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能让我觉得安心。”她以前就喜欢攒金子,不过真正习惯的养成,是虞明琼回到虞家之后。眼看虞夫人对明琼的疼爱和愧疚,眼见她愈发忽视自己,明湘生怕被赶出了虞家,便开始攒起了金子。她想,或许是因为她之前就有一段被抛弃的经历,所以才这么害怕被虞家抛弃。而入宫后,无疑是遭到了另外一种形式的抛弃,因此她把金子都给了年纪大了的林婆婆,没想到林婆婆又偷偷还给了她。赵据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觉得金子能让她安心。她那点金子,加起来还没有他小时候戴的金项圈值钱。而他为一国之主,富有四海,也从未觉得什么能让自己安心过。但他能看出她似乎很伤心,眼尾晕红了一截,若不是因为知道自己厌恶人哭,恐怕立马就要委屈哭了出来。他略感烦躁地揉了揉额角,隐约记起来,元宝曾经把虞家的事当成一个笑话讲给他听。他沉着脸道:“不许哭!”明湘抽噎道:“没有哭。”他挑了挑眉,道:“过来,给孤揉一揉。”明湘本想自己起来,手腕却被他抓住,拉到了他怀里。她坐在他腿上,他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脸红了红,心跳漏了一拍,不安地动了下,臀部能感受到他大腿那种坚硬结实的触感。他蹙了蹙眉,突然冷漠吐出两个字。“放、荡。”明湘彻底僵住,手足无措那种,一双眼睛怯生生望着他,下意识就站了起来。赵据移开视线,“你站着就行。”他本来只是想闻一闻她的味道。赵据离开后,明湘悄悄呼出一口气。之前他看她那种神情,她还以为他要留宿在她这里。虽然她本来就是他的妃子,和他睡在一起十分正常,但他之前的表现,她还以为他对这种事不感兴趣来着。第二天一早。明湘刚从床上爬起来,就见到花梨兴奋地跑过来道:“美人,美人,陛下赐了好多礼物给你!”明湘惊讶地跑去跟花梨一起去瞧,看到元宝公公令人搬过来三个大箱子,每个都有她之前的小箱子五六个大。“这是让我选一个吗?”明湘好奇问道。元宝公公慈祥道:“美人在想什么,这些当然都是你的。”陛下一国之主,怎么会抠抠巴巴让人挑选。明湘不好意思地蜷了蜷手指,以前在虞家的时候,虞夫人给她东西,常常就是让她在好几样中挑选出最喜欢的那一份。尽管大多数时候,那些美丽的衣裙和首饰,她都想要。“是金子,金子!”花梨惊喜道。明湘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虽然没说出口,但元宝公公看她唇边的两个小酒窝,就觉得虞美人恨不得转几个圈圈来表达自己的欢喜了。美人笑时有种奇特的感染力,能够让人情不自禁跟着一起愉快和放松,元宝唇角也慢慢浮现了几丝笑容。老实说,元宝跟在赵据身边,眼界早就高了,其实是瞧不上这种黄白之物的。不过美人喜欢,元宝自然不会说什么。等让人搬到殿里,亲自见到那满满的黄澄澄,明湘开心极了。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金子。赵据还没有庸俗到送三箱子金元宝。他让人送的,全都是黄金所制的首饰、用具和摆件,其中一个雕成了一只慵懒猫儿的黄金小摆件,明湘特别喜欢,只觉得那玩着绣球的西域猫儿特别憨态可掬。她本来想把那只猫儿藏到自己床底的小宝箱里的,然而想到放在宝箱里也许就不能经常看到,还是把那猫儿放在自己梳妆台上,这样她每次起床时就能看到那只可爱的猫了。开心的心情过了,她忽然又有点奇怪。为什么陛下会突然给她送黄金呢?她想了想,或许之前她的行为可以被算作“救驾”,所以赵据才送了她那么多金子。想起那次“救驾”,她就又想起那个被赵据捏碎喉咙的刺客。“美人,你怎么了?”花梨敏锐地察觉到明湘没有之前那么开心了。明湘轻声道:“把东西都放在一起吧,别拿出来了。”花梨怔了一下,觉得有点可惜,不过她没有多问。“那那只猫儿还要放在一起吗?”明湘看着那只猫,忽然有点不舍。“猫就放在那里,不用动了。”她觉得自己之前扔的那个茶盏,当不起那么多金子。