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眼瞥见他搁在刹车上的脚,一双皮鞋湿漉漉,就这么泡了水,当初买鞋的钱可真是打了水漂。她抱歉道:“实在不应该牵累你,最近麻烦你的时候实在太多太多。”他瞥她一眼,又收回了眼神,隔了一阵才道:“难道我们合作一场,又在同一个办公室,我举手之劳还要考虑那么多?”她点头称是,再不提愧疚的话,又转回头去找带着她的小电驴的车。从后挡风玻璃望出去,那辆车没找到,却看到了沈燃的黑色路虎,不远不近的坠在后方。她回转身看着前方,却想起昨天在电梯里,他仿佛曾在她耳畔说,有他在,不会出事的。她勾了勾嘴角,终究没有挤出一丝笑。第48章车子达到目的地时, 积水已退的差不离,逢开业的新公司门口人影憧憧,都是才下了车,唾骂天公不作美的。等车停在了停车场, 胡一舟忙向顾苗苗挥手:“你快去忙, 不用管摩托车。等他们到了, 我帮你取下来放好。”她忙忙道谢,背着双肩包跑了出去。剪彩的吉时重新选在了11:38分, 礼仪小姐们多了二十分钟时间做准备,纷纷挤在一间专门留出来的更衣室换衣化妆。在礼仪小姐的服装上, 全世界的华人仿佛全都达成了共识, 在哪里都是旗袍打扮。顾苗苗参加过的所有公司开业,从来没穿过别的服装。旗袍的美,在于绰约二字。既有热情奔放, 又有含羞带臊。比如旗袍开叉, 就代表了热情。比如腰身稍宽松, 并不完全凸显曲线, 又表达了羞涩。然而后来,随着旗袍大量用于礼仪场合,两侧的岔就开的越来越高, 腰身也越来越紧。礼仪小姐穿着旗袍,曲线毕露,如果站的不是正规场合, 说实话,很快就有人来打听你的出|台身价。她给自己化好妆,穿好旗袍,拿了别针把两侧开叉收一收, 刚刚捯饬好自己,有一个女孩忽然哭哭啼啼:“怎么办,我的旗袍全被雨打湿了,这怎么穿啊!”其他几个人服装上或多或少都有湿痕,只有顾苗苗背的包防水,才幸免于难。此时还有些时间,她忙从女孩手里接过红色旗袍:“你去化妆,我来帮你吹干。”女孩看着她从包里取出一把吹风机,吃惊道:“你准备的好齐全!”她把旗袍挂在衣撑上,再找个挂钩挂起来,“经验多了,就知道要准备些什么了。”她开动电吹风,顺着旗袍领口把出风口塞进去,不到十分钟,旗袍就被吹干。她把旗袍递还给女孩,把吹风机收好,再转回头时,看着姑娘们的脸,不禁皱紧了眉头。要么画的日常妆,要么画的钟馗妆,这些女孩真的是经验丰富的老手?她不禁扶额,想着这公司果然不懂行情,这回怕是当了冤大头。可不能让这些女孩就这么出去,如果客户看到最终成果,忽然恍悟2000块的劳务费出的冤枉,临时降价码,那她岂不是要跟着吃亏?她立刻承担了修改妆容的重任。画车模的妆容,她手艺是差点,可画礼仪小姐的妆,那是手到擒来。底妆、彩妆、假睫毛、散粉、高光……最后小喷壶往半空喷一点纯净水作为定妆,齐活。等画到最后一个女孩,正好是她帮着吹干服装的那位。女孩坐在椅子上由她改着妆容,羡慕的赞叹:“你真好看。”她取了粉底液在女孩脸上各处点了几点,取了刷头抹匀,“这都是化妆效果,要是化妆都不能拔高颜值,谁还花这个冤枉钱。”女孩摇摇头:“我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你,那时候你还没化妆,素颜也好看,和化了妆是不一样的气质,但感觉都很亲切,就像是以前见过你。”女孩再盯着她看了两眼,当目光落到她唇珠上的那颗黑痣时,忽然惊咦一声:“失奶妹?你是不是新晋网红失奶妹?”