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个粗壮婆子一拥而上, 七手八脚反拧住石若樱的胳膊,疼得她是花容失色,连连呼痛喊救命。可惜随她来的那两个内宦早没了人影。石若樱拼命挣扎, “皇令是真的, 真的!你凭什么抓我,小心皇上治你的罪。”“堵上嘴押下去,看紧点儿别让她死了。”苏媚惦记萧易, 吩咐一句就匆匆来到中庭。萧易正坐在院中的海棠树下,脸色不大好看,身上只是件家常道袍。“你没事吧?”苏媚一摸他的手,冰凉,忙推着他往暖阁走。萧易止住她,“我脑子有些发晕, 过过冷风清醒一下。不知道石若樱在香炉里加了什么,那味道……”他用力甩甩头,似是要把那股味道从脑子里扔出去一样,苏媚看得胆战心惊的, 迭声催人快去找卢友达。不过须臾的功夫,林虎就扛着人来了。蔡管家和福嬷嬷也闻讯赶来,蔡管家还算镇定,福嬷嬷已是双目泛红,不错眼盯着萧易看,担忧之情溢于言表。苏媚无意中看见,暗叹别看这人总是板着脸对谁都冷冷淡淡的,待萧易倒是真心。卢友达揉着腰,仔细端详半晌萧易的面色,才开始把脉,把了左手换右手,沉吟好一阵子,问道:“王爷说有眩晕飘飘然的感觉,但是离了那味道,过一会儿就觉得恶心难受,烦躁难安,是么?”萧易缓缓点点头,“上次也是这样。”卢友达凝神思索许久,叹道:“若真是我想的那种东西,我只能说一句——王爷命不该绝!您别在这儿吹风了,咱们进屋说去。”几人进了暖阁,一碗热热的姜汤下肚,萧易方觉得身上暖和许多,命人把紫铜小香炉拿来给卢友达,“石若樱进屋之后只动了香炉,里面还有未燃尽的香,你看看是什么东西。”香炉的香早已熄灭,卢友达在香炉里翻翻捡捡,挑出一块半个小指甲盖儿大小的,黑黢黢的东西来,用手捻了捻,又放在鼻子下头闻了闻,神情愈发凝重。福嬷嬷心急,“卢太医,你倒是说话呀!”“这的的确确是阿芙蓉,却比一般的阿芙蓉更纯,更容易令人上瘾。”卢友达一脸嫌弃地把那块东西扔回香炉,“没事,无须用药,只要不再吸食,过个十天半月就好了。”阿芙蓉的大名便是苏媚也听说过,心有余悸道:“一旦成瘾就是人不人鬼不鬼,这辈子就毁了。幸亏王爷灵醒,没中了那贱人的奸计!”又想起石若樱,苏媚登时恨得咬牙切齿,“气死我了,这次绝不能饶她。”萧易沉吟道:“阿芙蓉不是寻常人能有的东西,她背后必定另有其人。”福嬷嬷一张脸冷得好像挂了霜似的,低头和萧易耳语一句,悄悄地走了。苏媚拿出令牌放在炕桌上,“她身上的,不知是真是假。”“原来是位皇差!”萧易一望便知是真的,冷笑道,“竟然用她暗算我,看来皇上也被她那张嘴给骗了。”苏媚暗暗发牢骚:还不是你先前犹豫犹豫心软的结果?萧易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瞥她一眼慢吞吞道:“估计阿日善没少宣扬。”小心眼!苏媚在心里又默默地添了一句。“我不过沾染两次就有点着迷了,还是小剂量……如果成瘾之后突然断药,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萧易看向卢友达,眼神莫名变得暗沉沉的,“会不会变得狂躁粗暴,跟换了个人似的?”卢友达答道:“绝大多数成瘾者的身体会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疼痛,说是万蚁噬骨、刀仞剖腹也不为过。不止如此,头脑也会变得混乱不堪,很容易全面崩溃,做出任何疯狂举动都是可能的。”萧易默然思索良久,用极低极轻的声音说:“废太子萧庶人……据说那天,他的精神很不好,特别焦躁,手上不过溅了几滴热茶,就把宫婢往死里打,和平时温文尔雅的他简直判若两人。”