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到底不是个蠢的,坊间都传闻奚侍郎与夫人相敬如宾,可他怎么瞧着,这奚夫人对奚侍郎冷冷的,奚姑娘更是看也不看自己这个爹?“奚姑娘,你父亲说的可是真的?”奚姑娘却没回答,而是突然搀扶着奚夫人跪了下来:“大人,还望给我们母女做主!上午的时候我娘突然晕倒,臣女让府里的大夫给瞧了,结果说是没什么事。可我娘不是第一次晕倒了,自从上次在诚王府被吓到,这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所以臣女不放心,就带着娘外出去看了大夫,谁知道……谁知道……这才发现府中的大夫早就被收买,我娘她竟然从几年前就被人下了极为隐蔽歹毒的慢性毒、药,因为药量少所以一直没被发现,可这种毒长期服用却会一点点毁掉我娘的身体,最后……心竭而亡。臣女与娘得知之后怒火中烧,想要找出这个背主的贼子到底是谁。可府中只有我们母女以及父亲三位主子,怎么就有人能隐瞒这么深来下毒?可等逼问之下竟然发现……发现下毒并买通府中大夫的,竟然就是我这位好、父、亲!”奚姑娘说完,猛地转过头看向早就变了脸色的奚侍郎:“父亲,你告诉女儿,你为什么要给娘下毒?娘哪里对不起你了?就因为不让那外室入府,你就包藏祸心想要害了我们母女二人吗?!”“这是陷害!陷害!”奚文骥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暴露出来,他不能认,否则……否则……“你们一定要相信我,我怎么会害你娘还自己的夫人?”奚姑娘抹着泪,“大人要是不信,可以去寻个医术高明擅长解毒的大夫查看,我娘情况比较特殊,怕是一般的大夫不擅长这种毒的只会以为只是身体虚弱而已。”就在这时,之前替谢彦斐包扎的老大夫出声:“老夫是诊药堂坐堂的田中恺田大夫,擅长疑难杂症和解毒,若是信得过,可以让老夫瞧瞧。”京兆尹等人一愣:“诊药堂?田大夫?可是那位半仙儿曾经给裴世子看过眼睛的那位神医?”老大夫摆手:“神医不敢当,只是治病救人而已。若是大人说的是救治过裴世子的大夫,那的确是老夫。”京兆尹可听说过当年裴世子坠马一直昏迷不醒,御医前去也没办法,后来这位老大夫给看过才醒了,虽然眼睛看不到,可到底保下一条命。没想到五皇子这么走运,刚好就遇到这位老大夫出诊。以这位老大夫的名声,京兆尹立刻让人给奚夫人诊脉。奚姑娘瞧着这位眼熟的老大夫却什么都没说,等结束之后,这位老大夫出声:“看脉象,已经下了至少三年的毒,若是不及早发现,怕是还有最多两年的命可活。”随着这一句所有人都傻了眼,没想到不过是五皇子遇刺,竟然还间接查出来这位奚侍郎给自己的夫人下毒?天啊。“这都是陷害,下官绝对没做过这种事,肯定是别人陷害的……”奚文骥哪里肯在这个关头承认,白着脸否认。奚夫人抬头看他:“那府中下毒的大夫也带过来,你可是想听听他亲口承认的招供吗?”结果,还没等奚文骥继续狡辩,一直在不远处站着没吭声的岳大姑娘突然上前:“大人,臣女还有事要禀告,臣女的庶妹之前在诚王府宴会时下毒嫉妒奚姑娘谋害臣女,实则是被臣女的父亲拿我们姨娘和臣女以及她自己的性命威胁的,这一切都是我们父亲与奚文骥奚侍郎大人合谋算计的,至于缘由臣女并不知晓。可臣女有证据,这些是臣女在他的书房暗格里搜到的。”说着,直接在岳大人懵逼的目光下从怀里掏出来几个同样没什么字跟之前托盘上搜出来一模一样的宣纸。岳大人瞳仁骤然一缩,猛地就要扑上去,被警惕的护卫死死摁住了。奚文骥脸色也惨白,他竟然还留着!他看完不烧了留着干什么?!