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哭我招架不住,“你别哭,怎么了,跟师父说,别哭了,你在哪里,我来找你。”我掉转头往回走,她依旧哭的十分伤心,一句话说不完整。“师父,我...我刚才,看到...南院,他发的声明了。”我停下脚步,叹一口气,原来是这个。“他,他说自己的作品,完全是真人真事改编,还,还附带了一张,那位....主角的背影照。”我脚下僵硬,连自行车开过来都挡不过,被打到胳膊,还被咒骂一句,那人说我在找死。“师父,那个人....那个人的衣服,跟你...今天穿的,是同一件。”我迟钝地低头看了下身上的短袖,才想起来,一直以来最喜欢的,最爱穿的,原来是杜庭微给我手绘的那件,我无力地笑了,金叶榆可真会挑。“师父,你...你真的,不认识南院吗?”我不知道怎么说,告诉他我就是那个活该的男主,她会不会很难堪,很难过。我沉默了,她在那边哭的更大声。那天傍晚,我在人流不息的樟树下,闻着秋天的味道,隔着电话,将一个姑娘哄到哭着睡着。我告诉她,你看,不管怎样,我还没有死啊。耽美作家就是我,但我没抄袭,是小夏在床上跟我说的第43章 围堵我没想到这场风波会发酵到这个地步。金叶榆那位对家不知道是哪里的贵人,资本下场,水军成群结队开始洗白,把金叶榆整个置到风口浪尖上,掉都掉不下来。现在网上局势很不明朗,金叶榆这边给不出解释,耽美那边却天天拿着证据反洗。只是情节相像,而耽美那边却因为语言功底扎实,描述故事明显比南院有风生动仔细的多,很多细小的节都抓住了,如果没有发布时间,大家百分之百会觉得金南院有风那部作品才是粗制滥造的盗版。不过支持金叶榆的人还是不在少数,毕竟那些情节是金叶榆发布在前,他的粉丝也坚信他们的作者大人没什么问题。但这在对方强大的资本面前显得十分弱小,而且他的粉丝基本都是学生或者打工一族,总之,没什么钱。粉丝们年纪轻,太单纯,也还没学会如何收敛,有的被逼急了就开始给整个耽美界泼脏水,大面积复制粘贴,有意截取部分耽美作品中的性爱描写进行抹黑。这就惹起一部分吃瓜群众对于耽美文学的抵触,觉得那是反人类黄色文学,于是不问青红皂白自动加入举报大军,伸张正义,导致许多耽美作品接连被封禁,网站被捣毁,作者被封号。这波操作直接惹火了全部的耽美文学爱好者以及同性恋支持者,网上打的不可开交,天天微博热搜前几位被攻占,别说双方阵营,吃瓜路人都烦的不想看那几个字眼了。而作为这件事起始的金叶榆及其粉丝当然成了很多人眼里的过街老鼠,南院有风的粉丝一下从四十五万减成十八万。以另一种方式火遍全网的金叶榆当然躲不过众人的扒皮,结果一扒就扒出大事,这次对于南院有风几乎是致命的打击。他刚写作时用过那个笔名被扒出来,有网友立刻就反映他用那个文笔写的三部作品,全是抄袭融梗的结合品。调色盘做出来,他抄袭的罪名明明白白,因为他抄的是人家的句子,大段大段地抄,连修辞都不改。这一抄袭石锤爆出来,南院有风算是黑到了家,原来敌对他的恨不得连内裤都给他扒出来,各种黑锅往他身上扣,原来站中立的选择站到了耽美那边阵营,虽然他们也不怎么喜欢那边,但看热闹嘛,不嫌事大。置于原来喜欢他的,开始大面积反水,他的粉丝从十八万缩到三万。现在已经没人敢说一句“我肯定他这篇文绝对没抄耽美那篇的。”,有过污点的人说出来的话并不可信,写出来的文也没有绝对的保障,大家始终怀疑他这篇文章的原创性。