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生怀文案荣华公主在敌国的冷宫凄凉死去,就因她信了劲武国皇子的甜言蜜语。死后重生,她回到十六岁那年,国强父皇宠,一切都未开始。这日,孟苟来得准时,一如前世扬言要娶她。她视线一扫落在一人身上,那日敌军冲入都城,他战死在城下的身影叫她刻骨铭心。“父皇,荣华昨夜将清白给了魏公公。”孟苟:!魏栖心道:没给钱还敢侮我名声,休想。“回皇上,公主……”她走到他身侧塞了一沓银票,魏栖话锋一转,“……所言属实。”孟苟:!!!魏栖从十五岁起便会做一个梦,梦里他身中百刀战死在皇城下,于是他决定存够钱远离皇宫。那晚宴席上荣华公主语出惊人,可她给的实在太多了,他不得不从。两人再遇时,荣华公主为躲匆匆赶来的孟苟靠近他耳边道:“只谈钱,不谈情?”他十分配合地圈住她。“这是奴才做人的宗旨,谈情废钱。”后来,她花式撒币,他卖艺不卖身。不久,两国交战。他带兵灭了劲武国,回来却见荣华公主拉着新科状元在放风筝,笑容明媚。哦,这该死的嫉妒,手里大刀蠢蠢欲动。小剧场:他捧着一叠半人高的纸币跪在她面前,“买公主跟奴才说话,一句一千两。”她看着他笑,“不,我说一句,你烧一张。”护国安稳一生的小公主x日盼钱财加身的假太#架空,很空,一切作者说了算,别杠我#一句话简介:收钱一时爽,烧钱火葬场立意:锲而不舍,良缘可歌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重生 甜文搜索关键字:主角:梁绯絮,魏栖(靳誉) ┃ 配角:孟苟,梁砚书,梁钊,柳色,梁轻鸢,梁媛,梁淳,林琛,仇末 ┃ 其它:别人追你隔皇族身份,我追你隔几十万两==================第1章 重生前后劲武国,除夕夜。白日肆虐的鹅毛大雪到晚间逐渐成了梨花瓣,零零落落,悠悠散散地飞着,蓦然,“嘭”,烟火在漆黑的夜幕里炸开,瞬间点亮整个天际,紧接着又是“嘭嘭嘭”几声,好不热闹。皇宫里张灯结彩,各个角落都被喜悦笼罩着,风中似乎还能听到欢声笑语,唯独一个地方例外。那便是最北边的冷宫,而冷宫里住着天巽国的公主。今岁今宵尽,明日便是新的一年。梁绯絮紧了紧身上的单薄棉衣走出寝殿,一出门便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她不由瑟缩了一下。冷宫里本就破败,院子除了积雪还是积雪,厚厚的一层,约有十寸。她缓缓抬头,望着漫天的绒花伸出手,一触及细雪,指尖冰凉凉的。还记得去年的除夕夜,她和几个兄弟姐妹围在一起给父皇说吉利话,此时想来却像是遥远的前生,“咳咳咳。”她的脑子因饥饿和寒冷有些晕眩。忽地,“吱呀”一声,冷宫大门被人打开,来人有二,一人穿着华服外披一件宽大的狐裘斗篷,另一人是太监,而他手上正端着托盘,上头有一壶酒,一个空杯子。“六妹。”梁绯絮静静望着走在前头的那人,苍白干涩的唇瓣一动。“父皇死了。”纤细的玉手拉下帽兜,露出一张贵气娇媚的面庞,颜若朝华,似乎是刚哭过,她的眼眶泛着红肿。梁绯絮闻言当即一震,整个人失力一般地往后倒去,她使劲抓着残破的木门才勉强稳住身形,摇头呢喃道:“我不信……”“他是被你害死的。”梁轻鸢开口,一脸讥讽,面颊因气愤而颤抖着。深吸一口气站直,梁绯絮颤声道:“轻鸢,父皇在哪儿,我要见他,我求你,带我去见他……”“姐姐想见父皇?”梁轻鸢往身侧太监手上一瞥,冷声道:“这是父皇为你选的毒酒。姐姐,你喝下之后兴许能追上父皇。”她不可思议地瞧着梁轻鸢,轻声叹道:“我看你已忘记自己天巽国公主的身份了。”