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果在阳台上吹风。已经是凌晨五点过了,徐观还没回来。她垂着眼睛抽烟,手机在指尖转来转去,心情早就从焦躁的等待转为平静。他会回来的。楼下花园里走进来一个人,颀长的身形掩映在盛放的沙漠玫瑰下,踩着人字拖,步子慢悠悠的。杨果从凳子上猛地起身,冲进房间拉开门,也来不及关,一步两三阶地跨下楼梯,跑进泳池花园。天边已经透出一点亮,深蓝幕布尽头挂着一弯月牙,将尽的月色清辉和微熹的晨光交缠着,她一头撞进男人怀里。徐观稳稳接住冲过来的女人,托着她的屁股往上抬了抬,“怎么不穿鞋?”杨果这时才感觉到脚下地砖冰凉,额头顶着他略硬的胸膛,被撞得有点痛。“不想穿。”她抬起头,鼻尖在他脖颈处嗅了嗅,故意冷着脸道:“解释一下?”徐观低低笑起来,手上用力,直接将人托起来,抱着走回去,一边说:“谈好一门生意,身体还是干净的。”“嗤,”杨果笑起来,长腿勾住他精瘦的腰,缠得死紧,“我不信。”“去了什么地方?”她用手指摸着徐观的耳垂,将触未触,慢慢道出自己在手机里看到过字眼:“不是换场子,三个大男人,深更半夜的……赌场?有性感荷官在线发牌的那种?还是马杀鸡店,有比基尼美女贴身按摩的那种,哦对了,还有什么脱衣舞酒吧……”徐观轻拍她的屁股,哄孩子似的说:“我错了。”“所以是真去了?”杨果挑着眉,双手捧着他的头直起上半身,这回的生气倒不是装的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徐观手下突然用力捏了捏,加快脚步,“要么你检查检查?”房间门没来得及关,徐观一进屋就顺势转身将她抵在门上,学着她的样子也在颈子处闻了闻,低声说:“抽了多少?”杨果抱着他的头,轻轻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真不听话。”徐观掐着她的腰,往上耸了下,杨果就受不了,低头加深了这个吻。他身上是浓烈的烟酒味,还混杂一些劣质香水的味道,她身上是洗过澡以后清爽的淡香,也带一点儿烟味。阳台透进一丝日光,杨果抱着他的脖子,闭上眼睛。等了足足一夜,直到此刻才有触地的实感。他在这种时候,往往不爱说话,只是沉默喘息,小麦色的肩头肌肉因为抱着她而微微鼓起,光滑肩背后一条深凹的排水沟迅速有力地起伏。杨果低头咬他的喉结,如愿听到男人不由自主溢出的低音。而后腰间的手圈得更紧,她被扔到床上,顺手扯下蚊帐,轻薄白纱飘过肩头,脚踝上的银铃缠着红绳,有节奏地脆响着。她不断下坠,下沉,进入最浓烈的梦。第61章杨果本来想问, 但是一夜没睡,又被折腾半天, 最后累得只记得天光大亮的时候, 自己趴在徐观身边,被他轻轻拍着背,就睡着了。这回徐观没叫她,一觉竟睡到下午, 屋里光线昏暗,没有开灯。阳台被拉开半扇,外头也是昏暗的,徐观又在抽烟。杨果套上裙子走出去,才发现这时节难得下起雨来, 只也是小雨,斜斜飘洒到裸-露的肩头,凉丝丝的。徐观坐在藤椅上, 把她拉到两腿间夹住,伸手摸她的肩, “去买点厚衣服吧。”他的手掌不知为何很烫, 杨果缩了下没躲,直接坐到男人腿上, “要走了吗?”“后面听你安排。”徐观说。杨果盯着他的脖子, 半天没开口。徐观环住她的腰把人按进怀里,说:“没关系。”他双手挡在她身体周围,雨丝就飘不进来, 外面是阴沉沉的天地,他怀里是小而温暖的屏障。为了那串一直不离身的东西,他曾经孤身追到小巷子,现在却将之拱手送人。“傻逼。”杨果说。她窝在他怀里,看不见表情,但他的声音带着笑意:“你越来越过分了。”