他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没人知道怎么查验这些纸张,这上面是白的,不会有人发现的,不会的……京兆尹皱着眉让人接过来,与之前那两个一对比,一模一样的纸张,可上面也同样一个字也没有。京兆尹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加上岳大人的反应更让他不得不怀疑,他皱着眉瞧着奚文骥:“奚侍郎,你不是说这是你的嫡女开玩笑给你的吗?还有岳大人刚刚也是这么说的,可现在她们都指证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手里的为什么与岳大人手里的这么像?你怎么解释?”“这……这应该只是凑巧。”奚文骥脑子乱成一团,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只要没人知道怎么看这些东西,顶多就是下毒的事需要承认,可她又没死,他的命还是能保住的。结果还没等他想出应对之策,就听到不远处一直看好戏的谢彦斐突然慢悠悠开口:“本王现在觉得奚文骥你肯定心术不正,怎么这么奇奇怪怪的,这么多宣纸还是空白的,要真的只是开玩笑,还藏在暗格里?本王怎么记得话本里都说暗格里藏着的都是机密?你们不会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那些话本里可说了,为了不被人截住发现秘密,会用一些特殊的东西处理在纸上写,等对方拿到之后,用活烤一烤啊或者用水浸泡一下,就跟变戏法似的,这上面就有字,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跟话本一样也是这种藏了不可告人秘密的人呢?”随着谢彦斐这故意刺他嘲讽他的话,奚文骥的脸色更加惨无人色难以置信看着谢彦斐,浑身发抖,京兆尹却是眼睛一亮,难道……他立刻让人去找人准备水盆以及烛火。奚文骥与岳大人对视一眼,岳大人拼命想去抢回来,可他们文弱书生哪里敌得过武将,被摁的死死的,为了防止他们自缢,甚至这下子连嘴也堵住了。京兆尹本来想用水盆,可想了想,怕浸了水万一不是就遭了,干脆先用火烤,他怕手下的人动作不妥给真的烧了,亲自出手。小心翼翼捧着最先开始在奚文骥那里搜出来的纸张,放在火上一开始靠得远远的,生怕给烧了,众人也屏住了呼吸,除了被困得更粽子一样猩红着眼的奚文骥以及岳大人。就在京兆尹烤了很久以为也许这个方法没用的时候,那上面终于有了字迹。随着隐隐显示的四个字,等京兆尹看清楚上面的字,脸色陡然一变,猛地抬头看向奚文骥。而他手里的纸张,四个字显露无疑:杀新尚书。第66章 三章合一杀新尚书?在奚侍郎身上搜到的原本空白的宣纸上竟然用火烘烤出来的字, 竟然是杀新尚书这四个字?杀哪个尚书?京兆尹死死盯着奚文骥,等看到奚文骥猩红隐忍的双目,脑海里竟然闪过什么,六部刚上任的新尚书只有户部, 也就是奚侍郎当值的户部。“咦,杀……新尚书?杀……本王的天啊, 奚文骥你果然心存歹念, 是不是你找人刺杀本王的?本王就知道你还记着之前你那外室的仇,本王要进宫!本王要去找父皇做主,一个京官竟然想谋害亲王!”京兆尹脑子本来还乱乱的, 陡然就听到这一句, 一回头发现不知何时五皇子凑了过来, 也看到了这四个字,被五皇子这么一嚷嚷, 所有人都听到了, 都变了脸色, 杀……杀新尚书?他们平头老百姓,听到杀字就胆颤, 这可是人命啊, 加上五皇子还遇刺了,难道这次五皇子被行刺真的是这位侍郎大人动的手?竟然只是因为一个外室?