我看了这几天的戏,加上单位几个小姑娘天天聊,已经厌烦了,我不知道他以前抄袭过,有点可惜,也不是没见过他下苦功的样子,熬到现在也算不容易,可这下他就是十张嘴也说不清了。金叶榆,会在此处画上职业生涯吗?我问自己,想起来觉得他还是有些委屈的,毕竟这篇文,他确实没抄,可我又不是总统,说的话谁都听,我连看戏都觉得累。想炒几个菜,把他叫回来安慰一下,听他牢骚几句,毕竟是一起生活过的人,我做不到看着他难受而无动于衷,我不是恶人啊。不想做无情无义的人,这种人太可怕了,永远都不想成为这样的人。今天下班早,我换完衣服就出门了,想着去菜市场逛一圈,买点菜,可我又没有如意。我一出门被记者堵在了门口,从来没遇过这样的场面,我有点吓得挪不动腿,这种逼问一样的情形让我后背冒冷汗,他们争先抢后把话筒递过来,问我这个问我那个,我好怕当年的什么事情会被挖出来。话筒怼到我的嘴边,一个女人问我,“南院有风为自证清白爆出了他的故事原型,请问您真的是故事原型吗?”我嘴像冻住了,旁边的男人又问我,“根据南院有风给出的你儿时各种经历的证明,您之前的人生与故事完全重合,请问按照故事走向,你是否真如主人公滥交、吸毒、违法犯罪,有关部门有找过你吗?”我手上捏着一把汗,有人把口水溅到我的脸上。“请问您是否真的放任自己的奶奶在村子里病死而无动于衷?你是在报复吗?百善孝为先,她是否真的伤害了你,如果不是,你有受到一点点良心的谴责吗?”太吵了,一个个不停地张嘴闭嘴,叽叽喳喳。“南院有风对你的各种私事知道的这样清楚,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是你主动给南院有风提供的故事吗?是基于情谊还是利益?”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请问你对南院有风现在的做法有何想法,他曝光你的所有私人信息,你有什么对策吗?会对他提起诉讼吗?会要求赔偿吗?还是私下解决?亦或者因为关系好而不追究,你们签过保密协议吗?”我的所有私人信息,是指什么。“请问你认识那位写耽美的作家吗?你是否同样也给他提供了信息,导致两人写出了一样的故事,那你和他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没有啊,我谁也不认识,我谁也不认识,我只是自己一个人。“你在酒店工作这段经历和小说是不符的,请问你在酒店是从事什么工作,是否和小说主人公金深一样,为了钱而走上歪路,你在酒店有做过不正常交易吗?”“网友说南院有风之前突然改变小说整体走向,突破道德底线给了主人公一个完美结局,请问此事和你有关吗?是不是受到了你的影响,他肯为你做到这一步,请问你和他有情吗?”“请问你是同性恋吗?”……那些质问无休无止地向我扑来,严肃的,玩笑的,刻意的,无心的,黑的,白的,耳边嘈杂,像那时经过的海鲜市场,可没有人会为我抵挡。我穿着便宜的衣服站在酒店门前,被闪光灯不停地宠幸,像个被资助中心盯上的乞讨者,说不出一个字,我甚至反应不过来他们在说什么,我好像都没听清,耳边风在呼啸。我一直以为记者是很庄严的工作,即使娱记也还有自己的素质底线,可我高估了,他们什么都问的出来,什么都想挖回去,想从我这里得个讯息,问出的有些话,我听了只言片语都想作呕。混乱中终于有保安冲过来,他们好慢,再等一会我就要被噪音吵死了。酒店大堂经理过来和媒体协商,记者更加激动,有人挡着他们,有人训着他们,他们一样还回来,群起攻之,因为法不责众。