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二哥。”梁绯絮看向梁淳,“二哥,你打开笔盒给他瞧便是。”“嗯。”梁淳飞快拨开扣子将笔盒打开,盖子一翻,谁想那只金贵的白玉笔此时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笔盒中,他面上一白,使劲摇头道:“不,不,不,不,不……”“白玉笔!”阮熙光惊道,一把夺过梁淳手中的笔盒细细瞧了一遍,随后怒气冲冲地瞪着梁淳,“人赃并获,我们一道去见皇上,让他评评理!”他说着便想拉走梁淳,却被孟苟用手隔开了,孟苟有意无意地挡在两人中间,“阮兄有话好说何必动手动脚,此处是学堂,该斯文些才是。”梁绯絮闻言眸光一闪,这事莫不是他从中捣鬼,卑鄙小人。“劲武国二皇子,此时与你无关,我劝你别多管闲事!”阮熙光捏着白玉笔怒道。孟苟摇头道:“阮兄莫急,先听小王对此事说上一说,若是觉得小王说得没道理再拉二皇子去皇上那儿也不迟。”“你想说什么。”阮熙光直视孟苟没半点心虚的模样,看样子是真认定梁淳拿了他的白玉笔。梁绯絮顿觉古怪,起初还觉阮熙光故意刁难,或是联合孟苟一起为难梁淳,但眼下看来两者都不是。孟苟道:“阮兄可否请将手里的白玉笔交于小王瞧瞧?”“你小心些。”阮熙光将白玉笔递给孟苟,再三提醒,“这是我最爱的白玉笔,千金难买。”“好,小王一定小心。”孟苟将白玉笔置于鼻尖嗅了嗅,除去墨香外还有一种味道,“阮兄,这白玉笔你今日可曾借给别人?”阮熙光肯定道:“不曾,他们想拿我都没准他们拿过。”孟苟又问:“阮兄是否喜欢吃桃花酥?准确说,是百香记的桃花酥。”他偏头往梁绯絮俏皮地眨了眨眼。“……”梁绯絮轻锁眉尖。阮熙光不耐烦道:“我不爱吃甜食。”“不如阮兄闻一闻,这白玉笔上有什么味道。”孟苟说着将白玉笔递给阮熙光,“再想一想,今日学堂里谁吃了桃花酥,你们都与二皇子没什么交情,所以没人会帮二皇子行窃,有也只能是陷害。”“桃花酥?”阮熙光顿感醍醐灌顶,忙朝梁淳道了歉,“二皇子,是我愚昧误会了你,还请二皇子恕罪。”梁绯絮冷哼一声道:“不如大家一道去皇上面前评评理。”阮熙光面上一红,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道:“改日定去广阳宫去给二皇子赔罪,今日我得先去抓朱式开那小子。”朱式开?梁绯絮倒是想起了这个人,赵妍媃的相好。原来这一出是他们俩搞得鬼,不动她反动梁淳,真是下作。“谢,谢谢。”梁淳一脸感激地望着孟苟,目光涌动。孟苟笑着摆手道:“举手之劳而已,小王最见不得别人被冤枉,何况我们都是二皇子不是么。”梁绯絮见状不由在心头暗骂道,虚伪。“二哥,我们快走吧,大哥还在东宫等我们呢。”“嗯。”梁淳扭头朝孟苟再次道了声谢。孟苟点头示意他不必在意,他负手立在原地目送两人,唇畔勾起丝丝冷意。*东宫。一进门,梁绯絮便注意到了梁砚书的心不在焉,再说吃饭,他平日动作最快,此时一口饭竟能嚼上半天,眼神也恍惚,仿佛被人勾了魂。从小到大,她还真没见他如此过。“大哥在想什么,桌上的菜都要凉了。”“……我在想昨晚的事。”梁砚书放下碗筷,面露苦恼道:“那群人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根本查不到身份。”“怎会,如此?”梁淳跟着放下碗筷,对于他们俩昨晚遇刺的消息他可是担心,一夜都睡不安稳。梁绯絮试探道:“大哥,你难道不觉得这事奇怪?”“哪儿?”梁砚书偏头。