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畅快地道了一声“好”,挑眉瞟了眼身侧的珍大娘子,乐道:“姑姐儿出嫁,以后这个家就咱姐妹俩说得算了。”珍大娘子端着姿态,唇角僵着笑:“不敢邀功,上有婆母和主君,我只不过操劳些杂碎事儿,可不敢当家。妹妹若是想当家便去当,没人拦着你。”周姨娘未曾听过珍大娘子说过这般狠话,瞪着凤眼欲争论,珍大娘子便被白席人(宴席中托盘送东西、下请帖、安排坐次、席前差役、说唱劝酒等杂事的人,称为白席人,有点像现代的宴会策划师,但古代人不分丧葬,统称白席人。)唤走了。周姨娘嗤了一声:“瞧见没,姑姐儿出嫁,她也不装小白兔了。平日里仗着怀胎,杂事一概三不管,将烂摊子全扔给我。这宴席可是露脸的好机会,连说话都比往常硬气,瞧那走路矫揉造作的样儿,装给谁看呢。”秋冷在一旁应道:“娘子说的是,这脸谁不能露,奴婢给您补个妆,让外人都瞧瞧,如今李家内宅到底是谁说了算。”主仆二人甚是开怀地离开,霜莳陪在崔汝南身旁,目睹这一幕,心里有说不出的厌恶。崔汝南见她面色不好,拍了拍她的手背:“来了有七日了,怎么还不见身子爽利,可找太医瞧过?”霜莳温声道:“多谢祖母关心,孙女已经全好了,只是刚来没几日便看着姑姑出嫁,一时有些不舍。再加上身在闺中没见过大场面,一时有些疲乏罢了,无碍的。”崔汝南笑了笑:“你姑姑托了婆家老太爷的福,多陪我几年,我已知足。当女儿的总有嫁人那一日,你祖母将你送来,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我能感同身受。以后你在李家便当在自己家,一切都有你父亲为你做主,绝不会亏待你。我老了,不想管宅内的事,以后你就帮衬着你母亲点,她慈软,跟人争斗吃亏,多一个帮手,才能保家宅安宁。”以前是李华婉,如今是她。说不想管内宅之事,但改不了执掌乾坤的心思。这位祖母看似闲淡,却处处都要把控,处处都有眼线,是这座宅子里名副其实的当家人。霜莳就是个软心肠,前世听周汝南如此重托,便将这事当成箴言一般,可谓冲锋陷阵也要保护珍大娘子,倒成了周姨娘的眼中钉。重活一世,她可不要再犯傻,绝不当鹬蚌相争中的一方,让旁人落得好处。霜莳乖巧道是,眼神略有些茫然,踟蹰复道:“孙女无能,若是帮不好母亲,祖母莫要怪我。”崔汝南笑了笑:“你祖母将你托付给我,我自然要接过手来继续教导你。等两年孝期一过,便要操持着为你议亲,日后就要到别人家做当家主母,总得学点管家之道。你跟在你母亲身边多学多看,经验要学,碰到错处也要记得提醒纠正。”霜莳福了福身:“多谢祖母关怀,孙女知晓了。”周汝南乏了,吩咐霜莳去前院吃席,便回自己院里歇息去了。没有老太太引荐,珍大娘子与周姨娘均在忙着逢迎照顾宾客,霜莳不想应付好奇的眼光和问询,便与金雀往霜廊院走。金雀气坏了,嘴巴一直嘟嘟囔囔:“这个周姨娘真是无法无天,身为妾氏却如此嚣张,连大娘子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要认她做母亲呢,耳提面命起来简直要命。”霜莳淡笑着,眼里的光甚是澄明透亮:“她巴不得我将她视作母亲,好让大娘子下不来台。”金雀重重地“呸”了一声:“多大脸啊,真不知道自己头上顶着一个妾字呢,连自己的女儿都管教不好,还想管教姑娘,脸比席面中间那道绣花高饤八果垒还大。”霜莳笑道:“我不愿吃席,你可以去吃。去尝尝乳梨和榠楂,江都可没有这两样果子。”金雀稳稳地扶着霜莳:“奴婢不去,姑娘去哪儿,奴婢便跟着去哪儿。吃糠咽菜也不怕,何况咱院里厨房里还有金奴买来的镜面糕和间道糖荔枝,可比流水席好吃多了。”金雀和金奴是姐弟俩,打从韩家起便一起伺候霜莳。