毕竟她只是下意识地反应,如果她真的知道那是个刺客,兴许她就不敢那么做了。她的行为,只需要那只绣球猫就可以奖赏了。她的小宝箱,也塞不进那么多金子,这让她感到不安。花梨点了点头,出去叫人帮忙,明湘也跟着她出去。明湘走到阶前,忽而见到许女官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她关心道:“姑姑,你怎么了,是摔倒了吗?”许女官强笑道:“我没关系。”明湘想了想,道:“陛下赏了我很多金子,姑姑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以帮忙。”许女官婉拒了。她怔怔看着日光下嫩生生站在那里的明湘,心想她当时恐怕是傻了眼,才会觉得这个姑娘有问题。“陛下,美人很喜欢陛下赏的东西。”虽然赵据没问,但元宝公公还是主动提到。赵据看了他一眼,元宝公公缩了下脑袋。他此刻无比庆幸他有个十分靠谱的干爹在,否则说不定早就被陛下挂在文华殿上了。元宝公公退下时,正好见到贺淼走过来。他腿脚似乎不方便,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让元宝想起来之前受罚的许女官。贺淼跪在赵据身前道:“已经查清楚,之前的宫人与唐家有关。”赵据似是遗憾地叹道:“孤还以为,她会忍不住动手。”那样,他就可以顺理成章杀了寿安宫那个女人了。贺淼沉默地没说话。赵据自登基以来就被诟病为暴戾,以他不羁桀骜的性子,如果真想杀冯太后,不会在乎那些人伦道德。贺淼也不知道,为什么陛下明明十分厌恶冯太后,却没有让人杀了她。这时,赵据似是想到了什么,多吩咐了一句。“布置好我们的计划,还有,孤想知道,虞家的事情。”宇文哲已经准备动身去蛮族了,他现在要确认,他身边这个美人,没有任何问题地完完全全属于他。第7章 吻香虞明琼今日去见虞夫人时,虞夫人病稍微好转了一会儿。她忧心忡忡对虞明琼道:“我很担心你妹妹,总想着让你父亲寄信给她,可是我们也无法入宫……”虞夫人还不知道,明琼住在了文华殿。毕竟文华殿的人口风很紧,又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明琼娇笑道:“母亲总是提起妹妹,倒是让我好生羡慕。”若是以往她这么说,虞夫人必然会好好安慰她一番,以填补自己内心的愧疚。可这次虞夫人却叹道:“明湘从小单纯天真,宫里是能吃人的,陛下性情又那么……我这几日噩梦连连,总是梦到明湘对我哭……”所以说,她单纯天真是你们养出来的,我作为你们亲生女儿,从小流落在外,受尽苦楚、市侩泼辣就是活该嘛?虞明琼眼中闪过一丝愤懑。但她很好地掩藏住了,她以前做奴婢的时候就知道,想要讨好主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要不然她最开始也没法利用虞家夫妇对自己的愧疚,把明湘赶到那破落的小院子住。“妹妹一定会好的。”她淡淡道。虞夫人想起一件事,又问道:“你心疾好些了吗?”明琼刚回来的时候,老是犯心疾,怎么治病也不见得好。虞家父母去请了巫医,巫医说明湘跟她反冲,让姐妹两个住的远一些。明湘搬到最偏僻的院子后,明琼心疾果然好了很多。明琼闻言,不由心虚道:“最近不再犯了。”离开虞夫人的院子后,珍珠走过来,说赠给徐夫人的礼物,徐夫人收了。明琼笑了笑,心情转好了许多。徐夫人最开始根本不同意明琼和徐遁的婚事,现在不也是慢慢软化了?虞家父母迟早会忘掉虞明湘,只把她当亲女儿的。她根本没有必要和虞明湘计较的。以后虞明湘的东西,她都会拿回来。父母,婚事,家境都是这样。上一世,她回到洛京后,打听虞家的消息,就知道他们那个替身女儿早早就死去了。想必就是入宫后,郁郁而终的。她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目前还在闺阁里未出嫁的顾皇后。她还清清楚楚记得,顾皇后上一世有多么的受宠,顾家又是多么显赫。如果她能抱住这条大腿,以后就不用害怕没法在洛京圈子里站稳了。相反之后徐家恐怕还要求着她来给徐遁打点。想起这里,虞明琼不由得意笑了。