梁绯絮定定地瞧着他,“不算暗卫,那晚出宫的有四人,我信魏栖,信你,但我不信孟苟。”梁砚书倒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孟苟,只是他没这么做的动机,他爱绯絮又怎会想杀她。“你怀疑孟苟,他对你可是……”“大哥。”梁绯絮倏地沉下脸,讥笑道:“他可比你想的复杂多了,情爱于他不过是工具罢了。你有没有想过,为何他们的目标是我不是你,你是太子,而我不过是一个区区五公主。你觉得他们为何要杀我?”梁砚书被梁绯絮问得语塞,老实说,他不是没想过一种可能,而是不愿去想,他不认为孟苟会做出这等事。梁淳道:“他,不会,今日只有,他,愿意,坐我,我,身边。”孟苟方才那么一帮,他对他的印象确实好了不少。“他今日坐你身边?”梁绯絮嗤笑一声,“二哥,你真以为他在帮你么,你想想自己何时离开过座位,以他的眼力会看不到谁栽赃你?”梁淳:“……”他期间是离开过座位,而孟苟一直在。梁绯絮几句话一出,饭桌上乍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午后,好端端的晴天忽地阴云密布,几个震天闪电过后便下起了急促的雨,然而这场雨下得快去得也快,天空又放了晴,草色沾水之后更显春意。闺房课。白芷拿着上回那本厚厚的闺房秘戏继续讲解,她面前的一群小姑娘都是没经事儿的,起初还不敢瞧她,这会儿倒是专注瞧她了。“男人的身体与我们女人不同,动情时间较女人相比也更短,你们都是未出阁的姑娘,我便先讲讲……”梁轻鸢翻了个白眼道:“谁说我们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唉。梁缨叹了口气,六姐真是学不乖,不知这次得去佛堂关多少天。“谁不是?”赵妍媃问,她近日几次写字都被贴在学堂外,火气大地很。梁绯絮侧脸瞥了眼赵妍媃,随后发问:“白芷姑姑,我想知道如何能挑动男子?”虽是引人,可她还真打算挑挑魏栖。他那张冷淡的脸面对自己大多时候都没什么表情,她想看他露出其他表情,不一定是动情,但动情更好。前世他倒是会害羞,可惜今世脸皮厚地很。梁轻鸢下意识接了一嘴道:“不愧是做女人了,这种不要脸的问题都问得出口……”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叫她嘴快。她这话一出,周围一圈人霎时沸腾了起来,梁缨直叹气。“有人失身了?”“对方是谁啊?”“哪家公子能得她青睐?”小团体交头接耳,赵妍媃仿佛抓住了什么把柄,靠近梁轻鸢道:“轻鸢,你刚刚那话说的可是,嗯?”她们说任她们说,梁绯絮无所谓,反而一脸正经地盯着白芷。梁轻鸢闭嘴低下头去,她此时只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父皇禁止有人在外头提这事儿,她提了,那后果……“轻鸢,你怎么不说话?”赵妍媃不悦地碰了碰梁轻鸢。梁轻鸢缄口不语,尽管她不说,其他人也猜了个大概,毕竟她们又不是傻子,真没想到荣华公主表面上冰清玉洁,骨子里倒是挺荡。“肃静,学堂里是上课的地方,你们这般说话像什么样子,坐好,继续上课。”白芷说完诡异地看向梁绯絮,“五公主,你这问题我下面几节课会详细讲解。”梁绯絮乖巧地点点头。“嗯。”随后,白芷开始讲解她今天准备已久的闺房课程,关于事前准备的那些事。*下课铃一响,白芷前脚刚走,一群好事的少女后脚便围到了梁轻鸢身侧,其中又属经常被帖字的几位最积极,梁缨则在座位上安静看戏。