想想也可能啊,他都能害自己的夫人了,为了一个外室竟然给自己的夫人下毒,简直丧心病狂。这么丧心病狂的人会做出这种事也很好理解了。奚文骥浑身发软, 他知道自己完了,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所有的事情刚好就这么撞在了一起,五皇子为什么会在这时候遇刺?如果不是五皇子突然出事也不会把他们困在这里,如果不是被困了,这些密函也不会被搜出来。他就知道,五皇子绝对是他命里的煞星,遇到他根本就没好事!可现在无论奚文骥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他与岳大人身边都有两三个护卫压制着,双手被绑,嘴巴也被堵住,说不出话也逃不掉,只能看着如今局势生变无力挽回。可更让奚文骥不安的,是五皇子的遇刺到底是意外还是……上头觉得他没用来灭口的?如果是前者,也许他还能保住一条命,可如果是后者……奚文骥打了个寒颤,不对不对,他不能先自乱了阵脚,如今的情况还没到最坏的地步,杀新尚书是存在这个心思确凿了,可新尚书到底没死,他顶多算是密谋未遂,至于给夫人下毒,还没出人命,他又是朝廷命官,只要他保住这条命,还有机会翻盘。可五皇子!这个天生克他的旭王!谢彦斐一直注意着奚文骥,对上他发怒双眸,立刻躲到京兆尹身后:“于大人保护本王!他瞪本王,是不是哪里还有刺客等着害本王?”京兆尹本来真的从这些纸张上用火烤出来字迹,想到之前五皇子的提醒,还以为五皇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才提醒自己,可此刻听着五皇子边嗷嗷乱叫边抖着手脚往他身后缩,挤得他胃里翻滚,他脑瓜子嗡嗡的疼,这样又懦弱又胆小又怕死的王爷,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么多事?怕是刚刚还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给撞上了。再说了,这些皇子哪个不怕死,他就没见过能为了抓住一个小小的侍郎以身犯险的,那这皇子肯定脑子抽了。京兆尹这些在心里嘀咕,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王爷放心,有下官在,定会护好王爷的周全,只是如今这件事……怕是还需要详审,不如先把这些人压到大理寺审问?”谢彦斐努力把自己往角落里挤,他敦实的身材努力想缩成一团:“不,本王不走,万一本王一出去就被人暗算了怎么办?本王还不到十八,连王妃都没娶上,本王不去,本王要等父皇的禁卫来!”京兆尹瞧着胆小成这鬼样子的五皇子,头都疼了,这都什么时候了,王爷你怎么还惦记着王妃呢?谢彦斐不敢出这里,京兆尹听了他刚刚嚷嚷的话,其实心里也没底,如今刺客还没找到,万一真的五皇子一出去就被结果了,他这个京兆尹也别当了,只能硬着头皮:“那让许大人过来先把人带走?”谢彦斐不管这个,没吭声,那就是让京兆尹自己看着办,他让属下赶紧派一人前去大理寺喊人,只是大理寺离得远,反倒是刑部的人先到了。葛文沣本来今日得到一个消息事关于容琅犯案的一户人家愿意站出来提供一些消息,只是还没等带人出城,刚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听到前方乱糟糟议论纷纷说是五皇子遇刺了,还堵住了一个给嫡妻下毒的侍郎,他听到五皇子这三个字就觉得浑身发毛,每次遇到五皇子总没好事,可五皇子受了伤他还真怕五皇子出事,就多听了一会儿,结果,这时候传来更劲爆的,尤其是五皇子声音不小,他本来就在窗口边,中气十足的嗷嗷叫,杀新尚书四个字被嚷嚷的下方围观的百姓也都听到了。