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予一愣。她从未听闻功法也能渡?寺玉看出了司予的疑惑,道:“你莫生疑,我说能渡,便能渡。”她嫌弃道,“如今这修真界未免太不入流,竟连这等术法都失传了。”说着,她双手结印,从肺腑处逼出一颗蕴着紫光的丹状物,打入司予体内。司予只觉得腹部一痛,接着,便像是有一股无穷大力,在她体内疯狂搅动,痛得她捂住肚子蹲在地上,冷汗瞬间湿了好不容易才晾干的衣衫。见司予只是闷哼,并未哭叫,寺玉赞赏道:“你这丫头,小小年纪便如此能忍,是个能做大事的。”司予哪还顾得上做不做大事,她痛得神志都有些模糊了,只觉得过了足有天荒地久那么长,疼痛才终于消失。她缓了片刻,从地上爬起,盘腿而坐,细细感知身体的变化,克化寺玉渡过来的魔修功法。寺玉便在一旁等着,见司予脸色重新红润后,她才道:“好了,我们该出去了。否则你那位小哥哥,怕是要将整座后山给炸了。”她袖子一挥,顾尘光与空见重新出现在身边。顾尘光右手持剑,左手捏诀,双目赤红,状若疯癫,浑身散发着冷血嗜杀的气场。若非有道门的青色八卦阵在他周遭游走,司予险些以为他提前堕魔了。这是放大招的前奏啊。吓得司予一把拉下他的左手:“顾哥哥,我在这呢,我在这呢,你、你要控制你自己啊。”若是他急了眼,炸了这后山,身在湖底的他们怕是都要跟着陪葬。司予眼角余光瞥见了空见。空见也没好到哪去,整个灵从头到尾炸了毛,蓬松的大尾巴直挺挺地竖着老高。看见她,一人一灵紧绷着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空见“嗷呜”一声扑了过来,肥肥短短的小胳膊紧紧将司予的脖子搂住,毛茸茸的脑袋在她下巴上蹭来蹭:“小孩儿,你刚刚去哪儿了?怎么离开都不知道打个招呼的!可吓死老子了你!”司予知道空见胆子奇小,又爱一惊一乍,却没想到顾尘光的神经也是如此脆弱。他此时虽面色稍霁,却如空见一般,将她紧紧搂在怀中,仿佛生怕她再从眼前骤然消失一般。空见没来得及飞出去,被夹在顾尘光与司予二人中间,挤得它吱哇乱叫:“臭小子你给老子松开!放老子出去!听见没有!”司予安慰地拍了拍顾尘光的胳膊:“顾哥哥,你不要害怕,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吗?我没事啊。”见他这副模样,寺玉也道:“我说话向来一言九鼎,我说对她无恶意,便是对她无恶意。此处并无旁人,也只这一个法阵,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司予好一番安慰,才叫顾尘光平静下来。她这才眼巴巴地望向寺玉:“前辈,还要劳烦你,为我们指一条出路。”寺玉道:“怎么,我方才是说得不明白吗?此处被人封印,只进不出。”司予笑道:“前辈,你又哄骗我了。你不是说,多年前,曾在此处遇见一名紫衣女子和一名华阳弟子,他二人既然能出去,便足矣见得这封印并非是只进不出。”再说,寺玉方才花了大功夫,将自己仅存的魔修功法全部传给她,可并不是想让她困死在湖底,变成一滩枯骨的。寺玉道:“你倒机灵。那你也当记得,我方才说了,前些日子有人打通了湖底通道。”她将寻找湖底通道的法子细细说了,又道,“那紫衣女子与华阳弟子便是打通了这湖底通道,才得以逃出。他们出去之后的第二日,那名华阳弟子去而复返,又将通道堵住了。因而,你若想出去,须得走他们的老路,绕去外峰方向,会一会封印在那里的畜生。”司予心道,寺玉所说的畜生,恐怕便是她初上华阳之时,从地底逃逸出来的那头蠪侄。