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直的。只是一张脸铁青,紧紧地绷着没有一点表情,眼睛里布满血丝,才让徐平确认自己没有眼花。见到徐平过来,王沿的姿势没有任何改变,斜抬头望着远处的天空,副忧国忧民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想的什么。自己的官职高过他,爵位高过他,就连同是三司副使,盐铁副使也一样高过他的户部副使。王沿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装作没有看见徐平过来,徐平的眼里当然就更加看不见他了。上司主动向下属打招呼,徐平还没有那个闲心。装作王沿不存在,徐平进了驿丞的官厅。王沿来问过了之后并不离去,就那个样子等在门外,让驿丞的心里很是不安,也不知道是自己得罪了这位副使还是怎么,坐在那里一个劲地想。从昨天这一行人进了驿馆开始,貌似王副使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自己应该没地方对他照顾不周啊正在他疑神疑鬼的时候,一见到徐平又进来,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行礼。徐平没有理会他的神情异常,问道:“现在天色大亮,城门早已开了,有没有批回的奏章送过来”驿丞道:“刚才,王副使也过来问过――”徐平淡淡地道:“有还是没有你一天做了什么事情不用跟我说。”驿丞吓得一哆嗦,急忙道:“回待制,没有。刚刚都进奏院那里的邸报倒是送来了,但是并没有新批复的奏章,想是早朝还没退吧。”“或许吧。等到我的奏章批复下来,立即拿来给我,不得耽搁。――对了,新的邸报给我一份,让人送到我的住处。”驿丞应诺,慌乱地吩咐身边的人去准备邸报。见徐平转身要走,驿丞忙硬着头皮道:“待――待制,刚才王副使说,如果奏章指批复下来,要立即交与他。这,这小的,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王沿装疯卖傻地走了一路,却不想到了地方又精神起来,也不知道他那么急着进京是要干什么。你再是急,也得按规矩来,关系正常倒还罢了,现在与徐平闹成这个样子,怎么可以先接公文驿丞又招谁惹谁了,被他这样难为。徐平见驿丞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对他道:“这种事情,是你能做主的吗哪怕是我,也不能乱来。你按照文书上面所写,该怎么送就怎么送,明白没有”第81章 谈不拢正午刚过,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头上的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往日人山人海的州桥上都没有几个行人,显得有些冷清。徐平当先而行,王沿稍微落后,依然是那副死人样子。入宫面对的诏书终于在中午下来,徐平略收拾一番,安排了手下一干人等,便与王沿一起入新郑门,过旧郑门,到了御街上。昨天回来,今天面对,这个速度说明了如今徐平的地位。一般的官员,大多都要在城外等上几天,倒霉的等上大半个月也是有的。赵祯也不是在皇宫里闲着没事做,每天接见的官员有限制,再加上与宰执大臣商量国事,一些突发的事件,排班面对一不小心就不知道排到什么日子去了。徐平这种人,每次都是插队排在别人前面,越次入对本就说明了官员在皇上眼里的地位。有这种待遇,同僚官员都要高看一眼。进了宣德门,搭上皇城里的三轮车,直穿过去,径直向大内的垂拱殿而去。虽然此时各衙门的人大多都在阴凉地方躲暑气,徐平一行还是落入了不少人的眼里。不走东华门那里,也正是为了告诉相关人员,出去巡查河道的人回来了。到了垂拱殿外,办了相关手续,在这里当值的李璋对徐平道:“官家等在崇政殿里,不用进去禀报了,两位随我来。”徐平点头,与王沿随在李璋身后,顺着游廊进了大内。当时要出去巡查河道面对的时候,正是在宫里面的路上碰到了王沿,那时候两人的关系还过得去。没想到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再回到这里,就成了仇敌一样。