我这场闹剧中被拉扯着,有话筒上的身份牌在我脖子上拉了一道口子。我如木偶一样被突如其来的手拉走,我僵着头一看,原来是黄石和陈洁,啊,原来只是他们啊,在想什么,这种场景,还想要杜庭微陪着我受难吗?到现在也这么自私,怪不得留不住任何人。他们把我拉上员工电梯,把口罩拿下来,陈洁已经哭的眼睛都红了。“南院有风这个畜生,他怎么可以把你的信息全部爆出来,你根本就没做过他后边写的那些事情,现在媒体和网友都觉得你就是金深本人,大家都在拼命贬低你,恨不得列出你的十宗罪,那些仇恨南院有风的人不把你踩进地狱里不罢休。”地狱吗?不早就在那里了。我听着她咒骂自己几天前还心心爱爱的作者大人,除了有些感动,也没什么反应了,我那沉疴上的血痂被一遍遍揭下来,又若无其事地沾点血液粘回去,然后再扣下来,再放回去。有什么意思哪,我已经有些麻木了,不想遮掩了,就这么晾着吧,谁爱戳戳上一把,戳坏了就死了算了。“师父,你说句话啊,你别吓我。”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被网暴的是她一样,我不想上手,就让黄石安慰安慰他。我的手机在刚才的混乱中被打掉了,我向黄石借了手机,翻看南院有风的微博。我的部分空间日志他打了马赛克发了,我明明注销了账号,那说明他早就备份了,在防什么哪,未卜先知?我的大学毕业证书,他抹掉名字发了,把学校名字抹掉了,但那个图标一看就知道是哪家学校吧。我那乡村的院子,他也不知何时拍了,连村主任和邻居的采访视频截图都有,时间显示去年十月左右,我想起来了,大概就是他说要去采风那几天,还以为我气走了他,原来他是工作去了。最后,他发了我的证件照和现在的工作地点,以证明我确有其人,不是凭空捏造,他抹掉了我的眼睛,但不瞎都能看得出来我长什么样。他在下面写了长篇大论的文字解释,我一句没看,把手机还给了黄石。我想,我们两清了,金叶榆,我们真的两清了。我睁了下眼眶,问他们,“你们怎么过来的?”“是杜...”她突然被黄石打断,又直觉说错话,就低着头哭泣。忍到现在的我,忽然鼻头酸到肿胀,心里的液体在横荡,在陈洁的哭泣中湿了眼角。杜庭微啊,又是杜庭微啊,你不是在国外吗?你不是不在这里吗?你不是不回来了吗?你不是听见我不再需要你了吗?为什么即使人不在我的身边,即使没办法亲自来到我面前,还是想尽办法护着我。杜庭微,你不累吗?你什么时候才能累一下啊,什么时候才能彻底不管我,彻底丢掉我。好叫我,也心死如灰。第44章 再见我在家里收拾东西,我要彻底跟金叶榆划清界限,跟这里的一切诀别,我自己都不敢这么糟践我自己,我让杜庭微庇佑到这一步,他怎么能践踏杜庭微的努力。我给酒店发了辞职书,这个工作肯定是做不了了,与其等着让人家开除我,不如自己痛快些,还能保全薄面。我不想和金叶榆做正面的告别了,之前还在考虑这个的我真是发贱了,他哪里需要我的告别。我们还是不告而别的合适,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跟撕破脸有什么两样,见了面反倒伤筋动骨。我没什么可以带走,就只有几件衣服,凡是跟金叶榆有关的我要么烧了,要么丢了,反正他大概也不希望看到我的东西,这里总会有新主人,与其等着他丢,不如自己处理了。我折腾了一个下午,却连一个小箱子没装满,我最后一次走进我原来的卧室里去,这些天本想住在这里的,可总怕在这里会失眠,会不停地看着钢琴旁的座位,会忍不住打开窗子往下看,会拿起一张纸开始叠什么东西,所以我睡在客厅的沙发。