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为什么这个消息最终还是被有心人传到了她的耳中?想到这里,她突然明白,一定是前世秦翊之的那位太子妃,林婉婉,故意派人将这些消息不小心告知给她的。但就算真的是这样,又能怎么样呢?那些冷落是真的,欺骗是真的,那些她曾经热切的一切,也是真的。她只是,错付了而已,怪不得别人。是她将刀交到秦翊之手里面,然后笑眯眯地跟他说,我相信爱我的人永远不会对我用这把刀。秦翊之老爱跟着她。远远地跟着,好像他们本就是走一处路,要去一样的地方。傅知微起初告诉自己要心如止水,当这个陌生人不存在就行,可反复几次,她看着他那张脸看得厌烦,就忍不住转过头去狠狠瞪他几眼。“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街上的人流众多,她不想引起注意,压低声音训斥他。“你再这样,我要唤侍卫赶人了。”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皇上不放心她的安全,加派了不少的人手明里暗里护着她。秦翊之低着头不说话,愣愣地站在原地任由她骂,等她骂完之后,面不改色地抬起头,唤长青将他备好的礼物交给她。他的眼角略微上挑,不知怎的,有一刹那让傅知微觉得他的眼角现如今总是沾着点点桃花花瓣的水红。就像——她欺负他一样。她哪里欺负他了?傅知微瘪了瘪嘴。秦翊之送给她的全是价值连城的物什。前朝丢失的孤本,她前世在他面前念着这个孤本念了好久,京城里面重金难求的头面,凤钗楼的十二个头等绣娘花一年才能绣好的百花委地裙。百花委地裙上的图案精巧,布局巧妙,一朵两朵,紧凑而不拥挤地簇拥在一起,从云锦上一寸寸绽开猎猎光华。除了有一次他送了她一匣子不起眼的吃食。匣子刻纹繁阜,用上好的鸡翅木制成的,刚开始她还以为里面装着什么翠玉珠宝,打开后才发现原来这是一个食盒。装着前世她最喜欢的如意酥。傅知微拈起一块来吃了一口,觉得味道也不怎么特别,她胃口又刁,转头就让湘云将剩下的都丢了。这样卖相一般,味道一般的吃食,也不知道秦翊之为什么会特意用这样的匣子装好来送给她。傅知微刚还开始本着不收白不收的原则,就当作他对自己前世的补偿。后来秦翊之得寸进尺,往她面前凑得更殷勤,她终于忍不住心里面的又冒起的火气。她并不想让他觉得她已经原谅他了。在秦翊之不知第几次有意无意地偶遇她之后,傅知微冷着脸看他又让长青将备好的物什给她呈上来。“秦翊之。”她没有让湘云去接,抱胸看着他,声音就像是在六月里面坠落的飞雪,冷得刺骨。“我们不是朋友,我也不想让你误会什么。”秦翊之的嘴角扯了扯,艰难地挤出了一个笑容。他温和地看着她,一瞬间让傅知微觉得,即使他面上还挂着那几道疤痕,他仍旧是那个清风霁月的翩翩公子。清贵无双。即使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她走过去将长青手上拿着的匣子接了过来。匣子有些沉,傅知微用手掂了掂,将匣子打开,看也没有看里面的东西,就一把将木匣子摔到地上。先是木料和石板碰撞的沉闷声响,惊得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随后,地面上顷刻传来玉器撞碎的清音。秦翊之眸色沉静如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放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这……”长青在一旁瞪大了双眼,抖着手,似是不可置信,“公主,你、你怎么能这样呢……”“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置喙。”他懂什么?他能懂她和秦翊之之间的八年吗?他只看到了今生秦翊之对自己的好,却从未想过,怎么会有无缘无故的喜欢呢。都是用其他的东西换来的。她低下头,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地面,就看到匣子的四周散落着片片剔透细腻的翡翠。翡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让人移不开视线。是达到满绿的玻璃种翡翠。这样的翡翠玉镯,世间罕有,但她上辈子是见过的,还戴过。