“先帝叱责两句,他就直接掀了龙案,冲上去死死掐着先帝的脖子,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三四个人都拉不开他。”暖阁静下来,苏媚几人都屏住呼吸,屋里只回响着萧易冰冷低沉的声音,“还是当今果断,一刀要了废太子的命。”蔡总管在旁静静地说:“过后没多久先帝就驾崩了,当今顺理成章继位,帝位还没稳当,就急着清除‘逆党’,想想也真是有趣得紧。”这句话意有所指,可谓说得相当大胆了,但是萧易并未喝止,反而悠悠然附和道:“的确有趣,想必坊间又有话题可谈了。”蔡总管了然一笑,默不作声躬身退出。“他想除掉我,却把他自己拉下水,我这算不算因祸得福?”萧易掸了掸衣袖,冷笑道,“走,咱们去会会那位皇差,平白被狗咬一口,这口气不出可不行。”坐落在王府西路一处荒凉的小院,院门上的黑漆剥落得东一块西一块,院子里杂草丛生,一株奇形怪状扭曲着的古木下,三间土坯房摇摇欲坠,几只老鸦立在屋顶扯着怪异的腔调叫了两声,黑豆一样地眼睛死死盯着来人。侍卫们守在门口,沉默得像毫无生气的石雕。苏媚一进院门就觉得不寒而栗,头发丝都在颤抖,低声问道:“这便是王府的地牢?果真阴森森怪吓人的。”“她不配进我的地牢。”萧易解释说,“这里是关押叛奴的地方,建成这样是为了给他们施加更加的压力,方便审问罢了。”说话间林虎已推开房门,率先走了进去。但听一阵支支吾吾的抽泣声,石若樱被抓着头发从里间拖了出来。林虎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提着她重重往地上一摔,随即垂手立在一旁。石若樱双手反绑着,口里塞着布团,鬓发蓬乱,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嘴角挂着血丝,左右两边脸肿得老高,两只眼睛都快挤成一条缝,也不知挨了多少耳光。浑身灰扑扑的像在土里打了滚儿,裙子上赫然两个大脚印,想必吃了一番苦头。她一见萧易便泪如雨下,可惜配着颜料铺一般的脸,忒滑稽!萧易示意林虎去掉她口中的布团,冷然道:“我小看你了,阿芙蓉?你当真神通广大,是想让我成瘾之后离不开你?说,从哪儿弄来的。”“王爷,你冤枉我了!”石若樱拼命挪着身子往萧易跟前凑,语音不清道:“什么阿芙蓉,我听都没听说过,必定是有人陷害我,你要查清楚还我一个清白啊!”说完,还看了苏媚一眼。苏媚忍不住笑出声来,“死到临头还妄想诬赖我,也不想想你说的话有没有人信,你这人简直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林虎,给她清醒清醒。”林虎一脚踹在石若樱胯骨上,疼得她浑身蜷缩起来,哭喊道:“阿易弟弟,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念在我父亲不遗余力教你的情面上,让我死也死个明白,难道只因别人三言两语,就将这么多年的情分断了么?”苏媚深深叹了口气,有些无语。“不要喊我的名字,我和你没那么深厚的情分。”萧易讥笑道,“可惜石老将军一辈子英名,毁在他最宠爱的女儿手里。石若樱,你真当我是傻瓜?还是自以为天香国色,我一见你就脑子发昏?”萧易目中火光一闪,语气坚决毫无商量余地,“我只是给你个活命的机会,先是火盆,再是香炉,你以为你硬扛着不招,皇上就会来救你?做梦!他不敢明面上和我撕破脸,此刻他比谁都想要你死。”石若樱一怔,也不哭了,低着头思索片刻,很快拿定了主意,“虽然我做的不太合适,但我是有苦衷的,皇上用我儿子威胁我,我实在没法子,其实我偷偷减了剂量……我知道早晚会有这样一天,可我不怪任何人。”她悲悲戚戚道:“我会一五一十写下供词,就当是赎罪了。