里面灰尘很重,我从没打扫过,金叶榆不在我也不会进去打扫,我只想提醒自己,这里已经没人了,不用塑造假象,也不要有所期待,这里的人回不来了,那些安安稳稳的时光也回不来了。如今竟连我也要走了,总觉得对不住这些钢筋水泥啊,明明我也爱过他们。我把下铺床上的杂物全部清理掉,不管上面的灰尘,直接躺上去,床板垫着我的脑袋,我开始打开没卡的新手机,播放杜庭微所谓的那首《小烛心中的快乐城堡》。我之前把巴赫所有的曲子都找了出来,一首一首听,早上坐车听,中午吃饭听,晚上洗衣服听,终于找到了那首曲子。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会循环播放,可它并不是安眠曲,我通常越听就越清醒,有时候会从晚上听到早晨,阳光照到地板上,我还以为是月亮。在那张床上躺了三个小时,眼看天色变暗,我才起床,起来的时候,床板被沾湿了。我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机砸下去了,毛毯早就被撤到客厅了,手机砸下去哐啷一声,肉眼可见的刮掉了边框一点漆,我趴下去取,找到受罪的机器,起身时却转头看见床底最里边一个半米宽长的箱子。我没见过,不是我的,这个房子里也不是金叶榆的,那就只有是,杜庭微的。有点欣喜,又有些慌张,我爬进去把箱子拉出来,膝盖全是毛灰,那是个复古色的木头箱子,四边裹着墨绿色的牛皮,正中央挂着一把铜色的密码锁。我输了金叶榆的生日,打不开,我放心了,这不是他的东西,我要带走它,杜庭微的东西我便不能在这里拆,我像那时被嫉妒冲昏头脑的自己,不想在金叶榆的地盘上查看任何跟杜庭微有关的东西。把它带走,我想,我得把它带走,不能留给金叶榆,也不能留给金叶榆的垃圾桶,我得带走。不是我贪心,是我在保护。我把箱子抱起来,以为会很沉,但出乎意料很轻,基本全是箱子本身的重量。我走到门口,看到了挂在墙上的那把黑色小提琴,我看了一眼,不假思索把它拉到怀里,然后关门出去。就当我是个小偷,我就偷了,你能怎么着。算来算去,我最后装在行李箱的只有三样东西,杜庭微给我画的涂鸦短袖,杜庭微只给我一人煮奶的小锅,还有杜庭微的床上三件套。除了自己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我连多余的内裤都没拿,因为全在金叶榆的地盘上挨过。我在桌子上放了五万块现金,把我的租金还有吃喝的钱大概给他结算了一下,只多不少,锁上门后我就把钥匙扔到了垃圾桶里。两清的感觉太好了,比还清高利贷还让人高兴。外边天黑了,我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抱着小木箱,出来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我走了正门,坐着地铁,却不知道去哪里,然后就在随便一站下了车。路上有人看我,我心虚,就去到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个口罩戴上,走着走着,终于看到一个小旅社,很破很旧,但看着就便宜,问过价格后我在那里租了一个礼拜,准备这个礼拜找个工作,再租个房子。一天八十,超过五天70,所以我租了一个礼拜490 ,还行。旅馆挺破的,床单都洗到发黄了,一个破电视只有三个台,阳台上的窗子破了一角,店家拿纸板糊上了,有风。