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送律师离去,低头看着掌心里沾上的墨迹,想起了洛之闻脸上的疤痕。瑕不掩瑜。褪去偏见,封顷竹不得不承认,那是个从小就温润如玉的少年。他痛苦地闭上双眼,自从和洛之闻的关系僵化以后,他就没睡好过了。封顷竹浑浑噩噩地做起梦。梦见的还是那个叫“阿文”的人,他站在葡萄藤下,长长的衣摆在风中摇摆。阿文说:“封哥,你下回来找我,别翻墙了,让你弟弟看见,多不好?”封顷竹听见自己回答:“弟弟们还小,不经事。”阿文就笑他:“你三弟是小,可二弟不小了。”“那也无妨,我会小心。”封顷竹按住了阿文的肩膀。温暖的光在阿文瘦削的肩膀上流淌,微风从封顷竹的指尖溜走,他低头亲吻青年微红的耳垂,仿佛吻住了一缕春风。阿文缩了缩脖子,又痒又不好意思:“封哥!”然后缓缓回头。时间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封顷竹倏地睁开双眼,慌乱间将办公桌上的东西全推到了地上。“封哥?”韩谦山在办公室外焦急地问,“你怎么了?”封顷竹想说自己没事,但他干涩的嗓子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梦里惊鸿一瞥,阿文和洛之闻有着一样的眼睛。作者有话要说:dipper——北斗星想了想,还是得把陈北斗这个老贼拎出来,让封哥有点危机感。第9章 结婚证“封哥!”韩谦山迟迟得不到回应,已经打算撞门了。安静的办公室里终于传来了响动。封顷竹拎着西装外套,匆匆开门:“送我去机场。”“要去签合同吗?”韩谦山拿出手机,飞快挑出航班信息,“封哥,飞哪儿?”封顷竹的脚步顿了顿:“他飞哪儿?”“他?”“洛之闻。”封顷竹的回答带着明显的咬牙切齿。韩谦山愣了愣,没明白封顷竹话里的意思。不过他不理解,不代表他不想让封顷竹去追洛之闻:“封哥,急不得。我得先找人查嫂子飞去了哪里,然后再帮你订机票和旅馆。你那几个助理呢?我和他们一起帮你查,肯定能把嫂子追回来。”封顷竹的唇抿成了线,抬了抬眼,算是默许了。韩谦山捧着手机,表面平静,实际上激动得差点叫起来。封哥和嫂子能和好,就算中间卡着一份离婚协议书,他还是高兴。因为封顷竹只要退步,就意味着,他已经对洛之闻有所改观了。韩谦山还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封顷竹的时候,小小的少年身上已经有了莫名的沧桑感。别的小朋友都不敢和封顷竹玩,只有他,不要命地冲上去送人头。倒也没白送。韩谦山挠挠头,继续拜托熟人查洛之闻的航班信息。年幼的封顷竹不屑于韩谦山喜爱的玩具,他就算勉强认可了新朋友,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韩谦山耐不住好奇,偷偷摸摸看了封顷竹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发现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还有好多是他不认识的繁体字。小时候,韩谦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长大以后,他想想封顷竹的生活环境,又觉得没毛病。封哥就是厉害,他这种凡人比不起来。那时候他们住得很近,韩谦山和别的小朋友一样,养了一条会汪汪叫的小奶狗。韩谦山喜欢狗,不代表别人也喜欢。韩谦山费尽心思,想让封顷竹摸摸小狗的脑袋,封顷竹始终不答应。直到某天,封老爷子一不小心跌倒在家门口,小奶狗一路狂奔到他们就读的小学门口,疯狂地咬着封顷竹的裤脚,把他带回了家,让他及时将封老爷子送进医院,封顷竹才对狗改观。甚至于后来,封顷竹出了国,依旧关心着韩谦山的狗。韩谦山不是说洛之闻是狗,他就是觉得,封哥对待嫂子的态度,就跟当初对小奶狗一样,只要心房出现一丝缝隙,心底已然全盘接受了。“封哥,查到了。”韩谦山的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信息,“嫂子……飞了澳洲。”封顷竹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订票。”“好好好。”