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俞佑跟在王谦身后,同样也见到了这一幕,脸色有些风雨欲来之感。第六十五章宋祁看了眼池俞佑和傅清仪, 在心里思量,如今他还没说服池俞佑帮他,暂且还不能完全拒绝傅清仪, 但他实在很烦跟傅清仪再生半点瓜葛, 只好先应忽略掉傅清仪的话,抽出手回王谦道:介绍一下,这位是药宗的大弟子。王谦眼前一亮,道:药宗之名在我们这群凡人里可也响亮得很, 开的铺子从来都是从早排到晚, 真是幸会幸会。傅清仪被王谦缠上,宋祁得了空打算继续去找邱鹤,他一定要把师父的事问清楚。却不想池俞佑也跟上了他, 说道:你如此巴结我,是知道我会尸傀术?宋祁顿了下脚步,不遮不掩道:是, 我想请你帮我。你是如何知道的?池俞佑快走一步拦在宋祁身前, 眼睛危险得眯着,若是宋祁给不出个让他满意的答案,他手里的银丝便会见血封喉。宋祁快速思考后,道:我曾去过孤雁城,与一个小鬼打过照面, 那小鬼乃是被尸傀术所控, 而控制之人并非阴阳宅的主人,因此就曾想,尸傀术或许并未绝迹。池俞佑不依不饶道:那你又是如何确信我会的?宋祁悄悄捏了下掌心,睁眼说瞎话:我看到过。在哪?什么时候?宋祁开始蒙答案了:在雨国都城。王家发源于雨国都城,身为王家的谋士不可能没去过, 也不可能没使用尸傀术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池俞佑终于放过了他,道:我不会帮你的,但可以给你指个方向。听见前半句宋祁原本面色沮丧,听到后言重新笑了起来,急忙道:请说。偷学傀儡咒的,是名小姑娘。能查阅禁书阁的小姑娘可并不多,池俞佑这已是帮了他很大的忙,宋祁心里有了调查的方向,匆匆道了声谢,往执法堂走去。翻阅禁书的弟子都要在执法堂留名,才能被放进去,之前因为人员太多,宋祁并没往这方面查,如今有了个指向,倒是可以一个个的调查了。去到执法堂,却没想岁岁也在,应该说是阿九,他此时席地坐在高大的书柜下,身边堆着一叠叠的册子,叼着只笔正在勾画什么。宋祁本想过去问他在做什么,但又猛地清醒过来,声音戛止在喉头,打算去另一边找负责登记的弟子询问。但听得身后阿九道:师兄是来找禁书阁造访册的吗?就在我手里。宋祁只好回身,道:你打算如何找,那么多名单,一月至少有二十人进入过,一年下来上百人,每一个能进禁书阁的都去过,单凭你这样根本无从查起。阿九摇了摇头,总算从册子里抬起头,道:我已经知道是谁了,只是在搜集证据。宋祁愕然,这事连胧月仙尊都不知道,阿九是从哪听说的。阿九看出他的疑惑,却并没有解释,他总有一些自己的手段:师兄,我也是昨晚刚得知,此人现在并不在玄真派中,不过她应该也回不来了。宋祁心里一跳,道:怎么了?阿九道:当设下这个局时,她大约就没想过活着。宋祁走过去跟他并排席地而坐,翻阅地上的造访册,因阿九用法术在上面做过标注,能很明显得看出区别。其中一个人的造访次数和在禁书阁待的时间明显要比别人多一些。宋祁刷地合上册子,阿九撑着头看他,道:是师兄,要不要去雨国一趟?宋祁摇了摇头,现在师父的情况还不稳定,宗门内忧外患,他得先处理好宗门的事,才能过去,他得亲自问问她。你知道邱鹤在哪吗?阿九道:不知,他昨晚都没回去,连今日学堂的纵横课也没去,估计上哪躲着了。宋祁想起了一个地方,站起身匆匆道:我下山一趟。我也去。宋祁欲言又止,想起阿九也是玄真派的一员,有资格插手这些事,便随了他去。下了山,宋祁直奔归鹤酒馆,以前那里是邱鹤常去的地方,小时候邱鹤练功出错,被师父责骂后,他就会偷偷进去酒馆,点上一桌子的清渡蹄。等大了些后,他就不常去了,但酒馆的小二还依然认得他,与之颇熟识的样子。可以猜想,一直以来他都有偷偷去那里,只是没再让宋祁知道。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宋祁给他带礼物回来时,他会拘谨地说一声谢谢,不会再掏心窝子地来找宋祁开解,有事开始闷在心里,眼睛里常带着欲说又止的忧郁。师尊座下,除了他和王昱已及冠外,乔沉月十六年华,邱鹤十五,宋祁向来都很照顾师弟师妹,概因为除大事外,胧月仙尊几乎不怎么管他们,宋祁身为大师兄就兼任了带崽的任务。