金奴玩性大,当着厮使比她们出门便利,没事儿便搜罗点珍馔美味偷偷送进来,才得已满足金雀的口腹之欲。霜莳眯眯眼,上了游廊悄声与金雀道:“等哪天与祖母说一声,我带着你和金奴一道出去,好好尝尝汴京的美食。”金雀咧着嘴笑,眼睛忽闪忽闪个不停,这是说到心坎上了。想起什么又叹一声:“姑娘,这个李家真是龙潭虎穴,奴婢担心您会受欺负。”霜莳安慰她:“无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心里有数。”主仆正在说话时,游廊上突然窜出来一只黑色毛发的墨玉璃犬,迅速地朝着霜莳飞奔过来。霜莳认出来,这是封垏养的那只飞腿,常年陪伴封垏左右,见人则见狗,见狗则遇人。坊间有传闻,称一人一狗为封犬,粗俗点会直接骂句“疯狗”。飞腿气喘吁吁地围着霜莳转了两圈,顺着她的裙摆坐下来,倏地将爪子搭在她的裙裾上,丝毫不见外。霜莳不敢动,不是因为害怕这只猎犬,而是抬头间,视线里走进来一个人。冷矜的脸渡着光,穿着黑底镶金圆领襕衫,慢慢地踱着步,视线似生在她身上一般。瞳里随着游廊或明或暗的光影浸满水光波纹,有看不透的情愫,也有让人沉沦的荡漾。霜莳慌得很,连忙垂下头去,低低地唤了一声:“表叔万福。”作者有话要说:人物关系表(随时更新):韩霜莳:女主,韩家五姑娘李宜芳:女主亲祖母,李玄意堂姐金雀:女主女使金奴:女主厮使封垏:男主崔汝南:男主姨母,女主尊称其为祖母女藻:崔汝南女使李玄意:男主姨父李思安:男主表兄,女主被送到李家,认其为父。李华婉:男主表妹留璎:李华婉女使庞玉珍(珍大娘子):李思安之妻青鸾:庞玉珍女使李纹菱:李思安与庞玉珍之女大圆子:李纹菱女使周翡芸(周姨娘):李思安妾氏,圣人(皇后)婢女。秋冷:周翡芸女使李游萤:李思安与周翡芸之女刘元嗣:当今皇帝,官家,祯明帝李那姬:当今皇后,圣人,与李纪山同胞姐弟。刘景初:太子,男二(待出场)李纪山:李玄意堂弟,李思安叔父如有遗漏的地方我再更新,这样会不会读着顺畅一些啦?感谢在2020-07-07 20:56:55~2020-07-08 20:0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趴趴鳄 1个;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四章暮春里,日头足,桃花俏艳,洋洒的粉色花雨中,姑娘家似是受了惊吓,只垂着头不敢多看分毫。封垏信步走着,离得稍微近些,才看清姑娘耳朵上摇晃的珠坠碎出的细光,扬了扬眉问:“你唤我什么?”沉沉的嗓音乍起,犹如鸣钟涤荡,驱散心中万般滋味。霜莳冷不丁地瑟缩,慌地叠手纳福道:“方才与祖母闲聊时,厮使传报都使登门贺喜。传言都使养了一只帅气的猎犬,我便猜您便是都使本人。托您的福,我才得已从江都辗转,如今养在右谏议大夫名下,因此妄自尊称您为表叔。”霜莳说不下去了,实在是因为封垏靠得太近。霜莳觉得甚是古怪,前世初见,封垏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多了几番交集之后才得已说几句话。难不成重活一次,细枝末节都与以往不同了?封垏仔细看过她的脸,并没发现有易容迹象,便退了两步,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倒是不见外。”封垏长着一副好面容,但性格却极差。许是刀光剑影见多了,声音里自然带着锋芒,简短的一句话像是短刃,让人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她又有些胆怯,不由自主地想离他远些。“你抖什么,它又不咬你。”封垏吹了个口哨,飞腿乖乖站了起来,趴在他脚下。