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一舟在一旁问她:“怎么样?”她向他摇了摇头,依然做出一副担心的模样问保安:“白天还有谁来查过监控?会不会有人在监控上先看到了项链,然后拣了去?”保安想了想,狐疑道:“不会吧,五洲的赵总监管着财务部,还贪图你那个项链?”顾苗苗冷汗登时浮了一身,后怕的吁了口气。第45章已过了夜晚十点, 美食一条街上,一间卖江湖菜的店面门口空地上,还有几桌客人。胡一舟看着菜单,问顾苗苗:“你喜欢吃什么?”她摇摇头:“我不挑食, 什么都吃。”胡一舟原本想把菜单给她, 让她自己点。又想到她在请客上面颇有些固执, 今夜是他想请她,要是让她主动了点了菜, 她八成又要抢着埋单。他看她身形虽瘦却不像枯柴,手臂线条一看就是健身的人, 便估摸着点了几盘蛋白质含量高、油脂少的菜, 催着老板快些上菜。等把冲洗好的碗筷放在她面前,又给她倒了一杯水,他才压低声音问她:“今天, 你和赵总监之间发生了些什么, 你愿意告诉我吗?”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慎重。她摇摇头, “抱歉, 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害五洲。”他便点点头, 不再提起,转了话题:“今天是我平生第二次撒谎。”顾苗苗挑了挑眉,等待他说第一次。他先一笑, 似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是我小学一年级,数学考了99分,不敢回家, 写了个小纸条让同学带回家,谎称我被外星人绑架去了外太空……”她扑哧一声,笑的停不下来。他弯了眉眼,静静看着她笑。她最后强忍了笑,问他:“后来呢?”“后来……”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后来被家人找到,我父母混合双打教育了我,从此我再不敢撒谎。”她笑着喟叹:“你父母教的真好。我到今晚,保守估计,已经撒过一万零一次谎。说谎什么都是手到擒来,原本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只今天让你破了戒,却有些内疚。”他忙道:“并没有什么,我也没有心理负担。”菜上了桌,他替她盛了一碗饭放在她面前,解释道:“还有两道菜,加起来不多。你要吃不完也不要强撑,还有我。”夜里加班的白领断断续续前来用饭,又断断续续离开,两人吃到中间,胡一舟忽然站起来,向顾苗苗身后望过去, “沈总,你也加班啊。”深夜的沈燃装扮一如平常的正式,气质沉稳内敛,只眉宇间藏着许多的疲惫,看什么都是蹙眉状。顾苗苗忙站起身,取了纸巾捂住油嘴,跟着看向沈燃:“沈总好。”沈燃点点头,“辛苦。”他一人独坐一张餐桌,点了一份蛋炒饭,原本想要打包带走,老板赔笑:“实在抱歉,食盒刚刚好用完,明早才能买回来……”他便改成堂食。后厨方向传来热闹的炝炒声,他取出手机一边处理邮件,一边默默等待。旁边那桌时不时传来说笑,有一把熟悉的声音虽然已经尽量压低,他还是能从中听出愉悦来。蛋炒饭端上桌,等他吃完时,旁边的两个人还在愉快用餐中。他没有再打扰他们,付了饭钱回了五洲,原本准备继续加班,一整天的疲惫却纷至沓来。他取了车钥匙,径直下了车库,坐进了车里,并不急着开车,放了一首舒缓的轻音乐,靠在椅背上休息。不知过了多久,脑海中忽然闯进很久以前的一幕,有个女孩曾信誓旦旦和他说:“我可是老沈家的儿媳妇儿,长大后要嫁给你的。”