与那种魔兽面对面,她还要不要性命了?寺玉看出司予的犹豫,道:“九死一生,到底还有一线生机。可若是止步于此,你们便只能陪我这个作古千年的幽魂了。”司予细细一琢磨,问道:“前辈,前些日子是谁将通道打通的?他可是也撞见了那头凶兽?”寺玉道:“华阳门小畜生如此多,我岂会知道他是谁?他撞不撞见那大畜生,我亦不知,但想来,应该是躲不开的。”司予心道,夜姬与松虚真人能从蠪侄嘴里逃生,松虚真人甚至来来回回从它身边过了三次,而不久前那名弟子也需得过两次才能将通道疏通。既然他们都无事,那她不如便去撞撞运气好了,反正她气运好得很。“前辈说得是。”司予牵起顾尘光的手,“那我们走啦。”想了想,她又松开顾尘光的手,向着司予前进三步,跪下来冲她磕了三个头。寺玉一愣,随即笑道:“你这丫头,何必行如此大礼?”司予道:“前辈对我有恩,今日一别,怕是再无相遇之期了。”“不过是与你投缘,随手之劳,你倒无需放在心上。再者,我们未必不会再见。”寺玉看着司予,“小丫头,只盼你能完成我当年梦想吧。”她话音刚落,人便消失不见了,眼前场景也变成了最初的那条甬道。空见趴在司予头顶,举着肥爪子擦了擦流出眼眶的泪水,奇道:“老子为啥突然哭了?”也不等司予答话,它又道,“大概是因为老子心里闷疼闷疼?可老子为啥心里闷疼?”它一个灵嘀嘀咕咕喋喋不休。顾尘光一手持剑,一手牵着司予,将她牢牢护住。待这条甬道快至尽头时,二人不约而同地后退七步。也不见周遭如何变化,但忽有潺潺水声响起。再向前走时,眼前便豁然开朗了。借着落尘剑的白光,可以看见眼前是一条一丈宽的地底湖,二人走至湖边,而后按照寺玉所说,转头沿着左手方向逆流而上。因路程遥远,顾尘光便带着司予御剑而行。许久之后,空间逐渐变得狭小低矮,二人不得不放弃御剑,徒步而行。又行了许久,湖水加宽,已无河岸,二人只得涉水而行。直行到司予快要走不动了,二人才听见蠪侄的吼声。那声音尖利诡谲,似婴儿啼哭一般,直叫得人头皮发麻。司予不由得担忧道:“顾哥哥,上回你们封印蠪侄,封印得牢稳吗?不会又像上回那般,挣脱锁链跑出来吧?”顾尘光摇头道:“四十九道禁制,十二根玄铁链,应当不……”他突然停住话头。“顾哥哥,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也想到了对吗?”司予沉声道,“寺玉说,前些日子湖底通道被打通,那‘前些日子’会不会就是指华阳山门打开的那一日?上回蠪侄被放出,会不会便是那打通湖底通道之人做的?”顾尘光的眉头越皱越深,尚未等他细细思量,二人忽觉脚下河水开始升温。不过片刻,原本冰凉的湖水已如滚水一般,“咕嘟”“咕嘟”地冒起了泡,水蒸气源源不绝地升腾起来,蒸烤得人胸闷气短头昏眼花。第66章幸得顾尘光眼疾手快, 将司予抱上了落尘剑。只是此处空间低矮,落尘剑只能浮于湖面上方不过三寸。湖水越来越烫,水蒸气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直蒸得司予汗流浃背,整个人喘不过气来。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蒸熟了。空见裹着一身皮毛, 更是热得要死不活,趴在司予肩头直嚷嚷:“这啥情况?热死老子了!哦哟老子心口好痛!”那日在赤阳峰的山洞中,空见为了救她,流了不少心头血, 已大伤元气。它重伤初愈,此时叫嚷心口痛,司予不免颇为担心, 干脆将它收回风回铃中, 又注入不少灵气,供它修养。顾尘光皱眉道:“有人动了蠪侄的封印。”司予这才明白,原来是有人试图强解蠪侄的封印,这才触发了封印禁制,释放出如此巨大的热量来。