来的两只臂膀是鼓涨紧实的肌肉。霍东霓感受到暖意涌上肌肤, 她不再抖得那么厉害, 开口说:“......我在这里等你,你去开车吧,快一点,我不想再遇见他们。”骆流点点头, 转身快步朝停车点走去。在霍家开的路途中,骆流偶尔两眼,透过后视镜看见后排的少女, 在低着脸抹眼泪,却不发出一点声音来。他收回视线,没再看。又开了会。瞥一眼后视镜,她还在哭。骆流单手握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从置物格里拿出一包抽纸,手一转,递到后排,“霍小姐。”霍东霓看着递过来的抽纸,接过,“......谢谢。”每一次遇见张露青。她都会难过。一路无言,没有音乐,格外安静,唯有窗外颗颗倒退的梧桐,月光映进车窗里,在少女清丽的眉眼间,一寸一寸地倒退。去给温婉送礼物时,骆流自然也是跟着的。霍东霓已收起所有负面情绪,脸上是平日里明媚的笑意,她敲开对门温家的门,开门的是温明阳,温婉的爸爸。她笑:“温叔叔,我找婉婉。”温明阳侧身让路,拉开门,笑着:“进来吧,温婉在房间里。”霍东霓踏进去,又转头看过道里的骆流,他靠墙站着,低着脸在吸烟,她说:“骆流,你等我出来。”他点点头,算是回应。霍东霓轻车熟路地进门,推开温婉的房门。温婉正坐在书桌前,带着耳机,手机屏幕上播放着一段英文听力,余光里瞥到有人进来,转头,“东霓,你怎么来啦?”霍东霓把珠宝袋子递过去,语调轻快地:“看!我给你买的生日礼物~”“真的阿?”温婉惊喜,接过袋子时看一眼,“......你给我买这么贵的呢。”霍东霓说:“不心疼,花的顾教授的钱。”温婉打开盖子的动作一停,笑容也没由来地僵了僵,“这样阿,那也是你的心意。”她打开盖子,里面躺着一条水纹脚链。霍东霓很期待:“怎么样,喜不喜欢?”温婉笑:“喜欢。”霍东霓不再弯腰,她站直身体,疑惑:“那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开心?”“喜欢,你送的我怎么会不喜欢。”温婉没再看脚链,盖上盒子,“......对了,顾溪让你明天一大早到学校池塘等他,他有点事情要给你说。”“什么事儿阿,大清早。”“不知道,就是让我转告你。”“好吧。”......翌日,霍东霓如约而至。头顶上方是层层叠叠的竹叶,秋风过,簌簌作响。眼前的池塘,用大水坑来形容更准确,是深绿色的死水,青苔遍布,里面没有一点活物。“东霓——”声音从左方来。霍东霓侧身,看去,顾溪正靠近,他今日穿很显眼的红色棉质长袖,显得很有活力,手里捧着个透明盒子,里面装着个钢铁侠的手办。“什么事情这么高兴阿?”她问顾溪。顾溪看见她,深深吸一口气后,将装着钢铁侠手办的盒子塞在她手里,“霍——东——霓——我喜欢你!”少年的声音揉进风里,随竹叶浮动。霍东霓低眸,看着手里的钢铁侠手办,声音放得很轻地问了一句:“......你在说什么阿,顾溪,你别吓我。”少年张大眼睛:“我怎么会吓你!”他又伸手指了指她怀里的钢铁侠手办,“东霓,这个钢铁侠全球只有三个,限量版的,我最宝贝的东西现在送给你,就是表明我喜欢你的心意。”鬼知道他做了多久心理建设,才下定决心向她表白。霍东霓不能接受。她是他哥的女朋阿,这怎么行。她忙将那个手办想要塞回给顾溪,语气着急:“你拿回去,我不要——顾溪!”顾溪推开,“你拿着,我喜欢你我愿意给你!”两人互相推搡那个钢铁侠手办。僵持不下。最后,不知谁失手,玻璃盒子落在两人间,霹雳胖朗地一阵响后,盒子变成一地渣滓碎片,漂亮精致的钢铁侠从里面撒滚出来,好几圈儿才停下。顾溪傻了,看一眼地上的钢铁侠,又去看少女:“东霓,你——”霍东霓避之不及,退开好几步,摇着头说:“......顾溪我不喜欢你,一点都不,我只是把你当做好朋友,不想谈恋爱。”顾溪蹲下去,蓬松的头发被风吹得飘动。他去捡手办,然后问了:“你为什么不能喜欢我,你帮我两次,给我补课又耐心温和,还经常疏导我,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我不喜欢你,对不起。”霍东霓咬唇,为难回答。“好。”顾溪站起来,看着她的眼睛,“那你有喜欢的人吗?”霍东霓的心提了起来。她不能再隐瞒他,之前是为了低调,现在是非说不可。“有......”“我认识吗?”“是你哥。”“......”就在那短短几秒的时间里,霍东霓能很清楚地看见,顾溪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飞快地流逝,但她说不上来。然后,她看见他自嘲般笑了笑:“也是,人人都喜欢我哥,毕竟我哥那么优秀,所有人都会选择他。”“不是,顾溪,你听我说——”“你们在一起了?”