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自己会在这里泡到肿胀,出现在各种杂边新闻的头条,可眼前的水滴突然就变远了,他们不再循环从我的睫毛上垂落。有人坐在我身边,他手里有一把黑色的伞,又宽又大,雨滴打在伞面上,啪嗒啪嗒,那只手骨节分明,强劲有力。“为什么给我打伞?”我问他。“因为我觉得,你很熟悉。”“我见过你吗?”“或许吧。”“那你见过我吗?”“嗯,大概吧。”我笑起来,很奇怪,不是因为两个并肩坐着的人在猜有没有见过对方,而是我居然会为这种不着四六的话觉得好笑。“饿不饿?”我看着雨从伞檐连串掉下,滴在他画着涂鸦字体的白色板鞋边上,还来不及形成一朵花,就与兄弟姐妹漂荡四方,最后各有各的归宿,好运的汇入百川,倒霉的就此蒸发。左脚画着“angel”,右脚画着“devil”。他不知从哪里抽出一串冰糖葫芦来,牛皮纸包着放在我湿透的怀里,说身上只有这个,让我垫一垫肚子。我来回颠簸几天,所有人都在关心我哭不哭,却没一人问我饿不饿。脸上的雨滴变得滚烫,我忽然转头看他,他带着和伞色相同的口罩,遮住半个脸庞,可我认得他,那双眼睛,太漂亮了。三次,我在心里说,见过三次了。“当一个人的机智,才情,诡计,运气,所有的附加财产全部都败走以后,只有忍耐,才会给自己带来奇迹。”发丝上的雨水抖在睫毛上,我眨着左眼笑问他:“你是艺术家吗?”“差不多吧。”“你,知道有种树叫金叶榆吗?”“家里有。”他似有事要忙,不愿再与我寒暄,只是拉起我已经冰冷的手,附在他刚刚抓过的伞柄上,上面还残留着热量,雪天里的暖炉、爱人怀里的温度,大概也是这样。他在风雨中大步离去,我打起伞檐看他,他走的那样正直,好像永远都没有走进过岔道,我始终记得他最后说过的那句话。他说,“你要记得,恨别人和爱自己,你都得活着来。”掌心温度传到了心脏,我奇怪地假设,如果那天的手掌,是杜庭微的就好了。第21章 安眠金叶榆回来了,我仿佛陷入一片沼泽,东边是金叶榆,西边是杜庭微,我不知道游向谁,他们一个予我情爱,一个予我阳光,我若不够谨慎些,另一边的那个就会失望离去,然后再也不肯回来。两边我都舍不得,我变成一个渣男,想把玫瑰插进瓶里,月光揽进窗里。可我其实也不想要发展成相互耽误的局面,我并不想把杜庭微变成我的情人,我就想要他干净明亮地站在我心里的一角,不被纤尘所染,不被世俗所累。而金叶榆才是我的执念,他招惹到我了,在我对这个世界几近绝望的时候。所以我得把他捏住,因为我怕我把他放走了,我就会忘记那天想要好好活下去的愿望,那种从心底奔腾而来的炙热和疯狂。所以不管他喜不喜欢,他乐不乐意,我第四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确定了,我一定要得到他的,我一定要抓住点能抓住的东西。苦痛也好,烦闷也罢,他给的我都可以拿着过,我们可以争吵,我们可以打闹,但我们不能分离,无论如何也不可以分离。他救了一个疯子,他就得为自己随意的善良负责,而我也喜欢他,我大概喜欢他,因为就算我生气,我失落,我心慌,我难过,每当想起那天的大雨,想起那把黑伞,想起那片温热,我就会心悸。很可笑,居然会为了一个动作,一句话语,私定了自己的终身。好像条条件件摆出来,这难走的路会变得清晰可见,可我依旧害怕选择。永远留着的夜灯,永远新鲜的早餐,永远细微的关怀,永远及时的出现。这两条路,一条快要黎明,一条布满曙光。