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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绝 完结+番外》TXT全集下载_7(1 / 1)

众人作鸟兽散,一转眼便汇入观光大军的队伍。严老师一看便急了,喊着“慢点儿、注意安全”便追了过去。杨果最后走过去拿票,徐观看着她笑:“不着急?”杨果摇头,她就是在等他。徐观摊手:“那只有咱俩作伴儿了。”他们在东宫门下车,徐观问:“来过吗?”杨果说:“没有。”徐观说打了个响指,“那你可跟对人了,咱们走左边儿,清静。”说是清静,其实人依然很多,等过了静翠湖,留下不少就地逗留的人,再往前走,才算是真的清静下来。徐观指着前方隐在林木间的翘起的飞檐亭角介绍道:“翠薇亭。”此处古木参天,又有山岩连狭,杨果自然而然地接口:“入夏千章绿荫,禽声上下*。”“哟,”徐观说:“不愧是入选京大校报的精英。”杨果微赧:“还没到夏天呢。”“夏天的时候再来呗。”徐观说完,提起单反就取景去了。他说得随意,但听的人却站在原地怔愣,心里将这句话反反复复想了许多遍。这条路上山算是难走,杨果查的攻略里,把它当作下山最佳路线。徐观期间走走停停,不断按动快门,杨果忍不住问:“你不是应该来过很多次吗?”“对啊,”徐观说,而后注意到杨果的疑惑,笑道:“你想问,来过很多次为什么还一直拍照?”真聪明,杨果点头。徐观指着前方的双清别墅,“人文。”又指指山中遍布山腰的森林沟壑,“风景。”最后再朝杨果一指,“女孩子和生活。”“什么不值得拍?”他斜倚着石梯一侧,石壁上是大块不规则的绿色石头,他穿着白衬衫,衣角翻飞间,笑得有些风流。这里已经是半山腰,山下的郊区房屋变得无限小,游人如织,往来不休,仿佛达旦未曾歇。秋天的清风里,高朗的晴空下,树叶被吹出明澈的自然香气,正当最好时候的他,在她面前笑得肆意而张扬。千山朗日,天如水,正是人间佳节。少年当此,风光真是殊绝。这一幕曾在之后无数个漫漫长夜里,和尼古丁的味道一起,陪伴她许多年。作者有话要说:存稿君宣布,到这里回忆暂时结束,下一章天子骄子将回到菜市口默默贴膜。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觉得无聊。不过无聊也没办法,写都写了。(发出欠揍的声音。)*注1:介绍来自百度。*注2:据传乾隆皇帝驻跸静宜园时巡游至此,见此地处于古树、绿荫、沟壑、山岩之间,可览四时之胜,以“入夏千章绿荫,禽声上下”为最,即兴赐名“翠微”,并建观景亭,由此“香山”也被雅称为“翠微山”。*注3:本诗出自北宋诗人秦观的《念奴娇》,全文如下:千门明月,天如水,正是人间佳节。开尽小梅春气透,花烛家家罗列。来往绮罗,喧阗箫鼓,达旦何曾歇。少年当此,风光真是殊绝。遥想二十年前,此时此夜,共绾同心结。窗外冰轮依旧在,玉貌已成长别。旧著罗衣,不堪触目,洒泪都成血。细思往事,只添镜里华发。第18章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清亮明澈,如同多年前,在学校漫天飘扬着柳絮中的初见。杨果回神,摸了摸脸,冰凉黏腻。她想起来,其实杨柳飞絮在四月,而他们相遇在七年前的九月一号,京大开学的那一天。但梦里的初遇,总是飘舞着如雪一般脆弱的轻柔丝絮。我们别时和见时不同。我曾经对生活不屑一顾,你曾经那样热爱生活。“傻逼。”她轻声说。徐观好像没听到,伸出一根手指,擦掉嘴角沾着的血迹,这才感觉到疼痛似的,后知后觉“嘶”了声。杨果赶紧上前扶住他:“伤到哪里?”徐观摊手:“你看呢?”杨果说:“我看不出来,去医院吧。”他们在这一刻离得很近,杨果身上出了汗,她扶着徐观劲瘦的手臂,感觉掌心温热濡湿。空气里有一点血腥味,混合着两人身上的汗味,不算好闻,他垂眸看她,最狼狈的时候依然自若,这镇定让她着迷。警笛声响起,艾玛诗的电话随之而来。“果果!你怎么了?!”依然是贯穿机身的大嗓门,杨果方才彻底从回忆中抽身,安慰她:“我没事,多亏你及时报警。”“怎么回事儿啊到底?”艾玛诗急吼吼的要她说重点。“警察来了,晚点再说。我先挂了啊,谢谢。”杨果说完,便再次挂断了。徐观身形突然晃了晃,大半重量都靠在了她身上。杨果问:“是不是头晕?”巷子里冲进来两个警察,原本严正以待,却只看见一男一女互相依偎在满地垃圾里,男人浑身都挂了彩,衣衫皱起。