到了崇政殿,行礼如仪,进到殿里。出京陛辞,回京面对,很多内容都是程序性的。徐平禀报过了自己此行的大致情况,主要是说了黄河水道的变化,河渠路线的选择,至于自己在河阴县帮着李参处理的事务,王沿在汜水县所惹上的麻烦,都是一句带过。王沿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找麻烦,在徐平后按礼仪交过差事。到了最后,赵祯才问道:“这次巡查河道,结果如何水渠是修还是不修”徐平朗声道:“禀陛下,这一路上微臣查探得明白,引洛水代替黄河水入汴河的水渠完全可以修起来。所需人力物力,动挖土石的数量,都已经计算清楚。若是在秋后汛期过去动工,如无意外,两三个月可以完工,避过天寒地冻的时节。或者是等到初春动工,也能赶在汛期到来之前修完,只是耽误了民夫春耕。”赵祯满意地点了点头:“能修就好。你昨日上的奏章太过简略,事后写个详细的送进宫来。此是国家大事,要朝中大臣好好讨论一番,不能鲁莽。”“微臣领命”正在这个时候,站在徐平身边的王沿突然高声道:“禀陛下,微臣与徐待制所见不同依我一路上所见,这河渠修不得”赵祯有些不高兴,对王沿道:“何以见得你前些日子所上奏章,里面说的种种不利,徐平昨日奏章里都有解释,并不是解决不了的难处。”“那只是徐平一面之辞,不足采信臣以为,此等大事,一旦动工,所耗人力物力无数,而且还影响到了汴河漕运。如果草率行事,一旦河渠开挖,到了半路却挖不下去,或者是水渠挖好却无水可引,到那时悔之晚矣”两人出去办事,上次王沿却一个人上奏章,已经让赵祯很不满,只是两位宰相都站在他一边,事情只好那么过去了。没想到现在回来交差使了,还是这种态度。看了王沿一眼,赵祯问徐平:“入宫之前,王沿有没有与你谈过此事。”徐平恭声答道:“禀陛下,最近这些日子王副使身体不适,一路上都没有什么言语,也没有与微臣讨论过开挖河渠的事宜。”“这样怎么能行两个人的差事,私下里却不商量,那又何必同行明天下午在崇政殿大臣商议,你们两个今天自己今天先把差事理清楚”徐平心里觉得为难,王沿这个样子,再怎么也与自己说不到一块去,怎么能够理得清楚别说这个年代,就是再过一千年,各种数据都清清楚楚,好处坏处全都摆出来,也总会有各种不同意见。你觉得无所谓的事情,在另一个人的眼可能就认为是天大的事,一条坏处就把整个方案否决了。说到底,这种工程,还是要由上层最后拍板。要想充分讨论,没有任何反对意见是不可能的。充分讨论的目的,也不过是尽量避免决策失误。见徐平和王沿两人都犹豫不定,没有痛快领旨,赵祯更加不高兴,沉声问道:“怎么你们两个人一起出去办差事,都说不到一起去吗”徐平捧笏朗声道:“陛下,王副使坚持己见,路上也没有与微臣商讨,可见其成见之深。臣以为,还是明天各自奏事,以供参酌吧。”赵祯看看徐平身边的王沿,铁青着脸,也不说话,明显这正是他想的。看来是打定了主意与徐平唱对台戏,再怎么也不会妥协了。做帝王的,并不会觉得臣僚之间怄气是什么坏事,下面的臣子打成一片,都是一个声音才是他们不能容忍的。这次是徐平牵扯其中,如果换两个出使的大臣来,赵祯说不定还以为是好事呢。既然徐平同意各自奏报,赵祯也不是个御下极严的皇帝,便也没什么意见。就这样定了下来,明天下午,还在崇政殿里,徐平和王沿分别奏报,意见供宰执大臣们参考。真正决定修还是不修的,终究是宰执大臣,徐平和王沿只是出去办事的。面对完毕,两人出了崇政殿,再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只是一路前行。到了垂拱殿外,恰好见到几个台谏官员在银台司那里上奏章,几乎全都是弹劾王沿在地方行为不谨的。见到王沿出来,一个个都对他横眉冷对。出了这种事情,还不上章自劾,这脸皮实在也是太厚了些。第82章 牙痛不是病“牙痛――”徐平无奈地叹了口气。王素和韩琦对视一眼,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问道:“你出京城的时候,就说最近自己牙痛。这都过去一个月了,怎么不见好,还反而加重了呢到底什么病,能让你的牙反反复复就是好不利索以前可没听说过有人这样。”