万幸你没事,我只愿你忘记现在不好的我,只记得曾经的那些美好。”苏媚真是叹为观止,摇着头由衷地赞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萧易嘴角飞快上翘一下,强忍着笑意吩咐林虎:“给她松绑,签字画押后,连同她儿子送回西北,按老规矩处理。”石若樱听到最后一句,顿时大惊失色,“你要杀我?”“杀你何必送回西北?”萧易不屑道,“你不愿意也行,我放你走,只怕你前脚迈出王府的大门,后脚就被皇上灭口。”石若樱浑身一哆嗦,不言语了。从小院出来,苏媚好奇地问:“老规矩是什么?”“入贱籍,拔舌行墨刑,送去西北垦荒种田。没要她的命,也算对得起石老将军。”萧易淡淡说,“日后境遇如何,端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苏媚想了想,石若樱能挺过拔舌之痛就算不错了,还种田……恐怕她连锄头都拿不起来,此后遭遇可想而知。“那你打算怎么对付皇上?这事肯定不能拿到明面上与他对质,咱们就吃这个哑巴亏不成?”萧易握了握拳头,眼神蓦地变得深不可测,“我那些辽东军的老部下,是时候叙叙旧了。”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24 17:34:54~2020-08-25 15:3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很爱你呢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6章处置掉石若樱, 苏媚很解气,却又担心, “咱们相当于和皇上撕破脸了,可这事又不能拿到台面上和皇上理论……他会不会恼羞成怒,干脆下旨抓你?”萧易说:“恼羞成怒是一定的,下旨抓我是不可能的。如果他真有那胆量,何必让石若樱暗中下毒?完全可拿鸿胪寺命案当借口,给我扣上个‘祸乱朝纲、图谋不轨’的罪名,夺爵抄家。说白了, 他就是怂!”苏媚认真琢磨会儿, 笑道:“也对,毕竟那时我爹都被定为‘谋反逆贼’了!咱们这位皇帝器量小,只会用些阴损的招数算计人, 丝毫没有帝王恢弘大气的气度。先帝怎么就选了他!”萧易叹道:“我们九个皇子, 其中废太子最为出色,也是先帝倾尽心血培养的继承人,为避免争储之祸, 先帝一直有意压制其他皇子。所以剩下的要么才干平庸,要么病恹恹的,矮子里拔将军,他勉强算个好的。”“你比他强百倍!”苏媚很为萧易打抱不平。“我身上……有一半的异族血统。”话音一落,两人都沉默了,此时苏媚忽然意识到一个被她忽略已久的问题。那便是人们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哪怕萧易是不折不扣的皇子,哪怕他再优秀,这一点也足以让朝臣反对立他为储。良久,苏媚才说:“先帝应该是爱护你的, 不然为什么把辽东军给你?”“我也不知道。”萧易面上难得闪过一抹迷惑的表情,“去辽东前先帝和我说,多去边境上走走看看。”“那你看到了什么?”“还能有什么,那里只有战火、抢劫、死亡。”萧易的声音透着沉重的悲愤和无力,“第一次见到鞑靼洗劫后的村落,我以为来到了阿鼻地狱。”苏媚忙安慰说:“如今与和硕特部达成盟约,鞑靼两边受制,以后也多少会安生点儿!”“不是长久之计,我们的边防兵力还是太弱。”萧易长长吁出一口浊气,“唉,我真不愿意动用辽东军。”一场风波过后,王府很快恢复平静,除却院子里近身伺候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这事太大,苏媚只和父母说发现下人偷窃,没敢透露实情,省得白白让他们担惊受怕。