韩谦山殷勤地说,“封哥,我给你订最近的航班。”可是最近的航班,也追不上已经登机的洛之闻。“你有嫂子的微信,等到了澳洲,直接在微信上联系他吧。”韩谦山绞尽脑汁地给封顷竹出主意,“嫂子人好,就算生气,也不会不回消息的。”“你和他很熟?”封顷竹脚步微顿。韩谦山毫无危机意识:“是啊,嫂子之前打电话找你,你不接,他就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封顷竹闻言,眉心打了个结。他不喜没有感情的婚姻,在与洛之闻结婚的三年里,完全没有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他冷落着洛之闻,视他为无物。哪怕到了现在,他想起那双眼睛,依然无法将洛之闻和“阿文”联系在一起。因为前世的记忆太过沉重了。心念坚定如封顷竹,也在梦魇中度过了二十七年。他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又看着那个叫“阿文”的人追随着自己的步伐,死得惨烈。有时封顷竹甚至分不清何为梦境,何为现实。他在梦里,能闻到棺木燃烧的焦煳味,能听见阿文痛苦的呜咽,睁开眼睛,却连阿文在哪儿都不知道。他把他弄丢了。韩谦山还在叨逼叨:“唉,封哥,说实话,嫂子对你挺关心的。你俩结婚的头一年,他几乎天天打电话问我,你回不回家。”“……可把我给尴尬的啊!后来嫂子大概知道你不乐意回家,就不常打电话来问了,但是每隔几天,还是会在微信上问你的情况。”封顷竹在不知不觉间放缓了脚步:“他问我什么?”“就是喝没喝酒,加不加班。”韩谦山说,“嫂子很懂事,不会问其他的问题的。”不知为何,封顷竹的心尖微微刺痛了一下:“你们什么时候加的微信?”韩谦山猛地停下脚步:“封哥,你是一点儿也不记得了?”“不记得什么?”他苦笑:“封哥,当初你和嫂子的结婚证是先在国外领的,后来到了年龄,可以换成国内的证件,你说自己忙,没空去婚姻登记处,就让我拿着身份证件找嫂子,让他自己去办理。”“……我就是那个时候,加了嫂子的微信。”封顷竹平静的神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痕:“你是说,我和他的结婚证,是他自己去领的?”韩谦山用一个尴尬的微笑,回答了这个问题。是的,没错。那年洛之闻拿着证件兴冲冲地去领国内的结婚证时,等来的不是封顷竹,而是韩谦山送过来的,装着证件的冰冷的牛皮袋。第10章 封顷竹,我为什么会爱你那么久?一个人领结婚证没什么,尤其是和三年名存实亡的婚姻比起来,真的不算什么。飞机落在史密斯机场,洛之闻从纷乱的梦境中醒来,本能地摸了摸脸上的口罩,然后扭头看窗外的景色。北半球的盛夏时节,南半球刚入冬,灰蓝色的天空中浮动着淡淡的云,墨色的海面上几艘小小的帆船在浪花里时隐时现。“早上好。”dipper的声音打断了洛之闻的思绪。他点了点头,也说了声:“早上好。”“有兴趣一起去吃早茶吗?”dipper不紧不慢地提议,“我知道有一家餐厅很棒,就在唐人街,如果你有时间……”“抱歉,”洛之闻温和地拒绝,“我还有些事。”dipper若有所思地坐了回去,没有再开口,反而学着洛之闻的样子把口罩戴在了脸上。就算隔着太平洋,dipper的粉丝依旧疯狂。洛之闻都走出机场了,还看见很多人举着灯牌往vip通道飞奔。他笑着摇头,上了一辆出租车。洛之闻的父母在澳洲有两套房子,一套是靠近bondi海滩的别墅,一套是cbd的公寓。他准备先在公寓里住几天,熟悉熟悉环境,再趁着天气好,去海边度假。洛之闻先是联系了公寓的管理员,再核对了一遍身份信息,等好不容易歇下来,手机竟然没电了。他连忙找出电源转换器充电,待手机重新开机以后,先给爸妈打了个视频电话。他当然没说自己是为了散心来的澳洲,而是编了个寻找创作灵感的理由,勉强安抚住了身在国内的亲人。连上网络的手机开始缓缓吐出夜里屯下的消息。除了韩谦山的几百条鬼哭狼嚎以外,他还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纯黑色的头像后跟着一个句号,备注那一行却冷淡地挤着三个字——封顷竹。洛之闻差点握不住手机,手一抖,飞速地点了拒绝。然后反应过来,那是他的……前夫。洛之闻:“……”算了,没什么好后悔的。反正律师已经把离婚协议书发了过去,他和封顷竹还有什么好聊的呢?