他当时开她玩笑:“要是成年后,你发现你喜欢的其实不是我这一型的,怎么办?”那个女孩当时是怎么回答的来着?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还能让他稍微有点印象的,是她趁他不备,在他脸颊上印下的一个吻,以及她当时感冒而蹭在他脸上的一个鼻涕泡。几分钟后,车库里渐渐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动静越来越近,有两个人开始进入他的视线范围。车库昏暗的灯光下,短裤t恤装扮的顾苗苗,走在胡一舟身边,两人身高很是合衬。他们低声交谈,双双脸上都挂着微笑,不知道开心些什么。沈燃坐在车里冷眼旁观,心里越加说不出的烦闷,想要发动车子,却又止了动作,依然偏头看着他们。接着他听到胡一舟喊了一声“小心”,迅速握住顾苗苗的手腕把她拉到了身畔,指着地上提醒她:“小心。”他从车里望出去,隐隐看车库的地上有什么小东西迅速爬过,像是一只蟑螂。后来他又看到顾苗苗追上去一脚踩死蟑螂,脸上带着浓浓的显摆与得意,仿佛在说:“没想到吧,我一点都不怕。”重遇后,她在他面前表现的都算成熟,即便是偶尔她挑衅他,也是成年人的方式。这样有些孩子气的表情,他已经有好多年没见过,他这才想起,她现在应该只有二十四岁,本就是该青春活泼的年纪。他久久的坐在车里,看到顾苗苗和胡一舟各自取车分开,看到她蹲在小电驴旁捣鼓了许久,看到胡一舟后来开车过来,和她说了些什么,她就撇下小电驴,愉快的上了胡一舟的车。等到车库重新恢复安静,他捏了捏眉心,只觉得周身的疲惫简直排山倒海一般袭来。他发动车子,缓缓出了车库。-晚上十一点半,车辆停靠在花墅豪廷大门外。临近端午节,各种装饰性射灯已经提前投用,把原本就雕梁画栋的别墅区映照的更像是如梦如幻。胡一舟微微弓了身子,透过车玻璃往外看去,难以置信,“你住在这里?”住在高档别墅区,然后到处兼职给孩子赚奶粉钱,这是个什么逻辑?顾苗苗听出他的疑问与惊奇,随口胡诌:“我借住在这里,替朋友看房子又不用出房租,双赢。”这个答案很合理,现在很多有钱人买了别墅后又出国,房子就空了下来,让放心的人住进来,还少出一笔看管费,确实一举两得。胡一舟又问:“现在这么晚,白小愉一个人在家里等你?他还那么小。”她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往外走:“他跟着他姑姑住……你以前送我去过的饭馆,就是他姑姑的馆子。我平时不着家,没有时间看顾他。”胡一舟也跟着下车,要把她往前送送。他看着她,忽然问道:“如果今天不是电动摩托车没了电,你是不是晚上还有兼职?”她笑了笑,“勤快就去,偷懒就不去,哪里有那么精进。”他不知道为什么,内心里乱糟糟,停了脚步不走,问她:“养一个孩子,真的需要那么多钱?朔建器重你,想来给你的工资也不会低,你养一个白小愉绰绰有余,哪里还需要再那么忙。”她失笑:“这世上谁还会嫌钱多?你没有孩子你不会知道,麻烦事多的是。不仅仅是孩子吃喝,还有幼儿教育,还有配套的学区房,还有孩子出国深造的钱,以后他创业成家还需要启动资金……”胡一舟微蹙了眉头,向她挥了挥手:“回去好好休息,你虽然一整天都是精神抖擞,但黑眼圈也很明显。”—顾苗苗到了家,原本想要骑着机车外出送几笔外卖,用干毛巾擦拭过机车的灰尘,又放弃了这个念头。一来舍不得让机车受委屈,二来也舍不得油钱,否则最后算下来,只怕没有赚钱,还要倒亏。这机车酷是酷,耗油量也很酷。