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完动能动量的公式之后,被对方盯着做完了四十套卷子上所有关于这种知识点的题目。感觉这辈子不会再爱能量了。感觉这辈子也不会再写错公式了。这辈子也不会再错相似类型题了。周日晚上,邹绍看着桌子上小山一般高的卷子,一头摊在了床-上。这两天覃谓风用亲身教导真真切切地告诉他,什么是魔鬼式教学,什么是学神式补习,如何用刻骨铭心的方法让对方解释“这个题为什么不会做?”出门左转就可以为他张贴一份小广告:清华学霸风神带你48小时玩转动量,代价是一半脑细胞,学不会不收命。他觉得自己脑子现在乱哄哄一片豆浆冒泡,一点思考的力气都没。覃谓风回过头,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清冷的眸子微微弯着,显得温柔又格外漂亮。邹绍的目光陷了进去。对方朝他挥了挥理综卷子,邹绍心中不祥的预感汹涌而来。“下周换一个科目,生物遗传吧。”他的嘴角还翘着,却看得人浑身发毛,“你是不是记得书上有1/4这个数字,填空就全写的1/4?”“……”“证明性染色体上存在基因的实验是:1/4杂交实验。”覃谓风念完题,总结道,“很好。”“……”“用下周周中的时间把知识点全看完,周五放学等我。”他点了点桌上的卷子,“上面所有的遗传学题目。”“!”“我之前一个周末刷过一本完形填空。你这才四十套卷子,不过一百道题。”不过,一百道……邹绍绝望地闭上眼睛,不愿睁眼看向这个残忍的世界。“去那屋,别总睡我床。”“那我前两天……”邹绍猛地顿住。周五那天,记忆的最后似乎是托着下巴看覃谓风写代码,然后……“我在桌子上睡着了?”邹绍试探性地问道。覃谓风没回答,但若仔细看,能发现他手上的动作难以察觉地一顿。“……”邹绍实在累得不想动,“你这双人床这么大,半夜我又不踢人,你这么讲究干什么?”那种从早上开始到现在的“解放前既视感”又双叒叕来了。邹绍盯着覃谓风僵硬的背影,陷入了自我怀疑。自己睡着应该没什么坏毛病吧?不打呼噜不作妖不梦游不蹬被。早上起来能跟睡前一个姿势,为什么感觉风神这么……排斥?“我晚上没说什么吧?”覃谓风没理他。“我也没打你吧?”覃谓风用力敲了下回车键,键帽“啪”地按到底,随即猛地回弹,发出一声脆响。邹绍知道现在对方无比希望自己就是那个备受摧残的键帽……“那我在这睡了?”覃谓风开始狂点鼠标。邹绍愁极反笑,无奈叹了口气道:“那我真在这了?”覃谓风猛灌一口冰可乐。“学长……”邹绍困到无奈,懒着声线拉长了语调。已经接近成人的音色刻意压低,透出几分喑哑磁性的听感。喉结处微微震动着,荷尔蒙从里面不经意透出来。“……”覃谓风的手悬在了半空中。过了快二十秒的时间,二人都没有任何动作。邹绍的意识已经游离在半梦半醒的交织处,眼前瘦削且挺拔的背影逐渐模糊,坠入一片温暖且明亮的白色虚空里。不同于从前家里的清冷幽暗,不同于邹泽家中的心烦与吵闹。没有厨房中腐烂的胡萝卜,没有亲人去世时入骨的剧痛,没有晕眩烈日下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没有喷溅的鲜血,没有来自世界的恶意。有人朝他伸出手来。那双手骨节分明,腕口干净,像是一双钢琴家的手。周遭的喧吵与人群不复存在,空气中飘散着e=m*v^2/2的物理公式。像是身体从云端高高坠落,却掉进了一滩温柔的泉水中,洗去舟车劳顿的旅途风尘,安全、稳重、又惹人沉溺。朦胧中似乎传来了一声椅子与地面的摩擦音。——他站起来了。初中时老师不屑的眼神,同学们惊惧的目光,半夜骑了邻居摩托去县城打架的恣意疯狂,却又带着几分的自暴自弃和无可奈何。太多难忘的面孔,笑里藏刀的,表里不一的,阿谀奉承的。太多不公正的恶意,不安分的待遇,无法揣测的人心。“小劭啊,爸爸只是……”“邹绍啊,我知道,他妈妈是……”……别说。“住手!”周遭人声突然仿佛被静音一般失了声音,安静到只看到那个人从马路另一侧飞跑而来。汽车交杂的鸣笛声全都听不真切,唯有那一句“住手”,穿透耳膜,直冲心底鸣响。——砰屋子内又传来了脚步声,弥漫过意识的记忆如潮水一般唰然远去。似是有什么东西往自己身上一砸,邹绍浑身仿佛过电一般猛地睁眼起身,急促地呼吸着,背上还有些许汗水。——覃谓风把另一个卧室的被子扔到了他的身上。梦中的人影与眼前人逐渐重影,荒诞得失真。