珍珠继续在她身边道:“周姑娘说,顾家姑娘可能后日会出席她表妹的及笄礼。”闻言,虞明琼似乎已经看到了她充满光明的未来。那照亮了她以往经历的黯淡和阴沉,让她有种真正重获新生的感觉。*文华殿。明湘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摞几乎快和她一样高的奏章,心中咋舌。皇帝也这么累的嘛,居然要处理那么多东西。“妾身给陛下揉一揉吧。”她第一次真情实感这么说,因为她觉得自己错怪了赵据。赵据虽然脾气暴虐了点,杀人如麻了点,但是居然还是个勤理政事的君王。赵据在被奏章包围中抬头,似是想到什么,意味不明笑了两声。“孤可不想再被你划两道。”明湘羞愧低头,她也没想到,昨天一不小心指甲划伤了他脖颈处。今早许女官看她表情都怪怪的。“那妾身要做什么?”赵据心想,乖巧地做个人形熏香就好了。否则他怀疑自己会被自己手下这些愚蠢贪婪的官员给气的头都爆了。他懒散道:“随便你,别离孤太远。”自古以来随便最不随便。明湘刚开始还很拘谨,但眼看着赵据真的不管她,完全投入到奏章里,她渐渐就觉得很无聊。元宝给她送来白纸,笔与字画。明湘很高兴,感激地看了一眼元宝,元宝心里莫名受之有愧。这是之前陛下吩咐好的。明湘本来想画画,但一时没有灵感,干脆就写字。这时候她见到白纸堆里有五六张字帖,她翻过去一看,一张字帖字体清俊英挺,铁画银钩,十分符合明湘的审美。她饶有兴致的临摹了几幅,不知不觉就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写到最后,她看到字帖下方的人名。顾望之。竟然是顾恺,顾望之的佳作。她有点愣愣地想,这种在外面千金一副的作品,在皇宫里居然被当作杂物一般,随便塞在纸堆里。“你在想什么?”明湘下意识回道:“这居然是顾望之的字。”然后她反应过来,刚才是赵据问她,眼睛睁大了些,无措地看着赵据。赵据被她神情逗笑了。他哈哈笑了两声,随后闲闲道:“顾望之?是燕国公弟弟,那个‘五绝’?”他瞟了一眼元宝。所谓五绝,是指顾望之是当世大家,文绝,书绝,画绝,乐绝,痴绝。元宝立刻跪了下来。“奴婢失误,把它放到了白纸堆里。”“这一定很珍贵吧。”明湘小声喃喃,她就说嘛,顾望之的任何一副遗作在外面都价值千金,怎么会就跑到这白纸堆里了。赵据古怪一笑。“应该是孤撕着玩的时候,掉到里面的。”明湘:“??!”我就说那字帖怎么缺了一半,果然是暴殄天物!元宝立刻道:“是奴婢没有看到。”“不用那么怕……顾望之,呵、难怪听起来那么熟悉。”他眼中闪过一抹玩味,似乎是这个人名,让他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他看着明湘道:“你要喜欢,随便拿去。”赵据那模样像是给她一块路边随便捡到的石子玩。明湘流连地多看了一眼顾望之的字帖,乖乖收下。她是第一次见到顾望之的遗作,心中很是喜欢。赵据看了一眼她临摹的字,贺淼说她在虞家时,对书画方面就颇有天赋,她的字果然不错,在他眼中也算中等。只是,虞家家底薄,她得不到名师的培养调教,再有天赋,字也就只能写到这样了。之后,他没心思在注意她做了什么,开始专心看奏章。“香香,香香。”殿外飞进来一只乌黑的鸟,呱呱叫着落在明湘肩膀上。元宝公公眼疾手快,想要驱逐它。可惜鸟儿似乎已经习惯被这么对待了,它飞的很高,对元宝公公呱呱叫道:“笨蛋,笨蛋。”明湘对这个名字叫做“和尚”的鸟儿已经不陌生了。她伸出手,就见到在屋顶转了一圈的鸟儿乖巧落在她指尖上,看的元宝公公啧啧称奇,立刻取了笼子把和尚关了进来。“可恶,可恶。”“挂上,挂上!”它骂道,要不是语气太幼稚,声音居然和赵据有七八分相似。明湘小声好奇道:“和尚平日里不关在笼子里吗?”元宝公公同样小声道:“陛下以前身边平常没什么活物……”再说了,只有会飞又机灵的畜生,才能在陛下发疯的时候,及时拍着翅膀飞出来。陛下以前身边平常没什么活物……明湘把这句话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突然感觉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意味。