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主,”连漪可怜巴巴道。我看了她一眼,“你心中应该有数吧?”“这,这……”连漪支支吾吾。“周平是南宋的国公,以他的身份和年纪,你觉着他尚未成婚的可能性有多大?”此人已经二十有八,除了嫡妻之外还娶了一个平妻,另有三房小妾,最小的孩子都两岁了。原本想着连漪看着不像没有脑筋之人,才让人查了查周平的底细,如今看来是没必要说与她了,还真是富贵迷人眼啊。连漪低头思索了片刻后抬头,眼神闪烁而且慌乱,语无伦次地道:“宫……宫……主,如果我想赌一把,你会阻止我吗?”还是不死心啊,其实她不过中人之姿,若说特别——只是体格风骚苗条而已,我淡淡道:“不会,”凭你也配,哼。连漪看了我一眼,又失望又疑惑的问:“为什么?”“我虽是一宫之主,”我道:“然也不会霸道的决定属下的私事,尤其感情。你的人生得由你自己来抉择,想做的事尽管去做,这样不论将来如何,至少你的人生不会留下遗憾。”连漪若有所思,随即又道:“宫主,你说我与他在一起会幸福吗?”“与他?”我垂眸掩过目中嘲弄之色,“你确定他府中没有别的女人?”“我……”连漪忽然说不下去了。我抬眸之时,正好看到她咬了咬唇才道:“我并不介意他有别的女人,只要他心里装的是我。”我不禁默然,周平那厮可是风流入骨之人,哪里可能会是个长情的?比起他端庄的嫡妻,貌美的平妻,娇滴滴的小妾,连漪顶多就是有几分不一样的趣味罢了,更何况周平的动机不纯,他更想的是能通过连漪借上百花宫的势。我的沉默让连漪觉着我是默认了,于是道:“宫主,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些我都会好好考虑的。还有,谢谢你的鼓励。”鼓励?我几乎忍不住要对她翻一个大大的白眼,忙道:“行了,你去练剑吧。”“诺,”连漪连忙告退。脚步声渐渐远去了,我不禁扶额,但愿她与周平能速战速决,更不要将人带到锦绣苑来。锦绣苑也是树木葱茏,花团锦簇的,应该可以取代百花宫之前的形象吧?而且梅姑以前与镇上官员打交道的时候都是在外面,从未引人来过锦绣苑,更别说地宫了。不过我与梅姑住的墨香苑(三处都是她取的名,新院子叫梧桐苑),梅姑的那一位可是来过的,貌似叫鲁仲文来着。……午膳时分梅姑赶了过来,预备与我一道用膳,辛玉清亲自端了托盘进来,以往都是旁人端过来的,看来这是想缓和一下与我之间的关系,见我们忙着用膳,只说了句“慢用”就告辞了。梅姑将门闩上,“还挺知趣的。”我点点头,料定梅姑赶过来用膳,必是要与我说些什么,不然墨香苑那边什么都不缺,且更自在,又何必特地绕一圈过来,岂非多此一举?果然,匆匆用了几口梅姑便搁碗,望着我道:“梧桐苑那边已经开出一条地道,可以到锦绣苑的地宫,只是窄了些,且以后他们在此练功会不会惊扰这五位?”梅姑口中的他们指的自然是即将到来的新门人,五位指的是连漪、辛玉清等人。我不慌不忙地用完膳才道:“把地道拓宽,以后让他们就在梧桐苑地宫练武,”又对蹙眉的梅姑解释:“梧桐苑这边可开拓一条直通锦绣苑、墨香苑的地道,大略占地宫位置的三分之一,要做得巧妙些,别让其他人看出来,再布一个不同的阵法,”换句话说这其实就是为宫主一人知晓并掌握的通道。第20章梅姑小声地抗议:“通道那么长,我一个人可做不来,”随即又开口道:“以前的地宫我可是雇了足足两百人,干了一个多月。”“还能不能找到以前那批人?”心道还是人多好办事,就是略费些银子。梅姑即刻盘算道:“我当时找的人手,每日都给了二十五文,还请了五六个做饭的婆子媳妇,每日给十五文,各管一顿饭,如今行情怕是涨了许多,远不止这个价。”