傅知微想起什么,瞳孔一缩,抬起头,声音有些颤抖:“这是……”“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什。”秦翊之垂下眼睑,“长青,去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吧。”说完,他也跟着蹲下身子,视若珍宝地将地面上碎成无数碎片的玉镯一片片地捡了起来。街上的人群听到他们这边的响动,也跟着围拥过来,但是看到傅知微后面跟着的几个满脸肃穆的持刀侍卫,他们也不敢多看,草草议论几句就匆匆散去了。秦翊之的手在不住地哆嗦,翡翠的碎片一不小心就在他的手上划出了一道小口。血珠顺着他的手腕落下,他却视而不见,固执地将一片一片的碎片揽入怀中。傅知微心里面就像是针扎一样的难过,她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难过,是为了他,还是为了那个泯灭在遥遥岁月中的自己。那是秦翊之的娘亲,给他留下的遗物。是预备给他未来的妻子的。她掀了掀裙子,咬着嘴唇蹲了下去也跟着他一起捡。“对不起。”傅知微小声地说。秦翊之的手顿了顿,视线慢慢地转向她。他的眼睛宛若盛满了一汪平静的湖水,日光一照,反射出无数粼粼的波光,一寸寸印刻在她心上。让她恍惚间想起了从前。“杳杳。”他一字一字地咬地极重,刻意在忍耐着什么,“你不需要道歉。”“可是这是你娘的……”她知道娘亲这二字于秦翊之而言的意义。她和秦翊之之间不论有着任何瓜葛,她都不希望自己借着他对自己的愧疚,去肆意践踏他对他娘亲的感情。特别是对一个已经过世了的人。“没事的。”秦翊之打断了她的话语,微微一笑,嘴角又不由自主地流露出苦涩,“它不会给第二个人了,杳杳,你不用觉得愧疚。”翡翠碎片凉凉地,温驯地贴合在她掌心。傅知微一时之间忘了动作,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他的眼神很清澈,就像是北渠江的江水一样,映着她小小的影子。良久,她出声说:“秦翊之,娶个门当户对的好姑娘吧。”“我们两清了。”“我不。”他说。如果她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是这副模样,那么他们之间,一定会有所不同。她不想踏入一条河流两次。又过了些日子,秦翊之回国了。他走的悄无声息,最后托傅行给她带了十几抬礼物。傅行是她的表哥,表哥给表妹送些礼物,这个名头总归不会错。傅行起初不肯,要他自己给表妹送去,秦翊之就一直在平王府门口站着,怎么赶也赶不走。傅行不忍,就答应就帮他将这些东西交给表妹处理。傅知微看到礼物的时候,愣了好长一会儿。多多傅行起先还开玩笑说这是不是她惹下的风流债,可后来看到她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慌了神,问她怎么了。“没什么。”傅知微胡乱用手擦了擦眼泪。“表哥,你别问了,这些东西,你就给我丢了吧。”全是她上辈子喜欢的东西。前世的她,已经死掉了。找不回来了。傅知微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会将夜明珠摆在床头,抱着被子缩在床脚怔怔地发呆。夜明珠的微光在夜里面通华清润,像是夏日里面巍然立于树梢之上的一轮清透皎月。这是司矍走之前留给她的。她想起了上巳节那晚的江面,江水潺潺,两旁的古木参天,月光从高处倾泻,轻而易举地打在他们两人的面颊上。他此刻在干什么呢?她开始想念他了。第57章 京中这是这个月的第四封信。他抵达边疆不久, 北虏果然就同天泽国发起战争。他是皇上被特意提点的人,虽然职位不高,在军中也有许多政务要处理, 能够独处下来时间, 也就仅是就寝之前的寥寥一点罢了。塞外的血,是夕阳浸润地平线的颜色,霞光汹涌,刺啦从北虏的胸口涌出。然后一个鲜活的生命随着坠落的夕阳沉入了山谷里面。偶尔他持剑立在城墙之上,看着塞外一轮孤日恢弘灼烧大地,平沙旷远,偶有鹰隼振翅尖啸而过,一晃神,就以为自己还带着公主在京城的城墙上看北渠江上千千万万的河灯。司矍小心翼翼地将信纸装进信封里面。深秋的夜里, 清霜一滴滴地凝在空气里面, 向上蜿蜒, 霜雪打在月亮上, 顺着月光没入大地,边疆的深秋已然带着刺骨的寒冷。京城到边疆的路途漫长,信使往返得用上一个多月, 所以他每次寄信的时候,都会多寄两封。桌案上的油灯跳跃着微红的火光, 一旁的剑鞘沾着已经风干的血迹,司矍盯着窗外的月亮看了一会儿,低下头从怀里面掏出一封今日信使刚递给他的信件。