真不好,从南边吹过来的话,更不好了。房间一共就十平米,所有家具,一张床,一个单人沙发,一个老式木柜加大屁股的台式电视。不知怎么设计的,浴室的花洒就按在马桶稍斜上方,我想着洗澡是不是还得蹲马桶上。隔音效果也有些差,隔壁的甄嬛传我在这里都知道演到了第几集,嬛嬛长嬛嬛短的,你倒是让嬛嬛生下你的崽啊,没出息的,白让嬛嬛爱你了。房间里没有热水器,就是有我也不敢用,谁知道煮过什么东西,在酒店工作的时候,不是没再见过煮内裤的,也不知真干净假干净。我有点不舍,但没办法,为了晚上能睡着,我只把杜庭微的床单被套枕套枕巾全部拿出来换上,委屈你们了,我以后挣了大钱一定把你们供起来,我安慰它们。铺好床后我在上边打了滚,单人床却铺着一米八的床单,我为了不挨到地板弄脏,只能折两下,但睡起来更暖了。住在这里烂的地方,就连大学宿舍都没这里差,但我却觉得很开心,像一切都能重新开始一样。躺够了我准备出去买点洗漱用具,总不能什么也没有吧,啊,还得买个耳塞。我下楼,出门见到一对男女勾肩搭背进了我左边这间房子,我当时脸都绿了,这尼玛今晚还有的睡不,不能找个高级点的地方约吗?算了,可能真爱不在乎环境。附近没有大超市,我进了一个百货商店,看年头应该很久了,牌子上的字都掉了,我首先买了一个热水器,就是那种热得快,可以插在水里将水煮沸那种,好带走,也便宜。然后买了洗脚盆,白天找工作可能要跑很多地方,不泡脚是不行的,我得心疼自己。接着买了洗漱用品,中华健齿白,大宝sod蜜。最后是重头,泡面饭缸,一箱袋装泡面和火腿,三十块钱五条的内裤,二十八一件的白色短袖和五十一条的纯黑牛仔裤。在商店买了三百的东西,走的时候大包小包,颇有一种百万富翁的感觉。回到小旅馆,隔壁果然开始动了,不过我心静如水,完全没有反应,再过分的我都叫过,她那算什么,叫床我可是国家队的。我一只腿踩在马桶盖上勉强洗完了澡,水太凉了,洗完我就哆嗦着钻进被子里。用被子将自己裹紧,蜷缩在洁白的床单上,闻着枕巾清香的味道,我觉得好舒服,一穷二白还破烂不堪的,我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像摆脱了什么不好的命运一样。打开手机插着耳机放着曲子,终于压过了左边隔壁的乱叫和右边隔壁的刘欢主题曲,我又情不自禁想起杜庭微。他在哪里啊?还在中国吗?还在这个城市吗?他有看到我和金叶榆扯破脸皮的这幅丑恶的模样吗?他有笑话我吗?他有觉得我活该吗?可惜,他大概都没兴趣做这些,那次医院,他也只是取走了自己的东西,连见都不愿见我一眼,上次被记者堵着,他也只是让陈洁帮我一把,不曾出面。意思很明显了,只是出于以前的道义拉我一下,我都会对金叶榆心软,他那样深刻的爱过我,怎么也看不下去我受苦吧,只是不想扯上联系,决定与我彻底不见了。这些我都懂,我也知道杜庭微伤到心了,我也没资格再像备胎一样觊觎着他、挂念着他、幻想他会回来。只是某一刻还是会无耻地想起他,梦里也全是他,不过他始终不肯转过身来看我,穿着那件黑色大衣,在阴郁的天空下头也不回地走掉。我有时会庆幸,幸好他没跟我这个烂人在一起,有时又会后悔,总在想,那个下雨的寒夜,我能在最后拉住他就好了,祈求他留下来就好了。要是能早些看清自己这颗早已叛变却不自知的心就好了。可是已经晚了,雨停了,冬季也又来了,我只能如果了。夜里起了寒风,气温骤降,我躲在这个房子里,把被子抓紧,无声地哭。