孟氏没发现端倪,但苏尚清为官多年,敏锐度还是有的,自是从紧张的空气中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女儿女婿都不明说,他也不好主动询问,因见天色将晚,就准备告辞了。苏媚心里装着事,便没有留他们用晚饭,临别时她注意到,苏姝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眼睛闪闪亮的,一直在笑。她不免心生疑虑,找来燕儿一问,方知项良和苏皓玩了一下午,苏姝也在旁边陪了一下午。果然妹妹还是喜欢他的,苏媚微微叹口气,说不上是喜是忧。过了几日,宫里是风平浪静,别说降下责难,甚至都没派人问一句,半点反应都没有,平静得令人咂舌!石若樱母子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京城消失了,连个水花都没激起来。苏媚算是彻底看清了承顺帝外厉内荏的模样,也无怪乎上辈子萧易能把他轰下台!转眼到了二月底,萧易日渐繁忙,不在府里时候居多,即便回来也是一整天在东路宅院和幕僚们商议事情,等回房时已是月上中天,苏媚早睡着了。苏媚掰着手指头算算,竟有七天没和他见面了。这日好不容易他早回来些,两人刚想说些体己话,艾嬷嬷却没眼色地端着两碗百合羹进来了。她一边劝着萧易要多注意身体,一边自然而然说起了西域风光,尤其是贵太妃长大的地方。“老奴记得那里有一大片湖,一眼望不到边,岸上是连绵不断的桦树林,红得像燃烧的火云。”艾嬷嬷神往地望着西边,“天空倒映在湖面上,白云就在水上飘啊飘的,分不清哪个是天,哪个是水。”萧易听得很认真,“母妃很喜欢那片湖?”“没错,她经常去湖边戏水,还总说以后绝不外嫁,要在阿巴儿过一辈子,死了,也要葬在湖边。”艾嬷嬷眼中浮现出毫不作伪的悲哀,深深叹息道,“可现在,她孤零零地躺在皇陵,只能和家乡遥遥相望,再没回去的可能。”萧易眼神一暗,许久才说:“是没可能了,如今没有阿巴儿国。”苏媚听得云里雾里,“为什么没了?”萧易解释说:“二十多年前就被格尔翰灭国了,阿巴儿的贵族几乎全部被杀,我母亲侥幸逃出来,机缘巧合下遇到先帝,由此来到京城入宫为妃。”“原来母妃是西域公主!”苏媚恍然大悟,因见他情绪不高,遂柔声安慰说,“我母亲常说,夫君孩子在哪里,家就在哪里,谁又能说京城不是母妃的家呢?”艾嬷嬷连连摇头说:“王妃有所不知,所谓故土难离,其实公主不喜欢京城。不,她连京城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终日被困在狭小的宫殿,最远的距离也不过是到御花园!好几次和老奴提过后悔入宫,她不快活,不然不会年纪轻轻就去了。”苏媚哑然,深宫中的女子,又有几人是快活的?可萧易明明心情低落,艾嬷嬷为何还一个劲儿地说贵太妃是郁郁而终,这不是雪上加霜吗?这个话题显然不宜再进行下去。“夜深了,王爷该歇息了。”苏媚发话道,“艾嬷嬷下去把燕儿叫来,今儿让她守夜。”艾嬷嬷立起身,望着萧易欲言又止,满腹的话最终只化为一声叹息。这个夜晚,苏媚很久都没入睡,后来实在耐不住,“艾嬷嬷似乎在暗示你什么。”“大概是怕我念着太后的恩情犯糊涂,提醒我不要忘记母妃。”萧易没有深谈的意思,“不用理她,睡吧。”他的话并不能让苏媚信服,艾嬷嬷反复强调贵太妃思念故土,肯定在向萧易传达某种信息,看萧易的反应,他应该明白的,只是不愿意表露态度。而且,艾嬷嬷言下之意,好像在说先帝强迫贵太妃入宫!苏媚对她越发警醒起来。今年的雨水特别多,自进入三月以来,京城就没几日晴好,终日雾蒙蒙的,就好像罩了一层暗沉沉的幕帘。细雨纷飞中,晋王府迎来一位不速之客,指名要见晋王妃。