“你错了,天巽国的公主只有你一个,从小到大父皇只宠你和大哥。你知道么,父皇死前一直喊着你的名字,陪在他身边的人明明是我,是我,可他根本看不到我。呵呵。”梁轻鸢的声音不可控制地大了些,然而很快便被院子里的风雪覆盖住,她眸中闪过一抹怨毒,“你看看我,如今过得多好,再看看你,哪里还有半分公主的模样。父皇死了,他又这么宠爱你,不如你下去陪他吧。”“是我害死了父皇……死了也好……”梁绯絮自语着,她在冷宫里苟延残喘是因孟苟拿父皇威胁她,如今父皇不在了,她确实没脸继续活着。若不是她轻信孟苟,天巽国不会灭,父皇也不会死。又是一簇烟花在天际绽放,她拖着生无可恋的步伐走上前,拿起斟好的热酒一饮而尽。烈酒入口,见血封喉,她只觉无形中有只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掐得她喘不上气,随后身子一软倒在了雪地里。闭眼前的一刻,她在迷迷糊糊中又看了离开皇城的那一幕。当日,劲武国的大军直破都城冲入皇宫,宫内人逃的逃,死的死,魏栖一人带着数百名禁军在皇城下杀敌。她被孟苟强拉出城门时正好撞上魏栖的背影,直立在尸体堆里,他身中百刀,那身藏青色的太监服被鲜血染成了暗色,领口的白衣上也成了刺眼的红,他右手握着一把剑,以长剑支撑身体,身躯格外地伟岸。满地粘腻的铁锈味醺得她想吐,她永远忘不了和他对上的那一眼,那道眼神很熟悉,仿佛印在记忆里的某一处,刻在骨髓里,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魏栖早便死透了,然而那双清澈如星光的眼睛还睁着,跟活人一般,嵌着一缕期盼,凌乱的发丝随风拂面,直至见到她,他的眼睛才缓缓闭上。每当忆起这画面,她的心便会隐隐作痛。他们有缘相遇却无缘相知,碧落黄泉,但愿相忆。小雪渐渐大了起来,风一吹,越来越密。*冥冥中,梁绯絮的魂魄离开躯体,在虚空里一直飘,一直飘,她以为自己会去奈何桥喝一碗孟婆汤,可她没有,孤魂不知入了什么轮回镜,走过一片黑暗后豁然开朗。看着面前熟悉的景物,她心头一酸,是天巽国的皇宫,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再近一些,灵素宫小门被人打开,而悄悄溜出来的那人正是自己,十二岁的自己。她对十二岁的记忆大部分都很模糊,仿佛被人强行抹去了一般,但她那时也不在意,毕竟许多事情时间久了也会淡忘,她只是忘得早一些而已。一见到她,她的感知便与她融合在了一起。这是母妃死后的几日,她心底难过,不想同父皇说,也不想跟哥哥和柳色说,于是便一人溜出了灵素宫散心。天阴沉沉的,她漫无目的地在石子路上走着,心情压抑,无意间走到了一处贵人住的殿宇。“东西就是你偷的,藏哪儿了!”鞭子打在□□上的声音伴随着尖利的人声一块响起,让人从心底里发麻,皮开肉绽的场景宛如近在眼前。随后是一道少年声音传入耳中,坚定有力,“奴才没偷东西!”“给本宫打!狠狠地打!”女声响得突兀,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又是一道鞭打声,这一声似乎比刚才那道更甚。“东西藏哪儿了,还不老实招来!”“奴才没偷!”少年的声音也更响。她停下脚步,望着声音的来源处皱眉,两手紧握,纠结着要不要去救人。“叫你嘴硬!”“啪啪”连续两鞭。少年依旧硬气,咬牙道:“没偷!没偷!”“住手!”梁绯絮出声的同时,十二岁的她也出声了,负责鞭打的两名太监见荣华公主过来赶忙下跪行礼,院子里的女人不情不愿地行了礼。