“我想去西港。”杨果说,“今天就去,可以吗?”徐观说:“可以啊。”他等了会儿,杨果没接话,于是继续道:“我说过了,这次出来不是为了别的,就是陪你。”关于单家的事,他确实一直在找机会,但这次遇到也确实是意外。“在这里能做的都做好了。”徐观又说:“就算没做好,还是履行员工的职责更重要。”“重要什么?”杨果抬起头,笑着说:“你明知道我不是想来旅游。”徐观把她的头又按下去,贴着自己的胸膛,逗她:“我不知道啊,我还以为老板真的看上我的能力,原来还是贪图我的美色?”杨果埋在他胸前笑起来。“接下来,甩手掌柜的角色就到我了。”徐观说。杨果没看他,盯着楼下花园里被雨水打湿的沙漠玫瑰,停住笑神色认真,“我不想你继续在这里,但如果还有事,我就陪你。”她觉得危险,但她不会再错过陪着他的时间。多年前只能呆在狭小房间,看着窗外春去秋来,想象他一个人要如何度过这种时光的心情,再也不想体会了。现在回忆起来,都不知道大学后两年怎么度过的。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常常不能顺利入眠,起初还会在深夜睡不着的时候崩溃,抱着梦里哭湿的枕头一坐坐到天亮,后来总算想了不是办法的办法,拜托艾玛诗抢到签证。人生总要有个盼头,才能正常活着。她的盼头就是彻底独立,然后找到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他想做什么,她都陪着他。雨势渐渐大起来,徐观一直没再说话,抱着怀里的女人,感到胸前有点湿润。她又哭了。他突然明白那天晚上的心情。她是一株水里的芦苇,用尽全力逮到他,就像终于捕捉到继续生长的希望。那个时候,她一定来找过他。“没事了。”徐观说:“收拾东西吧。”*两人其实也没多少行李,花不到十分钟就整理好,出门前杨果直接买了去西港的机票。“不坐夜班巴士,太慢了。”她说。徐观带她去市场,好容易才买到两条厚一点的披肩。恩收到消息,非要送他们,开着自个儿的小车,车上还多了个阿肯。暹粒地方小,他们很快就到了机场,恩在开车时一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多嘴道:“徐,你还回来吗?”阿肯也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徐观拍拍斜挎包,说:“以后会回来的。”他牵住杨果,往安检口走去,另一只手抬起来冲二人挥了挥:“下次见。”下次,就不会有这些破事了。徐观不知道杨果订了什么酒店,两人从西哈努克的机场坐突突车到达港口,恰好赶上最后一班渡船,到达高龙撒冷岛时,天边已经泛出红光。海水已经开始涨潮,渡船停留的地方有个咖啡酒馆,沿着搭建的木板走进去,就是高龙撒冷最繁华的海岸线。海岸线边的沙滩很长,一直往里延伸进岛中央的森林。这一边布满大大小小的民宿和青旅,配备的设施也算完全,主要都是度假相关的小商铺。杨果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接着坐在沙滩上,掏出一瓶青草药膏开始往裸-露的皮肤上涂抹。徐观问:“住哪里?”杨果说:“由于你前五天的安排超出预算,接下来就带你体验一下真正的穷游。”“那我可怕了。”徐观笑着说:“所以,咱们今晚就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杨果没回答,把药膏递给他,“喏,做好准备。”