赵妍媃鄙夷道:“我还以为荣华公主有多清高呢。”“小声说话。”梁轻鸢呵斥一声。“为何要小声说话,她做都做了,还怕我们说?”她故意将声音拨高三分,带着几人的目光看向梁绯絮。梁绯絮缓缓站起身,视线里淬了冰,冷冷扫过对面。“谁给你们的胆子在本宫面前这般说话,上课时间本宫不与你们计较,眼下是下课时间,你们什么身份,见着本宫不用下跪行礼?不懂规矩是不是要本宫亲自教?六妹,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你母妃还没教会你?”“……”好事者被她忽如其来的气场所慑,一时哑口无言。“你……”梁轻鸢讷讷地瞧着几步之外的梁绯絮,她怎么变了个人。梁缨悠哉地坐在位置上看戏,看得津津有味,如今的五姐还真今时不同往日,不过她喜欢以前那个。“哎呀,我的红玛瑙链子怎么不见了?”梁绯絮抬起手,装模作样地喊了一声,“你们当中有人捡到过么?”众人一愣,这转场是不是快了些。梁绯絮走近挑事的几人,逼得她们齐齐往后一退,“我一直戴着它,也没出去过,不见也只可能是你们捡了去。几位不介意我搜一搜吧?”“谁要你的链子!”赵妍媃方才被梁绯絮压了一头,这时又被她冤枉,火气蹭蹭蹭地往上涨。“那我搜一搜?”梁绯絮挑眉。赵妍媃冷笑,“你尽管搜,搜不到该如何?”“搜不到便搜不到,如何做什么。”梁绯絮俯身翻开赵妍媃的书箱,掀开书本后拿出一个小匣子,她拨开盒子,指着里头的红玛瑙问:“这是什么?”赵妍媃瞪大眼睛,见其他人全朝她望来不由大声道:“怎么可能,我没拿她的东西!”梁绯絮取出里头的红玛瑙,正色道:“人赃并获,你说要如何?”“我,我……”赵妍媃眼珠子一转忽地想起了朱式开,以及他早上陷害梁淳的事,“你陷害我!”梁绯絮哼道:“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我陷害你,你有证据么?”“你!”她此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媃姐姐若是喜欢这链子,跟本宫直说便是,好歹同窗一场。”梁绯絮说罢将红玛瑙重重放在书桌上,“送你了。本宫大度,今日的事便不计较了。事关媃姐姐的名声,你们也别说出去。本宫待会儿还要同父皇用晚膳先走了,后日见。”她点头后袅袅离去。梁缨走出学堂时侧头看了眼人群中站在最后一位的小郡主,她算是越来越不认识五姐了。第17章 万两初吻近来春色渐深,日子回暖,魏栖引着几个太监将炭盆搬出御书房外。他前晚伤了手,做事并不方便,原本是告了假的,可梁钊今日硬是要召他过来伺候。辰时过半,日光一缕缕从门窗透入,暖洋和煦,整个御书房内静悄悄的,只有奏章打开合上的响声。“魏栖,你对荣华公主可是有意?”正在批阅奏章的梁钊忽然来了这么一句,他兀自低着头,并未抬眼。站在一侧研磨的魏栖蓦地一个激灵,赶忙放下墨块道:“奴才不敢。”他暗忖,梁钊前几日都未问过他与荣华公主之事,今日来这一问真叫人惶恐。梁钊搁下笔,微微侧头,淡淡道:“学堂下课了,你去接她过来。”“奴才遵旨。”魏栖应声后快步退出御书房。今日的春光是明媚,可这春光再明媚也照不亮他的未知前路。梦境预示如此明显,但凡有脑子的人都清楚该跟梁绯絮少些来往。唉,他倒是想离她远点,可他偏偏是伺候梁钊的,而梁钊最宠梁绯絮,所以他们俩少不得要见面。一刀切的办法便是他离开皇宫,说不定还能及时避免梦中的命运。于是魏栖忍痛决定,做到今年年末不干了。*学堂。梁轻鸢又一次被罚去佛堂禁闭五日,剩下的其他人不再多话,以至于今日的书画课异常安静。