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郎虽然不想去,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得跟季凤青走了过去。这个破屋应该是秋收时农家看麦子随便搭的,已经很破旧了。不过里面有桌椅板凳,还有一个小炉子。季凤青看了看,说:“我拿盆子去旁边的溪水那儿舀点水来,放到炉子上把帕子放进去煮开了再擦干净你的伤口。匕首的伤口都深,稍微不注意可就要遭大罪了。”徐玉郎想想,也只能这样了。季凤青回来的时候,腋下还夹着一捆枯枝跟一块木头。徐玉郎看着他,心道这个人生活常识还是有的。季凤青用枯枝对着木块摩擦,终于有青烟飘了过来。“成功了。”季凤青笑着说道,“你稍等会儿,水很快就煮开。”徐玉郎觉得自己可能估计错误,她的伤口应该挺深的,她的胳膊疼得都快木了。季凤青把自己的帕子放到盆里,又把徐玉郎的帕子要过来,之后他掀开自己的衣裳。“你干什么?”徐玉郎问道。“这两条帕子哪够啊,况且都是丝缎,又不吸水,只能把我的里衣扯下来。”他嘴里说着,把里衣撕了好几条也扔进盆子里。“多谢。”徐玉郎的脸有些发红,“简单处理一下就好,把血止住,先回城再说。”“匕首的伤口跟别的伤口不一样,看着浅,其实深得很。”季凤青说道,“不及时处理,你的胳膊还要不要了?”徐玉郎的伤口在左上臂,她又没法让季凤青帮她处理。她抿了抿嘴唇,说:“一会儿我自己来。”“你行吗?”季凤青问道,“伤口在上臂,你弄得了吗?”“那也不用你!”徐玉郎说道。季凤青坐在火炉边,盯着盆子里的水,一言不发。他的脚趾在鞋里蜷缩又伸开,最后他终于鼓足勇气开了口。“我知道你是个姑娘。”徐玉郎这偏着头看自己的伤口,听了季凤青这话,托着左臂的右手抖了一下,疼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你说什么呢!”她故作不知。“我之前看到了你的耳洞。”季凤青说道,“你别骗我了。”徐玉郎听了这话一时间怒向胆边生,她顾不得疼,掏出怀里揣着的小刀架在季凤青两腿之间。“你要是敢说出去,你应该明白后果!”季凤青本来心里存了好多话想跟她说,只见她这般行事,只觉得有些好笑,低头又见两腿间的小刀闪着寒光,又有些害怕。“不说不说。”他赶忙说道,“只是这伤口真的得我来处理,你看,还在流血。”徐玉郎望过去,只见那血顺着胳膊流下来,沿着指尖滴到地上。“我不会占你便宜的。”季凤青说道,“你把外衣脱了就行。”徐玉郎也知道这样下去就是回到城里也是麻烦,听话的脱了外衣,只剩一件里衣。季凤青过去把她左边的袖子撕了下来。她的伤口足有一存长,皮肉往外翻着,若是再深一点,怕是要到骨头了。“你!”“忍着点!”他说完又从自己里衣撕了一条下来,牢牢地系住徐玉郎胳膊的上端。之后他忍着烫用热水洗过手,小心翼翼地把帕子捞出来给徐玉郎擦拭伤口。“嘶!”徐玉郎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季凤青也倒抽一口气,他看着她,说:“劳烦含章能不能先把小刀挪开。这玩意放在这儿,我怕你一个手抖,我就废了。”徐玉郎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还在季凤青的双腿之间。她讪讪地把手收回来,将小刀踹回腰间。季凤青把伤口擦干净,又小心翼翼地给她包扎好。“先勉强这样吧。”他说道,“回到城里先去医馆。”“不行!”徐玉郎说道。季凤青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那怎么办?”