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寻背对着宋酌,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把旁边的伞推开了,眼看就要几步上前。宋酌看了眼街对面的炸串儿店,再看湛寻要被人欺负(眼神不好),飞快对温采思说:“你先去,我今天可能吃不成了。”说着就往巷子里跑去,温采思在后边看着那个白t恤的背影,那天宾利车里清冷的侧影,与之重合,渐渐完整,她并未挪动脚步去店里,而是留在了原地。宋酌喊了一声,清澈又响亮,“湛寻!”白梁旭感觉拳风都扫自己脸上了,避无可避,反射性地闭上眼睛,却感觉有个人擦着自己的左肩,倒在了地上。睁开眼,就见原本动手占上风的湛寻,仿佛被他给撂倒在了地上一样。他忍住想跳开的做法,心想你碰谁的瓷呢?我头发丝儿都没摸到你的。刹那间,有个娇小清瘦的身影扔下了伞,扑在了地面,想要扶起倒下的湛寻,随后仰着小脸,满眼怒意地狠盯着自己,跟自己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他瞠目,举手定在空中,“我没打他啊。”湛寻今天不知道吹什么邪风,莫名其妙就倒在他脚边。只见湛寻屈肘露出在青石地砖上擦出的伤痕,还一边宽容大度地说:“我没事。”你没……你没什么事啊!你就算有事也是自己摔的!活该!白梁旭和他,私立高中的两大死对头,斗了也不止一年两年了,两人就没看对眼过。宋酌看见他手肘的几道口子,拿纸巾帮他轻轻擦了擦,随后又捡起伞,撑在两人头顶,一边带起湛寻,一边气势强硬地对白梁旭说:“他以后不会招惹你,你也别再找他麻烦,否则我也会打你的。”清糯的嗓音带着不可忽视的冷硬。白梁旭无辜:“是他要打我啊,妹妹。”伞下,湛寻弯着腰,正要拿过宋酌手里努力举高的伞,听到白梁旭的话,立马动了动受伤的右手,“嘶”出一口凉气。白梁旭狠狠剜他:碰瓷狗……宋酌哪里会信白梁旭的话,从她那个角度,就见白梁旭撂倒了湛寻,或许是在湛寻的肚子上来了一拳?小巷里,变成湛寻左手握着伞柄,往宋酌那侧倾斜伞面,而宋酌站在他的右手边,正小心翼翼地努力地不碰到他的伤口。两人越走越远,剩下祝阙一帮兄弟面面相觑,正想大喊一嗓子:寻哥,还打不打啊?就见湛寻背过那只受伤的右手,在身后朝他们挥了挥,让他们先散了;还朝白梁旭比了个“耶”,手腕摇啊摇,哪里像受伤的样子。白梁旭拿出手机,正想给他拍下来,就见他背后跟长了眼睛似的,把手垂放了下去。跟班在身后说:“老大,咱也回去吧。”有人接着附和:“反正收拾湛疯狗也不差今天。”居民楼有大妈在喊:“下雨了,谁家被子没收!”喊来喊去,吵得他们这群大男人堵住耳朵,防止魔音贯耳,三两下散的没影儿。而巷口一堵断墙后,露出一抹蓝色的伞顶。等到所有人都离去,温采思终于探出了脑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或许是被雨溅湿了鞋太狼狈、又或许是没穿那条好看的粉裙子。她去到那块他们曾经站过的地方,在湛寻倒下的青石地板上,一颗圆润的小叶紫檀木珠正在暮色里静静躺着,被雨滴冲刷,直到被捡起。作者有话要说:湛寻其实是个心机boy求撒花求评论,宝贝们再爱我一次 (づ ̄3 ̄)づ第7章出了巷口,湛寻给司机发了定位,没几分钟,小李就把车稳稳当当停在了路边。雨越下越大,雨刮器像在不停地左右推开泛滥在挡风玻璃上的洪涛。小李车技很好,也不再揭湛寻的老底。