不得不说,有些人还真是欺软怕硬,梁绯絮昨日来那一出后,那几个平日爱搬弄是非的女人都自觉离她远远的。午饭时分,梁绯絮径自去隔壁找梁淳,孟苟不在,而梁淳正被阮熙光缠住,两人你拉我扯。“二皇子,为表歉意,我请你去王府做客。”梁淳并不敢看阮熙光,低头尴尬地摆着手道:“不,不,不用。”阮熙光使劲拉着他的衣袖道:“二皇子一定得去,不去便是不原谅我心里头还在怪我。”“我,我,我没,没有。”梁淳被阮熙光说得急了,面上渐渐转红。“没有,真的!”“二哥,你今日若是不去,世子心里的愧疚便消不了了。去吧。”她站在门口朝着两人笑,二哥能交到朋友是好事,比一个人关在广阳宫里强。“那,好,我去。”梁淳不再挣扎,腼腆地笑了笑。其实他心里头有想去的意思,只不过怯弱在作祟,梁绯絮这么一说算是给了他鼓励。“世子,你可要照顾我二哥。”“那是自然,公主放心。”阮熙光拍着胸脯道:“必然让二皇子吃饱喝足流连忘返。”他大大咧咧地搭着梁淳的肩头往前带。“噗呲”,轻笑一声,等两人走后,她提着裙摆踏下台阶。道上两侧成片的杏花开得正盛,风一吹,带着零落的花瓣飞舞,飘飘洒洒,仿佛下了场雪,雪中又携了胭脂粉色。真美啊。她不禁伸手接了几瓣杏花,凑近面前用力一吹,谁想这一抬头见到了孟苟。他在几丈外的凉亭里练剑,一袭白衣,剑随意转,动作行云流水。那晚的雪跟今日的杏花雨倒是有几分像。她一想起前世种种,眼中便覆满了仇恨,再好看的画面都觉着厌恶。以习武之人的敏锐来说,孟苟早已察觉梁绯絮的目光,心道她定是被自己舞剑的英姿所吸引,最后一招站定,他收剑朝她走去。她沉脸转身,恰好撞上前来喊人的魏栖。“奴才给荣华公主……”“一千两,亲我。”她直接打断他。“……”请安二字生生压下肚。他莫不是耳朵出了问题。魏栖整个呆住,回神后义正言辞道:“还请荣华公主见谅,奴才卖艺不卖身。”就算对孟苟没意思,她也不用这般使劲折腾他吧,他在皇上面前已经寸步难行了。梁绯絮回头一瞧,孟苟越来越近,这次非要下点猛药给他,她心下一狠道:“一万两。”“……好。”对于魏栖来说没什么是钱不能解决的,若是有,那就再加点。语毕,魏栖伸手环住她的腰往上一提,一手搭着她的下巴往上抬,头一低,两人唇瓣相贴,一个甜,一个软。“……”彼此呼吸同时一窒,他紧闭双眼,她惊讶瞪眼。孟苟:“……”此情此景,又被他截胡了!迟早有一天,他要亲手弄死这个死太监。他们走着瞧!这是他第一次亲人,还是亲一个公主,出于各种未明的情绪,魏栖闭了眼。恍然间,他脑中闪过一个画面,他满怀欣喜去见她,却眼睁睁看着她与自己擦肩而过,奔向了另一人的怀抱。他从不为钱做这事儿,可他今日做了。对于梁绯絮,他自己也说不清,或许只是梦中的执念而已。“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枝头杏花纷纷落下,悄然落在两人的发梢衣襟上。她直愣愣地望着面前放大的俊脸,他双眸紧闭,面部表情格外痛苦,犹如在承受十大酷刑,这表情让她挫败感十足,她双手一个用力便推开了他。魏栖被推得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慌乱之色从眸中一闪而过,不过一瞬,他便恢复了平日的从容。他俯身恭恭敬敬道:“荣华公主,皇上请你速去御书房。”心里怎么翻江倒海是一回事,但公主的包袱不能丢。“本宫知道了。”梁绯絮此时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他气到了内伤,他怎么能若无其事地对着她说话,仿佛方才一切都没发生过。