顾溪打断她。霍东霓只好点头。于是少年眼底残存的那点光,也彻底熄灭。“意思是——我哥最近周末都不回家过夜,盛星晚说她帮你打掩护你也没回家,那你们都是待在一起的,对不对?”霍东霓神经崩起来了,事实很残酷,但是她选择坦诚,“对。”但她不忍伤害他,即便伤害已经造成,她企图安慰:“顾溪,你听我说——”“闭嘴吧。”顾溪第一次用那么冷淡的口吻对她说话,“什么也别说。”最后,顾溪拿着那个钢铁侠的手办转身离开。留下她,还有一地的玻璃碎片。当天,下午放学。霍东霓需要值日,等到班级人都走完以后,打扫完卫生,擦完黑板,把椅子全部放进课桌底下来,检查完开关后,关上教室门窗后离开。刚出教学楼,手机的微信语音电话弹来。——是顾溪。霍东霓犹豫两秒,还是接听起来,她尽量用很温和轻快地语气,“怎么啦,顾溪?”毕竟她不想让两人的关系持续恶化。听筒里,顾溪没说话,全是呼呼风声。“顾溪?”还是风声,很大的风。“顾溪,你在哪?”终于,少年的嗓音清晰地混进风里传来,“......东霓,你转身,然后抬头。”根据指示,霍东霓缓慢转身,抬头,看见上方数百米的天台上,顾溪赫然出现在视线里,巨大的风鼓动着他的t恤,红色的,醒目的。“啊——”她开始尖叫。“骆流!”“骆流!”“骆流!!!”霍东霓惊声尖叫,一连喊三遍名字,男人在十米开外迅速地朝她奔来,冲锋衣跑得猎猎作响,她指着天台沿上少年的声音,“骆流,快!你快!”男人应声而动,身影如风地奔进教学楼里。“顾溪,顾溪,对不起——”她语无伦次地开始道歉,“是我错了,我求求你,求求你下来,你别吓我......”顾溪捏着手机,双脚的脚尖已经探出去,他看着这百米的高度,竟是觉得一点也不可怕,他从这里跳下去,就是新生,就化作一只自由的青鸟,从此都不会有烦恼,也不会被这世界的点点滴滴困扰。就会得到真正的快乐。耳边,是少女哭泣的挽留声。声声入耳,也凄厉。“是吗?”他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又问。“给我哥谈恋爱是不是特别自豪骄傲,是不是能满足最大程度化的虚荣心,是不是觉得得到他就得到了全世界?”他再问。霍东霓的眼泪密密麻麻地流,是极端的恐惧,内心觳觫到身体开始剧烈颤抖,仿佛能听见骨骼间互相碰撞的声音。眼泪顺着脸颊一路流到脖颈,凉凉的。她仰头看风里的少年,疯狂地摇着头:“顾溪,求求你,你先下来,有什么话好好说。”“不想说了。我已经说累了。”顾溪说,“只是你和这世界,都要记得我。”“不要——!”“顾溪!”在少女声嘶力竭地呐喊中,少年如欲展翅的大鸟,在风里张开双臂,面朝下,看着她,双脚轻轻一跳,从百米高空上,一跃而下。骆流慢了一步,扑了个空,上半身探出天台来,两手伸着,终究还是没有抓住。那一刻——世界静止了,她的血液也就此凝住。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红色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猎猎风声,也越来越近......第145章 难逃44chapter44被红色吞没。——章记呼呼风声逼近, 带来死亡的气息,在霍东霓的瞳眸里,红色迅速放大, 再放大, 然后——咚!少年砸在眼前,面朝下。鲜血刺目, 以头部为中心, 朝着四方迅速扩散,一直留到霍东霓的脚底, 那液体还混着些白色的东西, 可能是人的脑浆, 也可能是一些别的东西。霍东霓惊恐地瞪着双眼, 呼吸不能,有人在暗处一把掐住她的脖颈, 泪腺疯狂地工作着, 眼泪像是水串似的顺着脸颊滚落,一颗又一颗滴进地上的鲜血里,沦为猩红色。在那鲜血快要到脚尖的时候, 她恐惧地往后退, 却双腿一软, 直接狼狈地一下跌坐到地上。那血却还在朝她逼近......就在她双手撑在两侧地面上,摩擦着往后退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顾溪手里拿着的东西,是那个钢铁侠的手办。是她。是她害死了顾溪!骆流从背后的教学楼里冲出来, 长腿飞迈,黑发在风里因为奔跑凌乱地跃动,他一边朝她跑近, 一边去脱自己身上的黑色冲锋衣。霍东霓眼前一暗,脑袋被他用衣服全部罩住。她疯狂地颤抖。然后,她听见,男人低沉的三个字,“霍小姐。”警察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从警车上下来两名民警,一男一女,到现场后先蹲在尸体边看了会儿,确认死者身份后,又上了天台,最后两人交谈后,同时走向裹着一件黑色冲锋衣抖得厉害的少女面前。男警问她:“你是目击者?”