我清晰地意识到,我以后看得到的杜庭微,也只能出现在那段苍白不堪的回忆里。第45章 噩梦“爸爸,我们,就此永别了。”那片荒凉的夕阳消失,我从床上坐起,揉了揉颤动的眼睛,摸着拿起桌上的杯子,将已经凉透的水猛然灌进胃里,被冷的一激才彻底冷静下来。怎么又梦到了,明明都忘了,忘了自己真的做过杀人犯。我把被冷汗弄湿的头发抹到脑后,庆幸自己在空间日志写的都是曾经讨厌的事情,而这件事因为被我归成让人开心的事而有幸逃过键盘,不然我真怕有警察慕名去调查,那就要铁窗泪了。十五岁那年,夏云瘫痪了,准确来说,中风。大夫说出这个病名的时候,我差点反口告诉他,是不是看错了,我爸的疯已经到后期了。他中风对我有好有坏,好处就是,他没办法打我了,他只能啊啊啊叫着,我都可以趁机捏他,但我没兴趣,而坏处就是,我要每天挤出学习和做饭的时间去推他散步,省的他吵的老婆子摔东西。我们那里有条小河,离庄子有点远,平时没什么人,他喜欢看那里的鸭子,它们窝在河边一棵大柳树下,他总是嚷嚷着要去。我已经没恨他了,我大概早已麻木,只是想着,他安静些就好。他在轮椅上看着交合的野鸭子,激动地留着口水呜呜叫,右边手指一直微微颤动,他的左边手还能动,于是大力拍着轮椅扶手。我知道他的意思,他要石头,他要打鸭子。我看了眼鸭子,又看了眼他,对本来美好的事物起了偏见,恶心难忍,觉得那种律动是世界上最令人作呕的动作。我低着头给他找石头,还要挑着大小,因为大了他拿不住,会掉,掉了又要狗叫,小了扔不远,不能尽兴也要撒气,不肯回去,耽误我学习。而且也不能太锋利,我不喜欢他,也不会虐待他,他扔的时候会攥紧石头,那样会划伤到手。最重要的,我要给他找一把,他至少要扔到胳膊发酸才会放弃。我找着石子,脚底下的都不能入选,日日来这里扔石头,脚底下好点的都被捡完了,第二层的沾了泥又太脏,我嫌恶心,于是就走远了一些,找着找着,离了他十几米远。我正看到一只正正合适的,拿在手里掂量,身后的他突然啊啊大叫,我抬头看去,不知他怎么向前倾身带动了轮子,那只载着他的轮椅突然向前冲去,他前边石头少,沙子都罕见,就是黄土,车轮没有阻挡,滑的飞快。“爸!”我尖叫一声,拔腿开就追他,轮子已经碰到了水,他的脚被淹没,被死亡的恐惧威胁到的时候,人会突破自己的极限,他手扒着椅背啊啊大叫,没办法站起来,居然惊恐到转过头看我。眼看水淹到他的膝盖,我却突然停下来,一点想往前冲的动劲也没有了,甚至觉得那只车子划的太慢了。他不该回头看我的,他不回头我就会去救他,受着刺骨的寒气,淹没自己的腿,再累也会把他拉回来,把他带回家,可他转了头了。转过头,用那种命令的、威胁的、恐吓的眼神看着我,咬牙切齿,龇牙咧嘴,以至于,我在一刹那想起了我受过的所有屈辱和疼痛。我只是不计较了,我不是忘了啊,那些疤痕现在都长在我的心上啊。那凭什么救你哪,我在想,凭什么要救你啊,救你回去再打我吗?救你回去跟老婆子告状吗?然后来个混合双打,几天不给饭,撕烂我的作业烧毁我的书本?我又不是受虐狂,也不是疯子。人是不能回忆的,再宽容的人,如果再让他经历一遍那些刺骨的记忆,他也会发怒的。我那些压再心底沉淀许久的仇恨在那一刻突然就达到了顶峰,我希望,我深刻希望,我变态希望,我前所未有的希望,夏云,他那张丑陋的脸,可以随着河水,随着夕阳,随着我的惨痛经历,随着我无尽的憎恨,永远的消失掉。我抬起步子,轻快缓慢,慢慢往河边走,中午才下了暴雨,傍晚便涨了潮,这时的水流很急,夏风很蠢,他还忙着不停晃动,推动轮子,加快自己被淹没的速度。