其他几个女孩闻言,立刻拥过来仔细打量她,纷纷道:“真的,真的好像。”她给对方化眼影的手一顿,又恢复了镇定,“什么失奶妹?这是人名还是什么宠物名?”女孩听她这么说,知道自己认错了人,便叹了口气,“是我想岔了,师奶妹怎么可能接这种苦差事,她可是赚大钱的人。”顺便热情替顾苗苗做科普:“失奶妹是从之前花城车展上走出来的新晋网红,网上能搜到的照片,要么是侧脸,要么虚化的很厉害,特别神秘。她是我们所有野模的偶像,真希望以后也能像她一样红一把。有一回她去直播间卖货,我们好几个学校礼仪队的队员全都去看,可惜当时她脸上戴了面纱,还是看不出全貌,真可惜。”顾苗苗为女孩涂上口红,又用纸巾沾去亮光,营造雾面效果,最后极快收拾好包包和换下来的衣服,换上高跟鞋,和女孩并肩往外走:“可惜我不是她,让你白白激动了。”女孩笑嘻嘻:“你和她真有点像,嘴唇上的痣,还有身材。我看着你望梅止渴,也挺好。”夏日的天气变化就是这么剧烈,过了十一点,太阳向人间撒下毒辣阳光,完全没有此前大雨倾盆的迹象。辉煌大厦反射着明亮光线,大楼楼下整整两排都是同行或朋友送来的巨大花篮。礼仪小姐的工作不止是站在一边摆pose,还要负责和现场的工作人员配合一起接待来宾。顾苗苗和另外一个女孩被安排在签到墙边。工作人员每每带了来宾,她便微笑上前,引领来宾站去签到墙最中间,另一个女孩双手呈上签到笔,由来宾潇洒挥毫。沈燃一行很快被工作人员带来。她含笑上前,像迎接其他人一样,伸出一只手做邀请状,在一边陪同着众人前行。沈燃原本舒缓的面容,在看到她的时候立刻蹙了眉,仿佛对她意见深重。等他接了笔签完字,方转过头看她:“为什么你又在这里?礼仪小姐的劳务费是多少?”她脸上微笑不减,却充耳不闻,心里想着:这里又不是五洲,也不是朔建,你算哪根葱要管我!胡一舟签完名,过来她身边,也蹙着眉看向她脚下:“鞋跟这么高,你这次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崴了脚。”她点点头,极小声回复:“马失前蹄是小概率,这次不会了。”他“嗯”了一声,还想和她多说,后面已经有新的来宾过来,他只得住了嘴,跟着同公司的人先行离开。吉时很快到来,在众多来宾的簇拥下,沈燃和甲方公司的领导一起手执剪刀,剪断红绸。礼炮、掌声的轰隆声中,剪彩仪式结束。礼仪小姐们忙和工作人员一起简单收拾着现场的杂乱,听着工作人员的私下议论,顾苗苗才知道原来这家公司是五洲参与投资的能源公司,怪不得五洲出动了五六个人来捧场。午宴不需要礼仪小姐参加,饭店那边自然有人接待。礼仪小姐们换下旗袍,送去还给工作人员,顺便领了装了劳务费的红包,每人端着一份盒饭找了处休息的地方坐着吃饭。盒饭规格极高,女孩们一边吃一边叹道:“劳务费这么低,好在饭菜还不错,不枉我们淋着大雨游过来。”顾苗苗心想,两千块钱还叫低啊?她过去最高也只参加过一千块的活动,还是酒吧开业,要求礼仪小姐要穿的十分暴露。当时甲方爸爸嫌她领口开的不够低,她还和人大吵一架,最后自然没赚到钱。像今天钱多活儿少的情况,真是人生第一回 。有个女孩出声抱怨:“饭菜好有什么用,我今天出来穿的鞋昨天才新买,一大早泡了水,缩小了至少一圈,以后还怎么穿。两百块钱也就勉强赔我一双鞋,多的没落下,真是亏大了。”顾苗苗一怔,停了筷子,“今天的劳务费是多少?”女孩们齐齐看向她:“都是两百,难道你不是?”她愣了两秒, “我的也是两百。”她在心里苦笑一声,是她幼稚了,这天下的甲方爸爸哪个不是猴精猴精,做事怎么可能不打听清楚行情?!