她不就是陛下身边的活物吗?她是不是得再讨好一下赵据,以免变成了死物?赵据看完奏章后,冷笑了两声,果然只有他把官员挂在文华殿前,这些官员才懂得什么叫短小精悍、言简意赅。旁边递过来一盏茶,他正好有点口渴,顺手就接过来,尝了一口,才觉得不对。温度不对,如果是元宝,可不会在茶凉了半截的时候送过来。抬头看去,果然不是元宝,是那个虞氏。明湘朝着他露出讨好的甜甜笑容道:“是元宝公公让我送过来的。”其实她心里蛮坎坷的,元宝给她茶的时候,她用了一段时间来调整自己心态,才敢给赵据送过来。当然没有注意茶早就凉了。赵据放下奏章,挑眉看她,“你不知道怎么伺候人。”明湘不明所以。赵据拍了拍大腿,明湘记得他上一次是怎么做的,乖巧坐在他腿上。这次一动不敢动。赵据把茶盏递到她唇边。明湘耳根悄悄红了,做什么,他、他刚刚喝过啊!然而赵据逼视下,她只好张开樱桃小口,被他喂了进去。“好喝吗?”明湘点点头,随后摇摇头。“有点甜,但有点凉。”她有点委屈道。此时她坐在他怀里,长发柔软披下,他的视线里,能看到她形状优美的眼睛,轻颤的睫毛,挺翘的鼻尖和水润的红唇。宫灯晕光下,那红唇上似乎还闪着水泽。赵据在这一刻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目光移开,落到手中茶盏上。她只喝了一半,白玉茶盏边缘染上一层薄红。他唇角慢慢贴上了那层薄红,在明湘惊恐的目光里,喉结滑动,一饮而尽。“的确有点甜。”他悠悠评价道。明湘脸爆红。第8章 作恶一滴水珠,顺着他优美的下颌线条,突出的喉结,滑到了他玄色衣领中。赵据看到脸上热的几乎快冒出气来的明湘,哈哈一笑。明湘被笑的羞恼,简直想要打赵据的脸了,忍不住道:“你笑什么嘛!”话说出来,她才觉得这话有多么放肆,立刻闭嘴,做眼观鼻鼻观心状。殊不知她刚才的声音娇软又甜糯,换个普通男子,恐怕早就要投降了。赵据笑声渐止,看起来心情不错,并没有在意刚才她的话的样子。他揉了一把她脑袋瓜,狠狠闻了一把她身上的香气。“去那边待着,孤等一会儿就好了。”说的好像是她迫不及待要他陪一样。她难得有点生气。她觉得自己被赵据给玩弄了,但是心里又害怕赵据,于是她虽然气嘟嘟的,却不敢抱怨。只是生气总是要发泄出来。她握着笔,突然灵机一动,想到最开始见面时的状况。她眼睛亮了,偷偷打量着赵据,见他没有关注她这里,悄咪咪地画了一幅“神兽过境图”。等到她离开的时候就把这幅画带出去,其他人肯定看不到。她困地打了个哈欠,双眼泪蒙蒙的,心中有种报复成功的小小得意。*夜晚,寿安宫。雕花云母屏风伫立,琉璃灯柱辉煌,青铜兽嘴里吐出浓郁的香雾。冯宛斜斜靠在美人榻上,她容颜柔美温雅,并不算是绝色美人,只是细长的眉眼抬眼间有种说不出的娇媚之意,为她添了几分动人之色。她身边一个美丽的宫娥在为她打扇,猩红绒毯前跪着一名容颜姣好的小太监给她捏腿。再远处,半跪着一名一身黑衣的男子。男子神情激动道:“太后娘娘,自从赵据登基,我们何曾过过一天好日子?!唐丞相也是与娘娘共事过的,他惨死于赵据之手,至今尸骨不全。赵据狼子野心,娘娘就不怕步了唐丞相后尘吗?”冯宛轻笑一声,凤眸凉薄,不为所动。男子继续道:“娘娘当初嫁的是簪缨世家,前夫亡后,进宫深受先帝宠爱,何曾落魄到如今的模样?您如今住的寿安宫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得到翻新,您身边的宫人日日受到监视,您如今用度奢侈了一些恐怕就会受到内监指责,您甚至不能多出去走动!以往我们得意时,又有谁敢在我们头上撒野。如今这番,娘娘真的就甘心吗?”“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冯太后冯宛似有所感,轻轻笑道,“成王败寇,历来如此。当初我却是不敌他的,被陛下算计,能苟活下来已经不易,那时他才十五岁,如今他年纪更大了些,我又哪里敢有心思去想别的事情?”男子见冯宛态度松动,松了一口气,旋即道:“娘娘切莫妄自菲薄。当初先帝早亡,赵据小儿,非嫡非长,全靠娘娘扶持,才能在朝堂站住脚。