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昔教书育人这么多年, 深谙一个道理。当年轻孩子一腔热血铆着劲非要干某件事情的时候，堵不如疏, 疏不如引。冉星夙用实力证明了对她的执着, 韶昔实在是没想到, 这任性娇蛮的大小姐, 竟然可以为了她, 做到现在这一步。跟过来就算了, 跟过来了还不特意告诉她，并没有过多的打扰，就默默地安静地待着，这份诚心和毅力, 着实让韶昔佩服。冉小姐有权有势, 有钱有闲, 非要用自己灿烂如花的生命跟她这么耗着，韶昔躲不过, 逃不开，重点是, 不讨厌。她不讨厌冉星夙，这一点从见面的第一眼, 韶昔就知道。而且在往后不多的交往里，冉星夙其实并没有让她失望过, 这姑娘品性端正，纯直善良，而且有错就改, 从不仗势欺人。完美地保持了她在韶昔眼里“不讨厌”的印象。说起来，这表述方式，竟然和昨晚冉星夙对她的那一通表白有些像。两人那普通的电梯偶遇的第一印象，第一感觉，保鲜期之持久，让人惊叹。所以在一整晚的胡思乱想之后，看着这个鲜明爽朗的被清洗干净的世界，韶昔觉得应该给彼此一个机会。一个让冉星夙知道，韶昔并不是她想象的完美恋爱对象的机会。一个让韶昔能够把冉星夙彻底归类到“讨厌远离”或者“普通朋友”的机会。打破僵局总是好的，不变便不通。况且，比起故意冷漠地拒绝一个并不讨厌的人，和跟她开开心心地玩耍比起来，后者可真是令人愉悦多了。韶老师做事总是有条理有逻辑的，感情这事如乱麻，但她也给梳理开了，抱着这个清晰的逻辑，韶昔穿梭在林中，觉得身轻如燕，脚下生风。一滑一溜地生风。路是极其不好走的，因此在冉星夙一连串地“约约约约约”后，韶昔把两人第一次的约会地点定在了冉星夙位置的附近。也就是出了冉星夙现在的帐篷，多往旁边走两步，能够避开其他人的地带而已。大小姐打个雷下个雨都怕，韶昔可不敢让她独自在林子里乱跑，只能自己辛苦一点儿。两人离得实在算不上远，韶昔走了十来分钟，估摸着再有五六分钟，也就差不多了。手机响起来，嘟一下，再嘟一下，是微信消息，冒泡泡似的。韶昔掏出来看了一眼，冉星夙发来的。一闪一闪亮晶晶：-韶老师到哪里了呀？-我不是催你啊。-你不要急，慢慢走，路上一定要小心。-我就是有点点担心，怕你路上摔跤。-呸呸呸，我说的这是什么话，韶老师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很快就到我身边啦！-小兔子亲亲.gif韶昔用一秒钟琢磨了下这一串该怎么回，最后十分简便万能地道：-嗯。嗯……冉星夙盯着这一个字，嗯是说亲亲是可以的吗！啧。嘿嘿嘿。她收了手机，不再打扰韶昔，营地里没全身镜，这会她已经到了约会地点了，自然更没有镜子了。只能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瞅了瞅自己脸上的妆，虽然画得有些匆忙，但很完美。又把手机蹲到了颗树的树杈上，调整角度，按下定时拍摄，跑出去，“咔咔咔”。再跑回去，啧，人长得漂亮就是好，冲锋衣也可以穿得这么有韵味。玩来玩去，没几个回合，竟然跑得热乎乎的，身上都发了一点薄汗。冉星夙将外套拉链拉开半截，露出细长白嫩的脖颈，踩在一块石头上扇着风。身后突然就有人叫她，清清淡淡温温柔柔的语调，冉星夙三个字，瞬间就变得梦幻了起来。