女人微抬着头,表情很温柔。“出什么事儿?”其中一个警察问。另一个警察看着年长些,也就更有经验,他翻个白眼:“问什么问,这一看就是斗殴,先带回去再说吧。”杨果说:“我们需要先去医院。”翻白眼的警察皱起眉:“伤得很严重?”徐观此时似乎缓过劲,微微站直身体,说:“没有,不用去医院,走吧。”他刚要动作,手腕上的力道收紧,杨果看着他,坚持:“先去医院。”警察上下扫了扫徐观,说:“都是皮外伤,着什么急?打架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后果?”徐观反手拉住杨果,说:“我自己去就行。”杨果手下力道丝毫没有放松,“你可能是轻度脑震荡。”警察嗤笑,“姑娘,这种事儿咱处理得多了,严不严重……”他双指点着自己的眼睛,自信道:“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男朋友这不算啥,先跟我们走一趟。”杨果转头,沉沉的眸子盯着他,一字一句:“我们要先去医院。你们不如先去追那群肇事者?”“往哪边跑的?”另一个年轻的警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是不该只抓着这两人不放。年长的警察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这时候还追得到什么,白费功夫。”不过他也不再坚持,那女人语气很淡,但总令他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仿佛他们要是此刻就地押送这两人进局子,她甚至能把整个医院都搬进警察局让她男朋友先检查过再说。杨果点头:“追不到了,麻烦你们送我们去医院吧。”年长的警察无语盯她片刻,一挥手,“上车。”等到上车,徐观的气质已经收敛,恢复沉默的模样。年长的警察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从身上摸索出一包烟,抽了根点燃。杨果说:“给我一根吧。”她的烟在追来的过程里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警察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随手将烟盒往后一扔,徐观伸手,在半空稳稳接住,抽出一根,正要点燃,嘴里的烟被人抽走了。他转头看向杨果,笑了笑,“怎么?傻逼不能抽烟?”他果然听到了。杨果直接把烟放进嘴里,微微偏头点着,颜色淡白的薄唇在橙红色的小小火苗后弯了弯。她看向窗外,行道树被速度拉成暗色直线,路灯的光变成落在树上的星星。“对,傻逼不配享受尼古丁。”开车的警察突然开口:“你刚手上那瓶子砸谁了?”他问的是杨果。警察刚进小巷的时候,杨果忙着关心徐观,没来得及处理碎掉的瓶口,还捏在手里,上车前才找了垃圾桶,拿纸巾仔细包了好几层后扔掉。杨果没想到他注意到了,愣了会儿才回答:“没砸人,砸墙上了。”警察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然后严肃道:“以后打架别拿这么危险的东西,这要是砸了人,那警察来了该跑的就是你们!”副驾驶的小警察悄声说:“还有以后?”医院里的消毒水味总是带着让人安心的奇异力量,警察在车里等,杨果跟着徐观去急诊挂号,看见他掏出身份证,照片上的少年笑得好看。是很久以前的照片了。她说:“快过期了。”徐观说:“我知道。”急诊室的医生两根手指捏着徐观的脸左右偏着看了看,说:“脱下衣服,身上哪里还有伤?”徐观看了眼杨果,后者没有动作,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他放在衬衫纽扣上的手顿住,对医生说:“身上没事,后脑勺被踹了一脚。”医生摸摸他的后脑勺:“有没有感觉头疼恶心……”杨果抢话道:“那得去照个ct。”“没必要。”徐观停了停,又说:“钱也没带够。”杨果说:“我借给你。”被二人无视的医生拿笔敲敲桌面,对杨果说:“诶诶,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啊?”“抱歉。”杨果发出毫无歉意的声音,反问:“那应不应该照?”医生深吸一口气,不情不愿,“照吧照吧,不用照脑子,别得地方还是得看看,伤到内脏就不好了。”