她洗了澡,坐去客厅打开电脑画图。一直到临近凌晨一点,微信有新消息。胡一舟:[睡了吗?有事情和你说。]她回复:[还没睡。]胡一舟径直打了电话过来,电话里他的声音很低沉,和白天不一样。“端午节期间,有个兄弟公司要揭牌,需要礼仪小姐,三个小时两千块,你要不要考虑?”她吃惊:“这什么公司?怕是不了解行情,哪里有三小时两千块的价码?!”他顿了顿,解释:“对方公司开的价高,要求自然也很高。但你放心,是正规公司,到时候五洲公司会去几个人捧场,我也会去。”她忙道:“要接要接。”凡是过节,她在健身房和美术培训班的课程都要暂停,她这两天正要发愁去哪里弥补损失。胡一舟挂了电话,通过微信把需求方的电话发给了她。第二天她找了个时间打过去询问,果然像胡一舟说的没什么过分要求,只需要她先去参加面试。她趁着早上去花城大学拜访完历史学教授的空档,去参加过面试,领取了端午节当天要穿的服装。回来的路上,怎么感谢胡一舟,倒让她犯了难。若他是个市侩现实的人,她用抽成作为感谢,合情合理。可偏偏他不是那种人,她这欠下的人情债就难还。等回到五洲楼下已经是中午一点,过了饭点儿。她给胡一舟打电话:“下来走走。”他下楼时,她手里正拿着两支甜筒,递给他一支,厚着脸皮问:“两块钱,算是还你人情,能抵消吗?”他接了甜筒,剥开包装递给她,再把另一支接过去,边拆包装纸边笑:“虽然你是哈神亲封的甜筒女孩,可就用一支甜筒打发我,未免太敷衍,怎么也得两支吧。”她哈哈一笑,感慨道:“你真是个好人。”他一时有些错愕:“这么快就发好人卡?”她又被逗的忍俊不禁。第46章从商业中心的画廊往五洲方向, 两个青年行走在树荫下。花木深身着一件月白绸衣,把自己打扮的像从古旧月历牌上走下来的民国贵公子,正摇着一把精致的草编蒲扇走在沈燃身边。沈燃和平时却不一样,身着浅灰棉麻九分裤和黑色短袖t恤, 比在职场上显得悠闲许多。花木深低声问:“今天见的这几个搞财务的, 怎么样?”沈燃摇摇头:“当普通员工还成, 针砭时事、透视行业发展,却差的远。我又不是搞招聘, 用不上这些人。”花木深叹道:“还有位厉害人物,应该是经历过八年前地产业动荡的, 经验丰富, 可惜今天有事来不了,下次再向你引荐。”沈燃点点头,并不显气馁, 反而自信道:“欲速则不达, 事情都要讲究火候。火候到了, 自然就成了。”花木深“嘁”的一笑:“我那位继母为你的事情忙的整天不着家, 我家老头子想见她一面都难,你倒是优哉悠哉不着急。”沈燃正色道:“不管事情成不成,都要感谢楠姐, 没有她,我确实是要多抓瞎一阵。”两人继续往前,花木深抬眼往前看了一阵, 转回头问沈燃:“你和你那位医生女友怎么样了?”沈燃淡淡道:“什么怎么样?”“到哪个程度了?牵手、接吻、留宿……”花木深挑眉,“还要我问的更详细?”沈燃不说话。花木深摇摇头:“一看就没有。你从小学习、工作样样厉害,怎么到了终身大事上这么愚钝?以前你和顾苗苗都是怎么谈的?难道也是相敬如宾手都不牵?”沈燃听到这个名字,眉心不由一跳。待抬眼看到极远处, 有一对熟悉的男女正说说笑笑相向而行,他就更有些烦躁。他住了脚步,捏了捏眉心,向花木深提议:“去你画廊再坐坐?”花木深摇摇头:“画廊今天要卖庄画家的画……”见沈燃貌似不解,又解释:“顾苗苗她外公的画,拍出去了一幅。员工和保安都去了银行保险箱提画,画廊里也乱糟糟,现在不适合过去。”沈燃一愣,几秒钟后才问:“庄老的画,顾苗苗卖给了你的画廊?”花木深被提及了伤心事,冷哼一声:“哪能那么幸运,最开始是她卖给了别人。那时候楠姐才嫁给我家老头子,老头子不愿意楠姐总插手顾家的事,顾苗苗就一个人张罗卖画,年纪小,上了当。