他一开口,眉眼间亦刻画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姿态。霜莳又慌地将头低下,不知如何在此情此景下,将肚子里的一番话说给他听。封垏见她不开口,倒是闲适地落座于楣子坐凳上,偏过头去看一旁的倒垂杨柳。暖融的风吹过,撩起襕衫一角,露出有些陈旧的鞋履。前世在李家,霜莳旁的没学会,察言观色的能耐倒是日渐增益。寄人篱下便要学会逢迎尊长,封垏自然也算作长辈之一。崔汝南将封垏视为己出,衣物吃食从不缺他用项,如此还是头一遭见他一身华服却配了一双旧履。霜莳想了想便道:“表叔日日操劳军务,为官家分忧解难,为黎民百姓保卫疆土。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改日纳双新履奉上作为救恩谢礼,还望表叔莫要嫌弃。”封垏垂眸,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那日在楚州,你是如何识出我的?”霜莳从江都韩家赶赴汴京李家,路途遥远,必经的楚州又是战火纷飞之地,天灾人祸交相迎来,这一路走得甚是举步维艰。那日在楚州,霜莳一行三人遭遇劫匪,韩家重金聘请的镖师逃了,身上银两眼看就要被洗劫一空,恰逢碰到封垏一行搭救,这才一路相送至汴京,免遭这一路无法想象的辛苦。前世亦是如此,霜莳甚是感激封垏,无奈封垏一直疑心她乃敌营细作,那些年生出的嫌隙,在二人之间竖起的壁垒越不过攀不得。如今他再问,霜莳一心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人处在危难之间,眼里望见的,不管是谁,都会祈盼偶遇个善心人出手相救。好在老天待我不薄,恰逢表叔经过施以援手,才使我主仆免遭一劫。此恩此情没齿难忘,霜莳毕生将敬您忠您。今日所言绝非虚假,若有半点欺瞒之意,死后沦为畜生道,永世不得为人。”一个姑娘家又是跪又是发毒誓,封垏显然没有预料到。他自嘲一笑:“善心人?还是头一次听人如此说。”霜莳笃定似地点了点头:“大善人,如假包换。”封垏笑出了声,让霜莳起来,心情倒是挺愉悦。见霜莳绞着手帕很是局促,便抬了抬脚:“出门太着急忘记换了。”又飘忽忽道了句,“托你义父带给我便是。”这是接受了她的好意,霜莳浅笑,忙应道:“承蒙表叔不嫌弃,我定会将鞋履纳得舒服些。”既然善意已表达,霜莳便告辞道:“表叔事忙,便不耽搁了。”封垏没动,声音里没什么情绪,问道:“宴席还未开?”霜莳细声回道:“已经开了,劳烦表叔移步至前院。”封垏没动,视线漫过,停在她脸上的视线在深究。霜莳避开视线,矜持道:“祖母不在,珍大娘子和周姨娘都在照料客人,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便不在人前伺候了。”又转身吩咐金雀,“引都使前去。”封垏起身唤了一声飞腿,走了几步又回首道,“既然来了李家,便安生住着,别闹什么幺蛾子。再好心提醒你一句,我尚未就职都使,莫要在外人面前说错话,不然谁也救不了你。”说罢,转身离去,徒剩一缕清风。行军之人,并非都是只懂厮杀喊打的粗人。封垏常年征战沙场,却有一副精慎周密的胸怀,无形中能洞察一个人的行为心思。霜莳一时慌乱,错乱了记忆,混说了他的官职,幸好他只当她胡言乱语,没深究起来,不然真不知该如何解释。不过这次印象着实不佳,回到霜廊院,霜莳有些闷闷不乐。金雀回来后又去小厨房拿来甜食,见霜莳神情不善,便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霜莳摇了摇头说无事。人心真是贪恋,有了前世的记忆,故人再见之时,总想着能一眼望到汪洋,可惜只能等着水到渠成。