“进城之后我先回家。”季凤青想了想,说:“也好。之后再回大理寺。”“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姑娘的?”两个人在回去的路上,徐玉郎忽然问道。“你还记得咱们去盯安顺王那次吗?”季凤青说道,“那天你说眯一会儿,有只蚊子飞到你耳朵上,你随手一抓,抓死了蚊子,也把耳洞露了出来。”中元节那一抱,季凤青到底还是没敢说出口。徐玉郎目前还在气头上,自己要是说了,她可就真不理自己了。不仅如此,自己怕不是要被废了!“原来你这么早就知道了。”徐玉郎说道,“还请你不要说出去。我家就是因为嫡支那边逼得紧,才不得不如此行事。我弟弟还小,我总得等他长大一些,才能换回身份。”因为她左臂有伤,只能勉强握住缰绳,所以马儿走得很慢。“我明白。”季凤青说道。“我兄长八岁的时候一场风寒去了。”徐玉郎说道,“当时我家在苏州。知道病了的时候,嫡祖母那边就来信,说想要送个堂兄过来跟父亲学做生意。其实,就是等着兄长去世霸占我家家产。所以,爹爹跟娘亲才让我穿了男装。”“那你那个妹妹?”季凤青有些好奇。“是娘亲后来买来的姑娘。”徐玉郎说道,“这件事情,家里除了我只有五个人知道,我爹娘,还有曹妈妈跟知春,以及那个在寺庙带发修行的姑娘。”“我会替你保密的。”两个人这么说着,就到了徐家。季凤青抢先跳下马,跑到徐玉郎身边。“你慢一点,别摔着。”徐玉郎咬着牙,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她的左臂抻了一下,险些摔下来。万幸季凤青在一边护着,才没有跌到地上。“多谢。”徐玉郎说完站稳身形,这才拍响了大门。门开了,徐玉郎带着季凤青去了正院。徐夫人正在逗佛奴玩,见徐玉郎这个时候回来,吓了一跳。“怎么了?”徐玉郎让乳母抱佛奴回了厢房,又挥退所有下人,这才把外衣脱掉。“娘亲,让曹妈妈过来处理一下就好。这半天已经不怎么疼了,应该没有焠毒。”徐玉郎说完看向立在窗边往外面张望的季凤青,说:“这事隐蔽,多谢季公子。您这个时候没法去院子,人多嘴杂,所以还请季公子不要往这边看。”“含章放心。”季凤青头也不回地说道。徐玉郎小时候习武,受伤都是曹妈妈处理的。她熟练地往伤口上撒了药粉,再用棉布小心翼翼地包扎好。徐夫人在一边瞧着,眼睛都红了。徐玉郎见伤口包扎好,又把衣服穿了回去。“不换衣裳了吗?”徐夫人问道。“不换了,还要回大理寺呢。”徐玉郎说着,让知春帮她系好腰带,“我不好说回家,只说去医馆处理了一下。”“你这孩子。”徐夫人无奈,看向季凤青,“劳烦季公子多照顾一下玉儿。”“徐夫人放心,我一定会的。”徐玉郎穿好衣裳,又跟季凤青骑马回了大理寺。见到她受伤,谢苍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看到个人很可疑,见到我们他转身就跑。我追上去的时候,被他拿匕首划伤了。”徐玉郎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清楚了。“那拐子手里居然有匕首?”徐玉郎点点头,说:“我总觉得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拐子只是求财,即便是损了阴德的采生折割,也只是伤人,不会害命。这人手里有匕首,肯定有问题。我当时就是因为没有提防,才着了道。”“你的伤口?”“回城就找医馆包扎了。”徐玉郎说道,“无事。”季凤青在一边翻看着被拐走孩子的资料,看着看着,他瞧出些端倪。“谢大人,含章,你们看这些孩子的生辰。”两个人凑了过去,仔细瞧了瞧,没看出什么不同。