冉星夙的心脏提起，脚下也不甘示弱，蹦着朝后旋转，一个漂亮的翻身。“诶，小心！”韶昔的语气里充满无奈，本来两人还隔着点距离，冉星夙这一跳，韶昔这下意识地上前一接，便彻彻底底地站到了对方面前。冉星夙张着双臂，喊道：“韶老师！”“诶。”韶昔站在原地，没动。冉星夙继续张着双臂，再来一遍：“韶老师！”“诶！”韶昔应得响亮了一点，还是没动。冉星夙的双臂都快举累了，嘴巴一瘪，委屈起来：“韶老师~~~”“哎……”韶昔笑着张开双臂，在她背上轻轻搂了一下，“行了吧。”冉星夙疯狂点头。韶昔放开她，退后一步，上上下下端详了会：“瘦了？”“是吗！”冉星夙转圈给她展示自己的身材，“有没有更好看一些？”“太瘦了不好看。”韶昔随口道。“你喜欢胖乎乎的吗？捏起来手感好？”冉星夙乐得不行，“那我可以吃胖点。”韶昔觉得她跟个傻子似的。傻子冉星夙又蹦回了她跟前：“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呀？”说得好像两人就是次普通的邻里串门。“昨晚雨太大。”韶昔意有所指，“所以今天就闲下来了。”“那就好好放松一下。”冉星夙歪着脑袋看着她，“约会你想干什么呢？”“我不太有经验，你说说。”“那我们就按照最普通的来，先逛逛街吧。”冉星夙凑过来，把自己的手挽在了韶昔胳膊上，“韶老师你看，这件紫色的小裙子很漂亮呢。”韶昔看了眼搭在自己胳膊上那只莹白的手，冉星夙的手很漂亮，细长柔嫩，只是手背上被蚊虫咬了两口，红红的鼓着个包。这个动作，小灵同韶昔做过很多次，但凡跟她熟一点的学生，都喜欢走路的时候挽一下她胳膊，韶昔并不介意，她收回了目光，看向那件紫色的小裙子：“偏翅唐松草，泡水喝，下火。”“哇哦，我真有眼光，一下子就看中件有药用价值的。”冉星夙拉着她继续逛，“那这件黄色的流苏短袖衫呢？”“鞑新菊，全草入药，主治跌打损伤和湿热。”冉星夙瞪大了眼，拽着她往旁边走了走：“这件橘色豹纹吊坠裙，总不能再当药了吧。”“不了。”韶昔笑着道，“这是川百合，很漂亮。”“百合啊……”冉星夙嘿嘿嘿笑起来。“百合怎么了？”韶昔转头看她。“就，百合嘛。”冉星夙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搭在韶昔胳膊上的手指，抠一下，再抠一下。“衣服抠烂了。”韶昔道。“我赔你。”“百合到底怎么了？”韶昔对于植物在大众眼里的印象，还是很有兴趣的。“就。”冉星夙再抠一下韶昔胳膊，“你和我这种，就叫百合。”韶昔听懂了，虽然对这方面了解不多，但该有的社科常识，韶昔还是有的。“是不是什么都能想到那上面去？”韶昔觉得这孩子有些走火入魔。“这不正约会着呢么。”冉星夙察觉到她的情绪，立马转移了话题，“我们现在逛街逛得有些渴，准备去买杯奶茶。”“奶茶？”韶昔挑了挑眉，“这里我最多给你搞点果汁喝喝。”“嘿嘿。”冉星夙放开了她胳膊，哗啦一下把外套拉链彻底拉了下来，手伸进去，掏出瓶饮料来。“想不到吧！”冉星夙举着那瓶瓶装奶茶，得意洋洋，“我藏得好吧！”“你真棒。”韶昔对她举举大拇指。“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个口味。”冉星夙打开了瓶盖递到了韶昔面前。韶昔喝了一口：“还不错，你的呢？”冉星夙哗啦一下，又把外套拉链给拉上去了：“我从营地过来就两分钟，不渴。”