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观道了谢,拉上布帘,对杨果说:“盖两层吧。”他打开另一包毛毯,将杨果身上的毯子拉开,捏着边角重合,换了个方向给她盖上,拉至下巴处,修长的手指还仔细替她掖了掖。车厢里的凉意透进来,很快又被挡在外面,身上只剩严丝密缝的暖。“你呢?”杨果侧过身,脸挨着他的腰,能闻到沐浴露透出皮肤的淡香。徐观半靠着小枕头,抬手关掉了小灯,声音很轻:“你盖,我不冷。”毛毯是单人的,两个人一起盖确实太小,但杨果不情愿,他只穿了短袖,吹一夜开到最低温的空调,等明早到,就是两个病人了。她扯开毛毯一角,又往他那边靠,盖住他的腿,说:“一起。”这样一来,她的脚踝连带小腿都露在了外面。巴士已经开出市区,经过一片荒地,车身抖动几下,杨果鼻尖一痒,打了个喷嚏,小腿上顿时冒出粒粒鸡皮疙瘩。徐观突然说:“再挤,我要掉下去了。”杨果顿住,腾出一只手摸摸身后,大片冰冷的皮质触感。她摸摸鼻尖,往后靠了靠,但一只手还压住毛毯盖在徐观身上。刚出发的巴士里,还是整车嘈杂的声音,杨果似乎听到男人发出低不可闻的叹息。接着她的小腿处被大手罩住,徐观弯身握住她的脚踝,摩挲了几下,而后坐回来,将她身上的毛毯再次掀了起来。这一段路,窗外没有路灯,安静的黑暗里,只有外面没关灯的床位从布帘透出一点光,又被男人沉默的身影挡住大部分。他悉悉索索地动作一会儿,在杨果再次打出一个喷嚏之前,毛毯盖回来了。杨果在黑暗里伸手摸了摸,腰腹的部分多了一道边缘线,应该是他将两张毛毯分开横过来,面积变宽,长度就一上一下地由两张一起弥补了。这样的话,他们就共同拥有了一张被子的空间。杨果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脚下轻轻往那边靠,很快,就碰到另一双热乎乎的脚。徐观动了动,半饷后说:“好凉。”他似乎又想起身弯腰做些什么,杨果突然伸出手,按在他结实精瘦的腰上。“我不冷了。”她说。徐观安静一会儿,缩着身子躺下来,杨果感觉到挨着自己的那双腿曲起来,而额头贴上来温暖的热度。呼吸交错,男人的声音再次近在咫尺。“明早先去买药。”“明早我就好了。”杨果逞强地说。眼睛已经稍微适应黑暗,能看见窗外路过一片火龙果园,低矮的树木垂下根根长条的枝,簇拥着挤挨在一起,只有茂密繁盛的丛丛黑影。徐观就在这时发出一声轻笑,嗓音低沉,又醇又密,伴随他靠得极近的呼吸,像酒香一般砸进杨果的耳朵里,灌满又溢出来,酥麻微痒。“不管你好没好,小吴哥的日出是看不成了。”她开始感到头有些晕,昏沉间,鼻腔也堵塞,布帘透出微弱的光线,映在在毛毯上晃了晃。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嗡嗡的鼻音,“徐观。”“嗯?”男人立刻应了。黑沉的天空里云层散去,车窗透进月色,洒在她面前那张脸上,下巴的弧度利落英气。杨果微微抬头,凑上去用嘴唇挨了挨他的下巴,而后闭上眼睛,轻声说:“晚安。”徐观伸手拉上了窗帘,被窝里的大脚碰碰她的,说:“还是凉。”接着杨果感到男人似乎翻了个身,面朝着她,双腿曲起来,一双大脚将她的夹住了。徐观伸出大掌按住她的后脑勺,压到自己的胸前,掌心缓缓揉着她的头发,说:“睡吧。”巴士里的人似乎都休息了,静谧安稳的小空间里,一丝光也不剩,她被男人完整护在怀里,从头到脚,鼻尖顶着的是他炽热的胸膛,微微起伏着,暗藏安稳绵长的生命力。她感觉头脑越发昏昏茫茫,却是舒服的迷蒙,闭着眼睛,渐渐沉入最深最甜的梦。