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外面好冷。”沈皖得了她允许,略微弓着身子从门里面钻了进去,一边搓手一边说道。她视线在帐篷里面转了转,落在离她不远处的一张木桌上。沈皖挑眉,戏谑地看着她,啧啧说道:“我就说你那小侍卫刚刚怎么往你帐篷里钻,原来是给心上人送早点哪。”“不错不错,杳杳,这驸马爷够格。”傅知微这才看到桌子上摆着的早点,佯怒瞪了沈皖一眼,没有理她贫嘴的话。桌子上摆着热腾腾的牛奶,香浓可口的小米粥,还有一碟刚刚蒸好的白馒头和流着油的破酥包子。沈皖拍了拍身上的雪在桌子旁坐下,随手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暖身子。傅知微也跟着她坐了下来,正好觉得肚子里面空落落的,端起桌上的牛奶小小地抿了一口。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好,连甜度也恰恰落在她的心尖上。“绾绾,你饿吗?”傅知微拿起一个破酥包子递到她眼前。沈皖没有推辞,把泛着油的包子接了过来,几口吞了下去,又往嘴里面灌了一大口浓茶。“吃完饭,想跟着我们去滑雪吗?”“怎么个滑法?”傅知微喝了一口熬得糜烂浓稠的小米粥,好奇地问道。沈皖嘿嘿笑着拍了拍她脑袋:“你快吃,去看看就知道了。”大年初一,军营里琐事没有这么多,士兵们三三两两坐一起唠磕,缠着宋刚问新研发的菜品进展如何,或者围拥成一圈看擂台上的士兵打擂,看到兴起之处,不时发出一阵拍掌叫好之声。傅知微跟着沈皖一路走出军营,左拐右拐,再顺着山坡往上,不多一会,就见到傅行和司矍他们两个。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人踩在松软的雪地上面,发出吱呀的响声。她一见到司矍,就放开沈皖的手,一跳一跳地走了过去,蹦到他怀里面。“你们在干嘛呀。”她刚刚被司矍牵住手,几只狗就跟着她围了过来,在她的脚下转来转去。“这是什么?”傅知微瞪大了眼睛问道。“狗拉雪橇。”司矍将她不动声色地拉近一些,说道:“北疆这边常年是冰雪天,所以常常会用这种代步工具。”傅行得意地插了一句:“论训狗,你表哥我可是一把手。”“得了吧,你京中那些不学无术的事迹就别拿出来炫耀了。”沈皖敲了下他的脑袋,笑吟吟地说。“杳杳,你让司矍带你上去,小心摔了。”她叮嘱道。傅知微点点头,牵着司矍小心翼翼地踏入木制的雪橇之中。木椅上铺着一层厚厚的兽皮,坐上去软乎乎的,没有木头在雪地中放久了携带着的刺骨冰度。司矍坐在她后面,手里握着缰绳,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中。六只雪橇犬呼哧呼哧地站在前面。“准备好了吗?”傅行问道。听到司矍肯定的回答,傅行松开绑在树上的绳子,雪橇犬霎时间就迈开前脚朝着前面跑去。“啊——”傅知微捂着眼睛把头埋在司矍的臂弯之中,发出一声惊呼。耳边传来男子疏朗的笑声。“别怕杳杳。””我、我……我不、不怕。”傅知微的声音有点发抖。顺着坡度不大的斜坡下来,呼啦啦肆虐的风逐渐变得轻缓柔和,傅知微慢慢松开捂住眼睛的手,终于看清眼前飘着落雪,裹满银装的世界。松枝颤着落雪,不小心露出深绿色的松针,郁郁葱葱的雪杉重叠着依次向后推簇,巧妙地填满了雪地里所有裸露着的空地。她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顺势将身子靠在司矍的胸膛。风裹挟着雪的味道,钻进她的嘴巴里面、耳朵里面、鼻子里面。司矍搂紧怀里面的少女,嘴唇轻轻掠过她冰凉的耳垂。傅知微咯咯笑着,别过脸去蹭了蹭他清矍的面庞。