如今他把持权柄,却愈发暴戾,不得人心,我已经联系了其他大臣,只要太后愿意助我等一臂之力,我等必然也会回报娘娘。”“回报?我的回报是什么?”男子答:“我等到时候会扶持宗室之子登基,他刚刚七岁,缺乏女性长辈护佑,娘娘身为太后,在宫里自然可以庇佑他。”又是一出主少国疑,持天子令诸侯的戏码啊。冯宛深感无聊,唇角却浮现满意的笑容。“你们需要我做什么?”“娘娘只需在我们入宫时大行方便之门,然后少主登基时,也需要你的首肯。”冯宛垂眸半晌,作犹豫不决状,好半天她才道:“你们真的有把握吗?”男子肯定道:“赵据小儿有痼疾在身,之前我们行刺他的刺客身上有能引发他宿疾的毒,他这几日必然引发旧疾,娘娘不必担忧。”冯宛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那便如此!唐公子说得对,赵据这些年欺我太甚,到时候我会响应唐公子的人,好好出一口恶气!”“就送唐公子出宫吧!”她吩咐身边人。唐辙微微一笑,心想果然是妇道人家,利诱之下,就轻易屈服了。一个容貌清俊的少年走了过来,为唐辙引路。唐辙观他容貌举止,微微一惊,深觉这并非普通宦官之外,又觉得这人神态间有种奇特的熟悉感。他回眸深深看了冯宛一眼,转头离开。青衣少年一回来,就听到冯宛眼中早没了面对唐辙时显而易见的愤怒和恨意。她平静极了,懒懒道:“去文华殿,告诉贺淼,该干活了。”青衣少年道:“陛下恐怕早就知道了。”这寿安宫日日夜夜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唐辙去那里不好,非到这里来,一踏进寿安宫就被贺淼知晓了。冯宛摇头叹道:“你还是太嫩了些,这是态度问题,假如我知道这件事,却不把这件事告诉他,等他把唐家人一锅端了,恐怕就要找我算账。”“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想杀我很久了,我明哲保身那么多年,可不能给他这个机会。”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神情似笑非笑。青衣少年沉静不语,其实他也很不清楚,陛下和太后的关系。只听说,赵据生母并非冯太后,冯太后以前也不是皇后。两人曾以母子相称,不过那是很多年的事情了,现在只说是仇人也不为过。冯宛拉着他俯身,轻声道:“你不过去,就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青衣少年平静道:“我不喜欢你那么看着我。”“越来越大胆了,顾易。”她拍了下他的脸,似是教训,似是宠溺。顾易冷冷道:“我说了,我不姓顾。”*赵据处理完这几日积攒的奏章的时候,就见到桌案对面的小姑娘已经沉沉睡了过去。她两只胳膊乖巧地交叠在桌上,头枕着胳膊,露出一截雪白精致的手腕。她闭着眼睛,睫毛又长又翘,像是两把小扇子,唇微微嘟起,像是赌气一般。他眉心一跳,让她来陪他,她就这么陪?想了想,他忽然拿起一支笔,用毛茸茸的笔触逗了逗她的鼻尖。她睡的正香,小小的鼻翼忽扇着,难过的皱了皱鼻子。他玩闹心起,更过分地用柔软的毛笔刮着她,她上了气性,手不耐地一挥,那支毛笔就咕噜咕噜掉到地上,滚了两圈。元宝公公低眼,瞧着那毛笔,眉心一跳,还以为赵据会发怒。半天没感觉到动静,他悄悄看了一眼,只见赵据坐在案前,正专注地看着另一边睡得正香的虞美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他黑眸中难得没有了暴虐、冷漠与戾气,只剩下一片的平静。这一刻,元宝公公忽然觉得时间分外的缓慢,四周尤为安静。他悄悄在心里叹了一句,多少年,文华殿没有这般岁月静好的时刻了。明湘睡眠质量向来极好,可是这次却睡得不是很踏实。梦里她回到了虞家,在自己小巧精致的闺房里休息。本来睡得正香,先是有什么东西,毛茸茸地弄的她鼻子痒痒的,有点像小时候邻家小公子欺负她时用的狗尾巴草一样烦人,让她差点打了个喷嚏。紧接着,又觉得自己好像在马车里,“马车”正缓缓移动。半睡半醒间,她下意识就觉得这个姿势有点不太稳,于是顺手就抱住“车柱”。