回到家,聂爷爷早就让人准备好了热水,一见宋酌回来,就让她赶紧去洗澡,别感冒了。又见湛寻浑身湿哒哒的,又叮嘱说:“少爷,你也赶紧去洗澡,把湿衣服换下来。”“嗯。”湛寻进门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宋酌今天在店里转成了陀螺,因此腰酸背痛,于是在浴缸里泡了个热水澡。当整个人都躺在浴缸里时,她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在缓慢放松,舒适地闭上了眼睛。窗外,暮色茫茫,瓢泼大雨还在下,浴室闪过一道光亮,吊灯拉长的影子映在天花板,紧接着,是一声响彻天际的闷雷。“轰隆——”宣示夏夜的主权。宋酌本来睡得正酣,一下子被惊醒,手都被惊得扑棱了下水面,才发现水有些凉了,于是起身穿上了浴衣,一边出去,一边擦拭湿发。门外有敲门声,传来女声:“小宋酌,小宋酌,你睡了吗?”急切的敲门声又响起。她打开房门,就见一个帮佣面带急色,语气带着请求:“少爷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医生想去看他是不是发烧了,结果他砸杯子把医生赶了出来,你能去看看他吗?”小李是个八卦精,在私群里滔滔不绝,和他们员工描绘今天宋酌在场,少爷连架也没打的事。今天晚上,少爷进了房间就一直没出来,还是聂管家拿备用钥匙开门才发现不对劲。湛老先生又去出差了,虽然湛老先生就算在,也不一定能拿他儿子有办法。他们都束手无策的时候,就不由地想到了宋酌。“好,我去看看他。”她点头,跟上了帮佣小姐姐。帮佣走在前面,顿时松了口气。等到了他房门口,其他人都犹如救星降临,唯独聂致紧着一张脸,似乎很不想让她进去,想自己去。于是说:“我再进去试试,看能不能劝他。”聂致刚拧下房门把手,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闷沉的声音,“关上门,出去,别吵老子睡觉。”似乎很软很弱,但是又隐忍着怒意。聂致只好缩回了脚。宋酌看出聂爷爷的担心,但他不知道自己和湛寻小时候玩得很好,于是宽慰说:“聂爷爷,你放心,在逐州市的时候,我和湛寻就经常玩在一起,他不会对我发火的。”其实她也不能肯定,毕竟重遇之后,湛寻对她,总感觉还憋着一口气,让她感觉六年前虎口的牙印的疼痛感还尚未消弭、余存至今。聂致想起来,自己去逐州市接她时,她说要去和一个朋友道别;而当年湛老先生也是去逐州市接的少爷,难道宋酌当时告别的朋友就是少爷?现在显然不是细问的时候,他稍微放宽心,点头让宋酌进去了。房门被她推得半开,她探进上半身,又把脚给挪了进来。被子下的那团鼓起很显然已经到了怒意的顶峰,一掀被子,猛然坐起,狠盯着门口的方向发作:“不是说了……”湛寻后面的话如同在肚子里按了消音键,没了声响,而原本紧皱的眉间,也瞬间松展。整个人从炸毛到顺毛,只在看见她的那半秒钟。他语气温顺地不像话,“你……你怎么来了?”嗓音微沉,宋酌还听出来他嗓子哑了,就像被烟雾熏染了很久。“他们说你晕乎乎的不对劲,还不肯看医生,乱发脾气,”稍微低头,还能看到地面来不及收拾的碎玻璃,“要我来看看。”“他们叫你来你才愿意来的吗?”他整个人都很红,从脸颊到耳垂,都是病态的潮红,眼看整个人都晕沉沉的,脑子倒还是很清晰。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们不叫我,我也不知道你生病了呀。”