随着视线的移动,她看到了长条凳上的小太监,那张脸,赫然是魏栖。少年时的魏栖。他双手被绑在长条凳上,人跪着,浅灰色的长衫上满是血迹,被鞭子打烂的衣物黏黏糊糊地贴在肉上,惨烈至极。她一步步走近,他闻声抬头。便是这样的眼神,看得梁绯絮一怔,仿若蕴满山涧灵气,里头尽是百折不屈的坚毅,还有几分天然的傲气。她原本不记得自己和魏栖有什么交集,倘若非要说说对他的印象,那么她会说,他好看地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即便在皇宫这个美人聚集的地方亦是如此。现在她明白了,这便是她忘记的相遇。原来她和魏栖认得,只是她忘了他。后来,她救了他,特地去太医院里拿药给他治伤。他没偷东西,是那贵人见他长得好看便想调戏亲近,他生硬拒绝,这才有了院子里那一幕。之后的日子,她经常来找他,有时候会聊聊自己的心情,有时候一句话也不说,两人就这么默默坐着。他看她的眼神总是欲言又止,直到某一天她忍不住了。“我想求父皇让你来灵素宫当差,你愿意么?”少年眼神一动,猛然抬头,俊秀的面庞晕了红。然而还没等他回答,她便被人绊了一脚,直直往前摔了过去。*“公主醒了!”“嗯……”梁绯絮沉吟一声睁开沉重的眼皮,面前的一切从模糊渐渐变得清晰起来,熟悉的金丝帐帘,熟悉的祥云被褥,是她的寝殿。柳色那张圆润微肿的脸徒然映入眼帘,她正惊喜地瞧着她,半个人跪在榻前,姿势莫名滑稽。“柳色?”她出口的声音沙哑无比,仿佛被砂纸磨过一般,“你不是死了么?”柳色委屈地吸吸鼻子,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原来公主盼着奴婢死,是,都是奴婢没拉住公主,一切都怪奴婢……”她哭得起劲,梁绯絮却觉得全都不对劲,她不是死了么,不是在回忆十二岁么,怎么又到灵素宫的寝殿里了。等等,她怎么觉得这死前的梦有点真,嗓子疼,疼地真切。梁绯絮倏地坐了起来看向梳妆台上的黄历,乾元二十二年?她使劲给了自己一巴掌,“啪”,清脆的巴掌声惊地柳色一下子停住了哭声,一滴泪刚好渗出眼眶,似泣非泣,更衬得她那双杏眼水灵动人。“嘶,真疼,不是梦,这不是梦……”梁绯絮摸着面颊自语。柳色侧头小心翼翼道:“公主,你为何打自己,莫不是在水里中了什么邪气。”“我,我还活着,我居然还活着……”她回神后一把拉过柳色抱住,抱得紧紧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她还活着,准确说是重生了。“公主……”柳色被梁绯絮抱得云里雾里,推也不是,不推也不是,两只手僵在了半空中。半晌,梁绯絮按着她的双肩问:“柳色,我昨日是不是被六公主推进了池塘里?”柳色怯怯地瞧着梁绯絮,公主的行径为何如此诡异,“是,说来也怪奴婢……”“不怪你,我倒要谢谢她了。”梁绯絮眯起眼,没想她会重生在十六岁这年,一切都未开始,孟苟没来,她的国家没灭,她依旧是最受宠的五公主。前世她忍梁轻鸢多次,而今世她不仅要反击,还要送她几字。“皇上驾到……”门外传来一声洪亮的通传音,气息悠远绵长。“父皇……”听得梁钊过来,梁绯絮禁不住眼眶一红,她在劲武国的冷宫里待了一年多,期间一次都没见,最后一次听到他的消息便是在梁轻鸢嘴里,他去了。第2章 隔世初见房门一开,梁钊踏着日光而来,身躯凛凛,明黄色的龙袍似乎撒了层薄薄的金光,他眉梢眼角已然有了岁月的痕迹,不复往昔俊美,可帝王之气却隐于其间。“絮儿。”梁钊撩起衣袍一角在床缘边坐下,面对脸色苍白的梁绯絮,他是掏心窝地疼。