杨果说:“照全身吧。”得,人傻钱多,医生懒得跟她掰扯,挥挥手开了单子。这家医院的ct设备很先进,结账的时候,收费处的医生说了个数字,杨果拿出钱包,数了几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徐观看着她被整钞零钞塞得鼓囊囊的钱包,没说话。从ct室出来时,杨果还在外面等他。她没看手机,就静静靠在洁白的墙壁上,双手抱臂,眼皮垂着,不知在想什么。这么多年,徐观很少来医院,除了吃饭摆摊,他甚至很少出门。因为他知道外面谁也没有,谁也不会等他。但今晚来了一个女人,一个再次相遇之前他早已忘记的女人,直到他想起来她的名字,都花了一周的时间。她因为他哭了,现在她在等他。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你在想什么?”“没什么。”她抬起头仔细端详他,“怎么说?”徐观说:“底片要等。”他顿了顿,又说:“轻度脑震荡ct是检查不出来的,你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医生说要照。”杨果很平静,下意识说:“那先去警察局再回来拿底片。”徐观很配合,没介意她自顾自把他的事情安排好,跟着回到急诊室,医生这回一看见他俩,就摆手示意杨果在外面等。杨果问:“我就在这里不行吗?”医生严肃拍桌:“这儿是医院!要看男朋友脱衣服等回家!”徐观再次把手放在衬衫纽扣上,沉默地转头看着杨果。杨果回看他,过了会儿,终于走出去带上了门。等徐观出来时,杨果又问:“怎么说?”徐观摇头:“没事。”夜里很凉,出去的时候徐观把脏兮兮的牛仔外套挎在臂弯,从挽上去的袖子里露出半截手臂。他好像瘦了。到了警局,年轻一些的那个警察贴心地给他们倒了两杯热水,年长些的警察坐到电脑前,问徐观:“名字年龄,做什么的。”“徐观,28岁,摆地摊的。”警察让他出示身份证,在键盘上敲了几下,突然愣了愣。他抬头看了看徐观,后者只是淡淡地回视。警察默了一会儿,招手叫那个年轻的警察过来:“你来。”年轻的警察接手,正襟危坐开始做笔录。徐观简单把过程说了,掠过了对方是谁,只说不认识,应该是无聊来找事儿的小混混。警察问:“那你为什么追上去?”徐观没说话。“问你呢,”杨果顶顶他的手臂,“为什么追上去?”“他们拿了我的东西。”徐观终于说。他能有什么东西,浑身上下的家当最多不超过几百元,硬要说也就是那帆布口袋里可能有些值钱的物什。小警察好奇心上来,顺嘴问了句:“有什么啊包里?”徐观黑沉沉的眸子看着他,又不说话了。小警察无奈,这人真是太难沟通了,他公事公办将笔录完成,又尽量摆出老成的样子教育道:“以后小心点儿啊,别再这么冲动了。”杨果竟然起了调笑的心思:“还有以后?”小警察红着脸挥手,赶紧打发了这两人。他们离开后,年长的警察抱着个保温杯从里头出来,杯口散发着茉莉的清香。他凑过来看笔录,半饷后叹息着摇了摇头。小警察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他兴致勃勃地问:“怎么了怎么了?这人有什么问题吗?”老警察一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我看你才有问题,去!下一桶泡面!”出了警察局已是凌晨,杨果打开手机准备叫滴滴,徐观说:“我明天自己去医院拿吧。”杨果停下动作,过了会儿又开始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她问:“你住哪儿?一起回去。”徐观说:“一起不了,离得远,我得先回去取车,你自己回家吧。”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好,又加了句:“注意安全,到家跟我说。”杨果笑起来:“这么晚了,我安全不了,你得负责。”作者有话要说:愚蠢的我今天才发现,因为之前改了存稿发表时间所以昨晚更新更空了,我整整齐齐的小红花!捶地!第19章“你还记得我住哪儿。”杨果笑着,又说,“离菜市口很近,你去那里拿车?”徐观说:“对。”滴滴就在这时到了,杨果坐进后座,正要往里挪,徐观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杨果怔愣片刻,又坐回窗边,拉上车门。