大概五点多的时候,杨果醒来,窗帘依然拉得严实,巴士静静行驶着,徐观的手臂不知何时压在了她的脖子下。身上出了很多汗,她枕着他的臂弯,相贴的肌肤有些汗湿的滑腻触感。眼前是他侧躺的脸,浓黑的长婕此时微微颤动一下,半睁开了。“醒了?”杨果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徐观动动手臂,许是有些麻了,他微皱起眉,第一句话却是问她:“感觉好些没有?”杨果点头,坐起身,把他的手臂解放出来,拉开窗帘,玻璃雾蒙蒙的,想来外面的空气里,是带着湿润水汽。从景色来看,这会儿已经进入暹粒市区了,路边出早点摊的商贩们推着小车,神采奕奕在暗色晨曦中开始崭新的一天。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抱歉让大家久等。第38章徐观起身, 去找前面的服务员。布帘拉开,对面的几个东南亚男人还在沉沉睡着, 其中一个却是已经醒来, 正盯着杨果看,察觉到女人的目光,欲盖弥彰地转开了视线。杨果笑了一下,慢慢下了楼梯, 刚穿好鞋,徐观回来了,对她说:“我让司机把我们送到酒店,你直接回去休息,我去买药。”“我跟你一起。”杨果说。徐观顿了顿, 不置可否,只说:“怎么下来了,不休息了?”杨果说:“躺了太久, 站一会儿。”徐观不再说话,站在她旁边斜斜倚靠着扶梯, 默默看窗外。他们定的酒店不到市中心, 没站一会儿就到了,徐观伸手拿过床铺上两人的包, 杨果想接, 被他微微侧身躲开。“我拿着。”他说。车门打开,炙热的温度瞬间驱散空调的冷气,杨果跟在徐观后面下了车, 面前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狭窄街道。街上没什么人,这里的人懒散,许多商铺直到中午才会开门营业,尽头处被林立店面挤压成一线的天空,开始透出微红的亮光。要日出了。杨果伸了个懒腰,觉得鼻腔已经通畅不少,手朝徐观背着的包凑过去,想要拿烟,又再次被避开。“干嘛?”徐观拿眼睛瞟她,“昨天才感冒的。”“我……”杨果语塞片刻,决定不跟他争论,反正待会儿等回房间,他总要把包给自己的。这里是一家还算有名的水疗度假村,熹微晨光中,根根立柱搭成拱顶,前往大厅的通道亮如白昼。徐观很快办理好入住,带杨果上了二楼的房间。开门的瞬间,又是泳池的气息扑面而来,杨果挑挑眉,拖长声音调侃道:“不是说头等舱是最后的享受了……”……结果两地的住处都自带泳池,这个度假村她知道,晚上泳池边还有配套的当地特色表演与水疗spa。徐观似乎叹了口气,难得竟然顺势调侃了回来:“老板出钱,不花白不花。”“而且,”他走进房间,顺手关上门,神色极其自然地把帆布包取下放到床头柜处,腰际因为手臂伸长,露出麦色健康肌肤,“我可没有吃独食,干什么不都是跟你一起的吗?”杨果看着他动作,顿了顿,嘴唇张合一下,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只是之后进厕所洗澡时,从镜子里看见,花洒下的女人嘴角一直挂着笑。洗完澡出去,徐观在阳台抽烟,推拉门关着。她探头探脑看了几眼,正想拉开门,徐观突然将把手牢牢按住了。“干嘛。”杨果皱眉,而后发现这玻璃门还挺隔音,外头的声音她一点儿都听不到了,于是放慢声音,做口型问他:“干嘛?”徐观在对面一挑眉,叼着烟笑了起来,手下力道却丝毫没有放松,杨果拉了半天,推拉门纹丝未动。她转身回房,去自己的双肩包里找烟,结果翻找半天,烟盒和打火机都不见了。