霍东霓神魂失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男警对她说:“你需要跟我们回一趟警局,讲一下目击经过。”骆流就在身旁,说:“我需要和她一起。”救护车就在这个时候到的,车辆顶部闪烁的急救灯很晃眼,霍东霓被那光吸引住,她的心脏漏跳一拍,她红肿着的双眼仍在流泪。她知道,他来了。那是第一医院的救护车。果不其然,救护车的后车厢一打开,第一个走下来的,就是眉眼沉冷如霜的顾惊宴,他一身白大褂,踩碎各方光线而至。他没看任何人,直接迈向地上已经冷掉的顾溪。男人停在尸体前,愣了好几秒,那几秒钟的时间里,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然后,他缓缓单膝蹲下,白色大褂的一角扫到血泊里,迅速被染红,血意如火烧一半迅速往上窜,红白相间,刺目得很。远远的,天色暗黑,霍东霓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她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朝他的方向抬脚。此时,一群医护人员拿着急救箱推着担架从面前快速经过,却在靠近尸体的时候,被男人一个手势止住,他冷冷地说:“直接联系殡仪馆。”顾溪死了。她哽咽着,再次抬脚,那名男警察却拦在面前对她说:“我们走吧。”霍东霓坐上警车,她透过玻璃去看久久蹲在那里不愿意起身的顾惊宴,他的背影那么萧冷,在月光下,就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有时候,翻天覆地的变化,是一瞬间的。死亡吹响命运的号角。霍东霓哭得混混沌沌的,像是具行尸走肉,她被警察带到一个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很小的桌子和椅子,里面很冷。警察分别查看她的手机,还有顾溪的。她是最后和顾溪联系的人,也是亲眼目睹顾溪坠亡的人,所以当警察询问起是否知情跳楼原因时,她点头,想说,却因为恐惧说不出话来,现在她满脑子都是顾惊宴的脸。他会怎么想?他会怎么看她?在现场那位年轻女警察替她倒了一杯温水,又给了她纸巾,安抚她:“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说,我们也只是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对死者家属也好有一个交代。”霍东霓缓了很久很久。最后,她深深埋着头,哭着说:“......是我,是我害死了顾溪,我早上拒绝了他的表白。”两名警察对视一眼后,其中一名开始记笔录。......从审讯室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警局的走廊里,很冷清。霍东霓扶着墙壁,缓慢行走,抬眼就看见尽头处的顾惊宴,他的面前有一名男警察,是刚刚给她做笔录的警察。从她的角度看去,顾惊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和平日里没有任何变化,如果不是他白色大褂上的斑驳刺目血迹在提醒她,她差点以为这只是一场噩梦。男警察讲述整个事件经过,他告诉顾惊宴,他的弟弟死于自杀,排除任何他杀可能,原因是因为表白被拒,心里承受不住,所以跳楼。最后,是一句,“顾医生,节哀。”男刑警离开。顾惊宴脚尖一转,抬眸,与她的目光对上。在霍东霓看来,他的眸光那么冷,冷得能凝成冰,他还从没有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她的手从墙上滑下,主动走过去停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开口:“......惊宴,对不起。”道歉没有任何意义。霍东霓也知道,但是她不知道自己除了对不起外,还能说什么。男人眸色冷淡,眼睫微垂,“没事。”就在霍东霓心里燃起一线希望时,又听他说:“感情的事,你情我愿,你拒绝小溪无可厚非,他近日抑郁症复发,只是——”他移开视线,闭了眼,声线沉下去,“归根结底,死因在你,我们——”他又停了。霍东霓像是预感到他要说什么似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到地上去,“不要......你不要说出来......”第146章 难逃45chapter45很喜欢你, 却也只到这里。——章记在那两个字说出来前,霍东霓上前一步,抬手捂住他的唇, 仰起一张满是水光的脸看他:“......