“父皇……”隔世初见,梁绯絮仰脸直直盯着梁钊,鼻尖酸地厉害,出口的声音因哽咽而喑哑,她忍不住扑进梁钊怀里,一声声喊得委屈,“父皇……父皇……”“做噩梦了?还是哪里不舒服?”梁钊也没料到一向懂事的女儿会哭成泪人,愣了片刻后环着她软言安慰。柳色低垂螓首在一旁站着,时不时往榻上瞄几眼。“不哭了啊,你再哭父皇便要心疼了。”梁钊扶着梁绯絮,温柔地拭去她面上横流的泪珠,“怎么哭得跟小花猫似的,眼睛都肿了。”梁绯絮低声抽泣,双肩微微颤抖,她抬眸定定地瞧着梁钊,好一会儿才破涕为笑,“……絮儿太久没见父皇了。”“傻女儿,父皇答应你,以后日日来瞧你一遍,就怕你觉得烦。”梁钊瞧着梁绯絮又哭又笑的模样摇头,左手轻轻抚过她的发丝,他这几日忙于处理越州水灾的事没来得及顾她,昨日一听她落水差点将手里的奏章甩出去。“絮儿不觉得父皇烦。”她徐徐擦着面上的晶莹,一忆起梦里的魏栖便想跟父皇讨了他,他如今该有资格来灵素宫当差了。老天垂怜让她从来一次,她如何能不改写前世。“皇后娘娘驾到,六公主驾到……”门外那不合时宜的声音将梁绯絮即将出口的话又给压了回去。一听梁轻鸢的名字,梁绯絮眼中的温情泪意须臾一收,全然化成恨意,她前世害自己多次,自己看在她是亲妹妹的份上诸多忍让,其实这些倒也罢了,可她最后竟不顾父皇死活执意嫁给孟苟,这口气如何能咽下。“絮儿?”梁钊见梁绯絮眸中渗着几分恨意,心中便对昨日之事有了大概。“父皇,母后来得真是时候。”梁绯絮幽幽道,她当然清楚李皎凤为何而来,毕竟后宫里没人会比她更喜欢粉饰太平,梁轻鸢虽不是她所生,可她待梁轻鸢却比待自己好,至于为何,全因她的母妃秦初。“哐”,殿门被打开,冷风随之而入,李皎凤着一身赤金凤服款款踏入殿内,仪态端庄面容温婉,梁轻鸢则低头轻移莲步跟在她身后。“臣妾见过皇上。”李皎凤矮身施了一礼。“儿臣见过父皇。”梁轻鸢依旧低着头。梁钊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嗯。”“绯絮醒了?醒了便好。”李皎凤笑着拉过低头不作声的梁轻鸢,柔声当起了和事佬,“皇上,昨儿都怪轻鸢,说来是她没拉住绯絮,她心里头也自责地紧,一夜未眠,早起便央着臣妾来灵素宫看望。”好一个没拉住。梁绯絮侧眸,眸中嘲讽正盛。皇后这话说得门道深,不仅直接摘了梁轻鸢的过错,还将她塑造成了一个担忧姐姐的好妹妹。忍一时被小人得寸进尺,退一步被敌军吞并国家,去他的姐妹情深。“原来六妹如此关心我。”梁绯絮心头哂笑,状似虚弱地偎进梁钊怀里,“父皇,儿臣落水之事确实跟六妹毫无干系。”梁轻鸢稍稍抬头,面上僵硬的关怀之色还未消散,眸中漾着显而易见的讶异。还未等她开口,梁绯絮接着又道:“父皇,你千万别怪六妹,怪只怪儿臣昨日不该出门。是儿臣刚好在花园里遇见六妹,我们刚好一道走近池塘,六妹刚好伸出脚,儿臣刚好没瞧见,一切都只是刚好而已。”每说一个“刚好”,她的语气便会重一分。“你!”梁轻鸢抬头正要说话,撞上梁钊寒了半边的龙颜复又低下头去,她浑身一凉,随即跪在地上小声道:“父皇,儿臣没有……”梁钊冷眸厉声道:“你没有什么?没有推絮儿还是没有伸脚?”“儿臣……儿臣……”梁轻鸢被梁钊这一声问得惶恐,来时准备好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她死死抓着衣摆,求助似的看向李皎凤。“皇上莫要动怒,龙体为重。”李皎凤走了几步在床榻边坐下,她伸手欲拉梁绯絮,“咳咳咳”,梁绯絮借着咳嗽将放在被褥上的手捂到了嘴边,李皎凤不动声色道:“皇上,轻鸢年纪还小……”“十五岁,不小了。”