第70章 回朝四年后——昭华宫内燃着袅袅的松木香, 傅知微手持一卷书卷,倚在悬窗之上,偶尔抬起眼皮, 朝着窗外的那棵冠盖浓郁的老树望去。昨夜刚下了阵子雨, 地面上湿漉漉的,落着几片新绿色的树叶。算着日子,她的小侍卫也该回朝了。殿门口传来邱明熙咋咋呼呼的声音:“杳杳,杳杳,出大事了。”傅知微扶额,神色之间含着无奈。当年她在北疆呆满一年,按着原计划应该返回京城,却不幸又染上风寒,大夫说她此时不宜长途远行, 又拖拉了一年, 才终于找不到在北疆呆下去的借口, 被皇上派出的御林军给接回了京城。北疆一处并不太平, 对于她搁置已久的婚事,皇后也不敢大张旗鼓地举办宴会相看,只是常常会督促她去参加一些贵女的诗酒花茶会, 起初傅知微是抱着推拒的态度,但京城少了傅行这个活宝, 沈皖也不在,一时之间少了不少的乐趣,她在昭华宫憋久了,终于答应皇后多出去走走。谁曾想,竟然在一一品诰命夫人举办的作画会之上,被邱明熙认出来是那个消失了两年的画手, 六叶。如此,她便同这位宰相府的嫡小姐结缘。傅知微将书卷搁置在红木桌上,便看到身着鹅黄色云纹百褶裙的少女一脸大惊小怪地朝着她跑来。“这是出了何事?”傅知微摇了摇头,看着面前跑得气喘吁吁的娇俏少女,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邱明熙一把坐在悬窗旁另外一边垫着软锦的榻上,端起红木桌上的热茶灌了一大口,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镇北将军明日就要回朝了。”傅知微点点头,一点也不惊讶,继续拿起书卷翻看着。论起这件事情,她知道的比她多得多了。“镇北将军诶!”邱明熙激动得小脸通红,眸子里面带着仰慕:“那可是凭借着一己之力将北虏纳入我朝疆域的人。”“最最最重要的是,不同于别的将军皆是出身于显赫的武将世家,镇北将军先前只是宫中一介岌岌无名的侍卫,后来得了皇上的赏识,才领兵征战北疆,打了无数胜仗,斩杀北虏无数,而且——”她顿了顿,故弄玄虚地强调道:“镇北将军还未娶妻呢。”“怎么样,杳杳,是不是很心动?”身旁坐着的少女显然对她口中说的事情全然不感兴趣,趁着她滔滔不绝的功夫,已经将手中的书卷翻了好几页。邱明熙不甘心地挪了挪身子,一手肘撑在桌子上,一手绕过中间隔着的红木卓戳了戳专心致志沉浸在书中的傅知微:“杳杳,你给点反应呀。”“噢。”傅知微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顺着她意思掐着尖细的嗓子夸耀道:“这么厉害的将军,小女子仰慕之至,若能见上他一面,当真是前世修来无上的福分。”“杳杳,你可就别调侃我了。”邱明熙嘻嘻笑着作势要去打她,“我可是在跟你说正经的事情!”“皇后娘娘可劲在催你婚事了吧,这次镇北将军回京,圣上也是时候给他安排一门好的婚事。”“瞧,这不恰好?”邱明熙捧着脸颊,感叹道。“不过,我还真想见见这位传闻中的将军。”傅知微终于放下了手里面拿着的书卷,伸出白皙的手指捏了捏她的脸颊:“真的那么想要见他?”“其实也还好啦。”邱明熙想了想,认真地说道:“毕竟这京城里面好玩的事情可太少。”“但是想着这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这闺女圈可又得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啰。”“那么你也想嫁给他吗?”傅知微笑着问道。她知道自家小姐妹的性子,作为京中无人不知的画痴,想要见司矍也估计是想要研究真正的将军到底长什么样,就地取材,好光明正大地放在她的画作里面。邱明熙连忙摆手,正色道:“不可不可,虽然这镇北将军战功累累,且先不说他容貌如何,就算当真是一等一的好,那也不能把我的一辈子搭上去。”