你别说, 我不想听。”顾惊宴眸光下落,在她脸上。两人僵持了会。也就只是一会儿,顾惊宴就抬手握住她手腕,拉开, 然后清冷的一句话。“我们分手吧。”......分手。她还是听到了这两个字。好几秒钟没缓过来, 霍东霓僵在原地。只觉得周身开始冒冷汗, 一阵热一阵冷的,骨血却开始变得冰凉。男人不再说什么,也不看她, 抬脚离开。擦肩而过的瞬间, 她拉住他一根指。是食指。穿堂风涌进来,霍东霓的手颤抖着,紧紧拉住他:“......我们, 可不可以不分手, 或者——或者暂时分开,等你愿意重新接纳我, 我们再——”“不愿意。”他打断她。他从她手里抽走那根指的力度, 比任何一次吻她的程度都要重。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转身, 想追上去,却又看见了白大褂上已经干涸状态的血迹。有什么资格追?如此想来,分手也是一件情理中的事情。霍东霓也不知自己在那里站了很久,十分钟,还是半小时, 或者更久。直到,骆流出现了。“我送你回去。”骆流说。“......”她没有动。骆流就陪她站在那里。又是好一阵过去,她的眼珠动了动,看向骆流很艰难地笑了笑:“......麻烦你了,这是最后一次你送我回去,以后,都不用了。”骆流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她一眼。出警局时,外面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雨,有着阴湿难缠的凉意,丝丝缝缝地往骨头里钻。没有伞。她仰头,面朝阴雨和月光。那些雨珠落到脸上,滴进眸里,凉意却毫无偏差地全部漫进心里。那天回去后,东霓病了。一连数日的高烧,加上肺炎爆发,经常咳得喘不上气,脸上红白难定,唇是固执的苍白色。噩梦是彻夜不停地做。是血肉模糊的坠楼尸体,也是男人清冷拒绝的眉眼。意识混混沌沌间,喊上一句,也只是那两个字。——惊宴。顾溪在校坠亡事件,持续发酵,受多方关注,警方并未对外公布细节或原因,只说是抑郁症导致。霍陈身为顾溪班主任。也接受多家记者采访,镜头上,霍陈惋惜不停,只说是可惜这么年轻一个孩子。霍陈近日胃口欠佳,神情郁郁,偶尔东霓见他进房间来,也是眼眶底下一抹青色,像是一副极没休息好的状态。东霓内疚。她想,霍陈再怎么对她严厉,但见她这幅样子躺在床上,也是心疼的吧?霍西决更是日日守在她房间内。他连稿都不再写,轮椅常停在床头,以便与他伸出一只手给她作枕。在哥哥的臂弯里,东霓才觉得内心稍微安宁些,她会握住他另一只手,听哥哥温声地安慰,却也还是会不停流泪。温婉也来看她。她说:“我想知道关于他的消息。”温婉就带来告诉她。温婉说,顾溪的葬礼举行了,顾家亲眷全部到场,他也去了,参加完葬礼后,他还是在医院上班,没有颓废伤心,终日表情淡淡。夜里,等哥哥回房睡觉后。东霓再也忍不住,瑟缩在被窝里,抱着自己的双膝蜷作一团,哭时死死咬住手背,发出呜咽声,如某种弱小濒临的生物。她没想过,心碎的感觉原来这么痛。像是从心底裂了一条缝出来,眼睁睁地看着那条缝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疼痛逐级加重,而她对此......无能为力。除开承受,别无他法。在顾溪坠亡的第二十三天。她不见了。准确来说,是霍西决发现她不见了,凌晨两点,霍西决轻轻推开她的房门,想要看一眼,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窗帘拉开,月光满泄,照一室空荡。霍东霓来到南宁一品居,游荡在灯色暗沉的地下停车场,像是一缕孤魂野鬼,怎么也寻不到归处。最后,她蹲在他私人的停车位上。也不知过去多久,骤亮的车灯照来。霍东霓脖子有些僵,从双膝里抬起脸,眯眼去看车牌,在千丝万缕般的光线中,看见了那串她非常熟悉的数字。她在停车位正中心起身,双脚发麻。滴——刺耳的鸣笛声,示意她让开。霍东霓抬脚往旁边避让,目光却牢牢地锁住车身,生怕不看着下一秒就能凭空消失似的。车停了。车门打开,男人的颀长身影出现在视线里,侧脸英俊却也冷漠。霍东霓提起发麻的双脚,一步一踉跄,身体不稳地绕过车身奔向男人,几乎整个人快扑上去般,又在紧要关头停住,只小心翼翼去拉住他的黑衬衫袖口。顾惊宴关上车门,转眸,扫一眼她的手,“有事?”霍东霓面似枯槁,被折磨得消去灵动和生气,瘦得脱相,两颊微微凹陷,凸显一双眼睛更大,大得有些吓人,眼神却十分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