信纸是皑皑白雪的白色,带着悠悠的清香,让他恍然间想起她初春在御花园里手持书卷的模样。司矍闭了闭眼,忍不住低下头, 将鼻尖虔诚地挨在信纸上。明明这封信已然踏过了万水千山的路程。可是他还是分辨出了她的味道。少女的簪花小楷字字镌刻之上,同他一一诉说着京城的繁阜,他盯着信件看了又看,深吸一口气,却又不敢用力,唯恐这些从京城里面转折数千里遥遥赶来的名贵信纸,经不住边疆苦寒的磋磨,折损于他沾染满鲜血的双手。她说,秦翊之回国了,送给她的礼物,她都让傅行给丢了,可她还是为过去的那个自己难过。她说,京城外的皇庄送来了数十筐葡萄,她花了一下午在御花园和宫女们学如何酿造葡萄酒。宫女们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湘云笑着去牵她的手,她却很想念他。他看到这里,深深吸了口气,喉咙管发涩,喘不过气来。…………宰相府的嫡小姐邱明熙今日邀了她的三五闺中密友来府上做客。凉亭内摆好了各色的点心,佐以刚上市新鲜的瓜果,几位贵女一边悠然自得地品着茗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磕着京中的新鲜事。京城里面有趣的事情近日也不多,说来说去也不外乎是哪家公子哥被发现养了外室,或者哪个新嫁的贵女嫁出去后发现所嫁非人,哭着闹着要回娘家。一来二去,无非就是换了个名字,内容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欸,明熙。”工部尚书家的五小姐柳言溪坐在她旁边捅了捅邱明熙的手肘,小声地问道:“你打探到六叶的消息没有?”柳言溪的声音虽然小,但院落内只有她们几人,本就安静,是以她的话一出口,原本在一旁笑闹着的贵女们瞬间安静下来,纷纷侧目盯着邱明熙。邱明熙慢悠悠地将茶杯放在桌面上,抬起眼皮子看了她们一眼,而后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回话道:“我要是真能探听到什么消息,我还能坐着在这里跟你们聊天?早就去人家府上去拜访了。”邱明熙是京中有名的画痴,一手丹青出神入化,但奈何她眼界高,向来不屑于参加京中的各类贵女的诗酒花会,所以京中第一才女的名号,当初就这样被李嘉柔夺了去。只是她不在江湖虽久,江湖却一直流传着她的名字。一个月前,京中一个名为六叶的画手画了本《锁玲珑》的画本子,讲的是一位名为叶青的女子女扮男装入朝为官,同朝中的重臣魏迟相互赏识较劲,最后建功立业的故事。京中的画本子半句不离情情爱爱,京中的贵女早就看腻了。她们不缺金银珠宝,待字闺中手里又握着大把时光,难得遇到个画技精湛,情节构思巧妙的画手,自然私底下的茶话会半句都离不了《锁玲珑》。《锁玲珑》不仅胜在剧情的设计,若是细究里面的画技,亦是巧妙绝伦。尤其是邱明熙,连夜将《锁玲珑》看了数十遍,还觉得不过瘾,第二天干脆唤丫鬟将京中的《锁玲珑》全给买了下来,扬言万金只求见六叶一面。邱明熙的这个举措,彻底将《锁玲珑》的名头在京中给打响了。一时之间,京中不少的闺秀都争相慕名去抢购《锁玲珑》,想要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将邱明熙这样的画痴给打动了。只可惜任由邱明熙私下派了多少人去打探消息,也没有探听出这位名为六叶的画手是谁。“啊啊啊,六叶都好久没有更新了,剧情恰好卡在叶青的女子身份要被发现这里,你说愁不愁人。”“是啊,要是这能让我知道六叶是谁,我一定要天天堵在她家门口催着她。”一说到六叶,院落中的贵女们又激动起来,叽叽喳喳地你一言我一句,原本垂挂着秋日暮色的院落瞬间染上了生气。柳言溪抿了抿嘴,没有加入到她们的讨论中,反而看了邱明熙一眼,才迟疑地说道:“明熙,你有没有觉得,《锁玲珑》里面的男主,有一点像你哥呀?”“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邱明熙伸手拿葡萄的手一顿,皱了皱秀气的柳眉,“还有那个叶青,也长得有些眼熟。”“但是我想不起来。”“我也觉得!”柳言溪捏着帕子激动了起来,“你说,六叶会不会认识你哥呀。”“想什么呢。”邱明熙好笑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可能是巧合吧,谁让我哥长得那么好看呢,毕竟长得好看的人,都长得差不多。”京中饕餮阁的雅座内,坐着傅知微,谢升平和傅行。“喏。”