门房毫不客气地说:“徐大人,若是公事,您直接找我们王爷,若是私事,请府上的女眷递帖子。”“我要是能找见晋王我找他王妃干嘛?别废话,快进去通禀!”徐邦彦不耐烦道,“我有要事,要命的事!你要再拦着不让进,我就去请苏老爷来。”“等着。”门房“砰”一声重重关上门。半个时辰后,徐邦彦在小花厅见过了苏媚。“徐大状元,什么要命的事?”苏媚没好气问道,“总不是王兰儿托你求情,让我们王爷放过王允吧。”王允因栽赃陷害苏尚清,至今仍羁押在大理寺监牢。承顺帝虽想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但一旦露出个口风,萧易和一众宗亲勋贵定会出声反对,承顺帝为了安抚宗室,只能继续关着王允。徐邦彦一气儿灌下一盅茶,喘口气道:“我才懒得管王家的事,王兰儿天天在我家哭哭啼啼,我快烦死她了,真恨不得搬出去住!”他顿了顿,似是要平复下心情,“坊间的传闻你听到没有?”苏媚莫名其妙,“我天天呆在王府里不出门,去哪儿听去。”徐邦彦看她的眼神很奇怪,担心,惆怅,还有点打探的意味,左右扫了一圈,低声道:“叫她们下去。”苏媚挥退左右,“别卖关子,快说。”徐邦彦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街头巷尾流传起一个消息——废太子冤枉,被人下药得了失心疯。”苏媚早有预料,然脸上还是做出大吃一惊的样子,拍着胸口说:“真的假的?谁这样大胆,竟然陷害太子爷!”徐邦彦上下打量她两眼,沉声道:“不管是真是假,近日来谣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甚至官场都有人私下议论……总之对当今非常不利,朝臣们传谣,可以召集起来训斥论罪,百姓们传谣,却没法儿解释——解释了也没人听。”“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苏媚幽幽道,“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徐邦彦颇有几分气急,“你怎么不懂?这种流言一出来,皇上定会怀疑晋王暗中作梗!就算和晋王无关,皇上为了平息流言,也许会拿晋王当替罪羊。”犹豫了片刻,他又说:“前几天宫里来了人,嘀嘀咕咕和我爹说了一晚上,可是我怎么问,我爹都不肯告诉我他们说了什么。”苏媚一怔,“你在担心王爷?”“不,我担心你,他倒台,你也落不着好儿。”徐邦彦瓮声瓮气说,“晋王不肯见我,哼,小气鬼!我干脆直接上门找你好了。”苏媚盯他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你就不怕给我找麻烦?徐邦彦抖了抖袍角,“我也曾犹豫来着,后来一想,越藏着掖着找你,越容易招致他的猜疑。我光明正大上门,这么多丫鬟婆子看着,他想挑错也挑不出来。”苏媚面无表情地环视一周。徐邦彦面皮僵了僵,起身要走,“你转告晋王,树挪死人挪活,实在不行就来个金蝉脱壳,先离开京城再说。”“等等!”苏媚叫住他,轻声道,“你也要记住你自己说的话,人,挪活。”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25 15:39:11~2020-08-27 16:0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略略略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47章苏媚知道萧易必会称帝, 彼时,作为承顺帝心腹的徐王两家也一定会遭到清算。