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米油盐。当然,北齐的百姓们确实发现如今的日子和过去不同了,过去那些年战乱的阴影仍然笼罩在一些人的心头,恼人的不仅是软刀子割肉的田租国赋、水旱蝗灾,更有鲜卑暴徒的劫掠,不法商人、豪族的暴敛欺压,这些都深深根植于百姓的记忆里的,似乎从他们每一个人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是如此了,软刀子杀人,慢慢割来也就习惯了,不是生在大富大贵之家,活在世间就是受罪,油锅里慢慢煎熬,熬到人死灯灭,一生也就这样过去了。但今年却不同了,以往总会有鲜卑大姓或者豪奴纵马劫掠,会有地痞宵小横行不法,可今年没有了,皇帝明旨,敢于触犯律法的都被投入了大牢之中,他们还听说,朝堂上,一众大臣正在商议要稍稍减轻农户的赋税,鼓励农事生产,这让百姓们喜出望外人人都说,明君治世,自有盛世气象。皇帝和朝上诸公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使得百姓承顺于下,渐渐的倒也有了些承平时节的太平景象,名臣抚民于内,猛将带甲于外,这高氏宗庙,茫茫关山、天堑以北,一时间少了许多趋利附势之徒,多了许多慷慨悲歌之士,好儿郎争相考虑的都是如何名垂青史,在这乱世之中立下不世殊勋,倒没有几多人去斤斤计较区区小命了。武平二年二月十五日,三月考举正式开始报考,天下有志之人齐聚邺城,是时,冰雪消融,万物复苏。这一天,漳水之上,正漂下一只小小的乌篷船,此时正值春季,漳水水清波缓,从船上望去,可以看见两岸的良田,民舍寥落,雨晦天明,船上那士子打扮的人左右看看这片形胜之地,叹了一口气,“都说高齐坐拥天下膏腴精华之地,以往我并不信,如今亲眼得见,方才信了”那说话的士子生得身量高大,衣衫洁净朴素,虽然是个文士打扮,但并没有一丝文弱之感,好似还有些鲜卑血统,眼窝微微陷下,鼻子鹰钩一般,视线扫过的时候给鹰隼一般,自有一股桀骜之气。艄公站在船尾,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橹,此时的天还有点冷,这么冷的天还赤着脚,水上讨生活的大多如此,他偶尔抬起头,望着宽阔的河面,薄雾之间已经隐隐约约露出了邺城的影子,艄公道:“客人,再有一段路就是邺城了”“嗯,好,到了你就直接靠岸停下来吧,我有急事要办呢”那士子从袖子里掏出一些钱,抛到身旁的小童手上,小童左看右看,为难的皱起了眉毛,拿给艄公看,艄公沉默了一会儿,略带歉意的说道:“客人,你这钱不是我们大齐的,我们不收这样的钱”“大周的钱在这边用不了吗”那士子皱着眉的时候虎目微眯,看着颇有煞气,小老儿一阵心惊肉跳,壮着胆子道:“本来是可以的,可是现在不行了,这些钱在我们大齐根本花不出去”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那士子正拧着眉暗暗叫苦之时,船舱内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蝉儿,去我包袱里找些钱来付账。”随即,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婢女捧着一串铜钱出来了,付了帐,小老儿看过了,都是大齐常平五铢钱,一边谢过,一边想这伪周来的人真是脾气古怪,看着气度倒也不凡,怎么毛毛躁躁的,还不如他家娘子想事周全而后小船靠了岸。离河岸不远处就是邺城,北临漳水,东西七里,南北五里,从远处望过去,可以看见连绵的宫阙,房舍俨然,一切井然有序,气象雄浑,不愧天下雄城的称号,那士子搀着一个戴着锥帽的女子下了船,那女子的肚子已经显怀,行动颇为不便,“娘子慢点”,那女子却毫不领情,白了他一眼,直接唤刚才那青衣小婢过来搀着她,嘴里也不饶人道:“我可不敢叫你搀着,万一你一个不注意让我摔着了,你儿子没了看你去那里哭去”那士子露出无奈的苦笑,知道妻子这是暗指他办事粗枝大叶,连钱也不先备好,这的确是他的错,不过男儿志在四方,他有大事要考虑,怎么会去注意这种小事摇摇头,进了邺城,早有一条长龙在那里拍着,看着还都是文士打扮,一大群人乌泱泱地堵在城门口,伸长个脖子巴望着快些排完。