‘童年’那组油画一共七幅,她一共卖了一百万。你知道我再买来时花了多少钱?”“八百万!”他叹息道:“如果当初一手就能卖给我,最起码我出的不止一百万,可见当时她还是心急没城府,被人几句话就忽悠了。”他的遗憾还没有说完,“还有顾家的那匹马,顶级的阿哈尔捷金马,当年也是被顾苗苗贱卖。可惜我当时不知道,等收到风赶去,什么漏都没拣到。油画我终究还搜摸了回来,可那马被卢家买去,后来又转了好几回手,折腾的没了音讯。花城懂马的人能有几个?哪个能真心善待那金马?真是气的我肝疼了半年。他最后总结:“顾家的人,天生不是守业的料。那么些家产,先被当年的顾董败的破了产,再在顾苗苗手里败一波老底儿,你说,还能剩下什么?”沈燃心里隐隐有一些钝痛,低声道:“那时候,她还小……”花木深为自己分辩:“我也没说她错了啊,顾家的事情落到谁头上不是个逼人跳江的局面?她没跳江这一点,就比大多数人强。”沈燃抬眼望向远方,目之所及处,那个姑娘正和胡一周说说笑笑,显得十分轻松,完全没有被现实打击的苦大仇深。花木深少见的敛去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向他道:“你要是对医生有兴趣,你就专心和医生谈恋爱。你要是还惦记着顾苗苗,就想一想要不要和她破镜重圆。去年我去瑞士玩时顺便见你,当时你在那个什么欧洲峰会上发言,是何等的挥斥方遒,给我们华人长了多少脸。可现在只要一见到顾苗苗就一副便秘的表情,实在不是你沈燃的样子。”他说到这里,立刻抬手向远处打招呼。他明明看到顾苗苗向他这边看了一眼,却拉着身边的青年转身而去,摆明是个回避的态度。他不由摇摇头,“我看顾苗苗倒是对你没什么兴趣,怕是早已经忘情。”话刚说完,又“哎哟”一声:“我忘了她还有个拖油瓶,是个失婚妇女。算了,你们两的事我不掺和,你自己决定吧。”沈燃一时神色怔怔,许久许久才深深叹了口气。-五洲大楼一片静悄悄,各公司员工们都还处于午休期间。沈燃在楼下等电梯的时候,又遇到了顾苗苗。不知道胡一舟去了哪里,并没有陪着她。她听见脚步声,转头瞧见沈燃,这回再避就显得假,只得礼貌问候:“沈总好。”他沉默的点点头,过了几秒,才忽然提及:“今天庄画家的画被卖出,你去看了吗?”她一怔,像是没想到他要和她拉家常,等了等才回应:“多谢沈总提醒,虽然我没去画廊看,但前几天我从网上看到过新闻报道。”沈燃点点头,转回头去等电梯,又在电梯的金属门上,看到了他和顾苗苗的身影。八年前的印象里,她还只有他胸膛的高度。那时候她和他在一起,经常会踮起脚把她的脑袋顶在他的下巴颏上。可电梯门上那个模糊的身影,高挑修长,却已经到了他的耳垂位置。一阵短暂的安静后,电梯到达。两人进站去,分别按了按键,各自站了一个角落,等着去往各自楼层。轿厢里一开始是低沉的电梯向上声,几秒后忽然像年迈的老牛一般发出疲惫的低吟,紧接着轿厢忽的开始抖动。沈燃急速上前按下按键上的所有楼层,还没等到最近的楼层开门,电梯再重重一抖,停在了半空。沈燃立刻回头看向顾苗苗,她紧紧靠在厢壁上,神情还算镇定,他还是安慰她:“该是出了些小故障,不用担心,我来联系。”她沉默着点头,并不催促。他开始按照电梯里的提示拨打电话,却拨不出去。按住操作板上的报警键,只听得一阵叮铃铃响,也没有什么人接收消息。连续几回之后,他退了回去,低声道:“稍微等一等我再联系。”她嘴上虽“嗯”了一声,自己却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之后又去按电梯上的报警按钮,显得有些焦躁。