她心里的海掀起了狂风巨浪,可惜那人连毛毛雨都未落。不过总算能说上几句话,倒是比前世幸运了些。金雀在一旁看着,揶揄笑道:“姑娘这神情,倒似少女伤春。”霜莳抿抿唇,脸颊上现出隐约的红。重新换了一身桃色裙衫,与金雀道:“不过是天气暖和了起来,有些热罢了。过两日是小姑姑的回门家宴,我们准备准备,好好去打个招呼。”*绕过游廊,李家有一片竹林海,那处是李家大爷李思安的书房。封垏阔步走进竹林,拔出佩刀削了一截竹,便听有人咋咋呼呼地喊:“一眼见不到,你怎么又砍起我的竹了!”封垏睇了来人一眼,将手中的竹节分好,放在石桌上,朝着飞腿道:“看好了,晚上回去给你做竹筒饭。”李思安拂额叹道:“你若是喜欢吃竹筒饭,托厨差做一些便是。若是觉得竹子品质不好,自己种上几颗也不费功夫。每次都要来我院里砍,竹影婆娑声如沙的意境全被你破坏掉了。”封垏浑不在意,耸肩回道:“廨舍人多,没地方种。邺都那地方土壤贫瘠,养不活这娇贵的东西。”李思安将他往屋内迎:“听你这话的意思,可是又要去邺都?官家不是派了心腹前去,难不成那些人连守城的能耐都没有?”“契丹铁兵日夜突围,官家信任的良才大多是嘴上谈兵之人,哪里见过那阵仗,邺都必然是守不住的。”封垏呷了一口茶,“官家自知抵挡不住辽军日夜突围,这才传召我进宫,我自然要卖他面子,去收拾这堆烂摊子。”李思安笑道:“官家对你真是又爱又怕啊,怕你拥兵自立造反生事,好不容易与内阁潜心谋划收走你手上一半的兵权,如今又要低头求你固守他的江山。你说说,官家到底图什么?”竹声沙沙,封垏望了眼窗外。李思安复道:“今日是妹妹大喜之日,厮使奴仆全在忙喜宴之事,此处说话无妨。”封垏语气淡淡,坐在棋盘前捏起一枚棋子:“官家的心思哪是你我可参透的,我们是他的臣,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棋子,今日喜欢你便落在棋盘之上,明日不待见你便弃之,图个自己开心罢了。”李思安抬眸看了他一眼:“这可不像你说的话,随波逐流可不是你的本性。”“同样还有一句话,易君如奕棋。”封垏将棋子落定,“谁是掌棋之人,就得看各自本事了。”李思安摇了摇头,这人怎么越发捉摸不透了呢。封垏打小养在李家,生父封慈景原为顺州刺史,十几年前辽国欺压四国,幽州各部动乱,封慈景被幽州节度使曹锜杀害。封垏的母亲崔丹阳一路南下,保护封垏姐弟逃至汴京李家求助。因路途遥远,士兵悍匪横行,封垏的姐姐半路失踪,崔丹阳心力交瘁,在李家不足半年便过了身。那一年,封垏才四岁。崔丹阳是李思安的亲姨母,封垏是比他小十岁的表弟。两家关系一向亲密,何况封垏还是稚子,便一直养育他至今。如今亦亲亦友亦同僚,李思安看着封垏从意气风发的少儿郎慢慢变身为阵前足智多谋的将领,却渐渐不懂他变幻莫测的心思。李思安将煮沸的茶汤倒入杯中:“官家如何与你说的?”封垏有模有样地叉腰道:“日日吃着正四品的俸禄,却干着农夫的行当,赶紧滚去戍守邺城,不将敌寇赶走,小心朕降你的职,扣你的俸禄。”李思安笑道:“这是气急败坏吧,你是不是又跟官家装傻充愣了?”“智谋,还是兄长的谆谆教诲,我岂敢忘。”封垏笑了声才正经道,“官家起了疑心,那便打消他的疑心。脱掉戎装充当农夫,浪费了不知多少黍粮,也该去干点正经事。此次前去,官家封我为殿前都指挥使,还许诺等凯旋便给我个节度使的官职,如此美好前程我岂敢不接?”“我巴不得你赶紧走,省得我的竹林遭殃。”李思安无奈地挥挥手,“什么时候动身?”“明日一早。”封垏起身,“正好告诉老太太,不然又骂我悄无声息遁走,愧对她老人家养育之恩。”李思安与他一道起身往外走:“我这个亲儿子都没这个待遇,文官没面子啊!”崔汝南听说封垏又要去邺都,既气又担忧:“我原本还想着你混个闲职也挺好,战场上刀光剑影,小命都拴在裤腰带上,连带我日夜都不能好眠。