再转头一看,男人站在窗外,隔着玻璃门,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两包烟,还挑衅似的冲她耸耸肩。“……”杨果索性放弃,穿着来时的吊带短裤,抱臂虚靠窗帘,静静等徐观抽完烟进来。徐观伸出一根手指,曲起来敲敲玻璃,做了个口型:“去休息。”随后又指了指房间中央被白色薄纱蚊帐包围的大床。杨果抿着唇,跟他对视好一会儿,才走回去躺上了床。原本是不困的,但徐观在阳台没有开灯,房间里只剩床头一盏壁挂式暖黄小灯,窗帘拢了半拉,男人的影子斜斜的,被遮住一半,另一半在灯光下很长。杨果躺着躺着,不知不觉又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徐观正坐在电脑桌前摆弄相机,杨果先闻到烤吐司与黄油的香气。她揉揉眼睛,徐观已经转过身,说:“醒了?”“几点了?”杨果问。“该吃午饭了。”杨果坐起身,嘴边已经凑上来一杯水,温热的水蒸气袅袅冒出,浸得在空调房里变得有些干燥的嘴唇很舒服。她就着徐观的手喝了口,嗓子舒服不少,接着男人的另一只手伸过来,掌心里放着一颗药。白色的长椭圆形,杨果没用手接,直接凑过去,上下嘴唇轻轻一碰,把药含进了嘴里。徐观的手虚握成拳,慢慢放回身侧。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空调嗡嗡响着,微弱又安静的噪音。半饷,还是杨果先开口,问了句废话:“什么时候出去的?”“你睡着的时候。”徐观自然也只能回答废话。杨果又问:“哪里买的药?”“附近,有一家药店。”“你用地图找的吗?在哪里?”“我问了酒店前台,出门右拐,走出这条街,再左拐,有一家印度餐厅,旁边就是,24小时营业。。”徐观从善如流,问题的答案再明显,他也耐心细致地一一回答。杨果问完,干巴巴冒出一个单字:“哦。”徐观就笑起来,起身拉开窗帘,又将推拉门开了条缝,楼下泳池里喧闹的人声和水波流动的声音涌入进来,方才带着奇异暧昧感的空气被搅动成了寻常。“下午,”徐观停顿一下,才说:“去看日落吧。”暹粒观看日落的著名地点是吴哥窟景区里的巴肯山,杨果有些讶异,问他:“你买了门票吗?”吴哥的门票有好几种,但对于他们这样的短期旅游来说,最多也就是购买三天的套票,今天白费半天,就为了看日落废掉一日的票费,实在不划算。杨果正想挑他毛病,徐观摇头了:“去洞里萨坐船看。”“我想去中央市场,买点衣服。”杨果指指床尾处的水红色长裙,因为疲惫没来得及洗,已经皱成一团,可怜巴巴缩在角落,像一堆凋零腐烂的玫瑰花瓣。徐观想了想,说:“船上吃饭,看完日落,晚上就可以去夜市。”“那你买吴哥的门票了吗?”杨果又把话题扯了回来。他们说好的由徐观安排的前五天,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接下来只剩两天时间,要是买了吴哥景区的三日套票,那也……其实那也算不上什么。但杨果不知道为什么,总想挑刺。他在金边分开订了房间,没有解释什么,等到了暹粒,又只订一间房,同样没有解释的意思。他安排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掌握的主动权,是他手里那根看不见的线,牵着她走,他往哪边,她就得去哪边。故意逗她似的。“买了一日票。”徐观说完,似乎猜到她想什么,很快接着道:“要是你想多呆,再买套票也不迟。不过到时候就随你安排了。”杨果在床上换了个姿势,盘腿坐好,单手托着下巴,漆黑的眼睛看着他,半天没说话。