我因为这样犹豫的来回而不停伤动脑筋,用脑过度,以至于回家后的几天基本都在昏迷。白天杜庭微在外边忙,他的工作室向来交给于姐打理,我不知道他在忙什么,金叶榆就会来守守我,可他不说话,就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码文,键盘啪啪作响,我脑子里愈发混乱无章,所以我不想看他。晚上杜庭微会回来,为我用热毛巾擦完脸和胳膊,然后盖好被子,去客厅睡,我伤到了腿脚,上不了上铺,所以在他床上待着,而他怕上梯架会吵到我,就在客厅沙发上睡。我是个懦夫,我出门上厕所,看着他的被子掉到地上,却因为多看了一眼金叶榆的门而止住了自己为他捡起的脚步。不知道杜庭微的感情前,我可以为所欲为,我可以向他撒娇同他打闹,我可以无所谓的将喜欢和爱挂在嘴上,我可以像家人一样给他关怀为他慌张,可现在不行。我现在这样做了,我不是在贬低自己,我是在侮辱他们。我看着地面上被月光铺上的被角,想通了,我不该把杜庭微绑着,他本该是翱翔雄鹰,怎么可以为了一小滩搅浑的湖水而放弃整片蓝天。不对的,这样不对,我舍不得东西很多,可我没资格把他们全部留下,越是爱我的,越不该被这份爱束缚。他们是来解救我的,不是来我这里受苦的。我得分清始末,我也得分清善恶。我回到自己的卧室,在那片透彻的月光里安心睡觉,我闭着眼睛多日,却没有一刻安眠,如今心境好像亮了许多。我把属于他的被子拉过头顶,将属于他的枕头压进脸颊,我在汲取,这世界不允许我贪心,总得允许我留恋。也许明天,杜庭微就会拉着自己的皮箱离开,像我第一次见他那样,好像这一年多他从来没出现过,他还在穿着机车服穿梭在全国,在哪个县城的飘花雨季里,看到值得自己喜欢的男孩或姑娘,在月下定下一生,情投意合。我也不曾受过他的照拂,他也从没有将我挂在心上。我觉得这样很好,客厅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响,一格一格毫不跳过的走着,我在入梦前把枕巾给濡湿了。“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我叫夏云风,宝宝叫夏烛深,我喜欢宝宝。”“宝宝太小了,好小一个,好可爱。”“宝宝,我背你看太阳,我们去院子里转风车好不好?”“宝宝,他们说我是傻子,不跟我玩,你陪我玩。”“宝宝,为什么我和妈妈还有小芳的头发都是直的,宝宝你的就是卷的?”“宝宝,小芳什么时候回来?我问娘她就打我,她让我来问你,他说你知道。”“宝宝,为什么他们都说你是野种,是扫把星?”“你为什么要躲着我?你也觉得我是傻子吗?”“小芳去哪里了,你把小芳找回来,不然我就告诉娘你不乖,让他打你。”“你今天没对着我笑,我把你的头发撕掉。”“你到底是谁的野种,我要砸死他。”“给我笑,你笑起来才像小芳,给我笑,哭什么哭!给我笑!”“我要掐死你个狗杂碎。”“....”我已经很久没做过这种梦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头发已经湿透了,脖子上和腿上全是腻腻乎乎的汗液,那双漂亮的眼睛就蹲在一旁悲伤地望着我,我仔细地看着,才发现不是金叶榆,是杜庭微。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的,永远都是杜庭微。他摸着我的额头,一遍又一遍,把自己当成一块抹布,我勾起僵硬的嘴角,我说我梦见自己被鬼追上了,问他我有没有吓得乱叫。