你倒是好,与辽军交战一事,说得仿佛去街市上买酒,哪知你是胸有成竹,还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封垏好言劝道:“我这条命还是您给的呢,哪能不当回事。以往我不跟您说行踪,您担心得寝食难安,如今乖乖告知,您又要胡思乱想。看来以后您只能看见凯旋的侄儿了。”崔汝南无奈捂额:“造孽啊,我愧对姐姐,怎么就将你养成如此破赖皮模样。嫁走一个姑娘,你又要走,就让我这个老婆子孤苦在这深院里吧。”封垏挑眉:“您不是才得了一个孙女,怎么就孤苦了?”“到底是外家的孩子,亲能亲到哪儿去。”崔汝南唉了一声,才问,“说起这件事我倒要问问你,你不是在官廨当农夫吗?怎么得知韩家将霜莳那孩子送来,还亲自跑了一趟?”封垏耸肩,浑不在意道:“梦见娘了,她老人家告诉我红姐儿在东边,我醒了便朝东赶去。碰见那丫头算是巧合,便好心带了回来。”封垏神情重归落寞,唉了一声,叹道:“可惜没有红姐丝毫消息,娘还是骗了我啊。”崔汝南安慰道:“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姐姐既然托梦给你,我看红姐儿在世间必定好好活着。你也莫要着急,寻人的事先放放,此行去邺都一定要多加小心,切莫要受伤。”封垏又恢复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甩了甩手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姨母就安心等侄儿回来,唠叨的话留待日后再说。”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08 20:05:58~2020-07-09 20:08: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昜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五章三日后,李华婉携手新郎归宁,笑魇如花容颜绯艳,安抚李家嫁新妇的不舍与不安。崔汝南拉着李华婉问东问西,从高堂上的公婆到手底下的使厮,一一打听是否顺心如意,直问得李华婉羞红了脸。珍大娘子操持着家宴,挑帘进来时,正看见李华婉捧着脸与崔汝南撒娇。珍大娘子软着嗓音:“婉娘嫁人后,倒比原先温婉了许多,还是咱们姑爷的能耐大,三天便能让咱婉娘脱胎换骨。”李华婉嗔道:“嫂嫂怎么也来笑话我,真是嫁出去的姑娘如泼出去的水,回来没有一个人待见我。”珍大娘子笑道:“哪敢不待见婉娘,我们天天盼着你赶紧回门。老夫人这几日一直念叨着你,吃不好也睡不好,拉着我们一个劲儿地问‘婉娘会不会挨欺负,婉娘会不会不习惯梁家的饭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进了狼窟。”李华婉抑制不住嘴角的笑意,朝着窗外男宾的方向努了努嘴:“狼窟倒不是,我看倒有点像猫窝。”“姑姑面前,再凶神恶煞的狼也会变成猫。”霜莳捧着抹额给崔汝南戴在头上,“祖母今日可见好了?”崔汝南笑着点头:“这丫头手上有功夫,我这头风旧疾缠身经年,喝过的药汤宛若金水河,即便如此也没能轻减几分苦痛。这丫头在抹额里加入几位药,日日戴着反而舒坦很多,如今整夜都能安睡,精神头也比以往好了许多。”李华婉诧异道:“想不到小小年纪竟然能赛过华佗扁鹊,咱们家这是接回来一位活菩萨呀。”霜莳抿唇含笑,手指轻揉地按压崔汝南的两鬓:“姑姑莫要笑话侄女了,韩家祖母以前也闹过头风,当时只有这一味药能减轻疼痛,侄女便记下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记忆可能出现偏差,祖母能相信侄女安心用药,还是祖母由着我胡来,心疼我更多一些。”