徐观站了会儿,也不管她了,转身就要回桌前坐着摆弄相机。杨果就在这时伸手将他拉住,徐观许是没有防备,顺着她的力道就坐在了床边。被拴好的蚊帐轻轻抖动一瞬,柔软的大床边缘凹陷下去,是男人该有的重量。“我没有安排。”杨果看着他说:“想到哪里,走到哪里,这样。”“随你。”徐观说完,端起桌上的食物递给她,“先吃饭。”这么白白废话半天,鸡蛋培根三明治已经凉了,中间夹的黄油重新凝固,杨果跟徐观一人分一半,随意解决了午饭。因为吃了药,杨果又困顿起来,睡了大半个下午,等起床时才觉得感冒的症状彻底消失,徐观再次探探她的额头,说:“出发吧。”临出门前,杨果去厕所,拿出这次旅行唯一带来的口红,仔细涂抹好,略显苍白的脸色才好看一点。他们住在大堂对面,下楼时重新穿过酒店中心的花园泳池,没了凌晨时分的安静,已经满是度假晒日光浴的旅客。“你没下来游泳吗?”杨果问。徐观摇头,眼睛随意扫过泳池周围的人群,一边说:“等你醒。”海滩椅上已经被躺满了,其中并不缺身高腿长凹凸有致的欧洲比基尼姑娘,杨果甚至看到一个脱掉上半身泳装,趴着晒太阳的女人,饱满的前端被压在身下,麦色后背线条优美,露出一条雪白的衣带痕迹。她状似无意地绕过去,将徐观挤得离泳池远了一些,而后指着花园里一丛丛低矮的树枝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徐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细长的椭圆形叶片间集中生长着白色漏斗状的花,花瓣边缘是一圈圈深色的粉。“沙漠玫瑰。”徐观仿佛没注意她刻意的又突然的举动,说:“不是玫瑰,换个土一点名字,叫天宝花。”杨果点点头,继续往大堂走,余光瞥见那个比基尼姑娘准备起身,猛地拉住徐观的手腕加快了步子。直到走出酒店,身后的男人才突然笑起来,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上了门口等待的突突车。“去洞里萨湖。”用英文报完地址,徐观的声音还带着笑意,没头没脑加了一句:“不看她们,只看你。”午后三四点的日光还很凶猛,突突车没有拉上顶棚,男人还牵着她,说得随意,笑得很好看。杨果感到脸颊连带耳侧都被晒到发烫。他的笑容重新变得多起来,她想。被牵着又怎么样呢,三年之前,三年之中,她想念渴望那么久的人,她巴不得他牵她一辈子,逗她一辈子才好。作者有话要说:片刻后,被美色迷惑一瞬的杨果反应过来:不对啊,你没看她们,怎么知道我在介意什么?第39章比起游客们常常光顾的地方, 徐观带杨果来的地方,更像是本地渔人用于生活的码头。少见两三层的大型彩色木船, 大多只是竹筏与破旧的, 后者就是他们的船。肤色黝黑的越南裔小哥手动划着木桨,带两人前往湖面中心。河道狭窄,两侧是防潮木支起来的小型水上村落,这样的村落围绕着洞里萨湖, 大大小小数不胜数,能作为景点的却不多,且多数破旧不堪。这时又是旱季,水面低,房屋的底部支架光秃秃亮出来, 河道边缘深黄色的泥土裸-露着。年轻的船夫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向他们介绍:“这附近是空尼浮村,我们这里还不属于景区, 所以不需要付费,我先带你们去吃饭, 时间正好的话, 我们可以一边吃饭一边欣赏日落……”杨果微笑着点头,又小声对身边的徐观说:“逃票?”以往来洞里萨湖, 都是需要付费的, 也不知他怎么找到的这地方,独独就这一条小船,两边的水上房屋里, 盘腿坐在悬空屋板边缘拿着木盆就地舀了深黄色的湖水洗衣服的妇女,时不时便要瞟他们一眼。