“我要找一个画画和杳杳一样好的男人!”她捏拳,表明自己坚定的立场。“想要见他,也不是不可以……”傅知微微笑着将视线投向远处凸起的亭台楼阁,远处日光渲染满半边天色,象征着春日已经临近,恰如她刚刚重回及笄之年的模样。“怎么可能!”邱明熙瞪大眼睛。“过几日,你来昭华宫找我,我就带你见他。”…………京城的城门敞开,将士们侍立在高大的城墙上,身着银甲,神情庄重,荷戟直立。猎猎的寒风从城门上呼啸而过,翻飞着挂在半空中殷红的旗帜,混杂着如雷的鼓声震天,恢弘浩渺的号角之声应和着呜呜作响。马蹄声如江潮之势,铺天盖地地自远方传来,搅合着由远及近的浪潮般奔涌的黄土,声势浩大。“吁——”一枣红色的骏马高仰着前蹄,后蹄微曲,油水般锃亮顺滑的鬃毛顺势扬起,踢踏着脚下掀起的阵阵黄土,在城门前堪堪停下脚步。马上坐着一身着银色盔甲的青年。青年目光如炬,身高七尺开外,背部笔挺,如边疆里胡蛮生长的胡杨树,斜飞英挺的剑眉入鬓,一双凤眼淬着战场上亮白的刀剑似的寒芒,削薄的唇轻抿,赫然是勃然英姿的轩昂。他昂头看着略显斑驳的城墙,城墙上蔓藤倒垂丛生,偶尔露出砖瓦缺掉而显现的空隙,如四年前他带着少女去北渠江放莲灯的模样。想到阔别两年的心上人,他眸色深了深。阮靖将军也骑着马赶了上来。眼前这个青年失了以往的沉稳自恃,屡屡甩开部队跑在最前面,阮靖自然知道他为着什么,戏谑地说道:“你小子,这个时候就这么着急,左右也不差这一刻钟的时间。”司矍抿唇:“是将军你们太慢了。”把军队带回军营整顿歇息之后,司矍就被皇上召了过去。皇上坐在首座,看着殿下身姿挺拔的青年,眸子里面含着几分感慨和欣赏。“十八岁领军出征,杀敌无数,战功显赫,少有败仗,年纪轻轻被封为镇北将军,朝中无一异议,司矍,朕当年果然没有看错你。”皇上眯着眼睛捋着胡须,心情甚好,明知故问地说道:“说吧,你想要些什么赏赐。”司矍闻言,直直地挺直脊背双腿跪了下去,低着头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说道:“皇上应知臣的想法。”看着他严肃冷峻的眉眼,皇上不由得发出一阵疏朗浑厚的笑声。“朕可不是爱卿肚子里面的蛔虫,不妨说来听听?”“臣但求皇上一旨赐婚圣旨,用臣满身的军功,求长乐公主。”司矍原本冷厉森然的眼眸在提到长乐二字时,霎时间染上一抹初春旭阳的暖意。听着他这样的话语,皇上心里面多了几分喟叹。当年就是这个毛头小子,让杳杳远走千里去了北疆,原本早就该定下来的婚事,也被她各种理由搪塞推脱到现在。如今看来,他未尝不是杳杳的良人。“这么多年,也算是苦了你们两个。”皇上缓缓开口说道,语气和缓:“少年人总爱意气用事,朕起初也以为你与长乐之间不过如此,时间久了,感情自然也就淡了。”“长乐是朕最疼爱的女儿,当年为着这江山社稷,九五至尊的位置,朕亏欠了长乐,亦是亏欠了皇后,司矍,既然你向朕求了公主,便一定要好好待她,切莫重蹈朕的覆辙。”“臣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司矍抬起头神情肃穆地说道。“好!”皇上一拍掌,哈哈笑了起来:“司矍,记住你今天这句话,否则欺君之罪,你可担当不起。”“还有一事……”司矍的语气稍带迟疑。“哦?”皇上挑眉。…………月亮悄然爬上夜空正中央,月色和昭华宫檐角的琉璃灯交织在一起。傅知微用过晚膳,披着头发靠在床榻之上看书。心不在焉地随意将手里面的话本子翻了几遍,傅知微有些气闷地把书放在枕头边上,裹着锦被在床上打了一个滚,恶狠狠地磨了磨牙。这个呆子居然还没有来找她。他们可是足足有两年没有见面,特别是一想到今日邱明熙同她说的话,傅知微就更来气。他如今可是出息了,一回来就直接成京中贵女议亲的香饽饽。