深夜的北京城变得安静,从警局开到菜市口的道路两旁没有人烟,但写字楼和住家楼亮着许多户,人世间的灯光,与自天际倾泻的柔软月光融成一团温柔的梦。杨果摇下车窗,能从车旁的镜子里看见徐观被挡在透明窗后的脸,沉默的,冷静的,嘴角带着些淤青。车开上前往农贸市场的长街,还离得挺远,徐观就说:“在这儿停吧。”还是那片停满共享单车的空地,他的旧电瓶不知被谁碰倒了,静静躺在地上。徐观弯腰扶车的时候,轻轻晃了下,闷哼一声。杨果拉他起身,“头还晕?”“没有。”徐观摇头,跨上车座,拿出钥匙插-进去,说:“走吧,还有一段,我送你回去。”杨果说:“今天我回去不了。”这很突然,徐观侧头看她:“为什么?”杨果拿起手机晃了晃,“艾玛诗一定在家里堵我,她有钥匙,我懒得听她唠叨。”说完又想起徐观也许不记得,补充道:“艾玛诗,就是我的……”“你的同学?”他竟然记得艾玛诗。因为什么?因为汤蕊吗?杨果突然觉得心浮气躁,她语速很快地说:“我给她发过短信解释了,但她不信。你不管我,今晚我就没得睡了。”其实艾玛诗哪儿有什么钥匙,她确实发过短信,但艾玛诗不可能在她家里。况且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是今晚没办法回家,又关徐观什么事呢?杨果又开始感到后悔。这一步也许踏错了,而后果无法猜测。徐观也许觉得唐突,也许会觉得她很可笑。杨果不知道他信不信这突然又苍白的解释,没什么反应地扭动钥匙,电瓶发出几乎听不到的轰鸣声,他说:“上来吧。”杨果挑挑眉,“那我,去你家?”“不嫌弃的话。”徐观淡淡说:“租的小地方罢了。”杨果没再说话,干脆利落地在后排落座,双手轻轻搭在座位边沿,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但是碰不到他。他载着她渐渐驶离高楼大厦,进入七拐八弯的胡同巷子,挤挤挨挨的平房里,偶尔传出人声和狗吠。杨果伸出一只手,臂弯还未打直便能碰到粗粝的墙面。左拐、右拐、再左,穿过两条巷口,再开两分钟。“到了。”徐观停下车,一腿伸长撑在地面。杨果扶着他的肩膀下车,没有用力也能感受到手心里他身体的热度。徐观让她帮忙扶着车,拿钥匙开了木门,先是一个小院子,简单铺就的石子路隔开右边的小片菜圃和左边簇拥的牡丹花盆,道路尽头横列着几间屋子,有一两间透出灯光。他接过龙头领着杨果往里走,却绕过了主屋和几间侧房,进了后院。后院明显比前院小很多,有一间木屋附在墙角,三侧木板围拢成徐观住的地方。杨果跟着他进屋,却没有预料中的灰尘味,很小的空间里,一张床加一个简易的布制衣柜就是全部。徐观把帆布口袋放到衣柜旁边的地上,转头看见杨果正在满屋子打量,说:“没凳子,你就坐床上吧。”杨果依言坐下,看见床尾处有一大瓶怡宝纯净水,已经只剩一半了。徐观又问:“喝水吗?”杨果点点头,“谢谢。”于是徐观又出去了,回来时手里提着个老式的烧水壶,他把纯净水倒进水壶,放在床头的地面插上电,杨果说:“坐啊。”徐观却站在床头处,没有动作。烧水声由小渐大,两人就这么一坐一站,沉默等待着水沸,直到水壶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壶嘴里蒸腾出热气,纯净水在内里冒着气泡,气氛才开始渐渐松动。徐观用杯子倒了水,说:“洗过了。”杨果接过杯子,却没喝,随手把杯子放到地上,转而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个口袋,里面是酒精碘伏和医用棉签。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买的,这时拿出来,就像一个回到房间后悄悄拿出零食的学生。“我看看你背后。”她说。徐观没听,只说:“身上没伤。”杨果也没听,站起来一把掀开了他的衬衫。男人小麦色的后背上,有一大片淤青。她又说:“你坐。”徐观伸手向后想把衣服放下来,却被杨果一把按住,她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很沉很闷。“让你坐。”这回他终于坐下了。杨果坐在他身侧,依次从口袋里拿出酒精、碘伏消毒,期间她说:“破皮了,揽着会有些疼,你忍着点儿。”徐观突然有些想笑,他问:“揽着是什么意思?”杨果才意识到这是西南官话,于他而言确实方言了,解释道:“就是刺激到伤口会比较疼。”