还有浑身赤-裸的小孩,在并不干净的水里打闹着,假装不经意凑近,再猛地一甩头,水珠子胡乱飞向船里。“去去!”船夫小哥黑着一张脸,假作气恼地要拿木桨打他们,小孩发出清脆的笑,很快就灵活地钻进水里不见,又在不远处的水面露出半个脑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船上的陌生人。徐观心情很好的样子,含笑捏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腿上,修长手指在唇前竖起来,轻声道:“嘘。”行驶了大概十多分钟,两侧房屋稀落,河道宽阔起来,远处渐渐出现两层的大型船只,旅客们聚集在二楼尽头的观景平台,看起来就像一只只黑色蚂蚁。“那是可以去往马德望和金边的。”小哥说着,指向不远处一座小小的船屋,“那是我的家人开的餐厅,现在我们就过去。”等到了,杨果才发现船屋其实很大,加上底部支架,足足有三层平房那么高。雨季时下船就能直接步入一楼,旱季就需要从小船顺着两侧的木梯爬上去。靠近船头的地方,青绿的藤蔓缠绕着向上一直延伸到二楼,正中间摆着一个小木桌,其上有两个香薰蜡烛,还没有点燃。看来船屋的主人在摆设上花了不少心思。尾部是漆成原木色的两三间屋子,其中一个应该就是厨房,敞开的大窗里有两个女人在准备食材,船夫小哥向年轻的那个微笑,用越南语说了些什么,女人含羞带怯地冲杨果二人挥挥手,很快又带着满脸红霞低下头。小哥笑地灿烂,对二人说:“这是,我的未婚妻苏丽亚。”而后他指了指楼上,又说:“饭还要等一会儿,你们可以去二楼看看景色。”杨果点头,顺着楼梯走上二楼,这里整层空荡,到腰部的栏杆都只围了一半,杨果背靠角落的栏杆,向徐观伸手:“都一天了。”徐观嘴角含笑,故意装成听不懂的样子看着她不说话。杨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身用手肘撑着栏杆不理他了。日头西移,不远处空尼浮村附近的船只渐渐密集起来,搭载着数不清的游客,和从村落里出来靠旅游业谋生的小船。滞闷的空气开始流动,带来阵阵暖风,河面泛起粼粼波光,身侧有热度靠近,杨果转头,听见“咔嚓”一声响。徐观微笑着把相机关掉背在身后,从裤兜里摸出烟点上,递给她,说:“今天就这一根。”杨果撇嘴,没说什么,安静靠着栏杆抽起烟。这个位置楼下是厨房,食物的香味顺着风飘上来,杨果低头,看见楼下被隔开的小屋里,天窗被移开了。船夫小哥站在屋里,抬头冲他们笑,而后指了指自己的脚下。他赤着脚站在一根孤零零的狭窄木板上,木板旁有浅浅水光,静静趴伏着几条大小不一的黑影。杨果起初没有看清,不由弯下腰,半个身子探出去仔细看,才发现那些黑影是鳄鱼。虽然知道这边的习俗,不少水上村落的人家都会圏养鳄鱼作为旅游卖点和食品进行售卖,但乍然看见,杨果还是被惊了一下。这时肩膀被一只大手握住,男人将她往上拉了拉,说:“小心点。”杨果不由自主伸手覆盖住他的手,说:“……你不会点了鳄鱼肉吧。”“我吃过。”徐观笑了声,“不好吃。”杨果没吃过,也不感兴趣,说:“那是像澳洲的袋鼠肉一样,图个新鲜,真吃到嘴里,才会后悔。”徐观点头,补充道:“而且,那姑娘看着也不像会剥鳄鱼皮的样子。”“怎么,”杨果挑眉:“看不起我们女人?”靠河水讨生活的人,她可不信人家连这也不会。徐观没答话,反而说起别的:“你知道苏丽亚什么意思吗?”杨果摇头。“是阳光的意思。”徐观继续说:“这在柬埔寨,本来不该是平民能拥有的名字,但恩说,苏丽亚就是他的阳光。”