两千,又不是去国宴上当礼仪,怎么可能会有两千的标准。-酒宴才开始不久,胡一舟从座上起身,找到新公司的相熟朋友,笑问:“怎么样,劳务费给出去了吗?”朋友不由一笑:“你这追女孩的方式,也太卑微了。对她好,还不敢让她知道,你图什么?”胡一舟不理他的打趣,追问:“到底给没给?”“怎么可能不给?你亲自策划的事情,我们公司也没多出钱,还多了一个素质那么高的礼仪小姐,怎么可能不顺水推舟助你成美事?”“你做的够不够自然?她没发现吧?”“先发给别人,最后发给她,还留着她说了两句话,并以今后介绍兼职的借口慢吞吞加上了她的微信。耽误的这些时间,正好避免她去和别人比对金额,你说够不够自然?”胡一舟一听,原本已经弯了的唇角又耷拉下,警告着:“你别打她主意,她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那朋友一笑:“我能打她什么主意?你都对她有意思,我还能横刀夺爱?”胡一舟这才放松神情,问题还没问完:“她的工作餐怎么样?”朋友扶额,简直受不了他,“你这哪里是追女孩,你这是要给人当妈啊!放心,按你的交代,工作餐都是从饭店里订的好菜,两荤一素,还有一个虾仁汤,顶级厨师亲手掌勺,保证你家的宝宝吃的开开心心!”胡一舟被他讽刺的也跟着笑,笑罢才转身回了餐桌,新公司的负责人已经开始一桌桌敬酒,开车来的人自觉端起了饮料。胡一舟一杯橙汁饮下,坐着吃了两口菜,再抬眼时,才察觉坐在对面的、刚才还和大伙儿一起举杯的沈副总,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身影。第49章午宴还没有结束, 停车场上除了车,就只有小电驴和它的主人。顾苗苗倚靠在座垫边,低垂着眼皮看着水泥地面,手里夹了一根烟, 并没有怎么抽, 烟灰烧出长长一条。待听到停车场里来了脚步声, 她眯着眼睛看清楚来人,手指一晃, 烟灰瞬间折断,掉去了地上。她重新垂首, 抽了一口烟。等烟圈徐徐吐出时, 沈燃已经站在了她眼前。他的裤摆已经干透,仔细去看,还有被污水浸泡过的印记。脚上的黑色皮鞋皮质本该发亮, 因还带着潮湿, 显出不该有的润泽。他略略低了头看她, 没有开口说话。她低垂着眼皮不动, 只任由微风将他身上淡淡的柠檬清香送到她鼻端。她终究还是抬起头,唇角微勾:“沈总,真巧啊……”他的眉心一直紧蹙, 将她曾经在他那里留下的那个浅疤深深隐藏进去,“今天来凑什么热闹,天气这么差……”语调里倒是没什么诘问, 更像是在和她随口谈天。她点点头:“沈总说的对,我马上就走。”他心里憋闷,想要问很多话,最终到了嘴边, 却又问:“吃饭了吗?”她“嗯”了一声,点点头:“吃了。”许是因为天热,她脸颊一片红润,显得气色和心情都很好,有点像是喝了酒,可周遭却没有一丝酒味。他忽然抬手轻触她额头,她没有来得及躲开,只觉着额上瞬间微凉,紧接着他就又蹙了眉头:“你发烧了?”她这才反应过来要往后退,身后是小电驴,被她一步撞倒,“咚”的摔去了地上。她稳不住身子,一个趔趄跟着要倒下去。他手臂极快前伸,已箍上了她的腰,稍稍用力,她就撞进了他的怀里。他的下颌顺势紧贴在她额上,体感明显滚烫。只一瞬间她已经从他怀里退出去,先去扶起小电驴,站在摩托车后面,等了等才看向他:“不耽搁沈总的时间,您快去忙吧。”沈燃:“你发烧了,我现在带你去医院。”她心里开始烦躁,脸上依然挂着笑脸:“沈总误会了,我天生体热,一年四季都这样。”