再逆流而上, 别说河岸了,就连河上空间也没有了, 只能潜水通行。可如今河水的温度足以煮出一锅肉汤来,根本无法达到封印蠪侄的地点。可若是不去,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只怕皮糙肉厚的蠪侄无事, 她与顾尘光倒要蒸熟了。即便是后退回寺玉所在洞穴也无用,如此巨大的热能积蓄在地底,地底又水路相痛, 怕是要引发整座山脉的崩塌,届时二人便要被压成肉饼了。这题看似无解。顾尘光眉头紧皱,面色阴郁,握着司予的手汗津津的,透露出他心中焦虑。其实司予倒是有个主意。若是有知道这封印解法之人,主动将封印拆除,不就好了?原书中,对于顾尘光堕魔时,解开封印,释放蠪侄,有足够详细的描写。所以司予虽然不知道如何封印蠪侄,却知道如何解封蠪侄。封印解除,蠪侄必会掀翻这座外峰,届时只要他二人快速退至后山湖底那处洞穴处便是了。外峰距离后山路途遥远,必不会受此处山崩的波及。至于外峰么,自会有华阳门来收拾残局,干不着她什么事。司予向来不是什么大善人,危机来临时,自会优先顾及自己。华阳门会遭受怎样的创伤,宗门弟子会死伤多少,这些事情都不在她考虑之内。可顾尘光不是。司予知道,此时的顾尘光,依旧是那个心有大义的少侠,是甘愿为了天下苍生,毫不犹豫舍弃掉自己生命的那种人。解开封印阵仗极大,完全无法避着顾尘光进行。这才是此题真正的无解之处。司予将额头抵在顾尘光背脊,垂头丧气地长叹一口气。再忍忍,若顾尘光还未想到方法,便将他敲晕,再解封印。犹豫片刻,顾尘光直接带着司予御剑折返,退回至河岸处。“予儿,你在此处等候,我去将蠪侄的封印加固。”司予惊道:“顾哥哥,你疯了?”她指着身边咕嘟嘟冒泡的滚烫河水,“这种滚水能把一头牛瞬间煮熟,要死人的。”她拉着顾尘光的手,咬唇迟疑道,“不如,不如我们直接将蠪侄的封印解……”“不可。”顾尘光想也不想便拒绝了,“蠪侄嗜血好杀,若是将它放出来,必会令生灵涂炭。”司予:……行吧,她就知道,正直赤城的少年是绝不会答应的。可她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司予抬起双手,正要结印,顾尘光已先她一步织起一张法阵来。那法阵呈淡淡青色,有八卦符流转不息。又是两仪微尘阵。司予被牢牢笼罩在两仪微尘阵的结界中。与上次不同,这次司予无法自主走出结界。她拍打着结界之壁,又急又气:“顾哥哥,不许去!”情况危急,顾尘光没有太多时间与司予解释,只道:“予儿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而后,他还是像幼时那般,伸手在落尘剑上一撑,身姿轻盈地立于剑上,直冲前方黑暗而去,任由司予再如何呼唤,都未再停留。没了落尘剑的莹白柔光照亮,四周又重新黑暗下来。司予催动风回铃发出光亮,一个人在结界中坐立不安。湖水的咕嘟声与蠪侄的嘶吼声萦绕耳边,而除此之外,再听不见其它声响。司予不停地安慰自己,原书中的顾尘光一直活到二十八岁,活到全书大结局之前。如今他还不到十七岁,一定会没事的。自我安慰了半晌,忽然又泄气地想,可原书中也没有这么一出剧情啊。闯祸精的陆缇,探个病都能误触机关,将她与顾尘光送到这种鬼地方来,烦死个人。杀千刀的强解封印之人,好端端地跑来动蠪侄做什么?唯恐天下不乱,烦死个人。不知过了多久,司予突然发觉,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降了下去,身旁的河水也停止了沸腾。蠪侄依旧在嘶吼,她自始至终紧绷着的一根筋突然松下来,心中一喜。