梁钊眉骨耸动,觑向梁轻鸢的目光愈发森寒,“轻鸢,这不是你第一次犯错,皇家有皇家的规矩,你母妃不教朕来教。你有意加害荣华公主且不知悔过,朕罚你去佛堂禁闭,一日不得进食,抄五日佛经养养心性。”李皎凤见梁钊真动了气便不再说话,她默然瞧着梁绯絮,心底油然浮起一抹困惑,她以前素来好说话,今日是怎么了。“儿臣领罚,愿皇姐早日恢复。”梁轻鸢忍着一肚子怨气说完场面话,随后起身退出寝殿。“朦妃真是将她宠坏了。”梁钊望着梁轻鸢离去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娇母更败儿,“絮儿,朕还有事要处理,晚些再来看你。”她乖巧地点了点头,“嗯。”“皇后,你与朕一道走。”梁钊起身,面上喜怒不明。柳色等寝殿门关上才捧着药碗走近塌边,眨眼喜道:“公主这次做得好,就该让她涨涨记性,虽说还是便宜她了。这是刚熬好的姜汤,公主快趁热喝。”“不急,日子还长。”梁绯絮皱眉接过青瓷碗,“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下。殿门开了不少次,冷风贯入地多,柳色拿过铁钳拨着盆里的炭火轻快道:“姜汤里太医加了安神药,公主想睡便睡吧,奴婢守着你。”*迷迷糊糊中,梁绯絮又梦到了十二岁的自己,梦境里还是那日,她问魏栖的那日。“嗯。”少年重重点头,眸光坚毅仿若发誓一般,多余的话也没有。随后,两人并肩坐在皇宫的最高处看落日。年少不管情一物,归来擦肩人陌路。画面一转,数九寒天里,风雪再次大了起来,纷纷扬扬,皇宫满点素妆。宫里的太监分为四等:一等专门伺候皇上皇后,着暗红色衣物;二等伺候嫔妃皇子,着藏青色衣物,三等伺候没有官阶的后宫女子,着瓦蓝色衣物;四等太监做杂务,着浅灰色衣物。魏栖当年是个四等太监,按照规矩根本进不了灵素宫当差,他若一定要去,那必须先去炼狱训练营里待三到四年,考核通过后才有资格伺候皇子。炼狱训练营分为明部和暗部,明部训练太监,暗部训练暗卫。他去的那天,她亲自送他。那天雪下得格外大,她站在台阶上目送他走进训练营,少年的背影清瘦挺拔,他进门前一刻回头对她说了两字。她听不清,或许他根本没说出声,又或许他的声音被风雪覆盖了。之后的画面一片模糊。那日,魏栖在灵素宫门口等候差遣,她经过他身畔时走得目不斜视,却在见到孟苟时露出灿然笑意。不……她不想靠近孟苟,可身体不由自主,怎么也控制不了。她想回头,想知道他当时究竟怀揣了什么心情见她,皇城下那最后一眼又有多少复杂。梦里经年,一直睡到午后,梁绯絮才转醒。“公主方才做了什么梦,笑得可甜了。”柳色凑近她问得俏皮,哪个少女不怀春,何况此时正值初春。梁绯絮下意识摸上面颊,她嗔怪地瞪了眼柳色,恼道:“胡说,我没笑。”她该难过才是。“行行行,公主说没笑便没笑。”柳色撩起软绒帐帘挂好。“柳色,我,想出去走走。”她眼下只一个念头,见他。“好,奴婢伺候公主洗漱。”柳色打开衣柜拿了件红裳过来,“公主穿这件吧。”瞅着那刺眼的颜色,她心底无来由沁出一阵阵的厌恶,还记得孟苟曾说过一句话,她穿红衣的模样最美,美得叫他魂牵梦萦。“换素的,我不想穿红衣,今后也不想再穿了。”“这可是公主最爱的玉殿春,前几日刚做的,公主厌了?”柳色捧着衣裙不解,秀气的柳眉蹙了起来。“厌了。”“哦。”*初春,积雪消融,千万枝头生嫩芽,新燕自天边归来,风还是冷的,柳色怕梁绯絮畏寒便准备了一件雪裘斗篷。梦里如何终究是梦,真要见魏栖,梁绯絮只觉紧张,她两手拽着衣袖紧捏,生生捏出不少褶皱。“公主,我们这是去哪儿?”柳色侧头问。梁绯絮随口道:“随便走走。”