她推着小电驴就要往外走,他一步不落的跟着她,这回却没有拉扯她,又强调着:“苗苗,别任性,我们先去医院。”她听不得他这么喊她的名字,脚步更快,几乎要跑起来,刚刚出了停车场,瞥见远处而来的一位青年,她仿佛遇上了救星,慌忙喊:“胡经理,我能不能坐你的车回去?”-汽车在前不快不慢的行驶,小电驴在车后不快不慢的紧随。顾苗苗坐在副驾驶上,回头往她的那辆暗红色小电驴上看了一阵,才转回了身。找代驾帮她开小电驴,这种奢侈的行为,数年来她还是第一次干,肉疼的明明白白。胡一舟扶着方向盘,注意着前路,偶尔通过后视镜瞥一眼她,过了好一阵,才开口道:“你和沈总像是闹的很僵?发生了什么事。”不久前他才到停车场的时候,当时沈燃脸上复杂的神情任谁都忽略不掉。后来沈燃一直没有离开,直到顾苗苗喊了代驾,上了他的车,他还能透过车侧的后视镜看见沈燃追随的目光。全然不是普通甲方和乙方应该有的交互神态。“嗨……”她唇角勾起,“哪里闹僵了?就是一个感谢、一个客气,一个再感谢,一个再客气……外人看起来像是有些僵持。”他看她气色极好,仿佛真的没有什么烦心事,便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又有些歉意道:“我不该给你介绍今天这个活儿,天气太差了。”她不以为然:“这算什么天气差,你是外地人还没摸透花城的气候。今年暴雨还算少,我记得我小时候,每到夏天,隔三差五就有一场大雨,出门带伞几乎是标配。”他有些失笑:“听起来你避雨的经验应该很丰富,谁能想到今天看到你时,你却几乎金鸡独立站在石头尖上。”她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确实没有被困在水里过。”车子停在花墅豪廷小区前时,已经过了下午一点,代驾骑着小电驴也几乎同时到达。顾苗苗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了车,向胡一舟微笑挥手:“多谢你介绍兼职,也多谢你送我回来,祝你端午节安康。”胡一舟跟着下了车,先从代驾手里接过小电驴,替她推到小区门口,看着她进了小区,身影渐渐被树木枝条遮挡,这才回了车里。等开始发动车子,他下意识先往道路两边查看后车,余光便撞到了落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一张鼓鼓囊囊的红包。黑色皮座椅衬托着亮红的纸面,格外醒目。是顾苗苗落下的红包。他立刻要打电话给她,拨号的前一秒又放下手机,掏出红包里的现金先数了一回。一、二、三……十八张。再数一回,还是十八张。不是二十张,不是两千块,是一千八百块。她从中取走了两百块劳务费,把剩下的还给了他。他怔怔坐了几秒,气馁的拍了拍方向盘,重重靠去了椅背上。-顾苗苗配合m牌汽车出过外景,回到小区时正是下午两点。端午节的第二天,业主们多数在外游玩,整个小区冷冷清清,没多少人影。她吃过感冒药,刚刚打开电脑,白芷打来了电话。电话里,白芷的声音很不寻常:“有位青年在我的馆子里已经坐了半个小时,你说该怎么办?”顾苗苗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又有小混混来调戏你?你别刺激他,等我过来!”等她杀到馆子门口,从小电驴后备箱里取出双节棍藏在身后,小跑进去时,脚步登时一顿。馆子里确实有个青年,打扮的斯斯文文,衣着得体,没有任何混混气质。