“凤青略懂些阴阳,这些孩子,男孩都是阳年阳月阳日出生的,女孩都是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可惜这上面没写时辰,不过如果我猜得没错,男孩应该都是阳时,女孩都是阴时。”“明日去问问。”徐玉郎说道,“如果真如元吉所说,那么范围就能大大地缩小了。”“是。”季凤青在一边接口,“小娃娃们出生年月日知道的人多,但是时辰,知道的人可就太少了。”他说罢,看了徐玉郎一眼,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寺庙!”“明日去问问那些孩子是不是有寄名符,如果有,放在哪里!”谢苍也明白二人的意思,“这真不是出现拐子这么简单。”“明日来得及吗?”徐玉郎问道。“来不及也得明日。”季凤青在一边说道,“你胳膊都这样了,还想到处跑。”大理寺其他两位少卿去查安顺亲王了。之前西夏新继任的国王来信,安顺亲王可能跟西夏二王爷暗中勾结。闻人琰大怒,命人赶紧去查。谁知道又出了这样的事情,这人手,就有些不够用。“明日吧。”谢苍说道,“含章现在就回家,把衣裳换了好好休息。元吉你送他回去。”“是。”季凤青说完,拽走了徐玉郎。“还要骑马?”季凤青问道。“那怎么办?”徐玉郎说着就翻身上马,“慢一点就好。”季凤青无奈,也只得随了她的意。两个人慢慢地穿过闹市,到了甜水巷。“今日多谢。”徐玉郎说着就要进院子,被季凤青拉住了。“还有事?”她问道。“你一会儿让家里请个郎中。”季凤青说道,“受伤后很容易发热。”“我知道。”徐玉郎笑了,“多谢关心。”“明日你坐马车上衙吧,不要逞强”季凤青又叮嘱道,“若是发热了,就休息一天,我自己一个人跑得过来。”“知道了知道了。”徐玉郎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也赶紧回去吧!”季凤青点点头,上马之后又看着徐家大门缓缓关上,这才挥动缰绳,策马离开。徐玉郎进了门,先去了正院。徐夫人看她回来,眼睛都快立起来了。“怎么这么不知道保护自己!”她怒气冲冲地说道,“那匕首万一焠毒怎么办?”徐玉郎见她娘亲生气了,赶忙凑到她娘身边,摇摇她的袖子。“娘亲,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徐夫人瞪了她一眼。“好好的衣裳都破了?还不赶紧回自己院子。”“是。”徐玉郎说完就站起身来。“算了,我跟你一起去,正好有话问你。”徐夫人去内室看了眼佛奴,回来就跟着徐玉郎去了她的院子。知春帮她换衣服的时候,徐夫人就坐在一边。“这么说,季公子知道你是女儿身了?”“是啊!”徐玉郎说道,“这也没有办法,若是当时不处理伤口,这胳膊,怕是就要不得了。”“你这孩子!”徐夫人很是生气,“我请郎中给你开了药,临睡前服下,可千万不要发热。”“娘亲放心,我身体好着呢。”徐玉郎换完衣裳坐到徐夫人身边,“原来,季公子很早就知道我是女儿身。”听了女儿这话,徐夫人直想把白眼翻到天上去。这件事情她都看出来了,只有眼前这个,如此不开窍!“不过娘亲放心,我已经威胁过季公子了,他不敢说出去的。”徐玉郎说得一本正经,徐夫人听得起火冒油。人家对她是郎有情,她这倒好,还威胁人家。也幸亏徐玉郎没说是如何威胁的,不然估计徐夫人不介意上手教育教育姑娘。,’“你傻啊!”她实在忍不住,点了点徐玉郎的额头,“季公子若是想说,早就说出去了,还用等到现在。还威胁人家,你得好好感谢季公子才是!”“好吧。”徐玉郎说道,“这次确实要感谢季公子,若是没有他帮我处理伤口,怕是要遭罪了。”徐夫人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指了指胳膊看着徐玉郎。