她试过了所有的办法,求救信号依然没有发出去。他站去她身边,跟着再全部重复了一遍,还是没有收获。他看着电梯里贴着的使用提示,向她转述:“我们现在最好别再走动,避免电梯受力不均。电梯出问题,物管那里即便是知道消息迟一点,也决不会坐视不理。”她点点头,重新退回到一个角落,抱着膝头蹲了下去。电梯停摆,电梯里的风扇也跟着停止转动。正值盛夏,里面很快闷热不堪。好在过了没多久,电梯里忽然出来对讲机的声音。物管人员急切解释:“电梯厂方的技术人员正在往过来赶,很快会排查故障。请问电梯里现在有几个人?”沈燃忙道:“有两个人,请尽快。”对讲的声音又交代了不能跳动、不能扒电梯门等注意事项,接着没了声响。沈燃长吁一口气,喃喃道:“应该不久我们就能出去,不会有事的。”他等不到她的回应,转头去看,她虽蹲在角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却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双眼紧闭,全身不停歇的发颤。他心里一惊,蹲低身子挪去她身畔,紧紧盯着她:“顾……苗苗,你怎么了?”她微微睁开眼,无力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喘气声越加粗重,一只手也不由抚上了脖颈,看起来十分的难受。他忙搂住她的双肩,不停歇的安慰她:“不要怕,没有事的,还有我。有我在,不会出事的,保安们很快来带我们出去……”他的声音一声一声在她耳畔响起,带着焦急的关心。她睁开眼,艰难的推开他,转开脸去,将脑袋埋进了臂弯里。不过两秒,就难受的扬起头,靠在厢壁上不停歇的喘气,汗如浆出,顺着脸颊不停歇的滚落。他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极快的解开她脖子上的两颗纽扣。感受到她开始挣扎,他沉声安慰:“不要怕,深呼吸,跟着我一起做。吸气……呼气……吸气……”她不由自主的跟着他呼吸,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终于有了动静。沈燃高声大喊:“快些……”轿厢门被从外别开,在齐胸高的地方露出了外面的空间。工作人员在外大声疾呼:“不要慌张,不要乱动,一个一个来,慢慢靠近门边,千万不要着急。”沈燃垂首看向顾苗苗:“搂紧我,我先送你上去。不会有问题,只管搂紧我。”她眼前模糊一片,不由自主搂住他的颈子,感觉到他抱着她靠近门边,将她往上举起。上面立刻有数人往下探出手,嘈杂的喊着:“抓紧,快抓紧!”顾苗苗恍惚里往上伸出手,胡乱的一抓,立刻被上面的手抓住了手臂,一口气的提了上去。她刚刚落地,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莫名的闷响,周边人齐齐惊呼一声,只隐约听得有人大喊:“快,又坠下去了!”数个脚步声惊慌失措的跑开。第47章各种急切喧闹里, 沈燃从电梯里爬出去,来不及和保安多说,挤开人群,转身就顺着楼梯爬了上去。等连上两层, 出了楼梯口, 跑去电梯口附近, 见周围只剩下几个工作人员,完全看不见顾苗苗的身影。他着急问道:“她人呢?刚才救出来的女孩呢?”工作人员迎上来, 担心问道:“先生,你要不要先包扎一下……”他一把推开工作人员, 高声大喊:“顾苗苗!”没有目的的往前跑去。刚刚拐了个弯, 他就看到了前面落地窗边的顾苗苗。