坐在门口的白芷神色揶揄,向馆子靠里的方向努努下巴:“你要说他是为了白小愉而来,那我还真不信。”胡一舟正在和白小愉在拼乐高,两个人的配合度好像一般,白小愉有些嫌弃:“不是拼那里,是拼这里!”胡一舟听见门口的说话声,转过身来,看到站在馆子门口的顾苗苗,不由一愣。她早上给m汽车出外景,回到家还没卸妆换衣,此时脸上虽有些濡湿,妆容依旧精致,一件短款连衣裙斜斜露出半边肩膀和纤细锁骨,和昨天穿旗袍的她相比,是另一种清冷不可逼视的气质。他原本准备好了许多的理由,足足想了三秒,才憋出一句:“我正好经过这附近,就过来看看。”顾苗苗挤出点笑:“挺好的,挺好的。”白芷压低声助攻:“确实是顺便过来,他送给白小愉的正版乐高,只有花城广场的专卖店才有。”花城广场距此处至少二十公里,是个怎么顺路也顺不到的距离。白芷看两个人干站着,立刻扬声喊着自家崽子:“白小愉,看谁来了,怎么不知道打招呼。”顺势从她背后抽出双节棍,搁在最近的板凳上,嘀咕道:“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个玩意儿?”白小愉蹦蹦跳跳过来,拉着顾苗苗的手就往前走:“干妈快看,这是孙悟空,我快要拼完啦!”在后面一张餐桌上,搁着一张图纸,和一堆黄黄红红的乐高拼块,她还真没看出来这是大名鼎鼎的孙大圣。她刻意板起脸,演起了训子桥段:“怎么能随便收人礼物?”白小愉不由委屈的瘪了嘴:“没有随便啊……”白芷立刻扬声护子:“我同意的,胡先生的好意,我怎么能拒绝。”白小愉跟着附和:“对,是干爸爸的好意。”顾苗苗一阵尴尬,瞪了小崽子一眼,向胡一舟做解释:“他人小乱喊,你别往心里去。”白小愉不由为自己辩解:“我四岁啦,不小啦!”白芷今天决定好好吃一顿瓜,开始清场:“白小愉,你自己一个人去玩。”白小愉“哼”了一声,嘟囔道:“我才不喜欢和你们大人玩。”刚刚跑开两步,又舍不下他的新宠,转回身要把乐高拼块往怀里揽。他的小小胸怀哪里能容得下那么多小方块,噼里啪啦掉了一地。连他好不容易才拼出来的局部造型都被摔散。顾苗苗蹲下去要替他捡,不防胡一舟也蹲了下去,两个脑袋瓜咚的撞在一起,她还没喊一声疼,白小愉已经被逗的呱呱呱呱笑个不停。胡一舟忙关心她:“有没有撞疼?”她捂着脑袋站起身,后退两步,向他摆摆手,觉得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儿子就是来坑妈的,她既然谎称白小愉是她的骨肉,她就要有被坑的觉悟。她把乐高捧上桌,见白小愉还依依不舍,只得同胡一舟道:“我们出去走走,可好?”-正是一天里太阳最毒的时候,两个人没有走远,只在附近一处小公园的树荫下站了站。胡一舟原本今天是想要向她解释那多出来的一千八百块钱,等她含笑站在他面前,他又知道自己不该提。她既然是悄不作声的把钱退给他,就代表她不想直接说出来。他现在做解释,就打破了她维持的矜持。清风一阵阵吹来,他的心里思绪万千,扯不出一根有用的线头。她微笑的看向他:“你的好意我明白。”没有埋怨他,却也没有什么感激之意。他登时羞愧难当:“我没有其他意思。”她又一笑,往远处看去,白小愉在他家馆子门口和小朋友们玩耍,正威风凛凛骑在她的小电驴上,貌似演着什么将军。有个小朋友也想爬上去,被白小愉严厉制止:“呔,白龙马只有俺老孙可以骑!”原来扮演的是孙悟空。她不由莞尔,待移开目光,才低声道:“也谢谢你今天来陪白小愉玩,但他姑姑这两天拘着他学写字,多了玩具,他怕是要分心。”