说着拿出医生给她的额温枪,想替他测下温度,虽然肉眼可见,他应该烧得都能煎鸡蛋了。这时,窗外夜幕一闪,一道闷雷轰响在耳边,整栋房子都被震出了摇晃的错觉。霎那间,湛寻整个人都不见影,只剩在空气里鼓起的被子,两个角扯得严丝合缝。而这一切,都在那道响雷之后。宋酌渐渐想起来,小时候,自己去找湛寻玩,也是这样一个仲夏天的雨夜,他妈妈在公司忙,帮佣阿姨也有事回老家,家里就只有他一个人。还是小团子的他,在一道响雷之后,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蝉蛹,她隔着被子和他说了好久的话,他才肯露出个脑袋,又伸出只手,攥着她的衣角。这么说来,湛寻他……怕打雷?从小到大这点还是没变,也不知道他把一群人关在外面,是不是怕被他们发现,觉得丢人。她找到被攥得很紧的一角,隔着薄薄的丝绒被,握住了他的手,“别怕,我会陪着你。”被子掀开,他探出双灼亮的眼睛,声音闷闷的,“我没怕。”“……”扯谎的时候,手得先别抖。窗外又是彻响夜空的雷声,他隔着被子,用力扣住了她的手。做出这个动作后,顿时合眼抿嘴,掩饰自己暴露后的懊悔。“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怕打雷。”他蔫蔫地承认,“嗯,我怕。”额温枪靠近他的额头,滴的一声后标红,“39°,让医生来给你看看。”他下巴在枕头上点点,“嗯,让他来。”“你不应该砸杯子赶人家。”“是我错了。”“医生来了,你先松开手。”“不要。”说完攥得更紧。最后,曲医生举着针,看着拉着小姑娘不愿放手的小少爷,很是犯难。就这么为难地、静静地看着他。看着湛寻隔着薄被紧攥着人宋酌的手。察觉到曲医生的目光,湛寻脸上的潮红加重,看着都滚烫,就在宋酌简直要以为他会原地自燃时,他主动配合去了卫生间。五分钟后出来了,开门时暗暗揉了揉被扎了两针的屁股。针打完了,还得吃退烧药,他倒是利索,一把的药丸扔进嘴里,仰头喝了口水,就全咽下去了。直到他伴随着药效的困劲儿发作,他还是没撒开她的手,并且还在雷声中越抓越紧。渐渐的,他的脸上异常的红消退,整个人也静静地睡着,呼吸声都格外安稳。宋酌翻身醒来,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躺在了床上,身上还盖着薄绒被,一臂之隔是熟睡的湛寻,两人的手还在牵在一起。她坐起身,轻轻地用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在她收回手的那瞬间,湛寻的眼皮在浅浅闪动,她立马屏息凝神,滞住动作,等他又呼吸匀称之后,一举抽回了自己的左手。再踮着脚尖,放轻动作,朝门口移去。原来房间里的碎玻璃已经被收拾起来了,应该是帮佣小姐姐趁湛寻睡着后进来整理的。湛寻手里握着空气,空空荡荡,他掀起眼帘,眸色异常清醒,盯着前面猫手猫脚的宋酌,怨艾地说出三个字:“小骗子。”话音一落,宋酌倏地转身,“你什么时候醒的?”湛寻视线划过垃圾桶,里面是玻璃碎渣,他醒来的时候,她还呼呼打着小鼾,睡得跟只猪崽一样香。他枕在手肘上看着她,抿唇没说话。宋酌又纳闷,“我哪里是骗子了?”她可是说到做到的诚信公民好不啦。昨天灰也说出句她是小骗子的话,看来湛寻这个观念形成很久了啊。“你说要陪着我的。”“陪了你呀。”刚刚打雷时她的确说过这句话。“可现在还有雷声。”窗外的雷像听懂了他的话似的,很配合来了个敲鼓般的轻雷。显见的,薄被下,他侧躺着,双腿屈起,前胸抵在了双膝,眼皮软软地遮下,眼睫还带着颤。