徐观虽然不明所以,还是接过来,随意在手臂上蹭了点。杨果说:“你最好抹认真一点。”徐观笑着,没在意。杨果也不管他了,抬手冲着树林里招了招。那边走出来一个光着脚的当地人,过来跟他们确认了姓名,伸手想接杨果的背包,后者摆摆手,站起身对徐观说:“走吧。”徐观嘴角挂着笑,心想可能订的酒店在岛中央,跟着两人进去了。没想到进去以后走了好半天,脚下路途逐渐崎岖,周围也没有一丝酒店的影子。徐观再次问:“住哪儿啊。”天色彻底暗下来,杨果从包里扯出披肩,裹在徐观身上,“对面啊。”“对面还有酒店?”徐观疑惑皱眉,感到没涂药膏的腿上被什么小东西撞来撞去,很快泛起疼痒。“当然有。”杨果又找那个当地小哥拿了手电,一束光照亮前方爬坡上坎的热带雨林,“风大浪大,比这边死寂的海滩舒服多了。”徐观也没心思说话了,强忍痒意跟上前方走得飞快的两人。这属实已经是未被开发的热带雨林,日头降下去后,四处的虫鸣仿佛雷声般此起彼伏,茂盛的树枝交错,挡住头顶的月光。路也难走,他和杨果都穿着简单的人字拖,踏着地面根本不算是路的泥地,偶尔还能感觉到鞋底踩爆掉什么小生灵。起初杨果还跟带路的小哥随意唠嗑,后来也不再说话,逐渐沉重的喘息回荡,都分不清是谁的。脸上滴落水珠,好像下雨了,徐观抬头望了望,张牙舞爪的枝干完整遮挡住天空,什么也看不见,都不知道是自己的汗水还是雨水。他感到自己身后的衣衫紧贴背部,已经湿了大片。前方是一抹水红色的影,肩背处大片浓黑的墨迹与黢黑的森林融为一体,跟在赤脚的当地人身后,一步也没落下,看起来轻盈又踏实。她怎么找到这样的地方呢。徐观想。印象里那个女生,留着蘑菇头,抱着一沓书,背着双肩包,默默穿过校园,就是普通一如所有乖乖女模样的好学生。这样的女生,竟然有勇气文身。肩背的脂肪少,女孩子的皮肤也薄,文在那里会触碰到骨头,一定很痛。徐观出神地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脚下路面渐平,带路的小哥停下脚步,杨果回头说:“到了。”前方是大片呼啸的海风,距离海浪不到几米的地方,有一排茅草小屋。右边再往上,石阶的尽头有一栋木杆支起的三层小楼。他们穿过整座小岛,来到另一边的海岸线。月色清凉,徐观总算能看清眼前的人,她狠狠伸了个懒腰,轻喘着说:“累死了,彻底运动过就是舒爽。”徐观取下裹着手臂的披肩,抖落出许多不明黑色小点,再一拧,竟然拧出水来。这是留了多少汗。杨果笑眯眯过来牵他,走向楼梯。“累不累?”她问。徐观平复呼吸,说:“还行。”杨果轻嗤,没再说话,小楼里走出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吊带热裤,杨果向她问好。女人说话带着法国口音,邀请他们上楼吃饭。小楼的第一层应该是餐厅,有个酒馆似的吧台,一群法国人围坐在中央,高声呼喝着打牌喝酒。木制地板上另有两个小桌,他们做到角落处,视野很棒,能看见来时的石阶旁茂盛的花草,和海边翻涌的浪。晚餐很简单,就是牛油果三文鱼沙拉,还有一盘鲜切菠萝。徐观要了瓶啤酒,给杨果要了橙汁,杨果喝了一大口冰爽的饮料,又拿出药膏递给他,“被咬死了吧。”他们坐着蒲垫,徐观往腿上抹了药膏,又把腿伸进桌下,夹住杨果的,体会到女人冰冰凉凉带点湿意的肌肤。“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他问。杨果耸肩:“以前来过一次。”“当时我住对面的。”她嚼着生菜说:“有天早上看见刚带路的小哥从树林出来,拖着推车,装满新鲜蔬果,跟着他来就找到了。”