他说没有,小烛睡觉很乖,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很想问他,我卧室里因为他曾经玩器乐而贴了巨额的音障墙,里边打罗敲鼓外边都不影响,你是因为什么,会在夜半担忧地守着我的床。“哥。”我没想到这一声哥叫的我喉咙肿痛,明明已经在过去欢欢喜喜地唤了千万遍。“在这儿。”我忍着鼻头的酸,“你给我弹个曲子吧。”他为我擦着眼角,“好。”他坐在那家黑色钢琴前,手指洁白纤长,在月光下如被囚禁的高贵王子,轻轻按下打开枷锁的黑白琴键。没有浪漫,没有激昂,平静,如雨水融入低洼一样的平静,既不快乐,也不悲伤。“哥,这个曲子叫什么?”想买来收藏,放在耳边,做噩梦了就会拿出来循环播放。“巴赫心中的魔法森林。”我不懂古典音乐都觉得的不对劲,音乐软件上偶尔推荐过来,那几位大佬弹奏的,不都是一串英文吗,分什么长笛钢琴小提琴,还分什么奏鸣曲圆舞曲进行曲,就算是翻译过来的名字,也不该这么安徒生吧。“真的?”“假的。”切,我拍一下床垫示威。“那叫什么?”他把手指从白键上提起又按下,像烤热的面包里,那拉着热丝的白色芝士。“小烛心中的快乐城堡。”第22章 图腾一觉睡到十点才起来,我揉揉酸胀的眼睛,试图再次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在心底装起来,我悲哀地发现,我完全离不开杜庭微。就算努力把他留下的种种埋进不为人知的荒地,回忆淡了他就加上,未来缺了他就续上,他和他的一切都在那么鲜活的跳动着,无时不刻不在你心上弹奏一曲肖邦。手机震动,带着潮湿的枕巾都激起几点水气,我接起电话来,是陈洁。“师父,我的天你终于醒了。”我把枕巾翻了个面,重新躺下,“我早就醒了,我摔楼梯摔的是腿,不是中枢神经。”陈洁埋怨道:“醒了你不给我打电话,害我每天都担心的要死。”“我给你打电话?不是该你探望病号吗?”“我探了!每次去都让师父你哥给堵回来,他说你还虚弱,需要休息。”这我不知道了,杜庭微没给我提过。“师父,我的天,那位帅哥是你亲哥啊?”“是。”我不加思索,话说出口却觉得荒谬,一点点心虚,不知道心虚什么。“算是,亲哥。”“我就说,我打不开你的手机,查人事资料上的紧急联系人,你就留了他一个。”我之前留过金叶榆的手机,在我自己打了几次电话无果后我就换成杜庭微了,因为只有杜庭微是从来不会错过我电话的,我不想那天撞车了急救时,一个人都叫不来。之前觉得杜庭微手机不离身,我还笑话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不是牵挂手机,他是牵挂手机那头的我。“啊,他比较,喜欢上网。”“那跟我太有的聊了,那那那,师父,那个,那他有女朋友吗?”我眉心皱起,“问这个干嘛?”“师父,你真是新新人类吗,平时不爱混入年轻人世界就算了,怎么这种社交你都不懂啊,我一个单身妹子问帅哥有没有女朋友还能是什么意思啊?”我心里莫名不爽,就像自己碗里的肉,我就是减肥不吃,也不允许别人惦记。“他不是你能肖想的。”我语气重了些,那边刹那间无声了,我又有些愧疚,不管是对陈洁,还是对杜庭微。“他,他家里很复杂,懂吧。”我只能捉襟见肘,拆东墙补西墙,企图通过莫须有的恶婆婆吓跑她。陈洁哈哈大笑几声,满血复活,她其实本就是嘴上叨叨几句占个便宜,心里真没敢肖想过,她是个踏实的孩子,总不会做这些豪门的梦,是我有些心急了。