河水淌到我的脚背,很凉,和丧礼一样。我缓缓走进他,水在淹没我,他又回头凶狠地瞧我,那只头颅因为频繁回头太久而僵硬,我感觉他已经转不回去了,除非把脖子拧断,他嘴里乱叫乱喊,白色的唾沫挂在嘴边,流到脖子。我都能想到他的潜台词,要是他能讲话的话,大概会说你这个小畜生,快点拉我上去,等上去了看我不打死你。那这样的话,还拉你上去,我是有病吗?我走到他身后,双腿感受着黄水和细沙美妙的生命力,五指扒在他的脑侧,用力把他凸着眼球的臭脸转回去,我甚至听到了骨头咔嚓的声音。害怕他死去,我还趴在他肩头听了他的声音,嗯,还有呼吸,这样就死了的话,很不划算。“爸,夕阳好看吗?”我将双手搭在轮椅把手上,他在不停扭动身体,像粪坑里的白蛆。“爸,你看,水里有小芳。”他忽然安静下来,放松身子,只缩着肩膀仔细看水流。“小芳在水里啊,小芳要淹死了。”他听见后嗯嗯大叫,回头看我,可我只是对他笑,他急的要命,掐着自己的腿。“爸,小芳说救救她,她要淹死了,你看,你看不见她在喊你吗?夏云,救救我,救救我啊。”他扑进了水里。“爸,车很贵,丢了的话,你妈妈会生气的,所以……”我把轮椅向后轻轻一拉,“我把车带回去,让你妈,拿着怀念一下。”水已经淹到我大腿,他趴进去就看不见身体,下半身没法动,一条胳膊来回扑腾,我只能看到指尖露出水面。我数着睡眠的泡泡,它们很可爱,前面的水很深了,没多久,我连那手指尖也看不见了。水流的更快了,连泡泡也已经没机会露出来了。我一步一步拉着轮椅撤回到岸上,将胳膊搭在上边看夕阳,直到夕阳只剩一个顶端,我扬起脖子,闭着眼睛,像呼吸新鲜空气一样呼吸着太阳的余晖。太美了,夕阳从来没这么美过,这十几年的时候,我从来没觉得夕阳这么好看过,像染了血,可终于不是我的。眼里有泪水滑出来,我嘴角上扬着,在这片空旷的地方大声哭喊。“来人啊,我爸爸落水了,救救他啊,来人啊……”我喊了十几声,没人理我,我从地上拿了一块砖,一把将自己拍晕,倒在地上那一刻,我高兴的像那两只苟合的野鸭子,原来人开心的时候,看什么都可爱。夏云就这么死了,怪不到谁的头上,突然犯病要去水里找小芳,在儿子的阻拦下还用板砖敲晕了儿子,丧礼上,老太太哭的很伤心。可第三天,她就把轮椅卖了,拿了钱换了几瓶高档点的护肤霜。我擦了脸上的汗,笑了一声,问自己,你出的什么汗,这不是在回忆让人开心的事吗?起床洗漱,第一天我准备给自己打个气,开门大吉,所以要吃个茶叶蛋提前庆祝一下,于是比预算多花了两块钱,我觉得挺值。吃完早饭,我在楼底的营业厅办了一张卡,这么干干净净的是挺舒服,可是我得工作就得有联系方式,而且我需要网去浏览信息,小破旅馆的wifi只能在第一层收到,而且只有一格。办好卡我登了微信,我得跟黄石陈洁报个平安,他们当时送我回来,我一句话也不说,陈洁走的时候都吓懵了。刚登上,果然就看到陈洁发了一堆,我当然没兴趣看,只发了一句我没事,你们放心,结果刚发过去陈洁就语音电话打过来。我现在有点害怕接她的电话,有阴影了,这个女人有毒。“师父……”又拉长调子叫着,我要是黄石我得打死我自己。“停停停,别哭丧,昂,说好了,别给我说那些,知道我什么性子吧,别惹我哈。”“奥,好,那师父你……”奥,又来了。“有关我目前生活状况别问,我全部打点好自然会说,一个信息,就我挺好,别担心,懂?”“啊,懂。”这次倒是乖巧。“那我还忙着,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