邹绍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闭嘴……”覃谓风错开目光转身。“睡觉。”作者有话要说:来啦来啦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w.y.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5章 ch25邹劭一觉醒来的时候,床的另一侧已经空了,一摸还是凉的。他撑着上身打了个哈欠,心想这小干部真是天然能战斗机一般的存在,早睡晚起,还能一天到晚精力充沛。脸上挂着水珠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没看见人,却听见细细簌簌的响声从一个房间内传来。邹劭顺着声音往里头一看,好家伙……“早。”覃谓风在跑步机上中速跑着,听到开门声回头。脸颊上的汗珠随着甩头的动作飞出来,隐隐闪过一道光。覃谓风随手按掉一旁的手机播放键,充斥在房间内的bbc新闻戛然而止。邹劭的目光下移到对方由于动作而显露出的明显的锁骨上面,平时覃谓风都穿着带领衬衣,喉结以下的部位都遮掩在布料里面。“没关系你继续。”邹劭哑着声音开口,“我去弄点早餐。”“不用,就把冰箱里的面包牛奶摆在桌子上就行。”“……”好一个极简早餐法。邹劭还额外煎了两个金黄的鸡蛋,等覃谓风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刚好出锅。覃谓风几缕微长的头发贴在额角上,刚淋浴过的眼睛仿佛氤氲着一层雾气。“你每天早上起床都会健身?”邹劭咬了一口煎蛋。“对,习惯。”“啧,怪不得。”怪不得跑那么快,还那么能打。覃谓风每天上下学有司机接送,邹劭蹭了个顺风车,跟覃谓风一起进了学校。即使早上校门口的学生很多,两个人走在一起还是非常出挑。高且有型的身材,风格截然不同却十分吸睛的面孔。更何况,这是两个前段时间刚刚由于学生节节目而被炒得火热的人。学生节到现在的这期间,邹劭也经常去翻学校贴吧里自己曾经发的那条帖子,即使楼主已经隐匿多日,还是常常有人在下面跟帖。包括那几张可以用来舔屏的弹钢琴侧颜照片。邹劭长按,统统存到了手机里。他平时没有什么拍照的习惯,一打开手机相册,竟发现大多数照片都是自己和覃谓风的。高三早自习要比高一早二十分钟。有了小干部的时间观念加持,邹劭到班级的时候班里没有几个人。刚想趴桌子倒头就睡,不由得想起覃谓风阴森森笑着吐出的那句话:下周看完知识点。周末还有那40套卷子。硬着头皮拿出生物书,支楞着眼皮看了起来。年轻人总有种或多或少的叛逆心理,尤其是气吞山河吼人去学习的,反而会让人停下即将翻开书的手。但是覃谓风的讲题方式却让人觉得舒服,即便很苛刻,但并不会排斥。仿佛听着键盘的白噪音响,连浮躁的心思也安静了不少。而现在邹劭竟恍惚觉得自己周围依旧笼罩着淡淡而清冷的木香,让人无意间都清醒了许多。等老师同学来差不多的时候,他已经看完了一章。说明基因可能存在于性染色体上的是摩尔根果蝇杂交实验,不是1/4杂交实验。这辈子不会再忘了。坐在邹劭前桌的那个大吨位男生一看邹劭来得比自己早,直接愣在了原地,赶紧验证一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又看到邹劭这个每天迟到上课睡觉偶尔交作业的“不良少年”,这周竟然好好写完了作业,并且周一一早就来到座位上乖乖看生物书?“那个,哥?”他犹豫半天,还是试探性地开了口。邹劭抬起眼皮看他。“你是被顾小曼魂穿了吗?”邹劭没来得及翻白眼,作业就被陈光一把糊走。“苟飞升,勿相忘。”陈光刚抱走卷子坐回原位置,却突然又转过头来,一脸震惊地看着邹劭,仿佛遇见了什么大不了的事。“?”邹劭被这眼神看得浑身发毛,眉头一皱,却见对方站起身向自己走来,随后弯下腰,竟把鼻子凑到了自己衣领上。前桌那男生都看愣了,伸出手想把陈光拉走避免误伤。没用他动手,邹劭已经“噌”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椅子摩擦的声音惹得周围一圈人都回头来看。陈光捂着被撞到的鼻子惨兮兮地起身,“不是,我怎么觉得你身上的味道跟风……风神那么像啊。”