她左顾右盼寻找着魏栖的下落,也不知他在哪个宫当差,该不该问问柳色。“盘子摆错了一个,你们会不会做事?还不下去领罚!”这声音……是魏栖。她翘首望去,与前世不同,他眼下穿了一身暗红色太监服,身形未变。他的背影大概是她记忆里最深的东西,刻骨铭心,比这初春的景还深。“公主。”柳色见梁绯絮发愣便喊了一句,她不理,她再喊,“公主!”“啊。”梁绯絮慌乱回神,目光闪躲,有种被人窥探心事的窘迫,她耳尖一红。柳色顺着梁绯絮的视线看去,“那不是魏公公么。”魏栖在一群小太监中很是起眼,不论身高还是长相,风骨绝俗,比起那些大臣家里的公子也不差,可惜是个太监,还是个贪财的太监。而他向来贪得理直气壮,会让人产生一种你给了钱还要看他脸色的错觉。望着魏栖教训人的模样,她有些出神,他跟记忆里的魏栖不大一样,记忆里的他沉默寡言,今日这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还真叫她不习惯。“柳色,你跟我说说他。”他如何成了一等太监,前世不是二等么。柳色语带鄙夷道:“魏公公有什么好说的,见钱眼才开,大总管都不敢这么贪,不过皇上倒是喜欢他,专门要他在身边伺候,还把翻牌的事交给了他。哼,宫里这些嫔妃娘娘便天天巴着他,塞的银子不知有多少。”“是么?”梁绯絮惊了,他这,和前世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你去把殿里那些不要的东西拿出宫换银子。”“啊?”柳色瞪大眼睛,“公主要做什么?”梁绯絮沉下脸,她脑子也里存了不少疑问,“只管做便是了。”柳色闷闷应下,“是。”“绯絮。”一道温润的男声在身后响起,脚步声由远及近。“大哥!”梁绯絮双眸一亮,回身一头扎进梁砚书怀里,前世他亲自上战场杀敌,她都没能见着他最后一面。梁砚书被梁绯絮忽如其来的拥抱整蒙了,俊美白皙的面庞整个呆住,“你这……怎么了?”“没怎么,见着大哥开心。”她如今是大姑娘了,况且他们还在外头,梁绯絮意识到这动作不妥便松开了梁砚书。“傻妹妹,大哥正要去灵素宫瞧你。”梁砚书抚着梁绯絮的脑袋轻轻拍了拍,她这一抱可是勾起了他满腔的兄长之爱。“你昨儿落水,身子没事了么?”“没事了。”这时,魏栖领着一排小太监经过,见梁砚书与梁绯絮在便下跪行礼,“奴才见过太子,五公主。”“起来吧。”他的声音比梦里厚二分,调子却软三分。梁绯絮心下一跳,偷偷朝魏栖看去,眸中带着几许期盼之意,她在等他抬头看她,可他行过礼后便领人离去,一眼也没瞧她。梁绯絮:“……”他不记得那些事了?作者有话要说:女主:他为什么一眼都不看我?男主:她为什么一直用那种眼神看我?第3章 解开心结身后那道视线如芒在背,半是熟悉半是陌生,激得魏栖越走越快,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在了皇宫深处。待心头那股子压抑缓缓消散,他忍不住回了身,古井无波的眸子浅浅沉下。记忆在眼前打马而过,他与荣华公主见面次数不少却不曾有过金钱交易,以往不见她多看他两眼,今日此番行径哪儿哪儿都透着不对。莫非……暧昧的念头一起,魏栖连忙打断思绪,想什么呢,他该想的是如何多存点钱,存够钱便离开皇宫,至于荣华公主的心思,与他何干。理清思绪顺道坚定内心,魏栖一甩拂尘继续往前走。“绯絮,看什么呢?”梁砚书伸手在梁绯絮面前晃了皇,她怎么呆傻了,莫不是落水后脑子里进了东西,一想到这儿他随即黑下脸,万分责怪地睨了柳色一眼。柳色被梁砚书那一眼瞧得不禁瑟缩一下。“没看什么,恍然觉得物是人非罢了。”