那车柱被太阳晒得热热的,还有点光滑,她又顺便拿脑袋蹭了蹭,八爪鱼一般抱了上去,隐约觉得“车柱”似乎硬了一点。好不容易马车停了下来,刚重新睡到床上,她就觉得自己的脸颊的柔被捏住,捏的生疼。她躲了躲,躲不开,闷闷地道:“你别欺负我,徐遁!”徐家和虞家是世交,明湘很早就和徐遁订了婚。现在的徐遁看起来温和端静,事实上,小时候的徐遁是个爱调皮捣蛋的孩子,第一次见明湘的时候就爱背着大人揪她头上的小辫子。明湘从小就是乖巧可人的孩子,欺负过她的只有那么几个熊孩子,她最熟悉的就是徐遁了。“徐遁”闻言,似乎更恼怒了几分,力气用的更重了。他一只手钳住她下巴,一只手作恶,来回捏她脸上娇嫩的柔。她气的,偏偏醒不过来,干脆打蚊子一样,狠狠去拍他作恶的手。“啪”地一声,十分清脆,却不是打到手的声音。赵据坐在她榻前,还没反应过来,白皙的脸颊就红了。他眸光立刻浮现出一丝阴冷暴戾,犹如风雨欲来。元宝公公见此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弓着身子小跑了出去。此时如果有人问元宝公公能在暴君身边活那么久是因为什么。元宝会答,一是因为他认了个好干爹。二是因为他惜命且腿脚麻利,跑的够快。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第9章 贵妃明湘拍完“蚊子”后,手有点发麻。她揉了揉眼睛,困惑道。“你做什么嘛?”她起身,语气中还有着软软的,没有清醒的呢喃。她眨了眨充满雾气的漂亮眼睛,然后又眨了眨。半夜发现赵据在自己床前其实不是第一次了,但她总是觉得有点惊恐。“陛下,为什么那么看着我?”她被他看的有点害怕,忍不住捏了下被角,瑟缩起来。赵据咧嘴一笑,眸光却可怕渗人。“美人,你大半夜里对孤做了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他徐徐说着,他微微别过脸。在月光下,明湘清楚地看到了他脸上鲜红的巴掌印。“……”“……”“??!!?”“!”之前的场景一幕幕全部倒灌回了她脑海里!她望着他侧脸,目露惊恐,脸色雪白。赵据笑了笑,又捏了捏她脸颊,然后那只曾经在她面前敲核桃一般捏碎刺客喉咙的手,就握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他轻描淡写道:“有什么想说的吗?”明湘小小的身子乱颤,她盯着赵据,只觉从小到的的经历走马观灯般在脑海中一一浮现。半晌,她低着头,手指握在一起,沮丧道:“我的床底下的宝箱,陛下能不能把它交给我的父母。”赵据一怔。就看到她垂着头,眼泪啪嗒啪嗒一股脑掉了下来。哭也没有声音。只是肩膀一直在抖。他慢慢抬起她下巴,看到她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晶莹的泪水,月光下宛若散落星辰的流淌湖面。她黛眉蹙了起来,红润的唇委屈地抿住,珠子般的眼泪不要钱一样往下流,不少都溅在了他手背上,啪嗒啪嗒,又像是掉进了他心里。她全然不在乎面子了,哭的伤心极了。他其实并不很记得清她的相貌,只是模糊感觉很不错,比他见过的女人都美,再多余的,他就没有印象了。可此时此刻,这张哭着的脸却在他脑海里前所未有的鲜明。他以前最厌恶人哭。可他现在不但不厌恶,反而心里还有点说不出道不明的酸胀。她哭的时候,身上的香气都浓郁了许多,离得不算太近,他都能闻到。果然是她身上的香迷惑住了他!他冷冷地想。明湘哭着哭着,脑子里走马观花放映人生都快三遍了,可是还不见赵据动弹。她哭着鼻子,手握着他的袖子,抬起头,可怜巴巴开口:“陛下……”她想求他,她死了后,能不能给她留个全的。就在这时,赵据面无表情地用手把她拎起来,像是抓猫一样。“呜呜呜……”这次她总算哭出声了,又委屈又伤心。呜呜呜他居然要亲自把她挂上去!元宝没跑多远,候在外面呢,打算情况不对,就去找贺淼,先封住文华殿,不让陛下犯病的消息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