周围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周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傻气冲天的气味。邹劭无视众人的目光抬眼,“你怎么知道他身上什么味道的?”“那天聚餐的时候……”陈光声音越来越小,感觉邹劭的眼神不太对,又悄咪-咪补充道,“挺明显的。”邹劭不动声色地把人推开,“你记错了。”恰好班主任在这个时候进来,陈光不得不退回到座位上,心里还在纳闷。怎么总感觉刚刚提到风神的时候,邹劭的脸色阴了一个度。徐班任拿着一个记会议记录的小本本,把学校的精神一五一十地传达下来。“做好期中考试的总结工作,备战期末,坚决杜绝抄作业、早恋等一切不良行为……”陈光在桌上奋笔疾书抄作业的手顿了一下。“以及我们本周五有个运动会。”徐班任抢在同学们炸锅之前解释道,“原定下周五有暴雨,所以临时提前一周,需要今晚前把参赛名单报上去。”“但是咱班之前还没选体委。同学们有什么推荐人选吗?”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游移到了邹劭身上。当事人旁观吃瓜的心理终于摆不住了。邹劭初中就当了三年的体委,原因无他,翘课跑路,翻墙走壁,体育项目,个个都是第一名。而这些潜质在高中的第一天就被大家认得清清楚楚。“那邹劭同学……”徐班任不负众望问道。“哦。”邹劭手中转笔的动作停了下来,“随便。”随便……陈光在书桌下面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所谓体委,不仅要体育好,还要素质佳,比如这种关乎全班荣誉问题的运动会,没人报的项目都得补着上。九班虽然学习成绩年纪打狼,但是运动会报名倒是着实热情。邹劭受不了一堆人围在自己桌子边上讨论名额,干脆把报名手册放在班级后面的小桌子上。本来寻思借着报名机会,跟邹劭勾搭两句话的姑娘们,只得回着恋恋不舍的眼神远远看。她们在教室后面看邹劭,邹劭在自己座位上一页页盯着生物书。情景滑稽又诡异。“妙啊,你倒是清净。历届最高冷体委。”陈光报得快,挤出来也快。“你报了什么?”邹劭问道。“抢了一个接力名额,还有跳远。”邹劭手拍上陈光瘦弱的小后背,“多加强锻炼吧。”晚自习下课后,邹劭拿回了那张被众人改来改去已经画满的报名表,脸色不太好。“刺激。”陈光在一旁中肯点评。只见一堆男子项目中,有空缺的只有两个项目:男子100米和3000米。“刺激。”作者有话要说:坐等邹劭跑3000第26章 ch26运动会当天下起了小雨,天气凉到正好,拼命跑能出一点薄汗,坐在原地要套一层外套那种。班级按照顺序在操场西侧的看台上排好。一个个短跑天选运动员们穿着短袖超短裤来,却被温度这小妖精逼得穿上外套外裤,在原地蹦跶取暖。学校秉承着同学即家人的宗旨,一家人就是要穿得整整齐齐——要求所有同学穿上夏季加秋季一套校服,在操场阅兵似的走一圈,接受操场外来往家长路人的围观。邹劭在外面冻惯了,倒也没觉得冷,大敞着领口,只有鼻尖冻出了一丝薄红。第一个项目就是高一组男子一百米初赛。邹劭刚从方阵里出来,就把校服上衣裤子一脱,露出了白底红印的号码牌:1907浑身上下看不出一丝赘肉,紧实的手臂和健壮的腿部肌肉在冷风中楚楚冻人,小腿外侧还有一道没有完全恢复的刀疤。他在男子一百米组里扫了一圈,在同组里面看到了白枫。白枫走过来扫了一眼他的身材,“啧”了一声,“最近怎么样?”随后又伸手拍了拍邹劭的肩膀,“你们……最近关系不错?”用脚趾猜也能猜到“你们”指的是谁。“你怎么一开口就问这些?”邹劭不喜身体接触,嫌弃拨开对方,“要不明天摆摊去校门口开个‘月老红线一线牵’专卖店?”“不不不我不是八卦。”白枫摆手,“就是想怀念一下本公子年轻时候无疾而终的感情……”邹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其他人都在认真做着热身抻拉,大长腿恨不得跨到跑道外面去。只有邹劭在一边跟没事人似的站着,活像个打酱油乱入的。“不是,我说,你短跑行吗?”白枫一边拉着韧带,一边抬头笑,“不热身跑得慢就算了,小心半路腿抽筋拉伤。”邹劭目光轻飘飘瞥了过去,“还行。”他吐出两个字。还行到万一打架输了跑路,没人追得上那种。“你是不是还觉得寒冷能刺激你的神经,分泌激素,等会跑得更快?”