他便听出来,她是不想他给白小愉送礼物,不希望他们有多的接触。他的内心忽然起了一股冲动,不由脱口而出:“我其实……”她的眸子清清泠泠看着他,那里面只有礼貌,没有期待。他余下的话再没有勇气说出来。第50章胡一舟离开后, 顾苗苗没有急着回家,坐在白芷的馆子里帮着白小愉拼乐高。白芷提前煮上粗粮饭,准备好各种低脂高蛋白的食材,忙里偷闲从厨房里出来, 一脸八卦的坐在了她面前:“怎么样?胡先生刚才陪着白小愉拼乐高时, 耐心一流, 我觉得挺好的。”顾苗苗正在找拼金箍棒的黄色拼块,等拼完一根, 揉揉眼睛,丢开拼块再不理会, 起身去洗手。从卫生间出来, 她抽了一张纸巾,用指尖挑着分成薄薄两页,把一页放回去, 用剩下的那页擦着手:“他给我介绍了一个兼职, 劳务费其实只有两百, 但他说是两千。和别的人配合起来, 发了我两千块。”白芷兴致勃勃,“然后呢?”以自己对这位姐们儿的了解,十成十不会收这个多出来的钱, 却也绝对不会拒绝本该到手的钱。果然她给出了预想的回答:“我取了两百,其余的放在了他的车上。今天他来,就是为了解释这件事。”白芷听罢, 一时不知该怎么评价。同情能安慰人,那是对平常人来说。很多情况下,同情更能伤人,尤其是像顾苗苗这种从云端跌落的人, 最最令她难堪的不是债主来讨债,反而是别人善意的同情与可怜。顾苗苗微微一笑:“他要是直接把钱递到我面前,我肯定要变脸。可他花了那么大的功夫,找了人一起配合演戏,说实话,我心里除了尴尬之外,还是有些感动的。”白芷趁机撮合:“既然他令你起了好感,你就别再排斥,顺其自然。你年纪轻轻,以后的路还长,终究会有个人来陪你一起走。说不定那个人,就是这位胡先生。”顾苗苗不答反问:“那你呢?既然道理你都懂,你什么时候能给白小愉找个爸爸?”白芷掩饰性的抓起桌上的拼块随意拼了两个,转身从柜里翻出医药包,站在楼梯边上向她努努下巴:“我看你这感冒一点没有发散出来,我来帮你两把。”-顾苗苗进白芷馆子的时候,还是袅袅婷婷、白白嫩嫩的一个娇小姐。从馆子出去时,已经成了一只红虾。脖子、胳膊和整个背,都遭了白芷刮痧的毒手。但效果却不赖,顾苗苗当即就神清气爽,当天晚上出了一身汗,等到节后上班,已经全无感冒症状。只有脖子和胳膊上的紫癜还没有完全消下去,不免有碍观瞻。周一照例是项目组给五洲汇报目前进展。已经是六月底,文旅项目的新版设计案已经持续了近两个月,大体规划和造型都已经出来,现在所做的都是磨细节。顾苗苗和设计部助理小何提前在会议室做开会的准备,图稿和汇报资料都在她这里,她只需要调试一遍,剩下的交给张奔力就成。离开会还有不到二十分钟,朔建一行还没到,五洲的人已经断断续续先进了会议室。胡一舟端着水杯进来,看到顾苗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只往她脖子和手臂上看了一眼,向她点了点头,便转去和别人说话。沈燃出差,会议由胡一舟主持。离开会还有十分钟时,胡一舟接了个电话。等挂了电话,他匆忙道:“会议暂停,地块那边出了些意外,现在要去看看。顾工,麻烦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她不知道一块地能发生什么意外,难不成还能被人挖了带走不成。即便挖了那也是个坑,地还是在啊。她匆匆跟着设计部等人下楼,同时给张奔力打电话告知了此事,两方人马直接去那块地上汇合。-地块潮湿,因为不久前才经历了一场大雨,满是泥泞。