“季公子看到了?”徐玉郎点点头。“那?”徐夫人不知道该如何张这个口。“无妨。”徐玉郎自己倒是毫不在乎,“我跟季公子是同僚。我看他也没拿我当个姑娘看,所以,还好吧。”徐夫人觉得自己这个姑娘简直要把人气死了。人家季公子眼里的情意满得都快溢出来了,她居然还认为人家不拿她当姑娘看。徐夫人忽然觉得这状元根本就不是这世间最聪明的人,从她闺女身上就看出来了。“晚饭就在自己院子用吧。”徐夫人说道,“你胳膊有伤,就不要来回折腾了。用过饭就把药喝了。半夜若是不舒服,就让知春往正院喊人。不许嫌麻烦,听到没有!”徐玉郎理亏,乖巧地点点头。“娘亲,放心吧。”“我去厨房看看,吩咐他们不要做发物。免得伤口红肿起来。”徐夫人说着站起身来,“好好养着,不许看书!”“不看书没意思啊!”徐玉郎抱住娘亲的胳膊,“话本子行不行?”徐夫人想了想,都说话本子容易让人移了性情,可是自家姑娘如此不开窍,多看看兴许就开窍了也说不说不定。“看吧看吧。”徐夫人捏捏她的脸,“管会撒娇!”等自家娘亲出了院子,徐玉郎就拿起周易。阴阳之术,不知道看这个有没有用!第41章徐玉郎拿着周易看了一会儿, 起身去了书柜前,上下左右找寻很久, 才从最底下拿出一本书。那书应该是很久都没看过, 落了满满一层灰。她吹了吹,反而被灰尘呛了好几个喷嚏。“知春。”徐玉郎拿帕子掩住口鼻,“拿去擦擦。”“您下次拿什么吩咐我一声呗。”知春说话的语气有些埋怨,“胳膊都这样了, 还不闲着呢!”“知道了,知春姐姐。”徐玉郎看看自己的手,“让小丫鬟打盆水来。”算命看阴阳,怎么能看《周易》呢,她翻开《海澜子平》暗想, 这本才是看四柱命理的。只可惜徐玉郎对这方面不甘兴趣,看着看着就打了个哈欠。“算了。这些还是交给元吉好了。”她嘟囔了一句。她靠在椅子上,想着之前的事情。如果按照季凤青的说法, 他夏天就知道自己是个姑娘了,那他隐藏得够好的。徐玉郎暗想, 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看来应该跟自己想的一样,他只是把自己当兄弟。她的胳膊还是有些疼, 而且隐隐有些发热。看来她用过饭之后, 还是得老老实实地把药喝了。她在屋里转悠了两圈,徐夫人院子的侍女就进来了。“娘亲有什么吩咐?”徐玉郎问道。“夫人让我把这个给您。”侍女说着把两个精精巧巧的玻璃瓶并一封信递给知春,“这是刚刚季公子打发人送来的。”“人呢?”徐玉郎问道。“送来东西就走了。”侍女恭恭敬敬地回答, “夫人让婢子转告您,已经赏赐过了。”“知道了。”徐玉郎从知春手里拿过玻璃瓶子,里面是橙黄色的液体,她打开瓶塞闻了闻,一股桂花味儿。她又打开信件,是季凤青挂念她,就送了两瓶子木樨蜜露过来。这玩意兑着水喝,开胃健脾。她这是伤了胳膊,还是左胳膊,又不耽误吃饭。这玩意徐玉郎在许家喝过,确实好喝。不过,也是金贵得可以。“收好了。”她吩咐道。知春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柜子的最里面。“姑娘,这瓶子可真精巧。”她说道。“傻丫头!”徐玉郎笑了,“你这可是买椟还珠了。这里面的蜜露,要值一锭金子呢!”“这么贵?”知春吐吐舌头,“婢子怕不是要天天守着它们才行。”“这东西就是拿来喝的,哪有守着的道理。”徐玉郎说道。“季公子对您还挺好的。”知春说道。徐玉郎正拿起一个玻璃瓶子把玩,听见知春的话,有些呆愣。他已经知道自己是个姑娘了,再这样,好吗?徐夫人在正院,倒是有些开心。虽然自家闺女受伤了她心疼,但是窗户纸掀开了一半。玉儿虽然□□上还不开窍,季家小公子三番两次的示好,她应该也能明白吧!