他住的地方是人家后院的储藏室,没有窗户,入睡前他都不会关门,此时从开着的门,能看到院里的国槐树下堆满落叶。“你是哪儿人?”他突然问。“武汉。”“武汉……”他低声道:“好地方。”杨果笑了声,手下动作越轻,“确实是好地方。”徐观又问:“你毕业以后……是回家了?”杨果没回答,徐观微微转头,看见她垂着眸子,盯着自己的背部微微出神。似乎过了很久,横排的两间屋子里的灯熄灭一盏,只剩下刚好照到国槐的一小块暖黄长方形。杨果才说:“没有,我去了澳洲。”气氛突然变得粘稠,徐观踌躇着说:“南半球的天很蓝。”杨果轻笑:“你去过?”“当然。”他这一声回答太自然,好像从北京千里迢迢到南半球去旅游,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寻常人都能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杨果知道,这是从小出生在极优渥的家庭环境下才会有的自然。房间的灯很暗,静寂黑夜里,徐观的手机响了。他拿过来,杨果注意到,是许多年前的款式。不是有人找,只是一条垃圾广告。徐观随手把号码屏蔽,杨果还在悉悉索索动作着。初春的寒夜里敞着背,他已经觉得有些冷了,于是问:“还没好吗?”“别催。”杨果说。徐观一时也不想动,只得由她,拿着手机随意划,点开微信,最上方的消息是杨果的,头像是卡瓦劳大桥。“你已添加了‘缺八两’,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又从头像点了进去,最新一条朋友圈还是十几天前,女人的手在绵密泡沫里拢着一只丑而简陋的雪花。“这是什么意思?”徐观把手机屏幕侧过去,问杨果。我会想到北京的雪,和南半球的风。是什么意思?杨果想起多年以前,四月的京大校园里,漫天都是白毛杨柳的飞絮,心理学课上的教授问他们,爱情是什么。嘈杂而兴奋的讨论声持续很久,年轻的教授双手撑在桌面,说:提起这个人,你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爱情。如果跟杨果提起徐观,她会想到……想到北京的雪,和南半球的风。“徐观回来啦?”小院里传来问话声。杨果回神,反问道:“你觉得呢?”徐观想了想,说:“你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把相隔千里的两个半球连接在一起。”“那就是这个意思了。”杨果把他的衬衫捞下去,手指很凉,“好了,谁叫你?”徐观起身往外走,“合租客。”流畅的脊背线条被遮住,手下光滑结实的触感还停留在指尖。他还是在常常锻炼,杨果想。她跟着走出去,唯一还亮着灯的那屋从窗户里探出个男生,也许刚洗过澡,赤-裸的上半身挂着水珠。他看见徐观身后跟着出来个女人,“嗷”了一声,触电般弹回房间,顺手把窗户掩了大半。徐观对着窗户说:“有个朋友留宿,今天我和你挤一挤。”“行,行吧。”男生从窗户的缝隙里露出半张脸,悄悄打量杨果。杨果微笑上前:“麻烦了。”她的态度落落大方,不见丝毫害羞,反而让男生觉得自己的反应娘们儿兮兮,直起身又把窗户推开了,挠头道:“没事儿。就是徐观从没带人回来过,我惊着了,惊着了。”徐观说:“我房间没有独卫,你要洗澡得去里面。”“今晚不洗了。”杨果说完,感觉不好,又补充:“这么晚都累了,不影响你们休息。”徐观看她一眼,笑了笑,指着后院另一边露天的砖瓦房,“那是厕所。”其实她真不是介意什么,在南半球的三年,对全靠自己打工费支撑的杨果来说,路途中吃喝玩乐的旅游资金已经算是巨资,有几次没抢到便宜的青年旅舍,公园都睡过,更别提洗热水澡之类奢侈的享受了。后来事业渐渐起步,渐渐少有那些熬着通宵做出详细攻略就为节省的旅程,她可以活得精致,但那些时间也赐予她能够忍受穷酸的随意。穷酸……杨果愣在原地,自己竟然用了这个词。她朝徐观走近一步,嘴张了张,却再没发出声音。徐观朝她点头,淡道:“晚安。”又走歪了。杨果看着他走进里屋,懊恼地掐了掐自己的嘴,嘴角留下两道红印。第20章回到徐观的房间关上门,月光被挡在密不透风的木板后,杨果脱掉卫衣,只剩一件背心,还是觉得闷。在身上摸索半天,才想起烟早就掉了。她深吸一口气,躺倒在床,枕头上有阳光和皂角的味道。又过了会儿,酒精和碘伏味飘过来刺激到鼻腔,她觉得自己睡不着了。于是起身打开门,看见那间屋子灯还亮着。徐观在屋内脱掉衬衫,男生凑过来八卦:“诶,是不是女朋友啊?”