韶昔挑了挑眉，多看了她两眼。“真不渴！”冉星夙强调。“那待会别借口过来喝我的，搞什么……”韶昔顿了顿，“间接接吻啊。”“啊。”冉星夙愣了一瞬，而后哈哈大笑起来。因为在四下无人的山林里，所以笑便也笑得极其畅快，震得林子里鸟儿一阵哗啦啦，惹得韶昔也忍不住嘴角上扬。“韶老师，没想到你，想得真多诶。”冉星夙难得怼韶昔一句，怼完了立马找补，“我才不稀罕间接的呢，迟早我要直接的。”韶昔没应她这骚里骚气的话，抬手又喝了口饮料，味道是不错。冉星夙乐完了继续拉着她“逛街”，这场景之前两人经历过一次，算不上新奇，但是让人舒服。韶昔习惯同别人讲一些植物相关的东西，冉星夙乐意听，杂七杂八的都听得很开心。等又一次逛累了，冉星夙再一次哗啦拉开拉链，从怀里掏出袋饼干来。这之后，巧克力，果干，甚至辣条，都一一登了场。韶昔看她这样，有些目瞪口呆，等冉星夙又一次拉拉链的时候，她攥住了冉星夙的手腕。“多拉a梦啊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冉星夙可嘚瑟，“和我约会怎么能让韶老师渴着饿着呢。”“找地坐着歇会吧。”韶昔道，“把你兜里料都抖出来，我们野餐。”“好嘞。”冉星夙伸进去一摸，竟然摸出片野餐布。山里气温变化很快，这会太阳明晃晃地升起来，空气里的潮湿像水雾般散开。两人找了块平坦又比较干燥的地，铺上小小的野餐布，坐下身来。冉星夙把兜里的零食都抖落出来，叹口气：“还是太少了。”“已经很厉害了。”韶昔瞅瞅那些东西，再瞅瞅冉星夙的腰。东西都是极其小分量的，所以才可以塞这么多。但这凑一块，也实在是很大的体积，冲锋衣很宽大，遮盖了行迹。韶昔想起刚才自己见面还说冉星夙瘦了，这瘦了的感官里，竟然还包含了这一堆零食的体积。韶昔又瞄了眼冉星夙的腰，里面的t恤松松垮垮的，这腰大概两手一合，就全握住了。冉星夙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韶昔身上，韶昔这瞄了又瞄，全看在她眼里。韶老师难得对她的身体感兴趣，冉星夙没敢声张，只是把外套往后甩得更开了些，小腹也一直收紧，没有松懈。两人一阵优雅缓慢的吃吃喝喝，在山上待得久了，冉星夙随身携带垃圾袋，勤快地将包装纸往里面塞的时候，韶昔的眼神十分欣慰。“饭吃得差不多了，去看个电影吧。”冉星夙不希望约会这么快结束。“看什么？”韶昔瞄了眼她的手机。“不看这里面的。”冉星夙把手机扔到一旁，和韶昔在一起的时间，她十分嫌弃这玩意。韶昔笑看着她，冉星夙抬手一指：“看这部。”她们所处的地方位置高又视野开阔。望出去的时候，有连绵的群山，有低矮的河谷，还有飘荡的云，和透在云层里太阳的金光。韶昔可以看这样的画面看很久，她没想到的是，冉星夙也可以陪着她看很久。山是不动的，动的是树影。云是没有形状的，任由流动的空气揉捏。两人昨晚都没睡好，韶昔在日光越来越盛时，脑袋里彻底慢下来，不再思考。她往后倾，双手撑住了地。冉星夙身子已经歪歪扭扭，眼神迷离。太阳把她的睫毛投出长长的阴影，像一打扰，就会飞走的蝴蝶。韶昔轻轻笑起来，低声问她：“困吗？”“嗯……”冉星夙的声音迷迷糊糊的，“这电影好看，就是节奏有些慢。”“要睡会吗？”“地方太小了……”冉星夙突然一个机灵瞪大眼，“我不困！我不要回去！”“不回去。”韶昔笑出了声，拍了拍离自己极近的位置，“我们互相靠一靠。”