徐玉郎却没想这么多。用过了一顿没滋没味的饭,她嘟着嘴坐在那里。“知春,怎么这饭菜都不咸不淡的!”“回姑娘,厨房没敢准备发物。而且,婢子听说受伤了吃盐太多容易落疤。”“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徐玉郎想来就是好口吃的,谁让她吃的不开心,她绝对能翻脸。“这个您去跟夫人说去,婢子不敢。”听完知春的话,徐玉郎叹了口气,她不敢,自己就敢了吗?她忽然理解为什么季凤青给她送了两瓶蜜露来,再这么吃下去,她就真要食欲不振了,饭吃不好,小零食也被徐夫人听了。徐玉郎在屋里实在没意思,接过知春递过来的汤药喝了,就老老实实地上了床。可是她又不困,只能盯着床帐子上的花纹发呆。徐玉郎轻轻地吐了口气,想要翻身却觉得胳膊疼,只得平平地躺着。她喜欢侧着身睡觉,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她娘说过,小时候,要抱她很久她才会把身体舒展开来。这么平平展展地躺着,她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徐玉郎抓抓脸,忽然又想到自己的长相。即便像孝慧太子,也不至于有什么大反应吧?“姑娘,睡吧。”知春听见徐玉郎的动静,在外面轻声说了一句。“知道了。”徐玉郎忍不住翻了个身,疼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不想了,赶紧睡觉,明日还有事呢!季凤青回到家,进屋之后就让翠墨把自己的蜜露拿出来,又写了封简单的信笺,打发人送去徐家。霸王蹲在桌边,一把被他抄起来抱到怀里。小家伙抬头瞪着眼睛看他,越看越看徐玉郎。“总算是跟她说出来了。”季凤青对着霸王说道,“不过我看她好像一点都不懂。”霸王也听不懂他的话,只觉得他怀里暖和,喵呜了一声就趴到他腿上。“我一直对她好,她总会懂的吧,对不对?”季凤青戳戳霸王的脑门,换回来一顿抽打。“果然跟你以前主人一样。”季凤青笑着挠挠霸王的下巴。徐玉郎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她坐起来晃晃头,虽然觉得胳膊还是有些疼,但是没有发热,真是太好了。“今日还要上衙?”知春一边帮着徐玉郎换药一边问道。“肯定要去。今日事情还多呢!”徐玉郎说道,“晚上等我回来再换一次。”“这伤口太深了。”知春说道,“您出门的时候注意着点!”“知道了。”徐玉郎有些不在乎,“我今日出门都不骑马了。”知春眨眨眼没说话,一般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家休息吗?徐玉郎刚穿好衣服,徐夫人就进来了。“娘亲有事?”她笑着问道。“哼!”徐夫人白了她一眼,“养了个不省心的闺女,没有办法啊!”徐玉郎赶忙跑到徐夫人跟前,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娘亲,我没事了呢!”“路上小心着点。”徐夫人说道,“不许再莽莽撞撞的了。”“娘亲放心。”徐玉郎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徐夫人看着她,心道闺女真是越来越漂亮。徐玉郎到了大理寺,发现季凤青早就坐在那里了。还没等她说话,他就走到她跟前。“怎么没在家休息一日?”季凤青问道。“又不是什么大事。”徐玉郎说道,“这几日事情多,我不来,你一个人忙得过来吗?”“那你胳膊还疼吗?”季凤青又问道。“今天早晨换药的时候还有点疼,现在么……”徐玉郎压低了声音,“你只要不碰我就没事。”