在梧桐苑挖两条地道,大的一条用作练功,小的一条直通锦绣苑、墨香苑的地道,这样的工作量虽是比不得梅姑初建地宫时,但也不遑多让,是以我不会拒绝梅姑的提议。当初与梅姑因为簪子的缘故相识,就知道她不但好胜,而且于钱财上也是锱铢必较,如今更是炉火纯青。她自然将这一年多说好的分成给了我,是三张一千两的银票,她手里约莫有六千多两,我接任宫主时她仅给了我一千二百两。锦绣苑与墨香苑的院子,包括地宫都转给了我,出于各种因素我并未更名,而是让她出具了一份契约给我,凡持这一纸契约者可在任何时候直接寻官府变更,她要价八百两,我一咬牙给了她,又买了梧桐苑,所剩已经不多,若非百花宫新得的分成,只怕要捉襟见肘了。若说盘算她未必算得过我,只是我这人喜欢于大处着手,不喜欢斤斤计较,是以无论是苏祥和还是杨明生如今的尽头都更足了,只要能为我所用,何必计较别人取了多少,更何况大的基调都是由我来定夺,而且大头也在我手里。所以我很干脆地对梅姑道:“这样吧,泥工等人每日就给三十五文,几个做饭的婆子媳妇每日给二十五文,照旧管一顿饭,”自以为得计的梅姑以为我不晓得市价,微眯的眼睛划过一抹兴奋,其实她之前的报价才是如今的市价,我只是让她觉着有奔头而已。若非她硬要如此,小工与仆妇的价格我会按市价照实算,另外再付给她五百两银子的辛苦费,布阵等皆是计了费用的,既是她喜欢偷着乐,就随她去好了,嘿嘿。“雨儿你就放心吧,我定会给你办的妥妥的,”梅姑信誓旦旦。“我自然信你的能力,”我的水眸散开点点笑意,也令梅姑彻底安下心来。正在这时,敲门声连响三下,门外传来辛玉清急切的声音,“宫主。”见我已经戴好面具,梅姑才过去开门,开门之前又回头打了一个手势。我连忙点头,心知她这是要出去寻承头的工匠,一般工匠手底下有的是小工和煮饭的仆妇,况且如非必要梅姑也不会再插手百花宫一干事务,所以也就由得她去。辛玉清见梅姑要出去,当下后错开几步让出道来,又笑着与之打了一声招呼。“宫主,”反手带上门后的辛玉清面有忧色。“所为何事?”她们都知道我一般有午睡的习惯,若无甚事也不会选此时过来,是以我也不绕圈子,直奔主题。“宫主,连漪的未婚夫来了。”“究竟怎么回事?”我淡淡的问了句。辛玉清小心翼翼地觑了我一眼,见我眼底波澜不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据连漪未婚夫说他们是襁褓里头就定了的娃娃亲,连漪先还不肯认,后来见对方拿出了凭证才不得不认了。”我忖道:“对方是哪里人士?”只怕没那么简单吧?连漪贪恋富贵,若对方还是过去一般贫困,只怕也是不愿意的。“他俩都是潭州(今湖南长沙)人,”辛玉清道。“两人可有用膳?”按百花宫的门规门人的直系血亲或姻亲是可以在此用膳的,这也是我接任宫主后才有的规矩,连漪的未婚夫算是百花宫有史以来第一个上门的。“已经用了膳,两人似乎在商议婚事,”辛玉清道。“那就让他们先商议吧,”最好能一起回潭州去,省得在这里给我惹事。“可需要我做什么?”辛玉清问。“那你就去打听一下他们商议的结果吧,”这可是人家自己送上门来的,若是不用的话岂不是令人憋屈,用了反倒是皆大欢喜,“我先歇一会儿。”“诺,”辛玉清忙应了退出去。也许是我心诚的缘故罢,待午睡起来,辛玉清果然带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过来,连漪准备婚后随未婚夫卢文远回潭州。婚后?我不由得一窒,这是要在百花宫成了婚才回去,以连漪的精明劲儿定会找出一个恰当的理由,说不定还会把男方推出来当挡箭牌。