梁绯絮垂下眼帘自嘲,她心头堵得厉害,还未酝酿好的朦胧情意一下子被魏栖的无视扫了个精光。梁砚书调笑道:“你这模样不晓得的还以为是被退婚了,妹妹莫慌,大哥定给你找个天下间最好的男儿做夫婿。”“噗呲”,梁绯絮好笑地瞧着梁砚书,母妃秦初只生了他们二人,而他们兄妹俩感情自小就好。梁砚书天性单纯,按理说不大适合做太子,可他是长子,而皇后李皎凤连生三个女儿偏偏生不出儿子,父皇便立了他为太子,按照规矩过继给了李皎凤。太子自然不好当,梁砚书从六岁起便住进了东宫,不与其他皇子一道上课,由太傅单独教导,一日里的十二时辰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大哥,你今年二十了,二十,寻常人家的男子到你这般年纪孩子都能上学堂了,你却连个心仪的姑娘都觅不到,不该反思反思?”他方才拿自己调笑,梁绯絮便还嘴揶揄了一句,特地加重“二十”那两字。梁砚书面上一窘,掩饰性地干咳了一下。“这个姻缘,一般是天定的,可遇而不可求,说不定我哪天便遇到了。”“奴婢见过太子殿下,荣华公主。”两人不约而同看向来人,是白茯,李皎凤的贴身宫女。白茯躬身一板一眼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为您物色了几位太子妃人选,请您过去瞧瞧。”“果然姻缘可遇而不可求,这不就来了么。”梁绯絮捂嘴笑道,她虽不喜李皎凤,但明面上的礼数还是会给,“大哥你快去吧,叫母后等急了可不行,说不定几位姑娘也急。”梁砚书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还敢取笑我,看父皇给你赐婚时我怎么掰回一局。这里风大,你快回灵素宫。”“知道了。”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想不到皇后娘娘如此上心太子妃的事。”柳色望着梁砚书百般为难的背影偷笑。梁绯絮侧头,佯怒道:“多嘴,我吩咐你的事还不先去办了。”*柳色离去后,梁绯絮带着两名宫女往回走,她出门的本意是想见魏栖,如今见到了自然要回去。走着走着,她遽然停下步子,雪裘斗篷下摆款款轻摇。广阳宫,二皇子梁淳的住所。父皇嫔妃众多,子嗣却不多,她上有两哥哥、四姐姐,下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前世敌军冲入都城直捣皇宫,她记得打开宫门的那人,清清楚楚,正是二哥梁淳。既然要阻止天巽国覆灭,她要做的大致有两件事,一让孟苟滚回老家,这点至关重要。倘若她没记错的话,距离他到都城还有七八天左右。二让宫内那些心思不纯的人没机会卖国,这是其次,而梁淳和梁轻鸢首当其冲。说起二皇子梁淳,其实梁绯絮对他没多大印象,细细想来也只在宴席上见过面,他们私下不曾往来。棋妃去得早,梁钊对梁淳也不上心,所以他在宫内的生活可想而知。她前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梁淳会主动打开宫门迎接孟苟和敌军,难道就因宫里人背地里笑他么?他恨尽所有人,要整个皇宫给他陪葬?“总算能交差了,我可真不愿来广阳宫送饭。”前头有俩太监拎着食盒走出广阳宫,一路阴阳怪气地编排梁淳。“你还别瞧不起二皇子,他再怎么不得宠也是日日好菜好饭伺候着,比咱俩强多了。”“胡说,咱俩说话可不结巴,许是皇上觉得他是个残废便不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