如今沉月也出落得亭亭玉立,被修真界的男修们称之为玄月仙子,邱鹤埋藏在宗门里,一直都未在外打出名声,甚至之前还曾有人笑言:胧月座下不就三人吗?大概如是诸多如此,才导致他与邱鹤、师父与邱鹤之间多了些隔阂。宋祁还未到归鹤酒馆,就在山下的小路上看到了邱鹤,他此时正站在一家人门口,目光发散地看着屋里的一家三口,宋祁和阿九走近,他都没回过神。宋祁拍了下他的肩,问道:想什么呢?邱鹤惊了跳,无奈笑道:吓我一跳,大师兄。屋里的小孩看到这么一下子又来了两人,很是开心地跑出来,道:哥哥哥哥,陪我玩嘛。宋祁蹲下身揉了揉小孩子的脑袋瓜,微微笑道:哥哥还有事,改天有时间再来陪你好吗?屋里的女主人面色和蔼道:囡囡回来,别耽误了哥哥。小孩只好松开手,跑回了娘亲怀里。邱鹤,我们聊聊吧。宋祁睹见邱鹤脸上淡淡的笑容,刚出声,那笑容就散了,他或许并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这句话的。邱鹤道:大师兄想聊什么我大概知道,但还请再给我三天,三天后,师尊会答应你,废除修为重新修炼。你到底想做什么!宋祁有些不敢置信,就连他都知道胧月仙尊的骄傲使他不可能臣服,邱鹤如何敢大放厥词。邱鹤道:我从来没想要过师尊死,如果报复的代价是这个结果,我会从一开始被人蛊惑的时候,就停手。你......宋祁一时竟无话可说,他该指责邱鹤吗?他没经历过邱鹤的事,没有立场站在至高点指指点点,要说情绪,估计还是无奈占了大成。邱鹤挑了下嘴角,耸肩道:师尊肯定把事情都告诉你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确实,从知道真相那一刻,就怨愤着他。师父他什么也没跟我说。宋祁摇了摇头,觉得无比悲哀:所以我才来找你。邱鹤愣了下:你说什么?他并没跟我说过半句修为倒退的真相,只说自己炼叉了功,那日你来时听到的就已是全部,他如此待你,你又何苦......邱鹤面色扭曲起来,往后退了一步,身体颤抖道:待我好?师兄你看看你身边这些人,你的小师弟,他也是待你好,他们的待你好,跟师尊的待我好,共同点在哪?阿九轻轻拉住宋祁掐掌心的手,从始至终都默然无语。邱鹤说罢这句话后,就掉头跑了,宋祁浑身无力,并没去追,糟心事越来越多,他感觉自己面对生活的天降大任于斯人已经要应接不暇了。阿九陪了他一会,天空慢慢飘起了小雨,他便拿出把伞撑在宋祁头顶,直到宋祁缓过来,对他道:没事了,回去吧。阿九道:师兄难受的话,可以跟我说。宋祁张了张嘴,又住了口,他很舍不得阿九的这份温柔,要斩断就如同将温室里的空气一点点抽离,让房间变成无氧的隔绝地。就是就算再令人窒息,宋祁也不得不狠着心将阿九从自己身边推开,他不会被神秘人弄死,但他不保证神秘人不会利用他来对付阿九。如果阿九真能如他所愿离他远远的,他现在的痛苦纠结就能少一点,但也会更多一些。宋祁将他拿伞的手推开,自己走进雨中,鼻子忽然就有些发酸。太难了,他好想回头看一眼,阿九是什么表情,但他不敢,因为容易心软,一心软,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阿九轻声叫了他一句,宋祁脚步未停,走得更快了些,转眼就消失在了山道中,雨时林间升起的云雾将那袭白衣彻底遮掩。身后一个喑哑苍老的声音道:如今,可看清了修仙者的无情?阿九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收起了伞,但那雨丝一滴也没落到他身上,仿佛周身有个透明的罩子隔绝了雨水。黑袍老者遥望高耸入云的仙山,嘴角聚起一点讥讽:当年渊帝不也是被骗得找不着北,不仅丢了山河,还丢了命,你莫不是想步你上一位哥哥的后尘?他不会。阿九看着老者,目光异常坚定:我如你所愿接纳了魔道,但并不会当你搅乱风云的棋子。老者摇了摇头,道:久祟,你的名字就已经注定了你此生此世,每一位魔主诞生,天赐其名于血石上,当时显出这两个字时,我便知道就算我不教你,你也会成为一位很优秀的魔主。可是师兄给他起的名字是岁岁。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里的岁。第六十六章守山人道:过几天八月十五, 你该跟我回去了。阿九望着宋祁离开时走的那条山间小道,道:我这次不回了,叔, 我还不能回去。给我个理由。