谢升平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匣子放在傅知微面前,“这个月《锁玲珑》挣的的银钱,都在这里,小财迷。”傅知微笑嘻嘻地将匣子接了过来,掂了掂匣子的重量,又打开盖子数了数,忍不住眉开眼笑地说道:“那还不是要多谢我可亲可敬的谢大人,愿意给我当素材。”“你好意思。”谢升平咬着牙,想到自己看到这个画本子上的表情,手指握成拳头作势要敲她的脑袋,临到下手,又小心地收起力道,只是轻轻地碰了碰她的头顶。“你看看里面的那个少年宰相,你怎么画得和邱泽一……”“等下。”傅知微赶忙打断她,抱着脑袋笑着求饶道:“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谢大人可不要对号入座。”谢升平斜睨了她一样,摇了摇手里的扇子。“你说是吧,表哥。”傅知微被瞧得心虚,赶忙转头朝着傅行求救道。傅行看也没有看她一眼,转过头去抱胸盯着窗外的人流,不屑地哼了一声,答非所问地回道:“绾绾是不是又给你写了信。”“这……,好像是的……”一提到这茬,傅知微收了嬉笑的神色,摸了摸鼻子,乖乖说道。得,她家表哥又开始跟她吃绾绾的醋了。她今天真的两边都不是人。“昨天才到的呢,还有司矍的!”怕傅行多想,她赶忙解释道。一听傅知微这样说,傅行彻底炸了锅,倒豆子一样控诉道:“绾绾每次给你写信都写满了几页,我呢?每次就只知道问她寄养在我家的狗吃得好不好,还有我家的狗怎么样,明明是给我的信,半字都没提我。”“她也没有说她过得好不好……”最后几句话,他的声音低落了下来。“我也很担心的……”“绾绾她只是不太会表达感情。”见傅行的眼睛黯淡下来,傅知微连忙安慰他说道,“你看,一般的人,她哪肯愿意花时间去写信,她之前还嫌这些事情磨磨唧唧的呢。”“何况,你们才认识多久她就愿意给你写信了,我和绾绾十几年的感情,绾绾才愿意给我写信呢。”说到这里,傅知微心里面咯噔一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停下来看傅行脸色。她这个表哥,什么都好,就是老喜欢拿自己和她谁在绾绾心里面重要比。傅行耷拉着眼皮子坐在窗边,看着怪可怜的。“感情不能用相处时间长短来衡量嘛……”傅知微弱弱地补了一句,怕又戳到了自家表哥的那颗脆弱的玻璃心。傅行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好了。”谢升平好笑地看着他们两个,拍了拍傅知微的肩膀,打圆场道:“世子,你就别为难杳杳了。”“我哪有为难表妹。”傅行不满地嘟囔道,“我在绾绾心里,怕连我府里面那两条狗都比不上。”“欸,对了。”说道这里,傅行又来了精神,朝着傅知微挤了挤眼睛:“表妹,你不想去见见你家那位吗?”“你什么意思?”傅知微直起身子警惕地看着他。谢升平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神色含着警告:“谢某劝世子还是不要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特别是不要拉上公主。”傅行讪讪地笑了笑。表妹听谁的,还不一定呢。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对不起没有和各位小可爱说抱歉(鞠躬——明天更新 我说了的话算数的再推个我基友文,她是新人,刚签约,坑品比我好——————————《状元家的兰花妖》雁点青长公主家小女姜兰芷闹市纵马,与打马游街的状元郎相撞,摔了脑袋,一觉起来忘尽前尘,误以为自个儿是朵才将修炼成型的兰花妖。山里的狐狸精姐姐曾告诉她,每只妖都要有自己的书生,这样妖生才算得上圆满。新鲜出炉的小兰花妖,被母亲带着,去给断腿的状元郎赔礼道歉,一见人就愣了——这是她的梦中情生啊!送到眼皮子底下的俊俏书生,这谁忍得住?反正姜兰芷没忍住,求了皇帝舅舅下旨让状元郎教导她,日日去人前献殷勤,终于抱得美男归。恢复记忆后,姜兰芷悔不当初,原以为她便宜占尽,哪晓得是被占尽便宜!一见钟情·白切黑·状元郎·崔楠越拥住她,在她耳边哼笑:“可是,你却再也跑不掉了。”【婚后第一天】姜兰芷双眼含泪:“夫君,我是吃素的妖,你是吃肉的妖,咱俩品种不一样,不适合在一起。”崔楠越含笑道:“为夫不是已经改吃‘草’了么?”姜兰芷:“京城人人都说你是高岭之花,你不近美色澹泊寡欲,你,你人设造假!”崔楠越拍拍她:“夫人,传言不可尽信。”