非是我心疼百花宫现下为数不多的钱财,实在是担忧周平可能带人前来捣乱,尤其是天合居士一类的人,说不定还提出探讨阵法等要求。不行,得交待梅姑——尽快在锦绣苑的庭院中布几个相对简单的阵法,应付普通的人足以,顺带也打消高手挑战的意图。我道:“你将连漪并她的未婚夫请到议事厅去,”在辛玉清转身之际又补了一句,“让其他人也一并去。”我到议事厅的时候,除了梅姑人都齐了。所有人都起身向我行礼,包括连漪的未婚夫卢文远。“坐吧,”我好整以暇地瞧了一眼连漪两人。连漪是个见机的,当即拉了坐在她下首的卢文远起来,再次给我行了礼。“在下卢文远,潭州人士,此次前来是为了寻未婚妻连漪……”我平静地望着身着海蓝色绸缎夹袍的卢文远,虽是平民百姓然其形容举止更胜周平一筹,难怪乎一心奔富贵日子的连漪会回心转意。比起更为富贵但却花心的周平卢文远的确是值得托付终身,明知道连漪就是嫌他穷才躲到边境来,可一有了身家,还是毫不犹豫的寻到边关来。如此重信重情之人,当真难寻,何况连漪德才貌一样都不出众,反而配不上他。“如今人你也寻到了,连漪也不反对与你成婚,我今日就可放你们离去。”原本就知道他们俩没这么容易被打发,不过是想看看连漪究竟会不会跳出来。连漪幽幽一叹:“宫主就这么急着打发我么?”我笑道:“你都答应人家求婚了,难不成我还硬扣着你不成?”连漪:“……”卢文远一把握住她的手,向着我道:“宫主见谅,连漪也是一时情急方才词不达意,其实……”卢文远脸上未有一丝一毫的羞赧甚至不安,显然心理素质比连漪不知好了多少,连漪还真是个有福之人,“因为我俩双亲皆已过世,所以想请宫主您亲自为我们主婚。”果然来了,与我料想的一点不差。“我可以答应你们的请求,”眼睛没有漏过连漪眼底的欣喜与得意,是的,我并没看错,是一种算计成功后的得意。不过是想捞更大的好处罢了,其一为着敛财,其二由百花宫操办婚事既风光又气派,以后回了潭州更是可以炫耀一二,可是人家话说到这地步不应都不成。尤其还当着门人的面,若是拒绝的话岂非让门人寒心?算你狠,连漪,别以为这样就可以牵着我的鼻子走,你给我等着。“不过,这事可耽搁不得,毕竟百花镇如今不太平,适才来之前我已经翻了黄历,再过五日便是一个宜嫁娶的好日子,”见卢文远与连漪没反对,示意他们坐下。“玉清,一会儿你带人将这议事厅收拾出来,届时婚宴就摆在这里,”辛玉清起身应下,我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她坐下,“另外再收拾一间婚房出来,该添的被褥等物尽快采买。”“诺,”情绪高昂的辛玉清回答得甚是响亮。连漪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些什么,我于是接着开口:“卢文远是男子,未成婚前不适宜住在百花宫,由你们自行解决,还有你两人的的喜服、盖头都一并准备好。”连漪似有不甘,正欲开口,卢文远忙拉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既然我应承了主婚,婚宴所涉及食材并请帮厨的相应费用就由百花宫一并承担,”我笑着看看连漪,“婚房本不该由百花宫来布置,且你们成婚后也不适宜住在这里,然考虑到你们横竖住不了几天,就暂且住在锦绣苑,我如此安排,不知诸位可有异议?”张莉莉等人皆说如此甚好,甚为妥帖,连漪似乎有点不情愿,不过见大家都不反对,也不好说什么。我故作不知,“不知一对新人可有什么意见?”卢文远忙与连漪一道起身,“如此安排甚是周全,宫主费心了。”“你们没意见就好,”我转头看着辛玉清,“他们俩的婚房你可要布置得喜庆些,最好与你等的住房错开,”毕竟是外男,按说不该如此的,只是人家非得让主婚,还能怎么办?