她靠坐在玻璃窗边,旁边是一扇开着的窗户,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 给她描了一圈金边。她在那个金边里, 看起来十分瘦弱。他几步冲上去, 她已经挣扎站了起来, 低声道:“刚才,谢谢沈总,我现在没事了。”她的嘴唇还是那么苍白, 凸显的唇珠上的那颗痣,黑的像她的眸子一般。她的声音清清浅浅,带着说不出的冷漠, 他的脚步一顿,要把她抱在怀里的冲动瞬间退去。他长吁一口气:“没事就好……以后,再有这种情况别担心,越担心越紧张。”她点了点头, 转身慢慢走向了楼梯间。-沈燃回到办公室,才发现两边手肘和膝盖都被摔破了皮。秘书送进来酒精、棉签和创可贴,“需要帮忙吗?”他摇了摇头,等秘书离开,自己处理了伤口,抬腕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两点整,在瑞士应该是早上八点。他给相熟的医生打了个电话。“dr.徐,早上好,耽搁您几分钟……请问被困在电梯里时,忽然出现呼吸困难、全身发抖等症状,是什么情况?”电话那头问他:“你被困在电梯里了?”沈燃一边打电话,一边无意识的拿着笔在纸上写字,等低头时才发现是“顾苗苗”三个字。他深吸一口气:“不是我,是别人……”等了等,又补充:“一个女孩,应该经常在健身,身体素质不算差。”徐医生回复:“你提供的消息太少,我不好精准判断。如果事发前没有吃饭,可能是在电梯里低血糖发作。除此之外,还可能是哮喘发作。”沈燃想了想,他和顾苗苗共乘电梯之前,她还在吃甜筒,肯定不会是低血糖。后来电梯事故,她离开电梯后,没有服药那些症状就消失,也不可能是哮喘。他追问:“以上两种都能排除,还有其他可能性吗?”“还有一种,叫做幽闭恐惧症,一般源于童年阴影。成年后,遇到特定情况的刺激,会有相应的症状出现,一般等离开密闭空间后,就会自行恢复。”沈燃默念着这个病症,像,又不完全像。“她以前是没有过的,我记得她十五六岁的时候,也遇上过电梯事故,她还说说笑笑,完全没有现在的状况,不像是童年阴影。”徐医生的笑声从电话里传过来:“谁说十五六岁之后就不算童年?医学上所谓的童年阴影,主要想表达和现在相距时间较久,发生的事情却影响深远。我不知道你所指的‘她’是谁,但你既然说她十五六岁遇到同样的事情都无碍,则更可能是之后发生过什么事情,给她留下了很大的心理影响。”对方顿了顿,问道:“平时呢?她平时害怕乘坐电梯、汽车和飞机吗?”“没有,平时没有发现害怕这些。”徐医生想了想,道:“人体本来就有自愈功能,我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是事情发生的比较久,她又心智坚强,已经克服了日常常见的刺激。只有遇到被困在电梯里这种典型事件,才会让她有所畏惧。这种情况,特别严重才需要就医,如果已经淡化,可以不去担心,再过两年,就会痊愈。”等挂了电话,沈燃回想起在电梯里看见顾苗苗短时间的脆弱无助,又怔怔发了一阵呆。再垂首时,才瞧见在他发呆的这一阵,他又在纸上写下了无数个名字。这一回,连那个“顾”字都已经不在,只留下满篇的“苗苗”,“苗苗”。有一把清亮活泼的声音从久远的记忆里传来:“沈哥哥,我爸爸说,是因为他和妈妈想让我一直当温室里的小花苗,所以才给我取了‘苗苗’这么普通的名字。你说,他是不是忽悠我?明明是取名没有用心!”—端午节放假,很多市民已经安排了周边游,提前就已出城。过节第一天的早晨,街上空空落落,车子和行人少了近一半,完全不存在堵车的情况。才出门一刻钟,天上几道惊雷,陡的开始下雨。