李华婉摆了摆手:“得得得,这回我放心了,有小五在,省得我日日担心母亲的身体。不妨你从霜廊院搬到我这院子里来住,这里离母亲的院子近,凡事都能照应到。一来小五能在母亲跟前尽孝,二来母亲也多了一个说话的人,省得跑老跑去怪麻烦的。”崔汝南道:“孩子大了都不喜欢做长辈的约束,姑娘家还是要有自己的活法,整日陪着我一个老婆子,我倒是高兴了,可委屈了霜莳。再说你这院子也该翻修了,总不能委屈了霜莳,若真愿意同我一起住,也得等你哥哥将院子翻新一下,才好让霜莳搬过来。”霜莳笑道:“孙女想孝敬祖母,即便中间隔山隔海,孙女也愿意跋山涉水。霜廊院离这也不远,孙女会日日来陪祖母的,就不占着姑姑的院子啦。以后姑姑和姑夫若是想回来住几日,也有现成的地方呢。”“你们这一唱一和的,搞得我跟个外人一样。罢了罢了,我就当个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便是了。”李华婉站起身来朝着窗外眺望,疑声问,“表哥呢,大婚的时候没见着,今日也不见人影呢。”崔汝南叹道:“契丹铁骑日夜攻打邺都,你表哥被官家派去镇守边关。前两日才走,你自然是见不到他的。”李华婉拧眉叹了一声:“战事吃紧,本以为表哥会躲过一次,没想到官家还是派他去了。只希望他平安无恙,莫要带伤带病凯旋。”吃了一口茶,李华婉又问崔汝南:“表哥今年二十有五了吧,您没跟他再提娶妻一事?”崔汝南摇了摇头:“他一心想着找回红姐儿,说不找回至亲,无心成家立业享受天伦之乐。外人都说他冷血无情,只有咱自己人知道,他那副心肠是软的。罢了,由着他去吧,等他开窍了,自然会为他谋筹的。”李华婉点了点头:“说起这事,方才我见周姨娘与虎贲将军夫人相谈甚欢,想必又在替游萤筹谋婚事。游萤与小五同年,母亲和我也该替小五挑选相看夫家了。”霜莳拉了一把李华婉的衣袖:“姑姑,侄女身上带着孝呢,且侄女只想陪在祖母身边孝敬祖母,不想嫁人。”李华婉恍然:“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权当我没说过。”珍大娘子笑道:“霜莳才到咱李家不多时日,我瞧着孝顺懂事,能多留几年,我自是欢喜。纹菱也喜欢这个姐姐,有霜莳这个榜样在,纹菱一定能改了身上那些骄纵的毛病。”李纹菱是珍大娘子的头胎女儿,盼了好多年才盼来的嫡女,自然受到的宠爱会多些,一味地娇惯,倒养出一副骄纵的性子。再加上时常与李游萤在一处玩,便越发沾染不良之习。好在如今霜莳与纹菱住得近,游萤又被周姨娘带去各种茶会,这些日子倒是肯好好受教了。霜莳不敢承下这份功劳,只言:“妹妹还小,许多事理才渐渐通晓,有大娘子严加管教,定会是咱李家出色的嫡女。只怕到时候祖母与大娘子要仔仔细细为妹妹挑选夫家,可莫要挑花了眼。”“瞧瞧这张嘴,怎么这些年不见,越发会说话了。”李华婉捏了捏霜莳的手,附在她耳边悄声道,“不过这样我更放心,嘴甜的姑娘命好。”霜莳只是笑笑,确实命好,不然也不会痛苦一生,又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天道对她如此之善,她绝不能再糊里糊涂活一生。说着话,周姨娘挑帘进门,脸上的怒气未消,似是方才与人闹过脾气。珍大娘子收敛起笑意,坐在崔汝南身旁默不作声。崔汝南拍了拍珍大娘子的手,才肃声问道:“这是怎么了?”周姨娘咬紧牙关:“还不是游萤那丫头,成天到晚任性妄为,丝毫不懂做父母的辛苦,好好的亲事又砸了。”李华婉笑着问:“不知今日给游萤相看了谁家的儿郎?是不够优秀吗?”