“我这不是以为不打雷了来着。”为了证明自己没骗他,她接着躺回了原先睡凹了的印子里。两人像回到了六年前,在最纯洁的年纪,互相怀揣着最诚挚的玩伴情谊。“你还是小骗子。”他看着她说。“我哪里骗了你了!”她怒了。“你说你会……”你说你会永远陪着我的。这句话他封在心底,记了六年,也气恼了六年。她离开后,自己很丢脸地哭了很长一段时间,渐渐的,才从小区里别人口中得知她父母去世的消息,而她原来是被她父亲的朋友带离了逐州市、去到了凭州市。“我会怎么样?”她追问,倒想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没做到的。“我忘了。”他忽然说。她的离开是父母双亡后的迫不得已,他没有立场去埋怨她。“你……你忘了?那就是你记错了,我不是骗子。”“你是。”“我不是。”“你就是。”两人和幼稚鬼一样争辩,她忽然发现,小时候的湛寻是只黏人的猫,只会用爪子碰碰自己,或者靠近自己来引起她这个唯一的朋友的注意。而现在的湛寻,显然伶牙俐齿了许多,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少言少语、温温静静。她不服输:“我就不是。”还拍了下床垫表气势。“好,你不是。”作者有话要说:反正有余生作赔给他,确实不算小骗子。湛寻这么想着。第8章次日清晨,宋酌睁眼就发现自己睡过头了,慌忙又迅速地洗漱好。小赖玩具也不玩了,衔着狗绳一直跟在她旁边蹦跶,还记得每天早上要出去跑圈的。“今天没时间带你去出去了。”她出门前蹲下揉了揉它。小赖听懂了她的话,看着她关房门,整只狗都无精打采地趴在地板上。下一瞬,门重新被打开,宋酌还是不忍心看它这样,语调清扬地说:“走,让聂爷爷带你玩会儿。”聂爷爷平时也很喜欢通人性的小赖,她遛狗时聂爷爷也会逗逗它。听懂她说的话,小赖立马撒着后腿兴奋地转圈。下楼时碰到了湛寻,她起来时他看似睡得沉,倒也起得挺快。其实,她在床上跟弹簧般起来的瞬间,他就醒了。头发还有些杂乱,整个人像修竹一样挺拔,声音带着细微的慵沉沙哑,“你不是没时间了吗?”视线看着她脚边兴致很高的狗。“我去找聂爷爷,让他帮我遛它。”她赶时间,牵着小赖边下楼边说。“我来。”湛寻立马说。宋酌回身,仰头看着楼梯转口站着的他。湛寻步子快速下楼,边说:“我来帮你遛它。”于是,小赖的狗绳就交到了湛寻的手里。宋酌显然不知道一句话,湛寻是狗见狗怂,什么狗到他手里,都失去了狗子本身的乐趣,就剩抖着四肢服从命令了。卡着点到的咖啡厅,换好上班的制服,就开始面对涌来打卡的客人,偶尔还会帮客人拍拍合照空闲时,温采思和她聊天,“昨天小巷里那些人是谁呀?”“我只认识一个人,就是白t恤的那个,是湛叔叔的儿子,湛寻。”没有点单的客人,她坐在高脚凳子上,双手托腮,看向门外的烈日炎炎,昨日下了那么大的一场雨,在暑热下蒸腾之后,什么痕迹也没留下。闻言,温采思眼色亮了一瞬,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接着说:“他们昨天是要打架吗?你没事吧?”“最后没打,放心吧,我一点事也没有。”门外陆陆续续有撑着遮阳伞的路人走过,宋酌想起她们两人昨天撑伞要去的地方,问她,“那家的炸串儿你喜欢吗?”“我没去,”温采思说,“你进巷子里之后,我就回家了,一个人吃没什么意思。”宋酌点点头表示赞同,收起了看着门外地面的目光。地砖反射的阳光曝亮,把她眼睛给闪花了,看温采思都觉得她浑身晕着五彩的圈圈。