季凤青却没理她,上前走了一步,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还好,不发热。”徐玉郎的右手在袖管里伸开又攥住,要不是大理寺这么多人,她真想揍他一顿!就是他不把自己当姑娘看吧,也不能这么随便啊!“元吉跟含章的感情可真好。”谢苍在一边说道。“那是自然。”季凤青接了话,“又是同年又是同僚,有缘得很!”徐玉郎咧嘴笑了一下,心里却默默地咒骂季凤青无数遍。徐玉郎跟季凤青拿着司丞整理好的人名单,一家一家地摸过去。果然如季凤青所料,那些孩子们的出生时辰,跟他猜的一模一样。而且,这些孩子的寄名符,都在龙莲寺。而龙莲寺,就在汴梁城的西北郊。出了最后一家的大门,还不到中午,徐玉郎跟季凤青相互看了看。“去龙莲寺瞧瞧!”两个人异口同声,之后就笑了。“走吧。”季凤青刚要伸手拍徐玉郎的肩膀,又把手放了下去。一阵秋风吹过,街边的树叶,窸窸窣窣地落了下来。“有片落叶。”季凤青说着举了一片叶子到徐玉郎眼前。徐玉郎只是笑笑,却没有说话。现在想来,自从那日之后,他确实不再似以前一般毫无顾忌。“多谢!”徐玉郎笑着上了马车。季凤青被这一笑恍了一下神,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徐玉郎已经坐到了马车里。马车晃晃悠悠地奔向龙莲寺。季凤青打量着徐家的马车,说:“你经常骑马?”徐玉郎点点头。“是啊。骑马方便,还自在。”“那你,打算在大理寺待多久?”季凤青压低了声音问道。“不知道。”徐玉郎说,“我其实倒是很想一直在朝中待下去,只可惜,我爹娘应该不会同意。他们总觉得有愧于我,其实呢,我倒不觉得。”“为什么?”季凤青问道。徐玉郎的想法从来就没有对别人说过,今日见季凤青问她,丝毫不觉得烦,反倒是生出了终于有人可以听她倾诉的畅快。“这世间能有几个姑娘像我这样啊!”徐玉郎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是季凤青听得出里面的兴奋感。“外面多自由。”徐玉郎继续说道,“我之前跟着父亲做生意,哪里都去过。后来又考科举,见了形形色色的人,也见了形形色色的事,多有意思。你看,我看的天,都是不带角的。”“可是你终归还是要嫁人的。”季凤青说道。“嫁人有什么好?”徐玉郎叹了口气,“白乐天都说,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嫁了人,就等于把自己交到别人手里,活了死了都又不得自己。咱们看了那么多卷宗,办了那么多案子,你还不清楚吗?”季凤青愣了一下,他一直以为徐玉郎辛苦,却没想到,她自己甘之如饴。“你们唾手可得的东西,却是我心心念念想要的。”徐玉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地,可能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人问过她这些事情,她憋得太久了。这次终于有机会,她想要说个痛快。“那你就晚点嫁人!”季凤青说道。徐玉郎看着他,说:“你说得到轻巧。你们男人八十了都还能娶娇嫩的小姑娘。我过了十八,恐怕就已经只能做别人的填房了。”“那要不我娶你吧!”季凤青鼓起勇气说道,“我能等你很久,等到你不想做官了我们再成亲。”徐玉郎这下真的笑出声来。她靠在车厢内的软枕上,眼泪都笑出来了。“就说你讲哥们儿情义吧,这事可开不得玩笑的。”季凤青刚想解释,马车停住了。“大人,龙莲寺到了。”季凤青无法,对着徐玉郎低声说了句“我这没有开玩笑”之后,就跳下了马车。