【阅读指南】1.架空,甜宠,男主对女主早有图谋。2.喜欢修文,没提就是改错字修细节。第58章 劝说傅行是在傅知微在昭华宫院子里面荡秋千的时候从墙上咕噜一下子落下来的。昭华宫的树叶已经被染成了日暮时分的金黄色, 一片一片参差不齐地落在土里面,宫女们被傅知微特意叮嘱过,任由这些落叶洋洋洒洒铺了一地, 若奔涌的一江晚霞, 远远望去,煞是好看。宫女们常常看见长乐公主撑用手捧着脸颊对着这片落叶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落叶吱呀地接住了傅行。“表哥?”傅知微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双手拽紧秋千的绳子,问道:“好好的门不走,你翻墙干嘛?”傅行挠了挠脑袋,嘿嘿笑着从地上爬起来,神神秘秘走到她跟前。“表妹。”他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我有个大计划。”“什么计划?”傅知微侧过脑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傅行嘴边的笑意愈深了, 他没有急着答话, 抬起脑袋环顾四周, 确认周围的宫女没有看他们俩, 才低下头压低声音一字一句说道:“你想不想去北疆?”“北疆?”傅知微瞪大眼睛,不自觉想要拔高音量,可临到嘴边又只得小声地压下来, “表哥,你莫不是疯了。”傅行瘪了瘪嘴, 别过脑袋,没有看她。“去不去?”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我父皇母后能放人?”傅知微看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恨不得把他脑袋敲开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就我们两个人,其他谁也不说。”“表哥!”傅知微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想想,我们两个同时从京城里面消失,旁的人不知道怎么编排我们呢。”“这京城不得乱成一锅粥?”北疆这几日战事告急, 父皇日日同诸臣商讨战事到深夜,她虽然没有去过边疆,没有见过战场,可从零星的消息,还有父皇眉宇间隐隐的愁容里面,也多多少少感知到形势的危急。他们两个眼下这么做,纯粹就是添乱。“我知道。“傅行抱胸靠在秋千的柱子上,嘟囔着说:“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嘛。”“我这也不是想帮帮你和你的小侍卫嘛,要不然,我早就一个人去了。”傅行斜眼看了眼碧蓝的天色。雨后初霁,云朵蓬松层叠,他眯着眼睛,想着绾绾指不定也在和他看同一片天,心里莫名有些雀跃,又想着这朵云慢悠悠地走着,许过了几日也能被绾绾瞧见,又多了几分迫不及待之意。在期待些什么。其实他也说不清楚,只是知道自己——好想看看她。“怎么说?”傅知微秀眉一挑,从晃悠悠的秋千上站了起来,不再搭理他,拍拍手朝着凉亭走了过去。她有些渴了。傅行听到身边落叶吱呀的响动,探着脖子,见傅知微朝着凉亭的方向走,也忙不迭地松了手大踏步追了上去。“那个小侍卫,听说最近又升了官呢。”傅行边走边理了理他的衣服上的褶皱,清清嗓子说道。“那可不,也不瞧瞧是谁的人?”傅知微斜睨了他一眼,轻哼一声,面上有些得意,步伐也轻快些许。她看上的男人,当然不会差。“可是,想要当我表妹的驸马,还差得远。”一听到他这话,傅知微的脑袋瞬间耷拉了下来。“这边疆呀,着实容易熬出头,可是,不知道得熬多少年啰。”傅行双手抱胸,不紧不慢地和傅知微并肩走在昭华宫的回廊上,和她唠磕着家常事。“北虏这几年韬光养晦,早就和我们呈分庭抗礼之势。当年先帝虽借着天时地利胜了北虏一战,可北虏早在北方称惯了霸主,怎能甘心居于人后?近几年他们派来的使臣也愈发嚣张跋扈,这次若非不将北虏镇压下去,你家那位,还真没有理由回来。”金黄的树叶摇摇晃晃地矮过一头屋檐,轻巧地飘落在傅行的肩膀上,然后一晃动,就直直栽倒在地上。身旁的少女罕见地沉默了。傅行又往前走了几步,见自家表妹迟迟没有接话,心里奇怪,回头一望,就见身着鹅黄色宫裙的少女攥着裙子,低着脑袋落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动也不动。“表妹?”