“那个湛寻,他是哪个学校的?”“他啊……”她用力眨了几下眼睛,又抬手轻揉着,看东西终于恢复正常,“和咱们同一个学校。”她听湛叔叔说过。温采思若有所思,毁灭想要让宋酌转还东西的想法,正欲递给她的那颗小叶紫檀珠,又重新合掌盖上,放回了口袋里。回到湛家山庄,刚下车,就被两个帮佣架着上楼,还一边喘着大气说:“宋酌小姐你可回来了,少爷他不肯吃药,老先生又担心他的身体,非要我们让他吃下去,也就只有你能救救我们了。”宋酌想起昨天晚上,湛寻将一把药丸抛进嘴里的果断,仰头喝药的决绝,怎么今天跟个三岁小孩儿似的?二楼,湛寻听到汽车停下的声音,趴在窗户边看到宋酌回来了,而且如他所愿要来看自己,于是立马拆开药袋,把药扔进了嘴里。宋酌开门,就见湛寻端着杯子喝水。吞下药丸时,白皙的脖颈线条流美,喉结轻动,哪里还剩半颗药不愿意吃,看见自己站在门口,湿濡黑耀的丹凤眼带着微惑,仿佛在说:你怎么来了?她转头眯眼,怀疑的眼光看着两个帮佣姐姐。帮佣:都是假象……他刚刚不是这么乖的!走廊传来一道散漫的声音:“他演戏呢又。”只见昨天那个撂倒湛寻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走廊的拐角处,向这边走来。白梁旭昨天回去后,想起湛寻碰他瓷、他还被一娇滴滴的女生说狠话,就脑仁疼。思来想去,唯一的理由就面前的女生,她一出现,湛寻这条疯狗就披上绵羊的皮,开始演得一手好戏。他上门正好就撞见了,佣人把药给他,他直接倒进了垃圾桶、把人给赶了出来,现在又是一副顺毛乖的样子。装!“你来干什么?”湛寻蹙眉,压下语气里的挑衅。当着宋酌的面,正常问他话。“看你啊,”白梁旭嘴角挑下,觑视他,还啧了一声,“淋场雨就能发烧,你可真够娇气的,湛叔叔让我来慰问慰问你。”其实是他自己打听到湛寻发烧的消息,故意来打击他的。湛家与白家,两家的家长交好,也不明白怎么两家的儿子就这么斗来斗去没停。“看完了,请以时速2000米滚出我的视线。”湛寻在他身侧,用宋酌听不到的声音威胁他。白梁旭不为所动,用肩撞开他,几步走到宋酌面前,对她说:“妹妹,你叫宋酌?”他刚才听到湛家的佣人这样叫她。他双手插兜,俯下身,低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像是故意在蛊惑眼前懵懂的人。宋酌被他的动作一惊,后撤了一步,眼帘不禁闪动了好几下,一时间没有点头。“叫谁妹妹?”湛寻拂手,把他推开到一米外,“她是你长辈。”“为什么?”白梁旭脱口而出。“因为我是你爸爸。”“……”作者有话要说:白梁旭:就算你是我爸,她怎么就成我长辈了?你品,你品,你细品爱你们,么么哒第9章暮色渐浓,余晖从走廊尽头的小窗挤进,落下一方光和影,霸占着一席之地。佣人“刷”地拉上窗帘,下一瞬,帘与帘的缝隙拼命挤进一柱细长的光亮。就像面前的景象。白梁旭不顾湛寻要噬人的眼光,硬是挤上了餐桌,坐在了众人的中间,要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美名曰“促进同学们的情谊”。不过这句话他是咬着牙根说的。说完还看着宋酌,“是吧?小酌,我和你也要是校友了马上。”宋酌视线在白梁旭和湛寻之间转了个圈,不知道他们在演哪出,还扯上自己。昨天两人剑拔弩张,要斗得你死我活,今天居然能心平气和坐下来一起吃饭?白梁旭还盯着她等回答,她只好胡乱点了点头。忽然,桌布下的脚背被人狠狠踩了一脚。白梁旭一声闷哼,脸色有点垮。湛妙立马担心地问:“梁旭哥哥你怎么了?”