两人沉默地走在去御书房的路上,她在前,他在后。深吸几口气,她咬牙道:“你刚刚为何亲我?”不行,她实在压不下心头的怒意。“……”魏栖一怔,低声道:“不是公主让亲的么?”一万两,他在她心里倒是值钱。她冷笑道:“我让你亲的是脸。”空气缓缓静下,魏栖为难道:“……那,奴才还公主一千两表示歉意。”他说着露出一抹痛心疾首的神色。闻言,她气得转了身,卯足了劲儿瞪他。魏栖立马停住步子,他低着头,可他清楚她在瞪他。“你亲得我不舒服。”她冷冷道。沉思片刻,魏栖一本正经道:“那公主再给点,奴才去练练。”果然,让他再拿钱出来是不可能了。梁绯絮在袖中捏起拳头,她的理智要被他给烧断了,真想一拳打到他那张好看的脸上。“你,做,梦。”*梁钊刚批完奏折,正要起身,只听“嘭”地一声,梁绯絮推门而入,那门开到极致后可怜地晃了晃,外头小太监赶紧拉门关上。“儿臣见过父皇。”“脸这么黑,是谁惹絮儿生气了?跟父皇说说,不会是魏公公吧?”梁钊挑眉,话中有几分揶揄。梁绯絮对上梁钊试探的眼神,小脸腾地一红,“才不是他,他不值得。”梁钊心道,她这小女儿家的模样可是从未有过,他瞧得心头特不是滋味。虽说魏栖他勉强看得上眼,但配絮儿那便是云泥之别。“过来,听说你昨日在学堂里仗着父皇的宠爱欺负她们?”“儿臣只是仗着自己的身份让她们别放肆罢了。”梁绯絮走近几步,小心翼翼地望着梁钊,“父皇,你都知道昨儿的事了?是不是觉得儿臣做得过分?”梁钊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絮儿长大了。以前的你只知一味忍让,知道父皇为何没有出手帮你么?”“父皇,原来你……”梁绯絮一愣,原来父皇一直都知道她在学堂里被排挤的事。“你是朕最宠爱的荣华公主,何必事事让着她们,你有资格让她们不敢对你指手画脚。”梁钊抬手拨了梁绯絮发梢上的杏花,接着道:“但做事得有个度,也要顾忌自己的身份,泼妇骂街的事不能做,无理取闹的事不能做,丢朕的脸,明白么?”“絮儿明白。”梁绯絮点点头,“父皇,絮儿想求你一件事。”“何事?”“絮儿想要魏公公。”*魏栖听得梁钊召他便进了御书房,一踏入门内,浑身徒然一凉,只觉杀气扑面而来。“跪下!”梁钊一声怒喝,见魏栖跪下,他负手从书案后走出,“知道朕为何叫你跪下么?”“奴才辱没了荣华公主的名声。”魏栖低头回道。明明说好不接她的生意,明明该远离她,他一破誓言便有腥风血雨。梁钊在屋内来回踱了几步,“魏栖,你觉得荣华公主如何?”皇上这句问得喜怒不明。魏栖脑中转了几转,实在弄不清梁钊问这话的意图,只得如实道:“公主是人中之凤。”“哼。”梁钊踱步的步子快了些,追问道:“你可喜欢?”“奴才身份卑贱不敢肖想。”魏栖答地很快,言辞间也恳切。他是真的不敢肖想。梁钊沉声道:“朕只问你喜不喜欢?”“……”魏栖心头闪过无数疑惑,梁钊问这许多定是在试探他,他答不好便会人头落地,“奴才不喜欢。”“絮儿娇美动人冰雪聪明温柔大方,你为何不喜欢?”梁钊身形一顿,厉声道:“她这般好还入不了你的眼?”魏栖:“……”我太难了。“皇上莫要为难奴才,奴才自知……”梁钊不耐烦地打断他道:“你只需回答朕喜欢或是不喜欢。”后背又是一凉,魏栖生无可恋道:“奴才,喜欢。”二选一,说不喜欢皇上不爱听,那他只能说喜欢了。梁钊随即怒道:“大胆,你区区一个奴才竟敢肖想荣华公主。”“……奴才知罪。”魏栖不由将身子压得更低,整个人伏在了地上。半晌,梁钊面上又放了晴,平和道:“你记住今日朕跟你说的话,去吧,朕将你赐给她了。”