那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能流这么多汗,回到房间脱衣服,拧出的水把木地板都浸透。但是太好了,住这里太舒服了,躺在床上听涨潮的海浪,几乎就在耳边。“我那时候就想,这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有机会的话,一定带我最爱的人来。”她说。徐观的腿贴着她,想象她一个人在风平浪静的白沙滩,看见推着小车的当地人,一时兴起跟在身后,慢慢穿过难走的热带雨林。然后眼前豁然开朗,见到更汹涌的浪和遗世独立的小木屋。他笑起来,“我这不是来了。”第62章他们的房间就是靠海的那一排小木屋, 没有空调,只有老旧的木扇垂下吊顶, 中间一张双人床, 挺窄。杨果睡到下午,此时也没有睡意,随意进厕所冲了冲,徐观才去。进去后过了会儿, 徐观从厕所探出半个身子,头发湿哒哒,精壮的胸膛抵着门,“没有热水吗?”杨果笑了:“这里会有热水吗?”好在热带地区,洗个冷水澡也不算什么, 徐观很快出来,杨果不在房间,他走出去, 看见女人正蹲在沙滩上,不知在干什么。屋外有一截支出来的檐廊, 被屋顶盖下的茅草遮出干燥空间, 还吊了张厚绳做的吊床,徐观翻身躺上去, 拿起相机拍下月光下海浪前玩沙的女人。他拿着相机, 摸摸已经有些磨损的快门键,想起很久以前,在夏天的办公室里, 女生坐在他对面,问起新手该买什么相机,容色沉静,耳朵却是红的。他给她推荐了佳能单反80d,就是手里这一款。隔壁相隔一段距离的木屋外同样是一对情侣,男人躺在吊床上看书,女人靠在桌前抽烟。“晚上好。”女人冲着徐观挥挥手。徐观点头,女人又遥遥递来一句:“你妻子的文身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我也很喜欢。”徐观说。杨果听到了,在沙滩边冲着他笑,又低头在沙里刨着什么。他偏头看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手机给坤发短信。还有些事情,不需要他出面了,等回到北京,想办法将到手的证据利用起来,下次再回到这里,就不会有高扬旅行社了。身边小桌上传来震动声,徐观看见杨果放在桌上的手机上显示出两个字的来电人。来的时候他买了两张七天的流量卡,杨果本来一直用国际漫游,并不需要,但还是给他面子地用了,直到昨天才说流量不够,换回了自己的电话卡。手机屏幕上显示“妈妈”。他顿了顿,朝杨果招手,提高声音道:“电话!”这张吊床底下就是白净细腻的沙滩,杨果小跑着过来,也不绕过去,直接扑到他身上,吊床被两个人的体重压得往下坠,摇摇欲坠片刻,在离沙滩几厘米的地方稳住了。徐观笑着抱住她,伸手取来手机递过去。杨果原本笑着,张开手露出一只小小的螃蟹,白色接近透明的躯体,几只脚都蜷缩起来,窝在她的掌心。她把螃蟹放到徐观的手上,接过手机,还故意扭来扭去让吊床乱晃,看见屏幕的那一刻,却突然沉默下去。吊床左右摇摆着,檐廊的一盏小灯下有细小的飞虫绕圈,海浪声愈大,手机的震动渐渐平息。“不接吗?”徐观问。杨果摇头,把脸埋进了他的脖颈。徐观安静很久,从包里摸出一支烟,侧过身点燃,单手往外抻,烟灰落进沙滩,然后用空闲的手抬起杨果的脸,认真看进她的眼睛,“你什么时候去的澳洲?”他想起原来老严说过,她是单亲家庭。重逢以后这么久,他却也没听她提到过一次母亲。杨果的眼眶又红了。“你想听吗?”她轻声问。那只小螃蟹蛰伏良久,似乎意识到不再危险,从徐观的手臂上舒展开身体,慢慢爬动起来。