“哎呀我知道,我看他穿着打扮我就知道他高不可攀了,开你玩笑的,我才不想就此踏入爱情坟墓,就是他现在开着法拉利来接我也要问过我同不同意,我对对方的家世很注重的,一般的入不了我的眼,而且现在渣男这么多,我还是享受几年单身快乐吧。”“对,单身好。”渣男这里就有一个。“师父你跟你哥在同居吗?”她是个正直的人,可我不是,我现在一听见同居两个字我就紧张,像做贼的当场被抓了一样。“啧啧,果然帅哥待人也分亲疏啊,对你这么上心,却不太待见作为你下属的我,冷冰冰的,看看,高岭之花虽然好看但是冻人,我可心疼我手了,我才不摘,路边的野花它不香吗?”我扶额,家花野花的,能不句句戳心眼吗?“他没不待见你,他就那样,其实内里很暖的。”陈洁咦了一声,“暖是暖给你一个人了吧,对着我对快发射冰雹了。”我回想我们之间的种种,那些在医院里听到的喜欢又横冲直撞入我脑袋,把好不容易清明了一会的眼睛又变得浑浊。“没有吧。”“还没有,你是没见他看我那眼神,尤其是刚把你送去医院,你在里边作手术,他在外边问你是怎么摔下去的,我就跟他复述一遍,他当场脸就黑了。”我心里一紧,“你没说那女人的事吧。”“我当然没说啊,这么恶心的事,能拿出来宣传啊,放心师父,我替你守护你的纯洁,除了我们酒店的人,没人知道你被富婆看上了。”我拍拍胸脯,然后自问,怎么回事,突然的恐惧感,跟我出了双轨道一样。“那你说什么了?”“就说我跟你聊个作家,你问我叫什么,我一说名字你就掉下去了,哎,师父,你是大病初愈腿脚不便才摔下去了,还是真被我说的吓到才掉下去的,你认识南院有风啊?”“我从哪里认识网文作家去,就,踩空了。”不认识个屁,这他妈不就是隔壁现在码文那口子。我不爱读网文,但是也在背后偷偷关注了微博,就觉得这是一个男朋友应该做的,但是关注后我也没看过,我连微博都不常上,最长一次浏览记录还是看他小号,无意看他手机切换微博账号才发现的。那时候正陷入单恋热潮,有点疯,熬夜翻看他小号的各种吐槽卖萌,觉得可爱死了,不像现在,成亲多年,稳如老狗。“对啊,就说啊,奥对,师父你之前说大学修过甲骨文的课对吧。”“小姑娘你是不是对我的才华有诸多误解,我就是上了一学期课而已。”“哎呀总该懂一些嘛,他不久前完结那篇文昨晚发实体书了,我发现封面上南院有风名字后有个图腾,特别像鱼,刚刚跟你打电话前看古装片,就觉得像个甲骨文来着,你帮我看看呗。”我还以为金叶榆的图腾会做个叶子或者干脆一棵树,怎么是个鱼,谐音?他倒是挺会折腾的。“你百度不会查吗?”“我又不会形容,拍了照刚刚发问来着,还没人回我。”“你挂了我就给你看,先说好啊,我百分之99应该是不会的。”“我赌百分之一。”“祝你好运,挂了。”躺着打电话,害怕胳膊酸了就把电话叩耳朵上了,结果胳膊没事,耳朵好疼。叮咚一声,陈洁的信息发来,我点开手机。陈洁这嘴开过光了,还真是我学过的百分之一,我怎么忘了,我当时还为这些演化的小鱼做过ppt动画展示啊。甘棠也,杜也。第23章 心系我打开百度浏览器,输入《表弟程德孺生日》,画面跳的和我的心脏血液一样快。“仗下千官散紫庭,微闻小语说苏程。长身自昔传甥舅,寿骨遥知是弟兄。曾活万人宁望报,只求五亩却归耕。四朝遗老凋零尽,鹤发他年几个迎。”我冷笑出声,好一个隐晦的杜庭微啊!我他妈是眼瞎了才看不出他对杜庭微的各种殷勤!十月二十四,我都忘了,今天是杜庭微生日啊,表哥这一份礼送的排场可真大,从几天前就在铺垫,昨天直接印在自己书上,一起受万人喜爱,受世人追捧,他可真够重视的。“心之所系,无法言喻。”