魏栖抬头,眸中漾满不可思议,急切道:“皇上,奴才……”“嗯?”“奴才遵旨。”轻手关上房门,魏栖苦着脸,僵着身子,仿佛被人操控一般,一步步走下台阶。不知怎么的,他脑中遽然浮现出自己战死在皇城下的画面,一想到这儿,他不由打了个寒颤。第18章 口不择言司礼监。银制香熏球里点了沉水香,馥郁的味道在屋内袅袅散着,养人心神。魏栖端坐在案边,面前放了一叠整齐的文书,他握着一只刚从磨盘点过的湖笔,迟迟不曾落下,墨汁顺着笔尖积聚而下,在沾上文书的刹那,他手上动作飞快,一把划开文书。“啪”,墨汁滴在了暗色的桌面上。他定定地望着那一点漆黑的水珠,脑中不断回忆起白日那幕。她的唇很软,那一刻,有种道不明的压抑在他心头浮现,恍如从绝望中游荡归来。他记得脑中闪过那副画面,可那究竟是什么。过去?亦或是未来?九千两……呵。他是收钱办事没错,卖人情,卖消息,扮坏人,扮好人……然而出卖身体还真真是头一回,更别说献吻了。扪心自问,若是换了别人,他会做这交易么?“呼。”晚风从大门灌入,吹得烛光一暗。外头的夜比砚盘里的墨还深,而魏栖的心并未因寂静的夜色而平静,反而起了点波澜,悄无声息的波澜。下一刻,梁砚书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剑眉紧皱成一条线,鼻翼微微收着,眸中的怒火浓烈至极。“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梁砚书双手重重拍在案上,随后拎起魏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书案后拎了出来。他如今算是看出来了,绯絮喜欢的人根本不是孟苟,是魏栖。她还真喜欢太监,这不是拿自己的下半辈子开玩笑么。面对怒火滔天的梁砚书,魏栖只觉头大,恭恭敬敬道:“奴才从未这般想过,也不敢有这等念头。”“你想过!”梁砚书抬手一拳打了过去,怒道:“你自己数数看,几次了!一而再再而三,孤这次便要仗着太子的身份打你,不许还手!”“随太子高兴。”魏栖跪在地上不躲不闪,生生挨了梁砚书一拳头。一瞥魏栖缠着布条的左手,梁砚书猛地停住动作,说起来他这伤是为妹妹受的。“孤再问你一遍,你有没有想过!”魏栖垂下眼帘道:“奴才没有。”梁砚书气道:“好,孤准你还手,但是不准用武功。”随后,两人像街头那些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一般打架,毫无章法可言,全凭王八拳互怼。“你有!你脑子里全是这种龌龊的念头!”“奴才没有。”“你有!”“奴才真没有……”“狡辩!”梁砚书再次拎起魏栖的衣领,额间青筋暴起,“魏栖,你是不是男人!敢做不敢当!”“……”他简直无言以对。魏栖直视梁砚书道:“是是是,奴才就是癞□□想吃公主的天鹅肉,还想翻来覆去地吃,不吃干净不罢休。”“你说什么。”梁绯絮刚踏进司礼监,一只脚还在门外,见他们俩打架她原是想上前拉人的,可魏栖这话震地她直接愣在了当场,仿佛被人点了穴道。大门上方的两盏灯笼随风摇晃,光影在她宛如桃花色的容颜上交错,她眨着一双水雾朦胧的眼,像个闯入狼窝的小鹿。魏栖一听这声音顿时惊了,她怎么在这儿。“公主……”他可以解释,那话不是他本意,他的本意是让梁砚书冷静。“绯絮,你怎么来了。”梁砚书一脸嫌弃地推开魏栖,起身故作无事发生地整了整衣袖,顺道将梁绯絮的视线挡住,面上丝毫不见方才凶狠的模样。“我来找他。”梁绯絮踏进门槛,语带责怪道:“大哥,他手上还伤着,你怎么能趁人之危?”