窗户吱呀地响了一下。傅知微一抬头,就看到司矍一个翻身从她特意开着的窗户里落了下来。“杳杳。”青年的嗓音低沉有力,他几步并作一步走了过来,一把将傅知微连人带被抱在怀里面,而后男人灼热的气息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落在她白皙的脖颈后侧。痒痒的。“我好想你。”他低低地说道,声色温柔。傅知微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蹭了蹭,魇足地眯了眯眼,揽着他的脖颈,然后下一刻就嗷呜一声在他修长的脖子上咬了一口。司矍低哑地笑了笑,将她抱得更紧了。“怎么这么迟才来。”她不满地埋怨道。“被皇上拉着说了一会话。”“父皇?”傅知微一愣,“你们说了什么。”司矍翻身将少女压在身下,他眸子跳跃着难以压抑的火光,一点点从瞳孔中溢出,而后深深地吻住她的红唇。“求皇上将公主嫁给臣。”他的声音淹没于唇齿之间。作者有话要说:快要完结了别急,有番外第71章 大婚“你们知道最近京城发生的大事吗?”邱明熙坐在黄花梨木椅上, 兴致勃勃地说道。桌面上摆着棋盘,沈皖和傅知微对座着正在下棋。“什么事情。”落子的声音在寂静的宫内清晰可闻,傅知微在棋盘上放下一颗黑子, 抬头问道。沈皖皱着眉盯着棋盘上的黑白分明的棋子, 显然并不关心京城里的轶闻八卦。“镇北将军竟然只回了将军府邸两次,就再也没有在将军府落脚过。”见终于有人肯捧自己的场,邱明熙赶忙顺着傅知微的话说了下去。听到这句话,沈皖轻嗤一声,似笑非笑地朝着傅知微一处看了一眼。傅知微老脸一红,别过脸不去看沈皖的目光,接下邱明熙的话茬:“那这可真的算一桩有意思的事情。”“嗨,那可不是。”邱明熙在京中闺秀圈的声名极好,小道消息也最灵通, 说起这些事情来可谓是滔滔不绝, 就连哪个新郎隔几天被塞了个通房, 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要我说, 定然是在京城早就有了红颜知己,不然怎么刚回京,就连家都不落脚。”邱明熙认真地分析道, 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听她这么一说,沈皖彻底将粘在棋盘上的视线抬了起来, 她乐呵呵地拍了拍邱明熙的肩膀,盯着傅知微说道:“明熙妹妹,你不是想要见镇北将军吗?”“那都是玩笑话,不作数。”邱明熙连连摆手。沈皖嘴角的笑意愈深,一把将邱明熙的肩膀揽了过来,吊儿郎当地说道:“你去问杳杳, 这事,她知道的可比你多多了。““啊?”邱明熙茫然地转过头去,询问道:“沈将军是什么意思?”“咳咳——”傅知微被沈皖戏谑的眼神看得发麻,一口热茶卡在喉咙里面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她们口中说的镇北将军,如今安安心心在她宫里面当侍卫呢。不过,司矍的这个行为,还真的算是监守自盗。想到司矍昨天夜里的举措,傅知微的脸更红了。他他他——他居然跟她说他快忍不住了。湘云含笑着上前,在一旁给傅知微顺气。沈皖见湘云照看着她,放下心,一把将邱明熙拉到昭华宫正殿门口,指着那颗银杏树下的黑色身影笑眯眯说道:“喏——那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镇北将军?”青年抱剑立在银杏树下,眉眼冷冽。“不是吧?”邱明熙不敢置信地转过头:“沈将军,这个玩笑也是太夸张了。”这个侍卫她有印象,束发持刀,眼淬寒芒,身姿如苍松般英挺,面容俊朗,这样气质出众的侍卫,邱明熙前几日来昭华宫找杳杳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不过她是被他吓到了。