恩就是带他们来的船夫小哥。“知道得挺清楚啊。”杨果拖长声音,弯身将烟头在脚下踩灭。徐观打开空掉的烟盒,接过她手里的烟头装进去,“当然是恩告诉我的。”天际处丝絮般的云层染上红霞,饭菜的香味愈浓,徐观说:“下去吧。”回到一楼,天光被遮掩,略显黯淡的空间里,唯一的小桌上两盏香薰蜡烛已经被点亮,桌上摆着简简单单的牛排和沙拉。烛火摇曳中,苏丽亚和恩站在桌旁,对他们说:“用餐愉快。”接着他们就走开了,姑娘赤着脚,被未婚夫牵着回到厨房,雪白脚腕上一串精致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响。杨果不由多看了两眼。吃饭中途,杨果注意到,徐观的习惯是先将牛排一块块切好。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突然放下刀叉,将盘子往他那边一推,说:“我的刀钝。”徐观抬头看她一眼,没说话,只将两人的盘子调换过来。杨果吃饭很快,牛排已经被吃掉三分之一,徐观盘子里还整整齐齐留着一整块,被切成适宜入口的大小。絮状的红云流转到一边,完整的红日露出来,倒影在湖面是长条状,整块流动的湖泊都被染成金黄的绸子,远近的船只就在这块金色的绸缎上,缓慢温柔地漂泊。那对年轻的未婚夫妻,手挽着手坐在船尾,表情安静又宁和。徐观坐在对面,半垂着眼帮她切剩下的牛排,指骨弯曲,指甲很干净。长而直的睫毛一边是金色,一边是浓黑。“徐观。”杨果拿手支着脸颊,叉子随意夹在手指间,眼看着就要掉下去了,她突然开口,语调淡然。“嗯?”徐观头也没抬,继续手下的动作。“我爱你。”烛火跳动几下,日落在这一刻变得漫长。“嗯。”徐观顿了顿,嘴角又勾起来。“我知道。”他看着她说。离开的时候,依然是恩将他们送回去,等上船坐好,苏丽亚在船屋上微笑着相送。“等等。”徐观叫住正欲滑动船桨的恩,问他:“你未婚妻的脚链,在哪里买的?”说完指了指苏丽亚脚踝上的银链。恩露出一个略显羞涩的,又带着骄傲意味的笑,“是她自己做的,我们偶尔也去空尼做生意,卖给游客。”徐观点头,说:“我想买一条差不多的,可以吗?”恩用家乡话对苏丽亚解释,后者说了什么,恩转头道:“抱歉,她今天没有带货来……”“脚上这一条,卖吗?”徐观说:“不好意思,实在非常漂亮,我女朋友很喜欢。不卖也没事。”恩挠挠头,又对苏丽亚说了几句,后者维持着羞涩的微笑,对杨果他们摆摆手,紧接着弯腰,取下连着两个小银铃的脚链。她刚要递给他们,忽起一阵大风,已经取掉固定弯钩的小船被波浪推开,瞬间离开船屋很远。苏丽亚用越南语喊了句什么,手臂扬起,用力将链子抛了过来。金黄色的半空里,银色的细光一闪而过,伴随着铃铛的脆响,稳稳没入一双大手。“cámnbn!”徐观接住脚链,笑着用越南语向她道谢,姑娘在船屋边缘双手合十,遥遥向他们弯腰回应。徐观将钱付给恩,杨果用肩膀顶他,“谁说我非常喜欢?”“你不喜欢吗?”徐观用两根手指夹住脚链一端,细长的链身一落而下,“钱都给了,你不喜欢,那我扔掉吧。”他突然做了个松手的动作,杨果看见银光没入湖面,来不及多想,她急忙倾身想去捞,腹部却被稳稳接住。头顶传来低沉的笑声,男人说:“这你也信。”杨果暗自咬牙,故作镇定坐直回来,拿手拢拢头发,撇开眼不看他。脚腕处传来冰凉的触感,她转过头,徐观半蹲着身子,正给她戴脚链。男人弓起的背上,从衣衫里露出流畅的脊骨,也是金色,这样从上到下俯视,她看到他的眉骨很高,眼窝很深。杨果抬手按了按眼睛。徐观为她带好脚链,还拿手指拨了拨,两只小银铃在木桨划开湖水的波涛里发出的声音隐约,他含笑的声音却清晰钻进她耳朵里。