“这么多人”那士子一怔,他娘子又白了他一眼,知道这又是这位大老爷没有考虑到的。于是放开嗓音道:“废话,这是考举,天下独齐国一份,多少人指着过了这关鲤鱼跃龙门呢人能少了才怪你以为呢你不也是为此而来的吗”他不以为意,点点头,岔开话头道:“齐主好气魄,此一举可以笼络天下寒门士子人心”“别想这些没用的,先想想等一下去那里找地方落脚,这么多人,客店肯定不好找。”“娘子说的是”“我真是弄不明白你了,为何非要跑到大齐来,你在大齐可没有什么人脉和根基,想要出头岂不比在大周难了十倍”在门口排了好一会儿,他娘子已经是累的手软脚软,此时不由得把连日来的心思说出来口。那士子连忙搀过妻子,掏出手帕擦着她额上的汗珠,歉疚道:“真是对不住你了,怀了孩子还要跟我奔波流离,我对不住你周国就不必再想了,如今皇帝失势,眼见这大周很快就是宇文护那老贼的了,我父亡于他手,我怎能在他手下俯首称臣”“本来我打算去投靠齐国公宇文宪的,可宇文宪转眼失势被宇文护丢下大牢,早晚是要铲除的,在大周我看不到希望,还不如来齐国,听说齐主是个爱人才有抱负的,我也正好一展胸中所学,人生也不算荒废了”提到被害死的父亲,那士子眼神阴郁,妻子担忧的拍拍他的肩膀,然后道:“你这个人啊,就是太倔了,怎么都不肯低头我哥哥如今在齐主身边得用,刚好是你的一个助力,你却拉不下架子,来了齐国不肯去见他,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嗨,娘子你又说起这个,我呀,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凭真本事博出一个功名,况且你哥哥杨素那人不是我说,成天摆着一副臭脸,好像我欠了他钱的德行。“我要是求他,说不定又要跟我摆脸色,冷嘲热讽一番,哼,我才不去求他嘞,他只是个武夫,都能混个显贵,我就不一样了,我文武双全娘子你走着瞧,将来我贺若弼混得一定要比他出息”“别吹牛了,到我们了”“哦哦”随即他反应过来,撇撇嘴道:“那么多人在,你就不能对为夫温柔一点”第二百零九章邺城游一春寒料峭,这雨下起来,也让天气陡然又冷了下来,闹市的酒肆之中,贺若弼独坐窗前,自饮自酌,他已经将家眷安顿好,接下来就是报考了,可惜天公不作美,刚刚报名完,走在街上,天上就下起雨来,看这阵势,到明日天明也是不会消停的,贺若弼无法,只得到这家客店之中饮酒小憩。此时黄昏已经过去,小窗岔开露出的一角天空,深黑之中透着淡淡的蓝,泥土的腥气已经被大雨冲去不少,贺若弼就着一碟小菜,喝着黄浊的醇酒,回忆起自己的过往,不由得觉得恍若隔世贺若弼勋门世家出身,其父是西魏、北周的武将贺若敦,以武勇善战而闻名,屡屡与南朝大战,保国祚安稳,然而就是这样一员大将,最终却因为言语之间冒犯了大冢宰宇文护而被逼令在家中自尽,那个时候贺若弼已经加冠,那一天贺若弼记得很清楚。大冢宰的命令下来之后,父亲遣散了家中的僚佐,把自己关在房门之内,饮下了毒酒,贺若弼撞开了大门,看见他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挤出一抹笑,对贺若弼说,他这一生最大的志向就是平定南朝,然而却实现不了。他还说,他就是因为这张嘴而获罪,让贺若弼从今往后谨言慎行,而后就咽下了气贺若弼想到这里眼眶微红,这是他从小崇拜、视若天柱的父亲啊宇文护那老贼却无视其父的功绩,说杀就杀,贺若一门为宇文氏拼死效忠,最终得到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得到贺若弼饱读诗书,见识广播,而且勇武过人,自认可以撑起贺若家的门户,他只需要一个机会,然而就是连那么一个机会,他也找不到,满朝权贵,也只有一个齐国公宇文宪愿意征辟他,如今连宇文宪这么一个最后的指望都被丢进了大牢之中,贬为庶人,他的出路被堵死了,他心内彷徨无比直到他听说投降齐国的表兄杨素大获齐主信重,他心中这才又重新燃起了希望,杨素和他们贺若家有亲缘关系,贺若弼得要称呼杨素的父亲杨敷一声舅父。汾州大战之时,舅父杨敷被齐国大将段韶、高延宗擒获,而在此之前斛律光和韦孝宽会战与玉璧郊野,表兄杨素为齐军所俘想不到杨素到了齐国之后居然另有一番机遇,伴驾在齐主身侧,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人物,这传回北周朝中也是引起过一阵轰动的。