邱明熙一对上他冰冷森厉的眼神,就忍不住浑身发麻,被他浑身的气势吓得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几步。沈皖拍了下她的脑袋,嘿嘿笑着:“明熙妹妹,这京城里面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沈将军,你可别蒙我。”邱明熙抿唇,只把沈皖的话当作笑话,抬脚就朝着正殿走去。她才不相信。…………圣上的一道赐婚圣旨非但没有将京中有关镇北将军的沸沸扬扬的传言给压下去,反而将这传言传得愈来愈烈。茶楼里面的说书先生说,镇北将军原本就是长乐公主宫里面的侍卫,默默思慕长乐公主,当初凭借着长相出众被长乐公主瞧上,心甘情愿地当了长乐公主的面首。但是长乐公主嫌弃他身份低微,转头就和鸿胪寺卿谢大人议亲,镇北将军一气之下就远走边疆四年,如今终于算是熬出头,守得云开见月。“若真的像你说的这样,那将军府这些日子一直以来空着怎么说?”台下有人高声反驳道。说书先生眉目花白,褶子一叠一叠层叠在脸上,他手持一折扇,捋着胡须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明白吗?”“看破不说破,才是人生的大智慧哪,小子,老身算是给你上了一课。”这镇北将军和长乐公主的婚事,众说纷纭,真真假假谁也不知道,无数版本当中,唯一不变的就是镇北将军对长乐公主情根深种,至于长乐公主对他是什么态度,鸿胪寺卿在这当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那就又是另外的故事。京城里面的人闲着无事磕着瓜子泡一壶热茶瞧个热闹,但皇宫里面可为着公主出嫁的事情乱成了一锅粥。傅知微靠着软榻瞠目结舌地看着长长的一卷礼单。礼单径自从红木桌上滚落,在地上滚了几丈远,密密麻麻的小字依次排列之上,无一不是奇珍异宝。这还只是一小部分。“司矍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这简直是富得流油哪。”傅知微一行一行挨着看下去,惊叹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沈皖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一腿蜷缩在软榻,一手耷拉在支起的膝盖上:“北虏投降的时候,不知道被我们搜刮了多少金银珠宝,原以为这小子都老老实实充公,没想到,都跟你留着呢。她从碟子里捏起一块芙蓉酥,啧啧说道:“这镇北将军莫不是打算把全部身家抵在你这里,然后直接当个倒插门的上门女婿吧。““不错不错,有觉悟。“边说边一口将芙蓉酥囫囵吞了下去。芙蓉酥酥软可口,沈皖砸吧砸吧嘴,满意地眯起眼睛。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如今也终于和她心上人修成正果了。她高兴。傅知微将礼单往桌子上一搁,面上不仅没有喜悦之情,眉眼间反而含着深深的忧虑。“管钱多麻烦。”她小声嘟囔着。“啊,我也想要这种烦恼。”耳边传来邱明熙的声音。邱明熙如今已经彻底加入傅知微和沈皖的姐妹团,她蹲在地上挨个挨个看着礼单上的名目,全然没了往日端庄贤淑的贵女形象,边看边惊呼道:“这这这——这竟然有失传的画卷《马踏飞燕》”“天呐,玲珑阁千金难求的头面。”“七彩玛瑙,还是一车????嗷呜——杳杳,我可以看看吗?”傅知微失笑,摇了摇头,左手端起茶杯,右手刮了刮茶盖,抿了口沁润心肺的茗茶压下心中的震撼,才说道:“你看上了什么,等我成婚后拿走便是了。”