白枫打趣道。他看邹劭浑身上下写着“不专业”的样子,只以为邹劭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运动会,从而不会热身。邹劭目光扬了扬,“试试呗,看看有没有你跑得快。”白枫不甘心。闻城一中运动风气向来不错,每天早晚都有不少人在操场跑圈,运动会也算得上是省里的一线水平。他对邹劭眼缘不错,不能让他躺着当炮灰。“你看,像这样。”白枫示范了一个弓步压腿,却因为用力过猛没控制好表情。邹劭在白枫的目光中蹲下-身来,就在白枫觉得他终于改过顿悟之时,却听他蹦出一个字。“丑。”“啊?什么丑?”白枫一脸茫然。“我说。”邹劭压低声音,“他们压筋呲牙咧嘴的样子。”白枫嘴角一抽。“预备——”邹劭微微俯下-身体,后腿蹬地,浑身肌肉紧绷,像一支蓄势待发的弓箭。一霎那间四周的空气升温,终点的红线在百米开外,分外明晰。“——跑!”细雨迎面罩在脸上,瞬间就在下巴上集成了一滴水珠。耳边是猛烈的风声,以及看台上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拍手声。但都在他全身心向着终点的专注中显得遥远而微不可闻。你只管向前跑。腰部撞到终点线上的那一刻,整个身体还在由于惯性继续向前。嘈杂的人声后知后觉地响起。邹劭回过头,看到刚刚冲过终点线的白枫。远处高一九班的看台在高高扬着手,邹劭轻轻喘了几口气,向他们挥手。“你怎么这么快!”白枫手扶在膝盖上,“我去年运动会比赛是第一名,头一次见到你这么快的。”周围的队友们也都好奇移过目光,本以为跑前连热身都没有的邹劭,只是个不懂体育的小菜鸡。现在却觉得人家这是故意保存实力,是九班派来嘲讽他们的卧底。邹劭拿过终点处一瓶没拆封过的水递给白枫,“还好吧,可能是你们太慢了?”白枫一口水呛在嗓子里,看着邹劭一本正经的表情说瞎话,能气死半头牛。正儿八经的运动会邹劭的确是第一次参加。以前一方面是因为没有兴趣,好不容易有个运动会的时间早早就溜回家玩去了;另一方面是本校同学实在跑得太慢,根本没有竞争力。没想到来了体育强的市一中还是轻松拿了第一,邹劭认真点评:“你比我们初中同学快不了多少。”邹劭不知道的是,他自己认为“一般般”的水平,轻松打破了市一中维持了五年的男子一百米记录。邹劭从终点绕回班级,正好路过高三看台的后侧。一班果真名副其实,不少同学还在拿着书低头学习。他无意识地往里扫了一眼。“哎,是你!”一个女声在一班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响起,邹劭扭头一看,是那天去高三遇到的靠门旁的女生。“你是来找他吗?”还没等邹劭说话,她抢先开口,“他去检录了,在跳远那边,去找找。”“不,不招人,我就是路过。”邹劭礼貌笑笑,“那我先走了。”“哎你,留个微信吧。我看过你学生节的节目,炒鸡好!”每个年级的一百米短跑都分成三组进行。等邹劭录完成绩准备回去的时候,已经比到了高二最后一组,广播里在播放着高一男子的成绩。“高一男子100米组,第一名:高一九班邹劭,第二名:高一四班白枫……”邹劭站在看台边上看着一组又一组的选手出发,站久了突然觉得身上发冷,无目的闲逛起来。要不去看看吧,实在闲得无聊,就围观一眼。像是说服自己有了足够的理由。他在跑道终点又顺了一瓶水,按着刚才女生指的跳远场地方向走过去。作者有话要说:啊天呐,明天是不是又周四惹。今天的运动会其实是一个比较重要的伏笔惹!第27章 ch27邹劭的目光几乎一下子就锁在了那个人身上。即使在一群跳高选手中也并不逊色的身高,被雨丝沾湿而贴在前额的自然卷黑发。日常里都是穿着严严整整的衬衫西裤,如今换上运动装露出劲瘦却依旧肤色偏白的四肢。的确很抢眼。邹劭挑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选手们注意不到的位置,在场地斜后方坐了下来。比赛大概是已经进行了几轮,横杆一抬再抬,周围有着显然已经被淘汰的选手在围观。还剩下十个人左右在场前排队,覃谓风由于班级倒排的原因,正好在最后一个。目前的高度对于正常跨域式跳跃来说,已经比较苛刻,前三个身高没到一米八的选手相继阵亡。但后续几个人都擦着线勉强通过。