辛玉清也是个见机的,忙笑道:“宫主这是担心我等听墙角?”第21章一句话说得众人皆笑了起来。辛玉清接着开口道:“门房那边有处房子,又大又敞亮,拿来做新房正好,如此两不相扰,也不致委屈了连漪他们。”“那你尽快落实好,食材和帮厨也一并交与你,”见辛玉清被我派了活计,不少人露出又羡又慕的神色,毕竟这是有油水的活儿。张莉莉娇笑道:“宫主怎么不给我派点事啊?”我望着她笑道:“交给玉清与交给你们又有什么分别?横竖都是你们一起去做,不让你承头其实只是想让你多一点时间练剑。”张莉莉沮丧地应了一声。无意间瞥了一眼张莉莉精心描摹过的妆容,眼里闪过一丝惊艳,想来是受了连漪要成婚的消息刺激,才打扮得如此靓丽,就连卢文远都佯装不经意地看了几眼,我笑着对辛玉清道:“我看给新娘子上妆,并买胭脂水粉的事可以交给莉莉。”辛玉清会意,“属下原本也有此意,宫主既是如此说想必更是错不了,届时将连漪装扮得漂漂亮亮,让她夫婿看得眼珠都不转了。”张莉莉喜得合不拢嘴,起身谢过我与辛玉清,指派事情本就是一门学问,不单是利益的问题,更是涉及到对能力的认可乃至信任等方方面面,若是用得好了甚至不需要支付实际的成本。我再一次开口:“咱们都呆在女真人的地盘上,不可能像在南宋境内一样走完三书六礼等程序,譬如寻个全福太太就不太好办……”卢文远起身道:“启禀宫主,在下与连漪是娃娃亲,且……”他看了一眼连漪,“连漪五岁那年她父母染了时疫,多方医治皆不见好转,又怕她也染病,所以两家一合计以冲喜为名将她抬到了卢家,当然——所有程序都是走完了的,说好等她及笄再摆婚宴……”这样说来连漪是及笄之前逃出来的,众人看她的神色都多了一分异色,只怕皆以为她嫌男方穷才会枉顾别人的养育之恩,而事实上的确如此,卢文远寻了过来不仅仅是为了守约,及青马竹梅的情分,更多的是因为男人的尊严。这一瞬间我心里可怜起卢文远来,也明白了他为何看张莉莉的眼神带了一抹无法要说的深意。我出言打破场中忽然而至的静默,“明儿申时正点(四点),咱们这些姐妹一起给连漪添妆吧——多少是一点心意,也别相互攀比,毕竟各人有各人的情况。”张莉莉忙道:“宫主您打算出多少?可别让我们显得太难看了。”“放心吧,百花宫这月的收入降了许多,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也就能拿出五十两银子,”毕竟婚宴等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再说连漪那样的人品我不愿,也不屑多出。但连漪的眼底还是闪过一抹光亮,看样子还是满意的。“啧啧啧,五十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张莉莉一副羡慕的口气,“宫主语气还带着一丝歉疚,依属下说啊大可不必,小户人家一年各种费用也不过二十多两银子。”连辛玉清也说:“的确不少了,属下听闻七品县令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四十多两银子,”其余诸人也是频频点头。“行了行了,都别说嘴了,”我忽地计上心来,“也别说本宫主厚此薄彼,你等若是婚嫁或是脱离百花宫返乡,我也出五十两银子如何?”其实这些人我一个都不想留,横竖多等上一些时日,苏祥和与杨明生替我招的人也就到了。“那感情好,”众人道。“都散了吧,该忙什么你们心中应该有数,我还得出去一趟,”这话一出众人行了礼后鱼贯而出,我叫住连漪,结果卢文远脚步也跟着一顿,我也懒得让他出去,“连漪,有些事该做交接或了断的可得抓紧时间。”