作为宫里面养尊处优的公主,傅知微世面见了也不少,往日里面进贡的西湖龙井或者蜀地的云锦,皇上都挑了最好的往昭华宫里面送,只是她实在没有料到自己家的小侍卫这么有钱。亏她还盘算着以后要怎么在不伤害他自尊心的情况下拿出自己的嫁妆和小金库补贴家用。不过看来他入赘也入得挺开心的。“这多不好意思。”邱明熙咬着嘴唇泪眼汪汪地偏过头来看她,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礼单上收回来:“杳杳,有你出嫁珠玉在前,我可能要孤寡一辈子了。”沈皖被她这副委屈的样子逗乐了,哈哈笑着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颊。“小姑娘家的,戏怎么这么多。”“我竟然前几日还在杳杳面前编排镇北将军的八卦。”邱明熙挠了挠头,“不过,杳杳,话说镇北将军是不是当过你的男宠呀?”“咳咳咳咳——”傅知微端着茶的手一抖,差点没将整杯热茶泼在地上铺着的毯子上。“不是。”她用锦帕擦了擦自己的嘴角,赶忙矢口否认。他们确实除了最后一步……其他什么都做了:)…………大婚的日子如期而来。赐婚圣旨一下,司矍就被皇上赶出了皇宫,回到御赐的将军府住了下来。长乐公主的岁数已经不算小,皇后和皇上纵使千万般舍不得自家的掌上明珠就这么嫁了出去,还是让钦天监选了一个最近的吉日。以十里红妆,大赦天下为嫁妆。天还未亮,傅知微就醒了过来。她乖乖地坐在梳妆台上,任由湘云一下一下温柔地侍弄着她瀑布似的乌发。湘云的动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柔,就像傅知微是一个一碰就碎的瓷娃娃,不敢多用一分力道。“奴婢自小就和公主一道长大,如今看到公主和驸马爷终于等到这一日,也算是心满意足,此生无憾了。“一边感叹着,湘云的眼眶逐渐泛红,声音有些哽咽。“你别哭。“傅知微转过头,拉起湘云垂落在身侧的手,安抚地说道:“你一哭,我也要哭了。““往后在公主府,我们不是还在一起嘛。到时候,我给你寻一个好人家,他如果敢欺负你,你就报我的名字,我给你出气。”湘云噗嗤一声破涕为笑。“都听公主的。”吉时已到,天色从白色渐而转为清透的浅蓝,湘云给傅知微盖上大红色的锦帕,轻声说道:“公主,忠勇侯夫人已经到了,我们也该去给皇后和皇后行李了。”红色锦帕下垂坠着的金穗微微晃动,而后,传来少女猫儿似的答应声。嫁衣将她的手衬得皎白如月,傅知微缓缓将手搭在湘云的手上。根据礼节,她要先依次先至皇上皇后前行告别礼,然后在忠勇侯夫人的引导下乘着升舆赴将军府。一步、一步。脚下是她走了无数遍的路,一瞬间,傅知微的神情有点恍惚。仿佛她又重新走了一遍她十九年的过去,同无数的回忆交织在一起。都说皇宫吃人不吐骨头,可里面的人却竭力地给予她所有温情。父皇握住了她的手,父皇的手温热有力,带着薄薄的茧子,短暂地,却又紧紧地握了她一下,就放开了。这双宽厚的手掌曾经一把将小小的她捞至肩头,也曾经牢牢地牵着她走过无数的路,无视那些吃人一样的目光,将她带到那鎏金大殿上,笑着说皇后和她是他此生唯一珍视的至宝。“儿臣,拜别父皇。”明明她不想哭。傅知微咬着嘴唇,趁着人不注意擦拭了一下微热的眼眶。“好、好。”皇上素来威严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若那小子对你不好,你只管写和离书,父皇给你找个更好的。”母后的手柔软细腻,她久久地握着傅知微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摩挲着她的指骨,掌心,最后五指张开,从她指缝间穿过,温柔地贴合在她的手掌之上。