徐观感受着小东西在手臂上爬过的酥痒,点了点头,“你愿意说,我就听。”杨果拿过他手里的烟抽了一口,其实也不想说太多,斟酌一会儿,避开他出事的日子,从自己的大三开始说起:“那时候,妈妈来北京陪读,想要我考研究生,然后考公务员,最后进入体制内,找个条件差不多的男朋友,结婚生子……”“但我已经明白我自己想要的,所以就背着她走了。”“她一定很生气,这么多年,加上今天这次,只给我打过两次电话。”“我爸爸走得早,她生我时年纪也小,她对这些太敏感,很怕我步她后尘。我很理解她,但是……”“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只有离开她,她才能拥有自己的人生。”“是你教我的。”杨果把烟头扔进桌上的烟灰缸,低声说:“你教我自由有多重要。”“澳洲的天真的很蓝,我在那里学会了游泳,还学了风筝冲浪,到处旅行,见更多风景……”一直想一个人。徐观抱得她更紧,两人被围起来的吊床挤到一堆,粗糙的绳索磨着细嫩肌肤,杨果把腿缩进徐观腿间,用额头贴着他的下颌,不再开口了。隔壁的夫妻进去了,很快屋里的灯光也熄灭,徐观把她整个人夹在怀里,盯着近在咫尺的海浪,已经将事件连贯完整。他教过她什么?他只是很顺手的,在自己能及的范围内,偶尔为她行一些不痛不痒的方便。原来当年那个沉默固执的姑娘,被禁锢在小小一方囚笼,窥见一丝天光,就在自己的想象里越爱越深。徐观用手指摩挲着她背上文身的纹路,声音低缓而严肃:“你听我说。”杨果埋首进他温暖的脖子,脸旁的肌肤温暖而干燥。他手臂上的小螃蟹爬到尽头,掉落在地,白沙上划出一道细小的痕,很快被风吹散。“我是个普通人。我父亲出事,汤蕊走了,单高扬落井下石,还有继母……”他顿了顿,沉默着重新组织语言。其实这些不算什么,但他就是一蹶不振,不仅没能成功毕业,也不想用父亲留下的脏钱,没有文凭,无法忍受小公司,还不想看别人异样的眼光,只好选择在打工存钱,最后在菜市口摆了个小摊。幸而老严可怜他,把他收留进自家住的胡同小院。“他们是不重要的人,那些事也不是重要的事,但我被他们打败了。我是个普通人,懦弱又愚蠢。”杨果缓缓闭上眼睛,没有打断他。“我一直记得你,但我固步自封太久了,都忘记怎么跟人真心相处,开始拒绝你,因为我以为你和他们一样,是来看我笑话。”“你说我教你,但其实我什么也没做,是你自己踏出那一步,推开那扇门。”海浪声与风声都变成背景,男人的嗓音低沉又清晰,带着不可言说的柔软。“谁也不是谁的神,你首先是杨果,然后才是你母亲的女儿,徐观的爱人。”徐观垂下眼,怀里女人被檐廊暖黄的灯光照着,瘦削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她是个聪明的姑娘,一点就透。“别哭。”他轻吻她的头顶,“你没有错过我,是我错过你。谢谢你回来找我。”“你为自己好好活着,后半辈子,我们一起走。”*他们在高龙撒冷岛呆足一个星期。清晨,杨果会跟着民宿的法国姑娘去海里游泳,徐观就跟她的男朋友一起冲浪,午后在吊床相拥小憩,餐厅二层有书柜,下午可以在里头随意找书来看,晚上就在海浪声里温柔地做-爱。杨果有一次在沙滩捡到一个破掉的矿泉水瓶子,剩下的半截里面浸了沙和海水。她就去抓小螃蟹,爬得整个瓶子都是。“这种瓶子里长出的风信子很美,等回去了,养一株吧。”她说。偶尔他们也跟那群法国人一起打牌聊天,杨果聊高兴了,就想喝酒,又被徐观按住手箍在怀里,大家就起哄,善意嘲笑这对小情侣如胶似漆。她在这哄笑声里,好像觉得自己跟这个男人已经在一起很多年。