“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要人命,你们没有听说过吗牙里生虫,你有什么办法”王素道:“老年人是有听说,但云行你才多大年纪轻轻,天天被牙折磨,这种事情可没见过。你正当壮年,牙上来的什么病”韩琦也是摇头:“二十多岁的年纪,因为牙痛,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云行你这样不行啊。京城多有名医,还是多找郎中看看。”徐平只是唉声叹气,别人说就听着,自己心里却明白得很。尽头牙,前世大多都是称智齿,长得不规矩,被折磨的人多了。真想一了百了,最好就是一拔了之。可他问了不少郎中,都不敢下手,只好这么硬抗。拔牙很多医生都能做,甚至就连走街串巷卖假药的野郎中都敢下手,但面对徐平这样一位朝中大臣,就没有人敢了。宫中的御医,连猛一点的药都不敢开,更不要说做这种粗野的手术。至于医局的学生,坐街看病人的郎中,家里人也不会去找。这就很尴尬,徐平自己都知道该怎么治,但这种事情自己下不了手。能够做这种事情的,却不敢在他嘴里胡来,一来二去,病情一天重似一天。从大内出来,几位京里的同僚好友便一起相约给徐平接风洗尘。随着天一天热似一天,徐平和王拱辰那处小店里的冰果酒卖得越来越好。最后由徐昌操办,在州桥附近租了处铺子,又开了一处分店。当然普通人喝不起真正冰镇的,但用冰凉的井水浸过也一样是美味,州桥这里又热闹,生意更加红火。徐平由于自己的牙,却享用不了这美味了,就连吃肉都有点费劲。这个年代的人对牙齿的保养自然比不了徐平前世那样花样繁多,但此时的食物也没有那么精细,牙齿锻炼得多,别人反而都比徐平的牙好。看着徐平的样子,周边坐着的王惟正、刘沆、郭谘和郑戬等同僚都极不理解,按说徐副使生活比他们讲究,每次饭后都要用盐水漱口,怎么反而惹这种病上身这世间的事情,莫非真地是你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徐平又叹了一口气,对众人道:“你们只管尽兴,不要管我,我自己随便吃点软烂的吃食,喝两杯温酒就好。这牙吗,总有好的时候。”说起来牙痛成这样,一路上怄气的王沿也有责任。虽然徐平对他的态度并不放在心上,但人是个神奇的东西,潜意里的想法有时候自己也控制不了。徐平可以控制自己的思想不理会王沿,却不能控制潜意识对他的烦躁,最终引起身体着急上火。这一着急上火,本就有毛病的牙齿,最终肿了起来。这酒宴是为徐平接风的,他这也不喝那也不吃,气氛还怎么活跃得起来喝过几巡酒,吃了一会肉,众人也都没有兴致猛吃猛喝了。郑戬问道:“徐副使,王副使在汜水县牵扯进人命官司,到底是怎么回事京城里都说他因为贪嘴,让手下去找吃食,因为两只鸡逼死了农妇。”徐平道:“也没那么离奇,事情总是越传越玄乎。那天王副使沿着汜水巡查,中午到了地方点吃食,着落了随行的一个本地衙前。那衙前家里本就不安宁,兄弟三人的妻子不合,这事一催,最后闹出人命来。”刘沆听了,面上一副不屑的表情:“这样说来,还是因为王副使要吃,才因为两只鸡闹出人命官司来。事情因为他而起,结果却装聋作哑,待制和当地知县都上章自劾了,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也难怪台谏官员要一起参他。”出城的时候王沿挑三拣四,找刘沆的毛病,刘沆可没那么容易把这事忘了。要说这事情都是赶着,如果不是徐平到汜水县前从李用和那里知道了王沿上奏章说自己坏话,两人关系正常的话,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徐平不讲,张大有报上去也无非是州里派人过来审理案子,压根不提王沿也没人会说什么。偏偏那时候王沿先开罪了徐平,那还凭什么帮他遮掩与张大有的自劾奏章对两人没有半点影响,却把这事情弄得满朝皆知。事情公开出来了,台谏官员不可能不说话。而他们的奏章一旦上去,没个结果不会停下来,一步一步赶下来,王沿非要因此受到处分不可。最可能的,就是把他调出三司,外放了事。王沿当然是明白这一点,但又没法说什么,就此记恨上了徐平。而且,他把徐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