她家也在山庄,不过在最西边,被她听说白梁旭来了,立马就赶到了这里坐下蹭晚餐,甚至忘记了上次周一时,自己是怎样狼狈收场的。“没事没事。”他摆了摆手。一旁的湛寻,姿态优雅得体地喝了一口水,若无其事。还轻轻碰了碰宋酌,低声凑在她耳边,要她帮忙递一下调料。旁边的佣人要帮他拿,被他暗自用眼神制止住,接着满脸柔色地接过宋酌递给他的调料瓶。当他的虎口无意碰到白皙若玉的指尖时,眼神里的光晕在无限放大、变软,仿佛能将她整个包裹进去。白梁旭一眼瞥过,扯起上唇又放下,很是不屑,似若无意地悠悠地说:“湛寻,你还记得我头上疤是怎么来的么?”“不记得,不想听,没兴趣。”湛寻头也没抬,自顾地和宋酌同步,执着刀叉切牛排。白梁旭一脸吃瘪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旁边的湛妙似乎很感兴趣,问:“怎么来的?是什么时候受伤了吗?”“是被他推的。”白梁扬了下下巴,示意坐在他对面的湛寻。湛妙眼睛一瞪,又悻悻地收回想要骂人的表情,湛寻啊,她还是不参与好了……宋酌算是弄明白了,湛寻和白梁旭,就是冤家路窄,斗得没停过。或许昨天在小巷里,湛寻被撂倒吃了一次亏,但平时估计他也没少让白梁旭吃瘪。都怪她,一看到湛寻埋着张脸,眼睫颤动的模样,总是会想起他小时候沉默到受伤了也不说的性格,她就以为是谁欺负他,情急之下就掺和进去了。湛寻微撑起上眼睑,露出双黑眸,嘴角微抿,一脸无辜的表情,“有这回事吗?”“当然有,”白梁旭用手掌往上撩起额前的头发,露出那道疤,“缝了五针。”指尖在餐桌上轮流点叩了一圈,湛寻转头去看宋酌的神色,发现她似乎对这件事没兴趣,只是在埋头进食,于是就敷衍了一句:“失手了。”下一秒,无情冰冷地看着他,用嘴型一字一顿说:你活该。5年前,湛寻刚被接回湛家,性子孤僻寡言。白梁旭那时还小,不爱在自己家带着,天天往湛家跑,湛叔叔对他如同干儿子那样,他在湛家向来是畅通无阻的。不管他怎么逗湛寻,对方就如同没有情绪一般,连眼神也不施舍一个给他。可湛叔叔说他是会说话的,看来就是不理自己而已,他就故意戳他,天天叫他“小哑巴”。直到有天,他听到佣人说湛寻在画画,他就蹑着脚步,悄声到了他身后。没来得及看他在画什么,却被他手边一张画吸引了目光,上面是只加菲猫,瘦的,被水给渲晕后,又变胖了。画得……贼丑。恶趣味乍然生起,像是找到了一个捉弄湛寻的点,他迅速抽走那张画,高举着跑到外面,一边说:“这张画归我咯。”背后是紧追不舍的脚步声,他跑得飞快,耳边的风在叫,他却很兴奋,小哑巴第一次追上来了。没让他高兴多久,湛寻很快追上他,把他狠狠推倒,额头磕在墙角上,磕破了皮,血顺着眼角流下,糊住了他半只眼的视线。侧头,看着小哑巴第一次眼神幽深噬人,仿佛下一瞬会有一柄刀刃要抵在他脖子上。湛寻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抽走了那张画,小心翼翼抚平了上面的褶皱。他躺在地上,血渍下的双眼看着天花板上交织的大片白色,嘴角翘起,“哧哧”笑了几声,像是找到了某种怪癖的乐趣。从此以后,梁子结下,两人成了死敌。湛寻的性子日渐不再沉闷寡言,反而越来越难相处,越来越阴骘桀骜。晚餐后,宋酌回到房间,带小赖下楼遛弯。她换上了舒适清爽的细绳吊带及膝裙,夏夜的小风一吹,浑身像刚从冰柜里拿出的冰棒,在散着凉气儿,舒服极了。湛家的地界灯火通明,小赖往树下一过,总能带起几只蚊子,还好她提前带上了折扇,刷一下甩开,摇上几下,就能被少叮几口。