守山人面色十分不好, 别人不知道八月十五是什么日子,可他十分清楚,同样久祟肯定也很清楚,就算他能挨过去化骨之痛, 也会因为压制不住的魔气暴露在世人眼中。阿九道:我师兄需要我。守山人简直恨铁不成钢, 蛇首拐杖直敲地面:这次由不得你,你必须跟我回去,就算你之后再出来多少天都行。这次之后, 我再跟你回去。阿九往上山小道走了一步,守山人忍无可忍,直接用法术去困他, 但再强劲的束缚咒落在他身上都泯灭无声, 丝毫阻止不了阿九的步伐。你就如此执迷不悟,他根本没把你放心上!阿九脚步顿了下,走得更快了些。守山人自知奈何不了他,只能守在山下,等十五那天想办法上去把人逮出来。宋祁回来玄真派后一直心神不宁的, 满脑子想的都是阿九, 他逼着自己去想邱鹤的事,想傀儡咒的事,最终都徒劳,依然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偷偷去看一眼阿九。他脱力地倒在床上滚了一圈, 将头埋进被窝里,开始放空自己。压制的效果反而愈演愈烈,不如就任由自己去想,想到精疲力尽就会清醒了。结果宋祁一直躺到了天黑,才晕晕乎乎地坐起来,浑身骨头都犯懒了,连下床都懒得下了。宋祁拍了拍额头,道:我好像把傅清仪给忘在主峰了。那么大个活人了,自个儿也能找过来的吧。宋祁抱着这样的想法,又重新躺了回去,直到小弟子来说,给傅清仪安排的房间一直没人入住。如果幕后主使是谁的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宗门关系这一节就必须得药宗帮忙,宋祁不敢拂了长老面子把人丢了不管不问,只好起身披上衣服,提了盏灯出门去寻。夜间蝉鸣声声,仙山中飞腾着数不清的萤火虫,宋祁沿着石头小路往主峰找,在之前他丢下傅清仪的同一个地方,终于看到了那道青灰色的背影。这疯子一直站在这里?在等他?宋祁觉得很不可置信,走过去喊了一声,提灯照了照:傅清仪?还真是你,大半夜在这扮鬼吓人呢?晚上的玄真派会受到太华之巅的影响,还是比较冷的,傅清仪转过身的时候身体明显有些僵硬,还掩嘴打了个喷嚏,道:我以为你回来来了。那为什么还要在这等着?宋祁实在很困,不想跟他多做纠葛,快速道:赶紧跟我走,宗门对兽类没有禁令,这一带的走兽可不少,一些兽是毒不倒的。傅清仪笑了下,那笑容如冰雪化开,春水初融:你是在关心我?你就当是吧。宋祁率先走在前面,傅清仪也总算跟了上来,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计前嫌大半夜跑来找他这事怎么也得拿回点报酬,便道:你今日所说,可以解决玄真派与其他宗门的矛盾,可是属实?自然属实,我可曾骗过你。宋祁放心下来,总之还是不亏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宁愿找傅清仪帮忙,宁愿找池俞佑就是不接受阿九的帮助是为了什么,明明以魔道现在的地位,阿九更能帮到自己和玄真派才对。翌日,宋祁一个个联络跟玄真派往来密切的分支门派,许多都没回应他,少数回应的也只是些借故推脱什么的,原因在这个时候站在玄真派一边的几乎没有。而另外七大宗门大多都开始在向他们试压了,之前仅仅误导门下弟子来不过是试试深浅,在看到玄真派龟缩山门的结果后,那些怀揣野心的宗门越发嚣张,直接发了战帖。宋祁听闻这个消息后匆匆赶去主峰商议对策,一位执法长老说,若不是看在药宗的面子上,这些宗门或者就直接联合起打来了。坐在一旁的傅清仪表情淡淡,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宋祁,从来玄真派后他的行为都很规矩,仿佛真心想跟宋祁冰释前嫌。但宋祁并不相信,反而觉得傅清仪会变本加厉地变态。这次临时会议没讨论出个结果,要不要应战派谁出战这些都不是他能拿主意的,宋祁只好再次去太华山颠找胧月仙尊,却遍寻不到,询问过后才知道一大早他就出去了,没说去干嘛,长老们也只受到个宗主离宗的讯号。宋祁格外担忧,就师父那状态,出去后真的会没事吗?外面全都是想要他死的人。联系邱鹤昨天说的话,宋祁很难不怀疑师父这个时候是为谁,总不能只是突发兴致出去吃个猪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