顾尘光成功了?但只欢喜了半刻,司予便接着发现,从上游流下来的水竟是淡红色,像是掺杂了红色鲜血。嗅到血腥气,空见从风回铃中钻了出来,急道:“小孩儿!你没受伤吧!”它因被结界阻挡,撞得脑袋生疼,又气道:“这是什么结界?顾小子呢?”见司予不答话,它顺着司予的视线望去,便看见了淡红色的湖水,惊得它趴在结界上细看了几眼:“这是谁的血?”一叠声的发问都没有得到回复,急得它跳到司予肩上:“小孩儿,你怎么不说话?你还好吧?”司予不是不想说话,而是嗓子发紧。她生怕自己一说话,便要止不住尖叫。她有些害怕。害怕顾尘光回不来。又过了许久,身边的空见突然道:“那不是顾小子吗?他方才去了哪里?”司予循声望去。竟果然是顾尘光回来了。她眼神一亮,他还活着!顾尘光一身白衣染得血红,自浓郁黑暗中,自蠪侄嘶吼中,御着银白色的落尘剑,向着司予飞来。司予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冲着顾尘光挥手:“顾哥哥!”顾尘光落在司予面前,长袖一挥,撤了法阵结界。他冲司予笑道:“我说过,不会让予儿有事。”他抬起手,轻柔地擦去司予脸上的泪珠,“予儿还是这般怕黑,怎么都哭了?”司予一愣。若不是顾尘光说,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哭了。抬手胡乱抹去眼泪,她嗔道:“我、我才不是怕黑呢。”顾尘光温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道:“好,我们予儿不怕黑。”司予忽然踮起脚尖,抱住了顾尘光的脖子。顾尘光一愣。见司予也不说话,就直是抱着他不动,心中一软。这丫头打小就怕黑,估摸着是怕得狠了吧,才吓成这番模样。若不是情况紧急,他是万万不舍得留她一个人在黑暗中的。司予并非怕黑,她只是后怕不已。她自认待顾尘光并未像表现出来的那般真挚与真心,可方才她一个人在两仪微尘阵里,听着蠪侄的嘶吼,望着身边的血流,内心深处却生出极端的恐惧来。她不是怕顾尘光失败后自己会死,而是怕顾尘光会死。她怕失去顾尘光。这个认知让她后怕不已。半晌,司予才小声道:“顾哥哥,你受伤了吗?你的伤重吗?”顾尘光轻拍她的后背,温言安慰:“都是些小伤,不要紧。”司予放开顾尘光,气道:“衣服都染红了,哪里是什么小伤?”顾尘光目光有些闪躲,嘴里却道:“大半是蠪侄的血。真的只是小伤,予儿不必担心。”司予瞧见了他闪躲的目光,心道他必定是经过一场血战,也必定是有事瞒着自己的。不过见他还算中气十足,也算是稍微放下心来。一想起害得她二人这般狼狈之人,她就恨得牙根痒痒:“顾哥哥,你可见到强解阵法之人了?”顾尘光摇头道:“只看见背影,仿佛是个华阳弟子,却没瞧见长得是什么模样。”司予思忖道:“莫非是寺玉口中的那个疏通河道之人。他上次来疏通河道,顺手放走了蠪侄。这次来,又想放走蠪侄。他到底想做什么呢?”顾尘光皱眉道:“无论他想做什么,以华阳弟子的身份隐藏在华阳门中,终将是个隐患,我们须得早日禀明掌门师伯,将他找出来才是。”司予自是懒得做这些事,她翻出几颗丹药递给顾尘光,又道:“顾哥哥,我们赶紧回去吧。”顾尘光的伤需要早日治疗。谁知顾尘光却道:“再等等,等到河中血水冲刷干净,再走不迟。”司予没往心里去,只道是顾尘光担心她怕脏。等到河水重新变得清澈,二人才沿着地下湖逆流而上。走到尽头,便只剩下水底的出口。顾尘光带着司予潜水进湖中,只游了片刻,便到了封印蠪侄之处。顾尘光方才又加深了封印,是以已经被激怒的蠪侄不住地嘶吼着,剧烈地挣扎,却也无法伤到二人。