这是从前我窥视他微博小号时看到的,在我遇见他之前就发了,这个号他虽然不写作品,但总发一些非主流的文字,他本人又说话和善,脾气良好,所以几年下来也积累了几千多个粉丝。好一个心之所系,无法言喻啊。我还记得当时有粉丝在这条微博下问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他说是,粉丝又问是暗恋吗,他也说是,最后粉丝问他为什么不敢追上去,他那时说的什么?“世俗不容,心亦生怯,彼之明珠,不堪落尘。”原来是这么个世俗不容,那他妈是那亲表哥,能容吗,你拿血缘当什么?彼之明珠,不堪落尘,他是心上的珠宝所以不肯拿着自己有缺陷的身体去勾搭,我他妈就可以随便沾染了吗?我算什么?街边的垃圾吗?我暴躁起来会撕头发,头皮被扯得生疼,我眼眶都要裂了。扯了几根头发之后,我耐心把它们揪成小段,渐渐变得没那么焦躁了,我试图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我通常在暴露的时候会失去思考能力,做出非常幼稚的决定,于是我拍拍脸让自己清醒。我想想金叶榆,想想他曾经对我的种种好,我劝自己,可能搞错了,图腾取得是谐音,诗词是平常的贺生,喜欢的也另有其人,作家总爱戏剧夸大,我搞错了,别激动,别盲目中伤。我想打开许久不用的微博看看,看看他的小号,找找信息,没准后来他就发微博说喜欢上另外一个人了,没准他早就在沉默中向我表白过了。我颤着手打开微博,许久未登陆我却忘记了密码,我试着输了好几个,一个都不对,最后我输入金叶榆的生日,却登上去了,我才想起来,从前我迷恋他,所有账号的密码都是他的生日,连银行取钱也输的这个。我去找他的小号,我微博关注只有三个,南院有风,北墙落雪,央视新闻。我点开北墙落雪,一直往下拉,我想从开头看起,但是我的耐心所剩无几,我滑到手指疼痛时便停下来,正好是我住进来之前的那几个月。“月亮走了,不知何时回来,家里很空。”一看这话我那平复的心情就被掀翻了,这他妈不就是杜庭微走了那段时间吗?他妈的这不是恋弟实锤吗?“不知道蒲公英会落在哪里,但大抵不会落在干裂的泥土上。”我张嘴骂,去你妈的作家,非主流伤感语录创始人吧。“今天大雨,公园里,一片金叶榆,一个可爱的人影。”可爱你妈了个逼,老子那是英俊。“忙的时候会想,衣服上的铆钉会不会在活动时弹起。”我想起初见杜庭微的场景,一口恶心堵在心底。“阳台上攀了一只幸运的红月季,后来白月季也来了。”去你妈了个月季,老子这种风情万种的,是玫瑰。“屋里的光很好,灰尘也不少。”我咬着舌边,继续折磨自己,麻痹你暗指谁哪。“一只摘不到,就摘另一只吧,总得要一个。”我齿间的血味浓郁,手指颤抖,不知是气的,还是伤的。“夜灯,热气,灶火,美乐,没一个是为我。”我实在忍不下去,我没受虐倾向,做不到欣赏自己喜欢的人说如何喜欢别人。我往上拼命拉,拉到最近这些日子。“今夜,我们于曲尾最后终结。”我看着时间,正是我和他上床那一夜,我发现自己的呼吸已经乱到需要吸氧去维持。“手上落着一只漂亮的黄鹂,可看到那只雄鹰时,我依旧心悸。”我忍无可忍,把手机重重砸在地面上,地毯毛长,便宜的橡胶手机壳触到昂贵的羊毛上,连声音都不敢发重些。我一拳砸在洁白的墙面上,骨节像碎了一样疼。我到现在仍难以接受,我他妈居然就是个备胎,上过床之后也依旧没有任何改变的备胎,是被杜庭微比下去的备胎,是他金叶榆随手拿来满足欲望的备胎!操你妈的金叶榆。