徐观有时候也会拿着手机,打电话一打就是几个小时,杨果也不再过问,他不想自己触碰的事,就让他自己处理吧。一周以后,他们直接从西哈努克乘坐飞机回到北京。是四月末尾,京城里的杨柳开始飘雪。先回到店铺,轮到薛欣值班。小姑娘见到老板回来很开心,又注意到两人交握的手,窃笑着出门买来咖啡,说自己请客。“该我请。”杨果掏出钱包,笑眯眯的:“跟吴哥微笑的框架合同拟好了吗?”“好了好了。”薛欣连连点头:“不过,为什么选这家啊,我看他们除了生意好像不错,也没有太大优势。那边我记得不是有高扬旅行社的分社吗,恩也跟他们有合作……”“少问。”杨果拍拍她的头,“接下来还有一段时间要麻烦你,新员工还没找好。”“啊?”薛欣看向徐观:“这不是咱们的新员工吗?”“他可忙着呢。”杨果摆手,“咱们得重新招人。”薛欣搓着手,不失时机地推出自己的闺蜜:“那我这边有个朋友……”三人一起吃了饭,徐观送杨果回家,她没有留人,站在阳台看着男人的背影渐渐缩小,手里捏到一片柔软的柳絮。她给庄安志和艾玛诗都打了电话,约他们明天中午一起吃饭。庄安志没什么异议,总之他也很闲,只艾玛诗在那头咋咋呼呼半天,非得问她跟徐观的进展。“明天你就知道了。”杨果指尖用力,将柳絮搓烂,“有重要的事情,比这个重要多了。”第63章翌日在去赴约之前, 杨果给徐观打了电话,那头声音很乱, 听着不像在家。“你在外面?”杨果问。徐观嗯了声, 说等等,而后安静下来,他才继续道:“我处理一些事,最近会很忙。”杨果也不问了, 只说:“我晚上约了朋友吃饭。”此时还是清晨,徐观顿了顿,说:“吃什么?”“你想吃什么?”徐观笑着道:“日料。”“那就吃日料吧。”杨果说。两人慢慢沉默下去,呼吸声隔着听筒,遥远又近在咫尺。杨果今年27岁了, 她以为自己早就不会有小姑娘黏人的劲头。但刚日夜腻在一起的两周时间结束,骤然分离,她竟然很不习惯。明明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睡, 只不过就这短短几个月,耳畔少了他的呼吸, 就差点再次失眠。“睡得好不好?”徐观开口打破沉默。杨果下意识点头, 而后才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笑了声, 说:“睡得很好, 你呢?”徐观也轻笑,低沉吐息隔着听筒,“我可没睡着。”杨果耳朵发烫, 听到那头有人叫徐观,压低声音说:“你好好的。挂了。”徐观嗯了声。等了半饷,两人都没挂,徐观那头的呼唤声再次传来,他笑着说:“好了,这次真挂了。”“等我。”不等杨果再次开口,他丢下这句话就挂断了。杨果握着微微发烫的手机,回到阳台点上烟,缓缓吐出烟雾,给艾玛诗和庄安志发了消息,说地址改到市中心一家日料店。夜幕降临的时候,杨果最先到店里,然后是艾玛诗。北京大妞挎着新款古驰包,一把拉开推拉门,鞋都来不及脱便冲了进来,被服务员及时制止,挡在门外脱鞋。她弯着腰,一手挎包一手脱鞋,单脚踮在地上一时稳不住,干脆蹦跳着先甩掉一边,山茶花凉鞋啪叽落到一双锃亮的皮鞋旁。同时身后传来一道男声:“我走错了?杨小姐是这个包间吧?”服务员点头:“没错,是这里。”杨果起身站到门口,扶着艾玛诗的肩将人按住,看向站在后面一脸嫌弃的庄安志:“安哥。”庄安志忽视掉艾玛诗,上下打量杨果,顺便吹了声口哨,“afra,多日不见又漂亮……”艾玛诗直起身,潇洒地将头发一甩,精心保养带着芬芳香气的发尾流畅扫过男人的脸。“这是谁?!”庄安志捂着脸,终于没办法再无视这女人,杨果抱住艾玛诗的肩,介绍道:“这是我的好朋友艾玛诗,这是我跟你说过在澳洲帮我很多的庄安志,安哥。”