啊……我们互相靠一靠。这是多么美妙的动作，多么美妙的描述。冉星夙一时觉得自己大概在梦里，不真实得让人想哭。她憋住了自己这些时间来越发不争气的眼泪，磨磨蹭蹭地凑过去，在韶昔跟前坐下身，然后轻轻挨住了背。她没敢用力，韶昔倒是结结实实地靠了过来，肩背的完全贴合，甚至侧了侧身，脑袋靠住了她脑袋。“你别泄劲啊。”韶昔道，“不然我要倒了。”“不会的。”为了支住韶昔，冉星夙放松下来，往后仰了仰身子。两方力量相互作用，形成稳固的三角。这个姿势并不是特别舒服，但冉星夙觉得她可以这样坐到天荒地老。韶昔身体的温度，因为隔了太多层的衣服，不能有贴切的触感。但韶昔身体的重量，就像掉进冉星夙心底的湖，慢慢沉下去，水波荡漾，幸福感满溢出来。冉星夙一点都不困了，韶昔就这么枕着她的兴奋，小憩了一觉。等意识再清醒的时候，肚子也饿了。韶昔拍了拍冉星夙的胳膊，示意她自己要起身了，冉星夙立马扶住了她，韶昔起身的时候，身子有些晃悠，像踩在云间上。冉星夙依依不舍地看着她，韶昔笑着道：“也该到时间了。”“嗯。”冉星夙不是个不讲理的追求者，“是差不多了。”“那……”韶昔伸了个懒腰，抻一抻胳膊，“我回去了。”“我送你。”冉星夙立马道。“那我还得再把你送回来。”韶昔歪了歪脑袋。“哦。”冉星夙皱皱眉，“在山里我就是这么弱势，等我们出了山约会，我一定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韶昔笑了笑，没说话。出了山，哪里有心情跟你约会。冉星夙收拾了地上的东西，乖乖地提着垃圾袋。韶昔带着她往营地的方向走了走，远远能望见了，这才停下脚步道：“认得路吧？”“认的。”冉星夙点头。“那我走了哦。”韶昔指了指相反的方向。“嗯。”冉星夙嘴巴瘪起来。“再见。”韶昔挥挥手转了身。冉星夙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韶昔能够感受到那有如实质的目光。会目送到看不见的地方，这是冉星夙肯定会做的事，韶昔没有在意，心里哼着歌，慢悠悠往回走。也就才走出五十米，冉星夙开口叫她：“韶昔！”扔了老师的称呼，叫得韶昔那点为人师表不翼而飞，她没回头，用不耐烦的语调逗小姑娘：“干嘛啊！”“约会还没完成呢！”冉星夙喊。“还要怎么着啊！”韶昔依然没回头。“你转过来嘛！”冉星夙请求。韶昔停下脚步，转过了身。冉星夙张开了双臂，扬得高高的。韶昔自然不会再返回去，于是也张开了双臂，打算就此一个虚空的抱抱，就可以彻底结束。但冉星夙哪里会放过机会，在韶昔手臂张开的那一秒，她便脚下生风，大鹏展翅般地扑了过来。速度之快，她俩之间这么长的距离，居然都可以用“扑”这个词来形容。再瘦的人，用了这样的速度，砸进怀里的时候，都可以像个炮|弹。韶昔注意避开了头部的碰撞，以免发生流血事件，但冉星夙还是角度刁钻地用唇擦过了她的耳际。软软的，温热的，湿润的。伴随着呼吸，触感鲜明地钻进耳朵的细小神经里，让韶昔的身子忍不住颤了颤。冉星夙像个超大号的抱枕，挂在她身上，张口就嘤嘤嘤：“我舍不得你。”“行了啊。”韶昔拍拍她的背，告诫她，“适可而止，细水长流。”“流不动了。”冉星夙终于倒吸一口气，眉头皱得拧成了花，“我脚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