邹劭注意到了一个穿绿色短裤的选手,差不多跟自己一样高,走路摇摇欲坠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拽劲。他似是很轻松自然地起跑起跳,却足足超过了横杆有十厘米以上的距离。他跳完回来的时候,似是冲着覃谓风挑衅地笑了一下。即使动作细微到几乎捕捉不清,但是邹劭目光一直有意无意盯着风神那边,一下子就感觉到不太对劲。这两个人怕是跳高的老对头了。覃谓风面对着对方明目张胆的宣战一言不发,甚至连眼神都没甩出去一个。那个人的确是从高一一直比到高三的老对手,不过他有点无赖。刚上高一时候跟覃谓风差不多高,第一次运动会在最后一轮堪堪输给了覃谓风,事后非要找裁判理论,说他助跑的时候有逆风不公平。教练友善地赏赐给他一个大白眼。但是这无赖个子却争气得很,高中三年猛窜,现在愣是比覃谓风180的个头还要高出小半个头。他大概是想在高三这年趁着身高腿长的优势赢一回。看那堪称标准的起跳姿势,也毕竟是有备而来。但覃谓风今天真的没有陪他玩的劲头,要不是班级同学积极性高,他都做好了退赛的准备。今天胃实在太痛了,腹腔内仿佛被绞过一般。可能是昨晚懒得去吃饭,可能是今早的牛奶太凉了,经常做妖的胃又起来翻腾。真是赛不逢时。邹劭看着覃谓风起跑的背影,连自己也没意识到,头脑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词语竟是:好看。浑身上下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如同冷玉一般,像是长久不见太阳,被保护得很好。随着奔跑的大动作,衣服下摆挣开。身体腾空而起的一瞬,动作就像雕塑一般标准完美。仿佛不是在看比赛,而是在欣赏一场表演。毫无悬念,高高跳起,稳稳通过,轻轻落地。他永远平静而稳重的神情,总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底气与信念。仿佛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但邹劭却几乎在他转身回位的一刹那间,察觉到不对劲。他的脊背,并没有往日一向似军训训练那样挺直。即使天凉,他的额头竟渗出一层薄汗,连嘴唇都有些许苍白。覃谓风垂着眸子,面不改色站回原地。邹劭站起身。队伍里只剩下五个人,工作人员将横杆又抬高了一些。另外三个人都英勇牺牲在了这个高度上,那个满脸挑衅的男生依旧轻松通过,但是覃谓风这次明显是擦着线过去的。他上衣后背已经有些潮湿,贴在皮肤上,勾勒出明显的骨骼形状。最后一轮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但邹劭很明显地判断出,覃谓风现在的身体状况非常的不理想。事实上覃谓风现在的状态虽然不好,但是还没到坚持不住的程度,刚刚的擦线而过,也不过是故意保存体力放了水。但是那位愣头青却像炫耀一般,每次都用尽全力跳到最高。横杆已经抬到了堪称恐怖的高度,没有人可以轻松跃过。覃谓风心里也没有底。但他不是会轻易认输的性子。对手先于覃谓风起跑,速度带着一阵风。起跳的一瞬间双腿猛地发力,右腿用力迈过横杆。围观群众松了一口气,场地里响起了稀松的掌声。随即——啪嗒。一声轻响,掌声戛然而止。横杆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落地。但邹劭看得出来,他左腿跨过的时候,脚尖微微勾了一下横杆。杆子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停滞半秒,随即伴随着选手的动作一同落地。周围响起一片遗憾的嘘声。但不知怎的,邹劭竟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潜意识里希望覃谓风能赢,无条件地。突然的一阵剧痛使覃谓风眼前发黑,足下发虚,浑身逼出冷汗。甚至目光看向远处的横杆时,都有一刹那的恍惚。对手怨愤下场,用脚趾想都知道,他有多么希望覃谓风也能把杆子碰掉。但覃谓风清楚自己现在体力自是一次不如一次,若是这次跳不过去,获胜的几率微乎其微。所有人都在告诉他一直向前跑,以至于他向来不知道如何对待有可能的失败。只是每一次都拼尽全力。