就是这条消息给了贺若弼一丝希望,杨素只是一个纯粹依仗武勇的人,虽然粗通文墨,但不如他,如果连他都能占得如此大好前程,那他贺若弼又为什么不行呢而后他更加积极的打听关于齐国的一切,听说齐主给那两个叛周归齐的鲜卑部落酋领优待,又听说从前被齐将娄睿俘虏去的周国膘骑大将军杨檦如今在燕州掌兵,权同刺史这,给了贺若弼越来越多的信心,他最终决定抛弃北周投奔东边的齐国,宇文家待贺若家凉薄至此,还有什么好再为他们效命的贺若弼冷眼旁观、对比两国前途之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齐国这些年虽然国势衰颓,被北周压着打,但齐主高纬掌权之后,一改前朝弊政,整顿朝野上下,而且大纰任用汉人世家出身的官员,大规模的赈济灾民,充实府库、军备,推行法制,这就是明君之姿呀而齐国本身坐拥天下膏腴精华之地,若不是高氏长久以来的弊政使得齐国积弱,又怎么轮得到北周掀起战事怕是玉璧那边还得每年派人在河面上凿冰呢。再看看周国,虽然坐拥关中、巴蜀等战略要地,但毕竟人口稀少,严格来说实力并不如齐国,之所以这些年能够稳压齐国一头,一方面是坐拥险关雄城,有恃无恐,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周国推行府兵制,战斗力还是比较可观的,而北齐的鲜卑甲士们战力在急剧退化,除了晋阳六坊的鲜卑百保,周国并不惧齐国。但这只是暂时的,因为高齐的老底子就在那里,并不是摆在那里好看的,齐国的人口比周国、陈国加起来都要多,随着齐国的改革深入下去,国势逆转是绝对的,而反观北周,调动二十万兵马就已经是艰难无比,若是倾尽全国之力,勉强可以凑足四十万甲兵,而北齐光是六镇就有超过二十万之众的兵马,若是如北周一般全盘推行府兵之制,并且加速汉化规模,那可以调动的力量想想就觉得恐怖段韶和斛律光在汾州、河东大败宇文护,是不是也可以看成齐周两国国势的逆转掉头呢高齐有盛世景象,再过二三年,齐国府库已丰,甲兵已足,届时齐主若是西征,周国还能跟当年一样像挡住高欢一样挡住高纬吗未必吧宇文护怎么能跟宇文泰相提并论只有枭雄才能战胜另一个枭雄,大周也只有宇文泰可以做高欢的对手,而周国还有枭雄吗宇文邕他还有机会翻盘吗贺若弼摇摇头,无声苦笑,纵使宇文邕可以翻盘也来不及了齐主的国策十分狠辣,贺若弼眼光过人,从一些残余消息之中瞥见了未来。对内,齐主逐步将盘踞在朝野地方的鲜卑残余清除出去,选贤任能,推行汉化,致力于改革,抓紧一切时间壮大国力,充实府库,招募士兵,使民生复苏,国家安稳对外,他与突厥订盟,与南朝结好,以战马资源笼络南朝,以财帛器物使夷狄归心,拉拢南朝,意在牵制周国,收拢契丹、靺鞨,意在遏制突厥、高句丽扩张态势,一招招一步步,一步不错,成就了现在这种局面。目前这盘棋才下了一半,等齐主这盘棋下完,大势已成,就真正的会形成雪崩之势,四海之内,再无抗手,一统南北也只是时间问题。有这样的战略眼光,这就绝不是那种吹捧出来的庸碌之君。他贺若弼要名垂青史,建功立业,当然要站在最强大的那一方,贺若弼又不傻,既然总要找一个效忠的对象,他为什么不给自己找一个好一点的主子呢贺若弼自负才华,且通晓内政,兵事也精通,当得起文武全才之称,下月考举,就是他一鸣惊人,名动天下之时贺若弼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一颗心越喝越烫。忽然,隔壁的几个士子喝醉了,在那里高谈阔论,云天下如何如何,朝野诸公如何如何,还有的,在那里畅谈国势,推测来日齐国治国安邦的方略,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一个人的才学见识,通过简单的谈吐就能展露出来。贺若弼佯装喝酒,却仔细听了几耳朵,发现这些士子大多都是眼高手低之辈,说起国家大事仿佛头头是道,却没有几句话是抓住重点的。有的说国朝失策,年节前契丹杂胡闯祸,事后朝廷不责罚也就罢了,还加以安抚,对契丹诸酋加官拜爵这不对,应该严厉斥责打击,让他们从今往后不敢作乱才是,这些夷狄之辈,鲜廉寡耻,那有什么忠义唯有以力镇压,打过两三回,还怕他们不自己坐上囚车来向天子告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