老子因为杜庭微一句突如其来的喜欢内疚、回避、不安、慌张,甚至会为了和他有一个完整的爱情而忍痛放弃杜庭微,他哪,口口声声我很喜欢你,几句不离小深你真好,最后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好的。去你妈了个把子的金叶榆,你他妈叫什么金叶榆啊,你他妈叫金元宝算了,这样谁都喜欢你。口腔里全是被咬过的伤口,血腥味浓郁到我作呕,我拉开被子,想去问问金叶榆,你他妈就是这么喜欢我的吗?我其实算不上骨折,严格来说是脚关节脱位,只是杜庭微太过小题大做,害怕我复位时疼,让给我注射了副作用最小的麻醉,生生把一个门诊病例当成绝症手术来做。我越想到杜庭微的贴心和爱护,越觉得自己脸上像被打了狠狠一巴掌,不知是金叶榆在拿杜庭微侮辱我,还是我拿金叶榆侮辱了我自己。脚掌挨在地面上,脚踝如针扎一样疼痛,我屈膝,光着脚,扶着家具单脚挪出房间,我每往金叶榆卧室走一步,就越觉得那一晚让我珍惜和得意的交缠像场笑话。屋门掩着没锁,我一胳膊肘砸开了房门,上面的雕花玻璃颤了几下,再重一分就要碎掉,屋子里没人。像约架的人到了地点却找不到对方选手,我气的咬牙切齿。桌子上有纸条,我瘸着过去想安抚自己,结果是金叶榆。“小深,出版社有些事情需要见面讨论,你自己吃点午饭,庭微应该下午就回来。”把自己现在的情人托付给自己心里的情人,我他妈该夸你心宽,还是骂你傻逼。卧室里的铃声响起,我把纸张捏成一团砸在冰箱门上,捏的时候太粗暴,左手指甲刮到右手皮肉,皮下渗了血。去接电话,我想,不管是谁,我需要一个人说说话,我总得说说话,不然我会憋疯的,我会忍不住砸了这个家的。铃声坚持着没断,我跨越这么多障碍回到卧室,它还在响,我大概知道只有谁才会这么坚持。跪坐在地毯上,我已耗尽了力气。“小烛,在睡觉吗?”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些,“啊,刚醒。”“我在厨房煲了汤,金叶榆拿给你喝了吗?”我冷笑,他哪有伺候我的时间。“喝了,特别好喝。”“我放了你最不爱吃的当归,怎么会特别好喝。”我气的眼睛都疼了,你怎么能这么了解我,作为我床伴的心上人,你怎么敢对我这么好,一个两个全欺负我。“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问。“马上就回来。”“啊,那我等你回来。”那边低笑着,“好。”“杜庭微。”我很少叫他大名,他楞了一下,才问如何。“等你回来,我告诉你一件事。”第24章 花椒我挂完电话,手上出了许多汗,杜庭微最后的语气隐藏不住的带着期待,带着喜悦,我的心像揪起来了一样,这个世界上我最不希望伤害的,就是杜庭微,可我不知道我等下要说的话,到底伤他到几分。我撕着地上的羊毛,居然发现羊毛在不停抖动,我随着看去,结果是我的腿在打颤。这么难吗,连想一下都会觉得害怕吗?可能没有杜庭微的世界。他会知道我已经跟金叶榆上了床,也会知道我有多迷恋金叶榆,还会知道自己的亲表哥居然一直惦记着自己,哪一件事会让他恶心?哪一件会让他心痛?又有哪一件会让他愤怒?或者,这些情绪在各个事件里都占了几分。我还会告诉他,你在医院里说过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没有想要和你变成恋人,我已经选择了金叶榆了。这样的话,在一个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不喜欢的人偏偏喜欢自己的扭曲空间里,他会选择往哪个方向走。