周姨娘深深叹口气:“游萤这孩子太挑剔,先前见过不少文官家的孩子,不是嫌人家满嘴之乎者也就是嫌人家身板儿不结实。我想着文官不成,武官总行吧,这才舍下脸子去求媒人,定下来今日与虎贲将军家的二儿子见面。我瞧着那孩子皮实健朗,可流萤还是瞧着不满意,那脸子拉得老长,直接将人家夫人给气走了。都怪我平时太骄纵她,眼比天高,可人家神仙爷也瞧不上她呀。”李华婉看了一眼门口罚站的游萤,笑着问:“您这话说的,神仙爷高攀不起,那皇家的子嗣,流萤总能瞧得上眼吧。以您在圣人跟前伺候的资历,求圣人一个恩典,将流萤指婚给一位皇子,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周姨娘脸色变得愈发难看,狠狠地瞪了一眼窗棱上梗着脖子的人影,怒其不争道:“怕是猪油蒙了心,连皇子都瞧不上。都怪我平日里教她将眼光抬高点,如今倒让我徒增烦恼。干脆找圣上寻个懿旨,随便嫁了便是。”圣上下的懿旨,哪有随便一说。但显然李流萤不知足,在门外嚷了句:“我有喜欢的人,我才不会随便嫁人的!”李流萤这话一出,崔汝南“哦”了一声,忙问:“既然有相看上的,那何不遂了孩子的意思?”周姨娘低声朝外呵道:“管好你自己的嘴巴!”又扭过身子朝崔汝南叹了一声:“都说嫁女当嫁如意郎,流萤喜欢的未必合适,您别听她胡诌,不当信不当信。”“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们家虽然承袭着高官厚禄,但也是随龙一步登天,不如那些个侯爵世家。儿女婚事上别强求什么门第身份,只要是清白人家的孩子,孝顺懂事知上进,又有何不可?”崔汝南呷了一口茶,“当母亲的自然希望孩子嫁进富贵窝,可那富贵窝有几个是舒坦的,你熟识不少人家的当家主母,你瞧瞧谁家的日子又好过了?”这话倒是不假,可惜周姨娘过着贵妾的日子,便不想自己女儿给人家做小。寻常人家倒是夫妻相敬如宾,可是她又瞧不上眼,总觉得是女儿低嫁,说出来不给自己长脸,以后在人前会受眼光审视,背后遭人不齿。更何况,流萤瞧上的人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说出来足够她们娘俩吃瓜落儿的,可是万万不能提的。周姨娘点了点头:“老夫人说得是,妾氏会为流萤择一门好亲事的。”崔汝南放轻了声气儿:“孩子的婚事你也操心够了,若是有称意张不开嘴的,便让玉珍去提。”“那......多不合适,还是不劳烦姐姐了。”周姨娘不自在,声调降低后顾自解释,“姐姐整日操劳,府上一应事都要亲自过手,再操劳流萤的婚事,怕是又要累坏了。”珍大娘子曼声道:“流萤也是我的孩子,为孩子的婚事操劳,即便累也累得其所。”霜莳适时应道:“若是如此,何不让妹妹进来,说一说她心里的人,好让在座的长辈们评一评,瞧瞧是不是可共挽鹿车的良人?”珍大娘子打量了一眼霜莳,说道,“如此也好。霜莳,去将你妹妹唤进来,让她说道说道。”未等霜莳移到门口,李流萤便挑开门帘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崔汝南身前,哭得梨花带雨:“祖母,恳请祖母给我做主,我不嫁给别人,我要嫁给表叔。”这话太惊人,惊得满屋子的气氛凝滞起来。能让流萤喊上一句表叔的,除了母家刚过六十大寿的员外郎,便是此刻在沙场上征战的封垏。崔汝南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周姨娘见状不好,忙补道:“你这孩子话怎么不说全,是你表叔家的侄儿,今年刚及冠,整日游手好闲偷鸡摸狗,这门亲事娘坚决不同意,你休要到你祖母面前来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