她不同情他们, 但无论这两家对苏家的敌意有多大,徐邦彦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对不起苏家的地方,而且几次都在暗中相助——尽管没帮上啥忙。所以她不想让徐邦彦白白送命。雨停了,庭院中滴答滴答的水声混着几声鸟啼,显得十分幽静,经水洗过的空气异常清新,飘着淡淡的青草味, 让苏媚想起萧易身上的味道。又是好几日不见, 她想他了。艾嬷嬷推着萧易经过垂花门,一边小心地绕过地上的积水,一边说道:“近来京城风风雨雨的不安生, 主子还不如去山庄静养一段时日, 这里有项良他们盯着,不会出岔子的。”萧易道:“我要的就是不安生,只有京城这潭水彻底搅混了, 我们才有取胜的把握。”艾嬷嬷还欲再劝,忽然听见柳荫深处传来几声人语,凝神细听,像是两个小丫头在说话。“不会吧,王妃竟然单独和外男共处一室?”“我骗你做什么!那人一进屋,王妃就把伺候的人都赶了出来, 足足一个时辰才打开房门。”“王妃胆子真大,这是笃定王爷拿她没办法……那人谁啊?”“听说是新科状元,好像是王妃之前的未婚夫!”“那就更不该见面了,王妃到底怎么想的, 就不怕王爷……”听到这里,萧易已是面沉如水,艾嬷嬷立时高声喝道:“哪个乱嚼舌头呢,出来!”结果那两个小丫头一听到有人来,吓得一溜烟儿跑了。艾嬷嬷恼怒道:“半点规矩也不懂,定是刚进府的小丫头,这事主子不用管,老奴定会把她们找出来,打一顿发卖出府。”萧易冷然道:“你怎么管束下人的?王妃年纪小没有管家经验,你却是经年的老管事,府里竟然有下人敢背地里议论主子?简直荒谬!罚你三个月的月例,若有再犯,别怪我不照顾你的面子。”艾嬷嬷没料到火烧到自己脑袋上,愣了片刻,老脸一红喃喃道:“外头局势不稳,老奴成日担忧主子,一时疏于管束下人,是老奴的不是。”萧易没言语,自顾自转着轮椅走了,刚从穿堂的大理石屏风转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苏媚。她独自坐在廊下,眼神放空,痴呆呆望着略略发暗的天际,也不知在想什么。萧易一见她这个样子,脸先耷拉下来,紧接着重重咳了两声。苏媚回过神,忙上前笑道:“今天回来的早,正巧我有话想和你说呢!”萧易扯着嘴角露出个僵硬的笑容,“倍感荣幸。”这是怎么了?苏媚一脸茫然,用眼神询问跟在后面的艾嬷嬷。艾嬷嬷很不自然地笑了下,搪塞道:“老奴也不知,许是因为外头的事心烦。”苏媚“哦”了一声,跟着萧易走进暖阁。“你闹哪门子别扭?”苏媚随手关上格栅门,从黑漆大立柜抱出一副拐杖,“回来就阴阳怪气的,谁惹我家王爷不高兴了?”萧易拄着拐在屋里来回绕圈走着,很平静说道:“你想多了,我没不高兴。”满脸写着不开心,还嘴硬!苏媚有点想笑,若是平时定然哄他几句,但今天她心里装着事,便没理这茬,直接说:“今天徐邦彦来找我,他让我提醒你一句——谣言甚嚣尘上,当心皇上把你当成替罪羊!”“他谁啊?让你传话你就传话?”萧易不冷不热地说,“比圣旨还管用。”苏媚好声好气解释道:“事关你的安危,我肯定是得了消息就要告诉你啊。”萧易扶着美人榻慢慢坐下,“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蠢,非要他提醒了我才能发现?”苏媚被他的冷言冷语弄懵了,不明所以打量他两眼,“你吃炮仗了?火气这样大!还是对我有怨气?”萧易怔楞了下,随即别过脸,紧抿着嘴不说话。苏媚白他一眼,索性也不说话了,随手拿过针线笸箩,低头绣花样子。暖阁又恢复了寂静,屋檐下铁马发出清脆的丁当声,一下下,轻轻敲着萧易的心。他暗暗睃苏媚一眼,清了清嗓子。苏媚头都没抬。萧易又是重重两声咳,有些生气地说:“倒水!”