对于我的意有所指,连漪不动声色道:“诺,”倒是个沉得住气的,不错,只可惜心性不正。一切都紧锣密鼓地进行,梅姑得知消息也松了一口气,仅用半日时间就在锦绣苑的院子内布了几个简单的阵法,不但辛玉清等人记住了,就连卢文远这个从未接触过阵法的人也记住了。再过两日就是连漪他们成亲的日子了,也不知她有没有将周平的事告知卢文远,我虽不了解周平的性子,但隐隐觉着连漪想要一刀两断只怕没那么容易,若是连漪私下告诉卢文远再求得他原谅的话,还可有所转圜,毕竟有些事情更适合男人与男人交流,然连漪并未私下求见我,我当然不会巴巴地凑上前告诉她。给连漪添妆的单子一式两份,一份在连漪手中,一份辛玉清交给了我,共计五十六两八,也算差强人意。很快就到了办喜事那一日的黄昏,整个锦绣苑看着分外喜庆,就连花、树上都系了彩带与红花。披红挂花的卢文远先一步来了锦绣苑,而新娘乘坐的大红花轿从这里绕到卢文远租住的一进小院,又从小院启程,在小院候着的辛玉清与张莉莉也跟着轿子返回锦绣苑,请来的唢呐班子开始吹吹打打。一时间唢呐,笙箫管笛与大鼓齐鸣,登时欢快诙谐的《抬花轿》绕梁不绝,四个轿夫随着乐调的起起伏伏晃动着轿子,沿路皆有人尾随、围观。快到锦绣苑的时候鞭炮声响了起来,围观的人群几乎把大门口给挡住,早就得了我令的属下开始撒喜钱,红纸封里的喜钱其实没有多少,每个里头不过装了十文钱,也就是讨个喜庆。待到轿子与唢呐班子沿着门外铺设的红地毯入门,围观的人群才终于散去。花轿距喜堂(议事厅)门口约莫一射之地方才停下,搭着红盖头的新娘被人扶下轿,然后是跨过火盆等习俗,入堂。最后在我的主持下,在吹鼓手、帮厨,还有梅姑、辛玉清等一干人的见证下一对新人开始拜堂,先拜司命君,再对着南边拜了祖宗,过后是夫妻交拜,将新娘送入洞房。紧接着是喜宴,百花宫所有人、帮厨、吹鼓手与新郎一道入席。新娘所在的洞房也设了一席,各式菜肴皆装小盘,也摆了满满一张桌,一个四旬左右的厨娘指点新娘连漪在东边的位置上坐下,方到喜堂入座。我起身致辞,先道谢祝颂一番,再请大家吃好喝好。直到整个婚礼结束,吹鼓手、帮厨领了钱并预先准备好的喜饼离开,周平都没有现身,让我与梅姑不禁暗暗松了口气。可是在回墨香苑的路上我本能地觉着不安,仿佛冥冥之中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第二日在锦绣苑饭堂用过午膳,卢文远与连漪便提出来准备翌日一早启程返回潭州。我自是无不允之理,想到尚未登门兴师问罪的赵平心头不由一松。恰在这时院子动静不小,越墙而入的人已经破阵,我大呼一声:“连漪与卢文远千万别出去,其余人与我一道御敌,”言罢当先冲了出去。却是赵平、天合居士,还有罗毅与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子——估计是我护卫口中的逍遥公子沈逸飞,据说此人是罗毅新交的好友。“几位光天化日之下闯我百花宫所为何事?”我目光不善地盯着这些不速之客。天合居士将手中铁骨扇唰的一下展开,又唰的一下收拢,举手投足间甚是潇洒自如,仿佛在说那个□□入室的强盗并不是我,当然也有给人震慑之意,毕竟一把这样的铁骨扇分量不轻——寻常人即便两手要打开此扇也极费力,遑论单手开开合合毫不费力,可见其武功委实不俗。这样一个人非但不接我丢下的话茬,反而顾左右而言他,“本居士忽然觉得这百花宫果然名不虚传。”罗毅身旁的那疑似逍遥公子沈逸飞的人冷哼道:“都说百花宫阵法高绝,我看也不过尔尔。”“的确不过尔尔,”我冷笑道:“我等不过寻常百姓,哪里及得上□□入室的江洋大盗呢?”