再次碰到白梁旭时,她很淡定,“啪”一声响,打死只在她手腕上刚下嘴的蚊子,拿纸巾擦干净,扔进了垃圾桶。而白梁旭就插着兜,在一旁静看着。“湛寻呢?”她先开口问,打破了他的观赏。“被他老子叫走了。”白梁旭如今是正常的语气,反正湛寻不在这里,他也用不着故作亲昵膈应谁。刚才,湛恪己出差回来,把湛寻叫去了书房。“要他知道我和你独处,估计能气得想鲨了我。”白梁旭很自来熟地蹲下,大手掌在顺小赖的毛。小赖并不抗拒,甚至还很享受,眯着眼、吐着舌,最后直接趴下暗示他再来点全身按摩。狗生要及时享受,小赖很懂这点。他背着灯盏的光,宋酌这个角度,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能隐约看到他勾起的唇角。是笑,但是又不是,像她在电影院看到的海报上的假面者:他整个人看起来是出尘脱俗的俊朗,但骨子里透着丧。宋酌见过很多,在爸妈出事后,那些没了依靠的亲戚身上,但他们的丧是挂在表面的,大多靠歇斯底里表现出来。而白梁旭的颓丧是深埋在骨子里。她也有过这种状态。她微微低眉,轻笑了下,清糯的嗓音说出心底犀利的猜测,“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他闻言嘴角的笑僵滞了半瞬,转头看向她,在路灯下,整张脸恢复轻和淡定的模样。宋酌接着直言戳破,“从别人身上找刺激。”白梁旭松下嘴角,脸色没有任何伪装的表情。这时,绿植修剪成的墙后传来湛寻的微扬起喊她的声音:“宋酌?”他好像猜到宋酌大概会来这块地方遛狗,于是又换了种叫法:“小骗子?”宋酌:“……”都说了她不是骗子!很无奈地悠长语调应道:“我……唔。”剩下的话被一只手给捂住,白梁旭站在她身后,右手堵住了她的嘴唇,低缓阴沉的声音像毒蛇一样贴在她耳边,“没意思,被你猜中了,作为奖励,我现在要亲你了……嗷──”他在空中疯狂甩着被咬了食指的右手,幽怨地看向她,“你属狗的啊!”宋酌耸肩,面色淡定如风,丝毫没有被愚弄的羞恼,甚至一丝丝皱眉都没有,灵气的嗓音带着冷:“你的右手,是我送给你的刺激。”“谢谢您嘞。”白梁旭食指上有个巨大的牙印。湛寻从那扇绿植墙后听到动静,过来了这边,立身在他和宋酌的中间,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白梁旭,问他:“嗷什么你?跟鬼叫一样。”原先,白梁旭是想靠近宋酌,挑衅某人。现在,他改变了想法,边上那个清娇的小姑娘似乎更好玩。于是,他抿唇摇头,将刻有牙印的手放进裤兜,“没什么,我唱歌呢。”湛寻不想多和他说一个字,朝他挥手,“回家去,这里不欢迎智力低下人士。”说完又觉得不妥,软亮如星子的眼眸看着宋酌,解释道,“我没有骂人,这是实话。”她听了直接噗嗤出声,“嗯,实话。”湛寻乖顺的样子也真想让她想摸摸他的头,不知道他的头发是不是软乎乎的很舒服?白梁旭冷冷地撇嘴,转而向宋酌说:“下次再见。”说完坐上了来接他的司机的车。小赖也撒欢撒得差不多了,她准备牵着它往回走。湛寻在她身侧,隔着一臂的距离,温静没有多话,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日子。湛寻很高,影子拉得很长,两人的影子在路灯光下平行着,他低头一瞥就看到了她纤细的脚踝上有一个被蚊子咬过后的包。把口袋里的一管膏体药给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