它凄厉的婴儿啼哭如魔音贯耳,司予只觉得头皮都要发炸了。有了方才的经验,顾尘光带着司予,一路腾挪躲闪,始终走在蠪侄的攻击范围之外,也算是有惊无险地离开了。直到走进通往地面的甬道之中,回到地表,司予悬着的一颗心才彻底松懈下来。他们竟在地底被困了一整晚,此时朝阳初升,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了。顾尘光将司予送回赤阳峰上。赤阳峰的众位师兄看见身着血衣的顾尘光,都吓了一跳:“顾师弟,你这是怎么了?”顾尘光有些为难,迟疑了片刻。他不想打草惊蛇,因而不愿说实话,可是他又极少说谎。司予却是个胡诌不打草稿之人,连忙帮他道:“顾师兄是遇见了魔道妖人。”她生怕几位师兄再去盘问顾尘光,便试图转移话题,“江师兄呢?江师兄可醒来了吗?”果然,一提到江半深,几位师兄的注意力便被牵走了。“小六子还在昏迷中,但好在已经没了性命之忧。”伍方方叹了口气,“魔道妖人就是魔道妖人,总是使些下三滥的手段。这毒药也不知是什么毒,竟如此狠辣,折磨得小六子险些去了半条命。”司予拉着几位师兄往江半深的房间走:“师兄,我想去看看江师兄,我会炼丹,也许能帮上什么忙呢。”她一边走,一边扭头悄悄给顾尘光使了个眼色,叫他趁机离开。司予自认足够贴心,以为自己在帮顾尘光解围,可顾尘光却想错了。他见司予刚脱离险境,便着急忙慌地去见江半深,急不可待,满面忧愁,一时竟突然想起,司予昨夜曾与寺玉说,她将来是要嫁人的,还要他帮忙撑腰。如今想来,司予应当是对江半深动了情,却又尚不自知吧。想至此处,顾尘光心口一痛,一股热流涌上喉头。他连忙捂住嘴巴,匆匆往崖边走去。走到悬崖边处,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来。他颤颤巍巍地扶着树,心口痛得厉害,有些喘不过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掀起袖子,看着左手手腕内侧的一条黑色细线,沉吟不语。那条细线不过头发丝儿粗细,从手腕处一直向上,延伸至手肘内侧,然后消失在一条血管中。先时他潜水出来,因不熟悉地形,竟一头撞进蠪侄的攻击范围内。躲闪时伤了蠪侄,被蠪侄鲜血喷洒在身上,手腕一痛,便多了这条黑线,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原本他并未放在心上,可谁知方才他心口痛时,竟察觉到这条黑线竟趁机吸食他的寿元和灵气,这才引起了警觉。蠪侄是何等凶兽,此番他与蠪侄正面交锋,虽极力闪躲自保,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却添了不少。将这身白衣染红的鲜血,也有一半是他的。方才,他为了安慰司予,才骗她说自己不过受了些小伤。司予向来单纯天真、没心没肺,他这般说,她便也信了。大概只有面对她的六师兄江半深时,她才会焦虑和担忧吧。顾尘光自嘲一笑。江半深是那般优秀的师兄,司予天天与他待在一处,又怎会不被吸引?整个华阳门,多少师姐妹为江师兄神魂颠倒,情难自抑?心口一痛,他又吐出一口鲜血来。手腕上的那条黑色细线随之骤然发出深紫色的光。它又在蚕食他的寿元和灵力了。顾尘光心中惊异不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师侄。”松虚真人突然出现在顾尘光身边,一把抓起他的手腕,仔细瞧着那条紫光逐渐消失的黑线。松虚真人的手突然颤抖起来。他看向顾尘光,沉声道:“你做了什么?你去了地底?”