“你你你……”那人气极,指着我半晌说不上话来。“噗嗤,”取了剑出来的梅姑等人忍不住发笑。罗毅适时开口解围:“在下等人非是强盗,乃南宋官府中人。”“原来是做过官府中人的江洋大盗啊,”难得罗毅小麦色的脸上飞起了可疑的红晕。天合居士瞥了眼我脸上的九尾狐面具,“请宫主见谅,我等不过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同样不接他们有苦衷的话茬,“看尔等模样家世应该不俗,放着好好的官爷不做,为何偏偏去做强盗?”我摇头叹道:“你们都去做强盗,还让不让我等小老百姓活啊?”“……”天合居士一脸黑线。“天合居士,跟她们废什么话啊?”一直没有出过声的周平终于爆发了,“我直接跟这不省事的丑八怪要人。”疑似逍遥公子沈逸飞的人一把拽着他。第22章周平还打算说些什么,沈逸飞忙开口道:“国公爷,有话好好说,别出口伤人。”逍遥公子虽目空一切,好歹稍稍晓得一些礼数。“逍遥公子,你别拦着我,”周平奋力挣脱了他的束缚,“难道我有说错吗?若非一张脸实在见不得人,又何苦戴着这劳什子面具?”“呵呵,就算本宫主长得不够整齐,”我一挑眉,“可你那尊容亦是有限得紧,不如学学本宫主,免得吓坏了旁人,”本就寻常无奇的一张脸也好意思说别人?周平被我这话堵得,气血翻涌上脸,喉结不住地滚动,我的手已经按在剑鞘之上,神色戒备地瞧着他。“宫主,”脆中带甜的声音听得我一愣,而周平先前的郁结已经一扫而空,一个鹞子翻身已经奔来人而去。来人正是着玫瑰紫绸袍的连漪,身后还跟着卢文远,我心中不免有些气苦。不让他们夫妻出来,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想在周平手下,可以护得了他二人周全。因为当时听得动静心知来的并非周平一人,若只是其护卫还可勉力一战,可如今——罗毅刀法想来已经精进,天合居士武功又深不可测,更兼不知逍遥公子底细。若换个地方还可施展无影术第十式“否极泰来”,毕竟无影术算是无影谷的绝学,不是任何场合都可以施用的,一则怕给族弟武鹏举以太大的压力,毕竟无影谷中尚未有人能练成;二来也是怕引起一些人的觊觎,从而给自己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祸端。“小连连,看样子这位就是你的未婚夫?”望着已经站到连漪身侧的卢文远,周平的瞳孔蓦地一缩。“国公爷,我的夫婿就这么不合您的眼缘么?”连漪开口道。国公爷?想必连漪听见了自己与逍遥公子的对话,别人这么叫还没觉着这么刺心,难不成真看上这丫头了?不说别人不信周平自己也不信,于是深吸一口气道:“你不是说后日才成亲么?”连漪尴尬的摸摸鼻子,“原本打算定在后日的,因为不是吉日才提前的。”连漪倒是有几分脑子,想就此避开骚扰,只可惜周平不是常人,加之天合居士等人的撺掇,所以打了连漪与百花宫一个措手不及。我冷眼看着周遭,梅姑眸底露出深深的失望与惋惜;辛玉清几个紧张远彻头彻尾的惊愕;罗毅与逍遥公子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天合居士则是饶有兴味,似乎在咂摸连漪下一步该怎么走。周平忽然冷笑道:“我以为你品味有多高,谁知……也不过如此。”连漪望着周平笑,眉梢眼角带着婚前不曾有过的妩媚,令她原本只是端正的容颜增色不少,“连漪身份低微,能得一心一意待自己之人已是天大的造化。”“你何须妄自菲薄?”周平眸色忽然一深,“我此来便是要带你离开。”卢文远终于忍不住,“国公爷这是要强夺□□么?”