这双手曾经在睡前轻柔地拍打着她的柔软的小肚子,手的主人温柔地、一字一句地念着哄她入睡的故事,告诉她不要怕,无论如何,母后永远都在。一滴眼泪吧嗒落在她绣鞋上。“杳杳,多回宫来看看……。”皇后拿出锦帕擦了擦眼泪。“儿臣会的。”入目皆是耀目的红色,傅知微忍住哭腔,轻声说。京城的锣鼓喧天,百姓们围拥在街巷两侧目睹这百年未有的盛礼,十里红妆铺就,御林军开路,送亲的队伍沿着京城的主街缓慢地行进,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尽头。傅知微安静地坐在花轿上。她的侍卫大人在等着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等了她一个又一个十年。花轿停在将军府面前。司矍身着一身大红喜袍,身姿挺拔,清俊无双,他的眼神褪去以往的森寒,载满了经年累月的深情。“夫人。”他牵住傅知微柔软的小手,紧紧握住,低低地唤了一声。男人的声音低哑,温柔,又珍视。少女没有说话,悄悄地回握了他的手。她听见司矍轻轻地笑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很喜欢他的声音。独一无二的,只对她温柔的嗓音。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正文就要完结啦这几章发红包感谢小天使们,特别特别感谢我鸽了这么久你们还愿意陪着我写完这个故事第72章 洞房司矍将她打横抱起。男人的心跳略显急促, 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怀抱。四周的视线被大红色的喜帕遮蔽,傅知微垂下眼睑,只能看到绣纹精致的喜袍随着他走路的动作带出深深浅浅的褶印。耳旁传来沈皖起哄似的哨声, 邱明熙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甚至连带着阮靖将军低沉有力的嗓音也沾上喜意,在一旁和小辈们笑闹着。而后一切终于沉寂下来,她被司矍轻柔地放了下来。盖在头上的喜帕被掀开的一瞬间,傅知微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入眼是司矍俊朗的眉眼,他的素来冷峻的脸庞在大红色的喜房之中被蒙上一层朦胧的情意,薄唇噙着一丝笑意,褪去冷意的眸色里面照出她与火光的影子。她被司矍牵着在床榻上坐下。喜房内陪嫁的丫鬟和嬷嬷此时已经自觉地退了出去。“你不去外面迎客吗?”傅知微任由司矍牵着她的手,靠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个哈欠,紧绷一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嗯。”少女清亮的凤眸印在他眼中, 司矍的眼眸一暗, 控制不住内心的悸动, 低下头啄了一下她的轻启的红唇。“别亲, 我脸上化的妆就跟上了一层油一样。“傅知微两只手抱着他的胳膊,小声抱怨道。司矍声音微哑地笑了一下。“很好看。”“真的吗?”傅知微直起身子怀疑地看着他。今日的妆容就跟擦涂了一层厚厚的□□没什么区别,就算是天仙也经不住这样折腾。“真的。”司矍握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 又忍不住低下头擒住她的红唇。温柔的,带着不容她抗拒的力道。男人身上的沉香将她包裹在其间, 带着侵略的气息,喘息间,傅知微撑起最后一丝意识,抗议道:“外面还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