他疑惑地出声问道。好一会,傅知微才才抬起头看着他。她的凤眼多了一抹嫣红,双眼如同过水一般,亮得吓人,像是石头滩蒙了一帘浅薄的溪水,恰好逢了正午的日头,于天幕下粼粼泛光。傅知微用手胡乱抹了抹脸颊,也没擦出个什么。她眨巴了下眼睛,咬着下唇看了傅行一眼,生怕他瞧出自己的难过,让他得逞,又见傅行似乎没有多想,她便松了口气,装着若无其事地样子从鼻子里面哼一声,提着裙摆径自走到廊椅旁坐下。傅行也摸清楚了傅知微的性子,见她这副模样,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话说重了,慌了神,也跟着她坐了下来。“表妹,你别生气。”他胡乱地解释道,急得手也不知道哪里放,抓耳挠腮半天,想要掏帕子递给她,可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这才想起来,他可从来不带这些繁复无用的物什。“我,我也是为你好……”傅行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一人去北疆,逍遥自在得多,也不必考虑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可这是他好不容易认下的表妹。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发现她虽然贵为公主,性子却直率单纯,比那些徒有其表的贵女们不知好了多少。真要论起亲戚,他的表妹这么多,唯独他这个身份顶尊贵的表妹,是最单纯,最得他心意的。更何况,这也是他心上人最爱的妹妹。她和她家的小侍卫有多难,他都看在眼里。还没等他话说完,傅知微就出声打断他。“别说了,表哥,我都知道。”傅行停下手上的动作,愣愣地看着她。眼前的少女眉眼如画,一身青丝温驯地散落在她的肩头,衬着她的脸颊皎白如月,竟然比他见过的那幅稀世名画里面一身白裙葬花的少女还要温婉清丽几分。她的眼睛里面雾蒙蒙的水珠悉数不见,却丝毫未曾减损她眼里面的光辉,她抬起头,毫不避讳地看向他。“若他能回来见我,等再久又有何妨呢?”傅知微悠悠地叹息一声,目光转向回廊外翻涌着的苍翠碧竹。“我可以等,等数年,数十年,只要他再站在我面前,有着盼头,我就从不担心旁的什么。”傅行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她。他和她都明白另一个结果。正如他想念着绾绾一样,这些事情,不必多说。若是,等不到呢?他们都刻意去避开这个结果,似乎不提及,就不会发生。“表哥,谢谢你的好意,再让我想想。”少女的声音清冽,回荡在回廊上,傅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能看到被屋檐截了一角的天空 。其他什么也没有。傅行又摸了摸脑袋。他家表妹,似乎比他想象中要懂事得多。第59章 熟悉(补)夕阳半掩在树冠之间, 轻飘飘落在宰相府巍峨的屋宇之上。惊鸟振翅从檐角飞过,它摇晃着脑袋,落在宰相府正厅的砖瓦之上, 侧耳聆听周遭的响动。丫鬟小厮走动的声音, 悉悉索索的交谈声,最后是碗碟碰撞的声音,渐而急促——咔嚓——什么东西被打碎了。鸟儿扑棱扑棱翅膀,叽叽喳喳地又去寻下一处落脚的地方。声音渐远,宰相府最终归于沉寂。不一会,前院穿来马蹄的声响。“大少爷,你回来了。”府里面的管事王昶正脚步匆匆地朝着华庭轩走去,见邱泽一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恭恭敬敬地停下行了个礼。“嗯, 王叔。”邱泽一颔首应了一声, 随口问道:“父亲和母亲用完晚膳了吗?”王昶自小就跟着宰相的身边, 颇受宰相的器重和信任, 为人宽厚亲和,做事少有偏颇,府里面的小姐少爷, 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此时已经过了用晚膳的时间。他的父亲为人严厉,说一不二, 又向来看重孝悌之道,故而往日里面他们一家人会在酉时一同用膳。只是近些日子北疆那边的战事催得急,每隔几天就有信使来报告同北虏的战况。边疆大大小小的冲突不断,几次交战下来亦是各有胜败。若是听到胜了,朝臣们也顾不得高兴,就开始筹谋着下一步的计划, 若是听到了败了,原本就人心惶惶的朝堂,更是压抑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