周平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语带傲慢,“你写一张放妻书,爷可以考虑给你三百两银子……”三百两银子在任何人看来都不是一笔小数,可是卢文远却连想也不想,直接就拒绝了。周平的脸即刻沉了下来,未及开口,连漪忽道:“连漪倒是好奇,国公爷究竟意欲何为?”周平紧绷着的脸这才稍稍舒展了一点,“意欲何为?还不是为了你,我……我想纳了你。”娶妻纳妾,一个纳字,说明了赵平真正的心思,从来不是明媒正娶,这个认知让先前多少抱着至少平妻幻想的连漪不由得僵了一僵。“你这是想带我回南宋?”连漪本能的吐出这么一句话,赵平还没有什么,卢文远已经变脸,原本下垂着的一双手都握成了拳头,看样子是极力的忍耐。“不,爷哪舍得让你去看别人的脸色?”赵平一眼瞥见卢文远的神色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先前隐去的优越感又浮现在了脸上,“你就呆在这百花镇,我会买一所两进的宅子给你,再买几个丫鬟供你使唤。”“还以为国公爷想与连漪长相厮守在这边镇,”连漪幽幽一笑,笑容里说不出的落寞与自嘲,“看来这根本就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你这说得什么跟什么啊?爷毕竟是国公,有些事需要在南宋境内处理嘛,”到底是情场老手赵平略嫌有些小的眼睛一转,就说出了一个勉强像样的理由,“何况爷会时常过来瞧你。”连漪看着他的眼睛道:“那国公爷又预备给连漪什么名分?”“做外室难道不好吗?夫人那里都无需报备,院内院外皆是你说了算,”周平已经有点吃不准连漪的心思了,只能采取忽悠外加许诺之法,“爷每月给你两百两银子的开销如何?”如果说外室不需在国公夫人那里报备存在不少虚的成分,那么这两百两银子的月例就是实实在在的,当然如果忽略不计一旦边境生乱而无以为继的情况下,还是十分诱人的。可惜连漪不是那么好忽悠的,“没有过明路的外室——连漪并不稀罕,国公爷可以回您的南宋去了。”卢文远的眼皮子跳了跳,终于还是安宁了下来,我看得出他是在竭力地隐忍自己的怒气,想必心里对连漪已经失望透顶。对于一个寻常男人来说,要更需要一个女人发乎内心的爱重,这既是生理需要,也是情感的需要,得不到自己女人的肯定——这注定是一种悲哀。而连漪所有的发问只是为了甄别周平待她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或许如此做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跟周平走,而是在跟过去做了结之前想清楚明白地知道——周平接近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为什么?”尽管不是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但周平还是没来由的口吃,且心慌意乱,“爷给你的待遇不比贵妾低啊,”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国公爷似乎觉着——连漪该受宠若惊,甚至感恩戴德才是?”连漪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不过我还是以为,就是受宠若惊,亦或感恩戴德也该转一个方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