“杨果。”他轻轻说:“你怎么这么爱哭?”“是你总惹我。”她说。第40章天色暗淡下去, 恩打开船头的小灯,狭窄河面唯余一束白色灯光照出扇形的影。杨果拉住徐观的手, 说:“我不想去老市场了。”徐观拿出手机看看时间, “时间还早呢。”“我不想去了。”杨果坚持,徐观却不再答话,等到上岸,让恩帮忙叫了突突车, 对司机说:“去老市场。”杨果放开他,抱臂站在车下不上去,徐观往座位里靠了靠,沉默一会儿,似笑非笑解释道:“走啊, 陪你逛街买衣服。”说完,他伸出手,手指虚虚往里收着, 等她上车。这辆突突车没拉顶棚,座位被漆成粉色, 杨果盯着坐在上头的男人, 又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笑出来, 接住他伸出的手上了车。司机很愉快地打开音乐, 满是少女心的突突车在黄泥地上随着动次打次的音乐欢乐颠簸,亮着零星微弱灯光的水上房屋,和河流带来的风一并远去。几十分钟后, 他们到达暹粒市中心的老市场。说是老市场,其实也不大,经过外街上出摊的小商贩,就看到纵横交错的步行街,彩色的衣裙挂在塑料棚里,一间间挤在一起。徐观去买了鲜榨水果奶昔,左边是用各种虫子吸引眼球的小摊,上面挂着拍照一美刀的标识。不少游客抱着猎奇的心理,买一份油炸蜘蛛,放进嘴里的时候围观群众俱都录起视频。徐观本来在果汁摊前等,发现自己入镜,往后退了几步。杨果端着杯看起来就很廉价的塑料杯走过来,发现有人录到她,举杯对着镜头微微一笑。右边是辆推车改造成的小酒吧,摊主打开陈旧的音响,站在用塑料草围绕的“柜台”里,一边随着音乐扭动身体,一边从下面拿出各类酒,往塑料瓶里加。“这是什么?”徐观问。杯里的液体是深棕色,看起来就像是啤酒。杨果喝了一小口,皱眉把杯子递给他,“你尝尝。”徐观没接,果汁好了,他忙着付钱接果汁,只好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然后同样皱起眉,咂了咂嘴,细细品味后犹豫着说:“是特调?有啤酒,又像是伏特加加苏打……”杨果噗嗤笑出来,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啊,人家说是金牌特调呢。”挺难喝。她把手里的酒杯递给徐观,自然而然接过男人手里的火龙果汁,肩并肩朝夜市里走去。途中经过pub street,杨果指着一家叫“red piano”的店说:“once upon a time……”“安吉丽娜朱莉。”徐观用英文接到。“你来过?”杨果挑眉。徐观点头:“当时跟大家一起,自然都想去朱莉来过的店体验一下,不过也没什么不同。”杨果用手指扯了扯肩上的吊带,说:“我还没去过呢,既然没什么特别,咱们就换一家。”“明天吧。”徐观的手按在她腰上往里轻推,“先去买衣服。”老市场其实主要在白天营业,两人随意逛了逛,很多店家已经歇业了,于是再往外走,穿过市场,就是洞里萨流经市中心的小河。这是一个贫穷的国家,但旅游业发达,河中心有不少花灯,白天看起来艳俗,此时在夜里,却别有一番风味。走过小灯围绕的桥面,风又大起来,两人在嘈杂中随意聊着天,很快走到另一处夜市,装风格比老市场现代不少,游客也更多。有一处摊面在售卖东南亚特色的临时文身,游客选好图案,让摊主在身上进行绘画或直接贴图,过个几分钟,材料干掉,像模像样、只能维持一两周的精美纹身就成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