一位周边的老农在和胡一舟抱怨:“一发现我就给你们公司打了电话,一直没人接……”地块边上竖立了一方小铁旗,铁旗上面除了地块信息,还留着五洲公司的座机。放假期间无人值班,打座机自然打不通。张奔力一行已经赶了过来,和顾苗苗一起巡了一回地块。竟然被她胡乱猜中,这块地好几处,就像被人挖了一样,留着极深的大坑。张奔力指着一处痕迹道:“看,这分明就是挖掘机搞的鬼,那里还留有轮胎印,不可能是暴雨冲刷造成的。”暴雨冲刷哪怕带来泥土流失,也不可能以数个土坑的形式流失。众人想象不出,是什么人会这么恶趣味,开着挖掘机来地里挖坑玩。等到了一处深坑,张奔力却“哎哟”一声,不顾坑里泥泞,带着几个土建高手跳进坑里去,左看看右摸摸,大有收获:“看看,这里地质和我们原以为的大不相同,图纸上得标注提醒,能减少打地基的支出预算。”他们从坑里上来,又仔细把其他坑都检查过,把所得的信息详细记录下来。等众人在地头上汇合后,胡一舟道:“老农也没看到究竟是什么人搞的鬼,应该是半夜所为。你们有什么想法?”顾苗苗猜测着:“这四周工地不少,会不会是有在建工地需要用土,储备量不够,就来这块地里挖?”除了这个解释,还真的没有办法说通出现这么多坑的理由。总不能说这地里有古墓,盗墓贼堂而皇之开着挖掘机来盗墓吧。况且,真的是来挖宝,挖出来的土又去了哪里呢?众人站在地头上分析了一番,目前看上去不但没有什么损失,反而对设计大有帮助。有人打趣道:“希望他们再来,挖深一些,先把打地基的活儿提前干了,也给五洲省了一笔工程费。”大家伙儿都一笑,各自上车回五洲。在车上,胡一舟给沈燃打电话汇报了此事,以及自行分析的结论,向沈燃征求意见:“沿途的电子眼虽然不多,但说不定有一两个记录下了挖掘机的行踪,需不需要报警?”电话那头的沈燃做了决定后,胡一舟道:“好,如果再有类似事情发生,我们再报警。”等回了公司已经中午十一点,甲乙双方抓紧时间开会,同时把新发现带来的设计改造进行了商议。或许因为这件事发生的有趣而无聊,激发了大家伙儿的兴奋度。每个人在会上各抒己见,都在为设计如何改动而出力,场面竟然意外的和谐。讨论会结束后,张奔力满面红光的走出了会议室,顾苗苗快步追了出去。-正值午饭时间,她请张奔力吃面。张奔力历来知道她是个铁公鸡,没有必要的理由,一分钱都不会给别人花。面端上了桌,他先不吃,看着顾苗苗:“你先说,我后吃。否则我吃下去面,等会怕是要吐出来还你。”她嘿嘿一笑:“没什么,真没什么,就是单纯想请总监吃碗面。这家面馆是五洲楼下的no.1,算是地方特产,介绍你尝尝。”张奔力狐疑的取了筷子,尝了一口面,勉强接受了她的理由。滋味确实不错,算不算no.1他不清楚,但至少比朔建附近面馆的滋味好。等两个人吃过面,顾苗苗结了账,才微笑看向张奔力:“我想回朔建,不想再在五洲办公,请张总监帮帮忙。”胡一舟对她平时的关心,她虽然确实有些感动。然而她不是十六七,感动和喜欢,还是能分得清的。况且她也不想总是遇上沈燃。张奔力擦油嘴的手一顿,不由“嘁”的冷笑:“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请我的目的果然不单纯。”此时门口有许多等位的顾客,两个人不好久坐。等出了面馆,找了一处阴凉处,张奔力买了两瓶水,递给她一瓶,“说说看,一天两百块钱的出差补贴,为什么都诱惑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