“不是。”“切~”男生摆手,发出嗤笑:“我才不信,这大半夜的突然带回来……啊你怎么了?出啥事儿了?”他看到男人背部大片的淤青,一直延伸到腰际。然后不等徐观回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就说咋不住一起呢,原来你受伤了,这伤处整的,是不太方便……”徐观深呼吸,不接话,拿着洗脸帕就要往厕所走。窗户被敲响。男生正要过去,徐观腿一伸,将人拦了个趔趄。他又穿上衬衫,才过去拉开窗,杨果站在窗外,只穿了一件背心,胳膊瘦长白皙,肩膀不窄,肩线很直,是最适合穿背心的那种身材。透过屋外莹润的月色,他隐约看见杨果后背上有一片暗影,像是一个文身。与那一头刚到下颚线的学生妹短发,显得很不相配。杨果说:“有烟么?”徐观从杂乱的桌上摸出一包万宝路爆珠,杨果说:“要金桥。”他顿了顿,回身从椅背上的牛仔外套里又摸出一包金桥,只剩两根。分一根给杨果,他微微俯身给她点烟。两人的手再次形成向内弯曲的弧度,隔着窗栏,护着那一株火苗。男生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这两人一个在窗内一个在窗外,都很安静,除开风声,几乎便只剩火苗燃烧烟草的声音。他默默关了大灯,只留桌上阅读小灯。窗外的国槐树影被无限放大映在墙上,陪伴两道沉默人影。谁也没说话,月牙变得清亮,杨果斜靠在窗栏,徐观陪她抽完了一支烟。又赚了几分钟,她愉快地想。这里隔音很差,翌日清晨,杨果被胡同里的自行车铃和婴孩的哭闹吵醒,睁开眼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不在家。一向难以进入深度睡眠的她竟然睡得很香。她侧过脸,埋头在触感有些硬的枕头中深深呼吸。打开门才看到,其实天色还未完全亮起来,徐观睡的房间还静着,没有人声。她绕过横列的这排屋子,看见大门敞开着,有个老头正在浇花。不清楚是租客还是房东,她踌躇一会儿,还是走过去问好:“早……”老头似乎被惊吓到,猛地转身,浇花的塑料水壶长长的壶嘴里喷洒出一片细流,差点溅杨果一身。“严老师?”杨果顾不上被淋湿的衣角,惊喜道。“你是……”老头扶正歪掉的眼镜,眯着眼打量她,似乎在努力回忆,眼角鱼尾纹密布,眼睛顿时更小了。杨果笑起来,扶好他手里依然在往下滴水的水壶,说:“我是杨果。您还记得吗?”“杨果儿!”严老师一跺脚,头顶稀疏的两绺毛发随之滑落到镜架处,他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扫了她一圈,终于确认,惊喜道:“你怎么在这儿啊?”而后不等杨果回答,露出了解的表情:“哦,徐观是吧。”杨果笑着没回答,要接他手里的水壶:“我来帮您吧。”严老师一侧身避过她的手,“老头子也就这点儿乐趣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他回头看一眼依然沉默的屋子,又说:“徐观还没起呢吧,这小子成天晚出晚归的,你要是找他得等等了。”杨果说:“您吃了吗?我出去买点早饭。”“还没呢。”严老师摇头:“就买咱两人的份儿就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杨果问:“他平时也起这么晚么?”“我哪儿知道啊,这小子整天就呆在后院儿,也不说出来陪陪我。我这院子要不是还有别的小年轻儿住着,经常觉得后院是没人的。”杨果不再多说,出门买了早饭又回来。严老师已经爱护完花草,开始转而照顾另一边的菜圃了。杨果提起手上的豆浆油条:“休息会儿吧。”严老师把她领进自己的主屋,也不急着吃饭,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嘿”了声说:“我就寻思你怎么是从后面出来的,老实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儿啊?”还是没避过,杨果默然,想到严老师看见徐观脸上的伤肯定也会问,索性简单将事情都解释了:“昨天徐观遇上点儿麻烦,我恰好碰见了,就送他回来,太晚了就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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