茶水送到小几上,还是听不见她说话,萧易冷哼道:“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说完了呀。”苏媚云淡风轻答道,此时她已隐隐约约猜到萧易为何闹别扭。其实萧易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前提是不碰到徐邦彦。凡事只要和徐邦彦挂上钩,这位爷就开始阴阳怪气,脑子也不灵光了。苏媚觉得这样很不好,必须要给他扳一扳,不然别说保下徐邦彦,只怕萧易登基后第一个就要他开刀。萧易耐不住问道:“徐邦彦找你,你就该让他找我去,你倒好,单独和他讲话,就不怕我难……就不怕他图谋不轨?他毕竟是徐家的人。”“他找过你没有?是不是你自己不肯见他?”苏媚立马反驳,“这么重大的事,我可能让第三个人在场?”萧易张张嘴,忽然就提不起精神了,嘀嘀咕咕几句,连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苏媚耐着性子说:“你说的有理,若是旁人我定然不会,可徐邦彦不一样,他不会害我。”萧易一听,脸更黑了,“你就那么相信他?”“我不愿意说巧话骗你。”苏媚认真看着他的眼睛,“王爷,除了我娘家人和你,他是我最相信的人。”萧易只觉口中又苦又酸又涩,醋溜溜说:“看来他在你心里地位很高?”苏媚皱着眉头,语气有些冲,“你少胡思乱想,听着,我和他什么事都没有!宫里派人和徐老爷商议一个晚上,你要小心,狗急了还跳墙呢,更别提手握生杀大权的皇上了。”她第一次这样和他说话。萧易忽然发现,苏媚对他的态度不一样了,以前她对他总是含着几分小心翼翼,几分试探,时刻都在察言观色,一旦发现他心情不畅,立时就会放弃己见,千方百计地哄他。可现在,她似乎变得更加强势了。她和徐邦彦说话时就常常用这种语气,这是不是说明,他们的关系较之从前更进一步?萧易仍是冷着脸不说话,但已不像刚才那样烦躁了。“你这个人,简直拿你没办法。”苏媚没好气瞪他一眼,从针线簸箩里翻了翻,扔给他一个香囊,“明明比我大四岁,哥哥不该哄着妹妹么?偏生每次都要我哄你!”双莲并蒂的纹样,鲜活得像刚从水里摘下来。萧易的嘴角不由自主翘起来,却又马上拉下来,一摊手,“给我系上。”等苏媚近身,他猛地将她禁锢在怀中,轻轻含着她的耳垂低语道:“哥哥疼你。”他大手几下揉捏,苏媚已是浑身酥软,一双美目春光潋滟,轻啐一声,“呸,可是身子骨快好了,我方才说的你别不当回事。”“放心,一切都布置好了,你且等着看好戏吧。”三月的天气已经很暖了,晚风中也充满了融融的春意。“吱扭”一声,东路宅院后罩房的角门开了,艾嬷嬷身形一闪隐入茫茫夜色。不多时,林虎也跟着消失在黑暗中。第二天苏媚便知道了,艾嬷嬷与木里唐见了面,林虎只模糊听清了几个字眼。“永利……教众,茶馆?”苏媚琢磨半晌,也没明白有何含义,“你说教众,莫非木里唐也信教?”林虎挠挠头,“他们西域人几乎都信教,不过和咱们不一样,他们不拜菩萨,据说他们的神仙只一位。”苏媚沉吟道:“你继续盯着他们,一有动静就过来禀告。”“是。”林虎犹豫了下,提议道,“还是告诉王爷一声吧,艾嬷嬷鬼鬼祟祟的,可别坏了王爷的事。”苏媚郑重道:“她和王爷情分非比寻常,拿到确凿的证据前我们不要轻举妄动。”林虎叹气,“其中还夹着项良。”苏媚闻言面色一滞,“我们是不是在木里唐铺面附近见过他?”林虎回想片刻,脸色也变了,“不错,我记得当时木里唐恰好不在铺子里,小伙计说来了贵客。”苏媚无力地向椅背上一靠,扶额道:“这下可真是麻烦了……你不要盯项良,他太警醒。我想办法困住艾嬷嬷,你只盯着木里唐,有机会的话在他店里住处都搜一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