第67章“你为何去往地底, 我不管。”松虚真人指着顾尘光腕上的黑色细线,道,“但你可知这是什么?”顾尘光摇了摇头:“请松虚师叔赐教。”“此乃‘心蛊’。”冲虚真人道, “不是什么术法,而是南疆的一种蛊虫。”顾尘光道:“松虚师叔, 为何这种心蛊会蚕食我的寿元和灵力?”“因为你此时很痛苦。”松虚真人看着他,平静道,“你大可不必急着否认。”他解释道:“心蛊的母虫种在蠪侄体内,无数子蛊则存于他血液之中。但凡沾染上蠪侄的血液, 都会被子蛊侵入肺腑,种上心蛊。正常状态下,这些子蛊皆是沉眠状态, 可一旦种了心蛊之人有强烈的情绪波动, 便会唤醒这些子蛊。一旦子蛊虫苏醒,便开始蚕食你的寿元和灵力,并输入母蛊宿主,即蠪侄体内,延长蠪侄的寿元, 增强蠪侄的灵力。”即便是顾尘光博览群书,此番竟也是头一回听闻这等诡异蛊术。“松虚师叔, ”他迟疑道,“我体内的子蛊既已苏醒,那我……”“放心,这次心蛊发作, 要不了你的性命。”松虚师叔道,“第一代子蛊寿命极短,估摸几个时辰后便会死亡, 伤不了你的性命。子蛊的繁殖能力极强,成长速度极快,一代子蛊死亡,下一代子蛊才会繁殖。子蛊连续繁殖,亦会不断进化,它们的寿命会越来越长,直到最后一代子蛊将你的寿元与灵力吸食干净。”顾尘光双眉紧皱:“这种蛊术可有解法?”“也许有,也许没有。心蛊是上古蛊术,至今早已失传,极少现于世。”松虚真人冷笑道,“若我知道解法,便也不会备受心蛊之苦了。”他掀开袖子,露出左手手腕给顾尘光看。只见他苍老的肌肤上,竟也盘着一条黑色细线。顾尘光惊道:“松虚师叔,你……”“蠪侄被封印于华阳山下,几千年来再无人受此蛊折磨。却不想,你竟步上了我的后尘。”松虚真人放下袖子,“你若想好好活着,从此以往须得心如止水,不可激动,不可愤怒,不可欢喜,不可悲伤,自然,亦不可痛苦如方才那般。”顾尘光道:“我……”松虚真人看着顾尘光,正色道:“顾师侄,你与旁人又不一样。封印这头蠪侄,有你出力一分。若是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叫那蠪侄吸尽你的寿元与灵力,这封印蠪侄的法阵便会失衡,甚至失效。若使得那头蠪侄纵虎归山,为祸苍生,你便是罪人。”顾尘光沉默了。松虚真人叹口气,拍了拍顾晨光的肩膀:“你一人性命,牵系千万人性命。顾师侄,你好自为之。”说完此言,他转身负手离去。留下顾尘光独自一人,抚着手腕上的细线,望着山间之景,沉吟不语。司予全然不知这件事。她看过江半深之后,一个人回房洗漱进食,而后,便开始将寺玉渡给她的魔道功法细细炼化。说起来,这魔道的功法,她在合欢宗那几年,也曾修炼过。如今玄门百家的功法都有一个通病,那便是对灵力依赖太过。大概寺玉传给她的魔道功法是上古功法的缘故,与同时期的般若心法有些类似,都强调要将修炼之人置身于灵气之中,如呼吸一般随时呼吸吐纳灵气,对丹田的要求并未多么严格。所以司予一个丹田有缺之人,也能很好地炼化这些魔道功法。司予也是没想到,此番她竟然因祸得福,直接突破了魔道功法境界的最顶层。如今,她已是当今修真界功法境界最高之人,身负佛、魔两门最高功法。若不是她的剑术还有待长进,符箓、法阵、结印等术法也并未形成自己的体系,只怕是便要打边修真界无敌手了。不过即便如此,放眼当今修真界,能伤她之人也是屈指可数。空见吃饱喝足,拍着鼓鼓的小肚皮,躺在床上打饱嗝:“你这小孩儿运气着实好,白捡了这么个大便宜,可怜顾小子却倒霉得很,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早晨那会儿血呼啦叉的,白衣都变成红衣了,瞅着还挺吓人。”