他飞速起跑,迎面的风仿佛刀子一般刺进了胃里,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白,但他本人却好像浑然不觉。从地面到横杆,短暂的距离显得如此漫长。没人知道下一秒身体会继续上升,还是触杆失败。但在尘埃落定前,拼尽全力。他在跨过横杆的一瞬间闭上眼睛,痛觉瞬间淹没全部感官。后知后觉,掌声雷动。邹劭在覃谓风起跑的一刻就感觉不太对,与他同步调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了跳跃的位置。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运动员身上,甚至没有人来得及阻拦邹劭突然冲进场内的行为。直到覃谓风的身体毫无规则技巧性地自由落体,一旁的安全员才意识到不对,但是情况紧急根本来不及跑来。覃谓风感觉自己落地前狠狠顿了一下,随后在地上滚了两圈,但是并没有很痛,甚至感觉不到骨骼咯在地面上的钝痛。身体从横杆上越过的一刹那,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堪称是自暴自弃地任由自己落在软垫子上。这实际上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动作,很可能造成身体关节的扭伤。冷汗随着动作从额角流淌到鬓边,覃谓风略微疑惑地睁开眼。撞进了一双近在咫尺的,深沉的眸子。第28章 ch28一旁的体育老师被吓得不轻,一群人连忙过来查看,看见人没受伤心里都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疑惑邹劭为何会冲出来这么及时。邹劭将覃谓风扶了起来,对方却轻轻推开他搀着自己肩膀的手。“没事,失误而已,抱歉。”覃谓风摆了摆手,这样解释刚刚的反常状况。众人显然半信半疑,还想问些什么。邹劭却强势且不容拒绝地攥住覃谓风的手腕,把人从人群中硬生生拽了出去。“他刚刚崴到了关节,需要去校医院。”邹劭生硬地撇下一句话,随即拉着人大步向前走,一言不发。将一些本该说出口的话语转化成行动力,往往是一个人压抑愤怒时的表现。由于雨滴和汗水,覃谓风的手腕握在手中有些凉意。邹劭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握得很紧,虎口处甚至能感知到对方微弱且不稳的脉搏。被人拽着走的姿势多少有些狼狈,更何况是在身体不适,气息不稳的情况下。走到教学楼拐角处,邹劭刚想放慢步子回头问一句,就听见背后低声传来一个字。混着风溜进耳朵里,没太听清,但似乎不是什么好话。邹劭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看着覃谓风愈发苍白的脸。一瞬间表情凝滞,眼里写满三观炸裂与难以置信。“你说什么?”覃谓风骤然停住步子才避免撞上邹劭,眉头显然更紧了几分。上眼皮颤了颤,一滴汗水蹭过睫毛,从眼角流下。“我说。”他咬着牙,“你给我慢点。”覃谓风极少露出“面无表情”之外的神态。但邹劭发现,在他生气的时候,嘴唇会比平常压得更紧一些。比如现在。“上一句呢?”凭着覃谓风看自己的眼神,邹劭完全不怀疑,对方现在想用食指和拇指优雅一捏,把自己捏成骨头粉补钙。他用力推了一下邹劭的肩,省着自己还要从他旁边绕过去。“滚。”邹劭这回听清了。但莫名其妙感到想笑,仿佛把小干部惹毛了是一件多么令人骄傲的事情一样。他转身回去扶了人一把,感受到对方瞬间把大部分的重量靠在了自己身上。“不需要看外伤,消化内科在一楼……你笑什么?”邹劭一听反而不憋着笑,连肩膀都颤了起来。覃谓风看着对方略微抽风的样子,也不由得笑了一声。“找骂。”校医院患者并不多,两个人跑来跑去挂号化验取药,也不过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覃谓风坐在化验室门口的排椅上面,一只手里拿着棉签按着血管。刚刚吃了止痛药现在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脸色依旧好看不到哪去。邹劭从医生办公室接了一纸杯热水回来,看着人半个小时之内喝下的第三杯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