顾苗苗忙靠边停车,从后备箱里取出雨披,把自己和小电驴护好,继续往前开。今天她要去参加的,就是胡一舟给她介绍的礼仪小姐的活儿。正式剪彩虽然安排在十点,但前面还有迎接来宾等工作,她至少要赶九点钟到达,化妆十分钟,换衣服十分钟。时间不是不赶,好在目的地并不远,骑小电驴二十来分钟就能到。雨越下越大,仿佛银河豁了个口子,转瞬间地面积水已经齐脚腕高。等她放慢小电驴的速度,还剩下不到三公里的路程时,地上积水已经要到小腿。雨水不停,流水汹涌,她眼睁睁看着前面有个和她一样骑着小电驴的人一个转弯就滑倒,转瞬间就被积水吞噬,过了好几秒才被经过的小轿车上的人打开车门把人救起。此时她已全身湿透,雨披不起一点点作用,反而紧紧吸附在她身上,牵累的她连掌握平衡的动作都难做。当前头再有一辆摩托车摔倒在水里时,她隔着茫茫雨幕,瞧见远处有一块施工剩下的石头在水面露出个脑袋,她当机立断向那处拐去,直接从小电驴椅背上爬上石头,顶着雨披蹲在石尖上,等待着雨停水退。时间一分一分过去,平时宽大的路面成了河面。她看着一艘艘轿车从眼前一辆接一辆飘过,心理有些着急。现在这种状况,对方公司的剪彩仪式很可能另择吉日,以后找不找她更是两说。过了约半小时,雨水渐渐转小,路上的积水还像河一样,四面八方都是河水流动的哗啦声。面前的车一辆辆开过去,她开始考虑有没有必要买一辆二手车,以后再遇到天气不好,她也不至于抓瞎。当一辆黑色suv过去后,又稍微往后退了些,停在她不远处。从车里探出个脑袋,向外大喊:“顾苗苗?你是顾苗苗?”蹲在石头上的顾苗苗一愣,登时看清楚四五米之外那辆路虎正是沈燃的车。她立刻把雨帽往下一拉,又重新扣上头盔,装作没有看到的模样,蹲在石头尖上冒充雕像。沈燃把车子靠近,打开车门卷起裤管下了车,蹚着积水向她走来,喊道:“顾苗苗,你怎么在这里?要去哪里,下来我送你!”她实在不知道她都打扮成这个模样,他到底是怎么认出来她的。她只好从石头尖上站起身,也高声回答:“沈总,真巧啊。不用你送,等水退了我就能走!”他几步蹚到了她身边,眉头紧蹙,抬手就要拉她:“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先上车。积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退,你的摩托车根本不能在深水里行。”她连忙躲开他的手,不停歇的客套:“真不用,真不用麻烦沈总,真不用……”心里的烦躁开始滋生。两个人正拉拉扯扯间,远处几辆车又停下,其中一辆车里,胡一舟打开车门蹚了过来,“沈总,顾小姐?”她如逢大赦,忙忙向他招手:“我困在这里啦!”胡一舟加快脚步前来,她立刻跳下水里要往他的方向去。转头一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胡一舟车子的后备箱小,放不进她的小电驴。电驴再穷酸,当初也花了两千多,可不能丢弃。胡一舟看出了她的纠结,忙道:“你先上车,后面还有几位同事的车,我找他们解决你的摩托车。”她再也顾不得沈燃,急急向胡一舟的那辆车而去。-车子继续前行,顾苗苗从胡一舟的手里接过一片干净毛巾,简单擦拭了湿发和衣裳。等掏出手机时,才看到胡一舟曾给她打了数次电话。胡一舟注意着前方的水位,微微向她歪了脑袋:“我原本想去你家接你,一直没打通你的电话,猜测你可能已经困在路上。果然就看到了你那辆暗红色电动摩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