梁砚书被梁绯絮问得面上一僵,板着脸道:“你来这儿做什么,这儿是你一个公主该来的地方么,还嫌自己的名声毁得不够?你那些德礼课都白上了?”他说着说着便开始训起她来。“我喜欢他。”梁绯絮不假思索道。魏栖:“……”公主好演技,他快信了。“……”梁砚书只觉一口气堵在了喉间,鳖得他通体难受,一腔怒火生生只能在腹中熊熊燃烧。“绯絮,你究竟知不知道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你这样糟践……”梁绯絮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喜欢他。”她一连两个喜欢直接把梁砚书听成了心绞痛,“你,你,你……”“大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没什么事便出去吧,我有事跟他说。”梁绯絮平静地推了梁砚书一把。梁砚书偏生站着不动,压着火气道:“我不走,你们之间有什么事不能让我听!”“随你。”梁绯絮绕过梁砚书蹲下身,她从袖中拿出一叠万两银票放于魏栖手心,柔柔道:“酬劳。魏公公,你该多去听听白芷姑姑的课,学学怎么亲人。”闻言,梁砚书当场石化,一定是他耳朵出了问题,他的妹妹绝不会说出这般不可描述的话。魏栖也是一脸惊诧,对上梁绯絮时情不自禁咽了口口水。“哥哥还要听么?”她回头看了眼梁砚书。“不听了!”梁砚书红着脸咬牙道:“我在外头等你,你说完立马给我出来。”魏栖倾身凑近梁绯絮,别有深意道:“只要给足钱,公主想怎么亲便怎么亲,奴才都给你学来。”梁砚书刚迈步子踏出门槛,一听这话差点一个踉跄往前摔出去。死太监!他刚刚就该仗着太子的身份揍他!“噗嗤”,梁绯絮耐不住笑了声,扭头对上魏栖近在咫尺的面庞,她颊边蓦然红了。魏栖疑惑道:“公主没事吧?”她缩着往后挪了点位置道:“没事,记得明早来灵素宫。”仿佛明白了什么,魏栖跟着直起身,“既然皇上将奴才赐给公主,奴才自当尽心尽力服侍公主。”她抬眸看他,略带期盼地问:“若是本宫不给钱,今日你会陪本宫演戏么?”心头一跳,魏栖下意识避开了梁绯絮的目光,“不会。”“……混蛋!”她气上心头便推了他一把。望着梁绯絮远去的熟悉背影,他再次陷入迷茫。他想离她远远的,可实际上却要去灵素宫伺候她。这一切是他的错么,不,是皇上的错。*出了司礼监,梁砚书大步走在前头,梁绯絮小步走在后头,她闲着无事便提起裙摆踩他映在地上的背影,莲步轻点,裙裾飞扬。梁砚书气呼呼地走了一路,越想心头越不舒坦,他步子一转回过身,郑重其事地看着梁绯絮,“跟大哥说实话,你当真喜欢他?他可是太监。”梁绯絮压下足尖,双手一松,亭亭立着,“我不在乎他是不是太监,我只在乎他这个人。”“你们俩在一起绝不会有幸福,他连个男宠都做不了,绯絮,别傻了。”梁砚书抬手按上梁绯絮的肩头,语重心长道:“太监跟正常男人的区别,你上过白芷姑姑的课该明白。”“我……”她开口正要说自己不介意,谁想一道熟悉的男声适时打断了她,“砚书,我正要去东宫找你。孟苟从对面迎风而来,一对上梁绯絮便笑,目光透亮,“荣华公主。”她见孟苟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不冷不热地应了声,“嗯。”“你找我何事?”梁砚书侧身问,因着那晚之事,他对孟苟确实有了隔阂,何况事情的真相还没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