还是,会心灰意冷,转身离开,我和金叶榆的爱恨情仇,他从此不再过问,也不再出现。那金叶榆哪?深爱的表弟被我逼走以后,他又会怎么反应哪?翻脸不认人的赶我出去,还是从此收心只和我美满地过下去。好像没有一种结局是我所满意的,没有一个答案可以让我镇定自若地去执行已经计划好的一切,我没有自信,好像也没有胆量。我不怕金叶榆,我就怕杜庭微,我这里,金叶榆那里,他都是受害者。突然觉得,我现在很像小时候的自己,面对眼前的困困境没有一点办法,看起来活着和死去是两个简单的选择,可是哪一条我都走不下去,迷茫,懦弱,恐惧,慌乱...没有一个可以让我渡过难关,却都让我更加疲惫。突然的铃声吓到了我,我看到陌生的来电,口干舌燥地接起,希望它能带给我一些未知的好消息,我这里太烂了。“喂。”“您好,请问是夏烛深先生吗?”不是的,一听就不是好消息的语调和源头。“我是不是夏烛深你打电话前不会确认吗?”对方被我不善的口气冲到,十分抱歉地说:“先生您好,想请问一下您每年都在给希望工程里的小树苗计划打钱对吧,就是一个贫困山区小孩上学的资助项目。”我没想到李叔居然真的每年都在打,我还以为他一次性把那些钱都捐了,好像就十六万吧,我这些年根本没查过,其实就算他自己将那些钱装入囊中我都无所谓,反正对我来说,那些钱就是冥币,拿着还晦气。“对。”“是这样的,我是您小区外这个杂货铺的店主,有个孩子从早上起一直在这里晃悠,说自己是从山里来的,专门过来感谢您的,见你一面就走。”我一顿气,我他妈又不是做慈善的,什么牛鬼蛇神都要沾上来。“我没空,他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再见!”我挂上手机扔在一旁,电话没再打来,我看着窗外,视线低了就会看见天空,风明明是无形的,我却凭他感觉出来,外边天气很不好。我挣扎着站起来,手抓在钢琴侧看外边,果然起风了,叶子被卷了一层又一层,相互牵扯着打架。我跟着风看卷跑的叶子,身体晃动时手跟着往边上挪了一下,醇厚的琴音孤单又突兀的冒出来,我原来按到了一只黑键,还是经常压着玩那只。小烛心中的快乐城堡。唉。我去衣柜里找了件外套,把杜庭微害怕蹭到伤口而卷起的运动长裤拉下来,盖住厚厚的纱布,然后出门去。人们都说助人为乐,我得去一趟快乐城堡。深灰色亚麻拖鞋露着白嫩的脚趾,外面天阴沉的要命,我拖鞋的颜色在这种情景里,都显得清纯可爱,我被带着寒意的风一吹,我感觉疼痛都被消磨了不少,以毒攻毒原来是这样。我把那个号拨过去,响了两秒就接到了。“孩子还活着吗?”对方呆滞,随后笑道:“小哥你可真会开玩笑。”我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你在哪了?”“你过来了吗?”“那要不我回去。”“别别,孩子都等哭了,我正想着怎么办哪。”“说地点。”“从你们东门出来,右斜方有个海鲜市场,你顺着走进去,走到尽头左转,然后进一条小道,小道头就是我们家杂货铺,门口磨着花椒面,你一进道子就能循着味儿来了。”我对这片不熟,因为我没往家里买过肉菜杂货,我都买看起来洋气点的吃的,所以不知道他说的店在哪里,但我一听这形容头都大了,我是被气傻逼了才会跑来做这种傻逼事情。我低头看着自己还未消肿的脚踝,忍着疼一拖一拖地走出小区,然后伸手打车,司机问去哪儿,我给他指了下对面海鲜市场,我说要去那里边的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