庄安志双手抱臂,嗤道:“艾玛诗?听说过,做外贸生意的艾家是吧。”艾玛诗挎着小包,光脚踩在高高的包间座位上,俯视着男人发出跟他如出一辙的嗤笑,“庄安志?没听说过。”庄安志弯腰脱鞋,将皮鞋整齐摆好,同时状似不经意地碰飞了那双山茶花凉鞋。艾玛诗横了他一眼,砰地关上推拉门,差点夹到后者正欲跨上来的腿。杨果闲闲坐进角落,见状问艾玛诗道:“怎么了,认识啊?”“谁认识他!”艾玛诗翻了个白眼,“就有一回,我不跟你说过吗,有个家里做小生意的二代追求我,我都拒绝了还死缠着每天送花,我就随手拉了个小奶狗刺激他,结果那哥们儿跟这个什么庄安志是认识的……”推拉门被缓缓拉开,庄安志黑着脸说:“你那是刺激?你那是x骚扰!我哥们儿好好一男的,看被你折磨成什么样子……”杨果懒得听他们带点颜色的话题,招手打断他:“进来。”艾玛诗才懒得理会庄安志,贴过来兴致勃勃,“果子,你跟徐观?”“什么徐观?”庄安志原本已经好好坐到对面,闻言拿着餐巾的手颤抖着指过来:“afra!你!你竟然背着哥!”“什么时候背着你了。”杨果从包里掏出一管电子烟,按着开关抽了一口,室内顿时弥漫开苹果薄荷的甜香。庄安志其实也就装得不敢置信,这会儿就被引开注意:“怎么还戒烟了。”艾玛诗再次翻了个白眼:“爱情的力量,呵。姐妹说多少次不听,男人一开口……”杨果嘴角挂着笑,也不解释,艾玛诗自个儿谈恋爱的时候,连着一两个月不联系她都是常事,跟庄安志一样,也就爱嘴上碰瓷。服务员上过菜,新鲜的刺身拼盘,杨果从桌下拿出一瓶酒,logo一亮,庄安志顿时如临大敌:“我就知道今儿没好事儿吧,你又想干嘛?”艾玛诗在灯光下欣赏自己刚做的美甲,闻言对着指甲吹了口气,阴阳怪气道:“不管咱果子想干嘛,我作为朋友定当竭力相助。”“好了。”杨果清清嗓子,先给两人倒上酒,也不拐来拐去,直接进入主题:“徐观找到了单家洗黑钱的证据,我希望你们可以帮帮忙。”找到这两个人,虽然家里只从商,但在京城土生土长这么多年,生意都扩展到国外,政界资源也少不了。上次,汤榆那件事庄安志就处理得很好。徐观是很聪明,也很明确表示不想让她参与这件事。但是她怎么可能就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努力。这件事真要论起来,加上一个了解事件原委的徐观,顶多她一个小小的刚回国的店铺老板,想要扳倒单家,怎么想也很艰难。“单家?”庄安志皱起眉,“上回是汤家,这回又是这单家,afra,你这是在为难你哥。”艾玛诗倒是有点明白了,当初徐家出事的时候,她就悄悄跟杨果讲过自己从家里听来的分析,徐文忠贪污受贿,单高扬的父亲跟他搭上的绝不是两条船,那为什么只有徐家出事,单家反而还从此后平步青云,背后的说头,明眼人其实都懂。“你找我们,是徐观的意思?”她也皱起眉,心说没想到徐观这么多年蛰伏良久,其实也没真的什么都不做,只是牵扯上杨果,那心思就不太好了。“当然不是。”杨果为他们满上酒,也并不意外艾玛诗会这样想。在外人看来,年少的徐观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天之骄子,她是默默注视他的普通学妹,多年以后他是混在底层不思进取的小摊贩,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一些优秀的追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