“我扶你,慢点。”他把自己的手递给徐玉郎。徐玉郎也知道自己的胳膊有伤,下车肯定不稳当,她看了看,实在没办法,扶着季凤青的手就下了车。季凤青抬头看了看,说:“不是还没到了吗?”“大人,您看看前面,咱们这车,也上不去啊,还劳烦二位大人多走几步吧。”车夫的声音很是无奈。这龙莲寺的香火可真旺,马车停在半山腰就已经上不去了。二人没有办法,跟在众人身后,缓缓地往龙莲寺走去。期间,有还愿的人,磕长头往山上走去。徐玉郎在一边看着,眉头越皱越紧。“这龙莲寺总觉得透着股诡异。”她说着指指前面的那些人,“就是虔诚,也不至于这样吧。”季凤青点点头,说:“一会儿上山不要露出痕迹,只当做来拜佛的。今日是查不出什么来的,只是瞧瞧而已。”“我知道。”徐玉郎说道,“你带碎银子了吗?”季凤青往腰间的荷包摸了摸,说:“带了,怎么了?”“做戏做全套。来了不得捐点香火钱。”徐玉郎说完之后看向季凤青,“不过我没带,一切还要劳烦元吉了。”因为换药,徐玉郎上衙比平时晚了些,就把荷包落在家里。“好啊。”季凤青见徐玉郎笑得可爱,越发想要把她娶回家。二人进了龙莲寺,请了香就到处转转。转来转去也没看出来这地方有什么蹊跷,无非就是香火更旺一点罢了。两个人一路走到大殿,这时,人群忽然传来一阵惊呼。“住持来了。”接着哗啦哗啦全都跪倒在地,徐玉郎跟季凤青对视了一眼,也跪了下去。“小心!”季凤青扶了一把徐玉郎,“你胳膊有伤。”徐玉郎红着脸道了声谢,心道这个人还真是细心。一会儿,一位身穿袈裟的僧人,缓步走了过来。徐玉郎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这个人目若朗星,宝相庄严。可是再仔细瞧,却总觉得透出一股邪气。让她很是不喜。“大师,大师。”一位跪在旁边的老妇人喊道。住持听见有人叫他,转过头,笑着俯下身来,摸了摸老妇人的头顶。“多谢大师多谢大师。”那老妇人欣喜若狂。之后,更多的人争先恐后地喊了起来。徐玉郎与季凤青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难以置信跟一丝恐惧。‘’住持走过去之后,很多人跑到他走过的地方趴了下来。“这是大师走过的地方啊!”一些人边说边打起滚来。还有人为了争地方,竟然互相撕打起来。“这些人是怎么了?”徐玉郎轻声问道。“烧了香赶紧走。”季凤青低声说道,“这龙莲寺,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你之前在那人跟前露过脸,若是被看见了,怕是走不脱。”徐玉郎点点头,二人烧过香之后,就快步离开了龙莲寺。下山的不过屡屡数人,上山的人却络绎不绝。他们不管不顾,旁若无人。一个身材颇为高壮的妇人,看也不看就从徐玉郎跟季凤青中间挤了过去。“哎呀!”徐玉郎捂住左臂。“你这个人走路怎么不看路!”季凤青说着把徐玉郎揽到身侧。那妇人却理都没理他,径直往前走去。“不要生事。”徐玉郎拽了拽这些人的袖子,“他们都很奇怪。”“你胳膊怎么样了?”季凤青说完看着徐玉郎的脸,“疼吧,你脸色都白了。”“估计又把伤口撞裂了。”徐玉郎说道,“上车再说,幸亏知春想得周到,给我放了药粉跟棉布。”季凤青顾不得礼数,把徐玉郎护在身侧,两个人一路走下山来。“您二位这就回来了?”车夫说道,“我刚才听说今日龙莲寺住持赐福水给信众。”“这龙莲寺住持赐福水很有名吗?”徐玉郎问道。“当然。”车夫说道,“我刚才无事跟小贩聊天,才知道那福水能治百病,用后浑身充满力气。而且,这福水难得,给龙莲寺捐至少五百两,才能得一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