被空见这么一说,司予心中忽然有些惴惴。她直觉顾尘光有什么事瞒着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该不会是……他其实已身受重伤,为了不让她担心,才瞒着她吧。想来也是,蠪侄是何等上古凶兽!在那种情况下,她一个手拿剧本、身负金手指之人,都无法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顾尘光不过是一个书中土著,即便众人都道他天资出众、惊才艳艳,可没有主角光环,单枪匹马面对蠪侄和华阳叛徒,又怎么可能只受了些轻伤?她真是笨!她是脑子被驴踢了,早晨才会信他没事!越想越不安,她对空见道:“我们去元阳峰看看顾哥哥。”空见翻了个白眼:“怎么看?怎么去?赤阳峰距离元阳峰这么远,你又不会御剑,你走过去吗?”司予:……御剑对修真之人而言,就好比现代人驾车,是一项基本生活技能。但凡天资与修为不拖后腿的修真弟子,都会御剑之术。司予也曾想学来着,但她的平衡能力着实太差,无法站在又窄又长的仙剑之上,还能维持身体平衡。再加上穿书之后,她莫名其妙多了个恐高的毛病。所以学习御剑这件事,便暂时搁浅了下来,一搁浅,便搁浅到现在。合欢宗的老巢在平原,过去几年她倒也用不着御剑之术。如今进了这华阳门中,她才明白,不会御剑,果然寸步难行。空见咂了咂嘴:“小孩儿,这下你终于明白了吧?术法到用时方恨少,老子早就劝你学御剑术了,你非不听。”“司师妹!”忽然有人将她的房门拍得咚咚响,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司师妹在吗?”空见翻了个白眼,嘀咕道:“谁啊?太无礼了!”司予打开房门,见门外立着几位陌生师姐,便道:“不知几位师姐是哪一脉?如何称呼?”为首的那名师姐道:“我们是元阳峰弟子。至于我们叫什么,你也配知道?你出来,我们有几句话要同你说。”几人来势汹汹,并不和善,显见是上门挑衅的。司予突然有些怀念起赤阳殿倒塌之前的赤阳峰来。当时的赤阳峰被罩在结界之中,没有一个外人能登上赤阳峰来,不知拦掉了多少麻烦。那时的生活多清静啊。司予撇撇嘴,关上房门,将空见留在房中,带着几位师姐来到一处空旷之地,才道:“不知几位师姐此番寻我所为何事?”为首的师姐道:“你自己没有师兄弟吗?”司予一愣。她当然有师兄弟。且不说华阳弟子皆是她的师兄弟姐妹,就说赤阳峰上的嫡系师兄,她也有足足六个。这位师姐如此说,倒叫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另一位师姐道:“瞧你神情,你怕是也知道自己有师兄弟。可你既然有嫡系师兄弟,为何还缠着我们顾师弟不放?不放也就算了,还将他害成如此模样!”既然说了这种话,司予便明白了。原来这些师姐是在为顾尘光打抱不平啊。但想到这里,她又突然有些焦虑。莫非是顾尘光伤情加重,才气得这些师姐上门来讨要说法吗?“顾师兄他没事吧?”有师姐冷哼道:“顾师弟他怎么可能没事?你没有眼睛,不会看吗?好好的一身白衣被染成了血红色,你觉得他像是没事的样子吗?”身旁的师姐气道:“顾师弟心怀大义,他教你几天学,便自觉对你多出几分责任,在后山陪了你几日,竟然就被你连累成这副模样。回到我们元阳峰就昏迷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甚至在昏迷中还吐了许多血。你到底让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