随着一传十十传百,就变成了有人要刺杀五皇子还要刺杀新尚书,听说还是奚侍郎做的,害嫡妻杀皇子杀上峰,这几个字一出……也许别人不会多想,可葛文沣这些时日因为上一任尚书郑大人的死差点愁白了头发,他研究了郑尚书的死好多宿,甚至郑尚书死的前前后后他闭着眼睡梦中都能说清楚,此刻听到“杀新尚书”四个字,浑身一激灵,尤其是想到奚侍郎的身份。他想到某种可能性,猛地瞪圆了眼:“走!先不出城了,去那间茶楼!这件案子不用大理寺插手了,我们刑部接了!”跟着葛文沣的几个衙役一怔,天上下红玉了吗?大人最近不是遇到五皇子都绕道走吗?生怕又被五皇子给连累让刑部给摊上什么要命的案子,结果今个儿大人自己上赶着去揽案子?他们怔愣的功夫葛文沣已经骑着马一溜儿小跑到了茶楼下,马也不要了,挤开人群就朝里面冲了进去,因为除了命案,整个茶楼都被护卫控制起来,外面也围了一圈的护卫,葛文沣表明身份,一看是刑部尚书,哪里敢拦着,放了行。葛文沣觉得这么久头一次劲头这么足,五皇子坑了自己这么多次,终于帮了自己一把,流点血就流点血了,只要性命无忧,回头他亲自给五皇子送点猪血鸭血去补补。葛文沣冲上来之前下面已经有人喊着禀告了,京兆尹看到葛文沣,赶紧上前:“葛大人。”葛文沣也不在乎那些虚礼:“于大人,听说出了事?还是关于户部的?这案子我们刑部接了,你让他们别去大理寺了。”京兆尹诧异这葛大人什么时候这么不怕麻烦了,这种明显不是什么好事的竟然会主动拦下来?“可这事……”葛文沣摆摆手:“本官在下面都听了个大概,这事就算是大理寺来也管不着,听说你在奚侍郎身上找到一个上面写着‘杀新尚书’的宣纸?那你应该还记得之前上一任户部尚书郑大人被谋害的事?本官觉得这两桩事很可能是同一人所为,本官之后会跟上面商议并案。”京兆尹自然听说过上一任郑尚书死的事,本来没多想,毕竟已经过去这么久,新尚书也选了出来,可此刻被葛文沣这么一提醒,他脸色变了变,猛地看着奚侍郎,尤其是在看到对方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露出面上表情的模样,腿一软,他这不会凑巧遇到大事了吧?郑尚书的死到现在还是一桩悬案,皇上震怒,可也挡不住着实查不出来,如今……刚才他还没想到,可如今几件事蹿在一起,他与葛文沣对视一眼,想法不谋而合:奚侍郎是当初郑尚书的下属,也是最有可能当下一任尚书的,本来十拿九稳的事,只可惜后来这奚侍郎的外室出事得罪了五皇子,皇上发火迁怒奚侍郎私事治理不妥,让他在家待了半个月思过。也就是这个决定让那些老臣觉得这奚侍郎不被皇上欢喜,把本来是推荐奚侍郎的折子换成了如今这位新尚书之前的侍郎。如果……他们大胆的推测一下,如果奚侍郎从一开始就想当尚书,可郑尚书还年富力强至少能当好多年的尚书,除非升迁或者别的才挨着奚侍郎,那他为了尚书之位不惜动手害了郑尚书。本来十拿九稳的事,却出了意外,被别人做了嫁衣,奚侍郎不甘心,加上最近频频被参听说要贬出京,铤而走险决定再动手杀了新尚书,到时候他上头没人了,为了稳住户部的局势,只能再选一位……可他就不怕被怀疑吗?虽然动机有了,可总觉得这样孤注一掷是不是太奇怪了?除非奚侍郎有把握即使新尚书死了,他也能把自己摘干净。京兆尹想到了,葛文沣自然也想到了,他环顾一圈,看了眼跪在那里的奚夫人等人,以及岳大姑娘,觉得这姑娘有点眼熟,随即定睛一看,不就是之前差点被毒死的姑娘?害她的那个庶妹如今还在他刑部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