但是洛之闻忍不住给韩谦山发了一条消息。“封哥加我微信了?”韩谦山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嫂子!”“怎么了?”洛之闻微微蹙眉,“封哥不愿意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吗?”他的理解是,封顷竹连他祭拜老爷子这么一条要求都不肯答应,韩谦山却会错了意:“是啊!嫂子,封哥当然是打死也不同意啊!”韩谦山还以为嫂子是问封顷竹还喜欢不喜欢他呢。洛之闻垂下眼帘,坐在床上无声地叹了口气。冰冷的心里再次泛起酸意。封老爷子待他很好,他是真的把老人当亲爷爷看待。“那也行,等我回去……”洛之闻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再改改。”“改什么?”韩谦山压根没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异样,火急火燎地喊,“封哥去找你了,嫂子,封哥晚上就到!”“你们知道我在哪儿?”洛之闻愣久了,慢慢回神,语气一沉。韩谦山怂了吧唧地闭上嘴,半晌不敢再说话。他倒是气笑了。也是,封顷竹是什么人啊,想找他还不容易吗?他又愤怒起来。这算什么?已经同意离婚了,还要剥夺他作为晚辈尽孝的权利……他心想:封顷竹,我为什么会爱你那么久?第11章 会不会遇见呢?韩谦山自知做了错事,被洛之闻挂断电话以后,立刻给封顷竹发消息。只可惜封顷竹压根没想到去申请飞机上的wi-fi名额,直到落地,才看见霸占了屏幕的消息。-封哥,嫂子知道你要去找他了。-嫂子语气不太对,你千万别和他吵架。-见面了先道歉,别再说什么离不离婚的事情了。你要是真不想离婚,找个气氛好的时候,探探嫂子的口风。-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有个最近挺火的歌手找我问问嫂子还愿不愿意作词写歌,你找个机会帮我问问呗?韩谦山前面说的话,封顷竹都看得懂,最后一句,他就有点疑惑了。洛之闻在做什么,封顷竹从来都没了解过。在他看来,洛之闻就是个被家里娇生惯养,嫁人以后只知道逛逛街、喝喝茶的小少爷。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洛之闻会写歌。听韩谦山的口吻,洛之闻写得还不错,很火的明星都求着他写。封顷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名义上的丈夫一点也不了解。封顷竹走出机场的时候,洛之闻已经休息好了,正准备戴着口罩出门找吃的。他小的时候和父母来过几次悉尼,轻车熟路地找到熟悉的店铺,进去点了一碗米线,刚坐下来就发现了熟人。dipper躲在饭馆的角落里,用菜单挡住了自己的脸。洛之闻想了几秒钟,还是决定过去打声招呼。“一起吗?”dipper也看见了他。洛之闻看了看逐渐满座的店铺,接受了邀请:“你也喜欢吃米线?”“还行,主要是也没别的想吃的。”dipper把菜单递给他,“你想吃什么?”“我点好了。”洛之闻没接。dipper顺势把菜单又拿回来,自己加了道口水鸡:“能吃辣吗?”“不太能。”“你可以试试,这里的辣椒不辣。”洛之闻点了点头,低头看手机,发现微信里又多了一条好友申请。申请人还是封顷竹。他想起韩谦山的那通电话,负气按了拒绝。封顷竹没想到自己还会被拒绝,捏着手机,半分钟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以为第一次被拒绝,是洛之闻没有认出自己的号码,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洛之闻是真的不想加他。封顷竹锲而不舍地又加了一次。洛之闻又拒绝了一次。封顷竹就继续加。洛之闻继续拒绝。…………“怎么了?”dipper注意到了洛之闻的异常。“没什么……!”他回答的工夫,手一抖,把封顷竹的好友申请通过了。封顷竹几乎在洛之闻通过好友申请的瞬间,发起了位置共享。他气结,假装没看见,封顷竹等了几分钟,没等到他的回应,干脆把自己的位置直接发了过来。正巧服务员端来了洛之闻点的米线,他就把手机往桌上一丢,对dipper说:“不好意思,一点私事。”“没事。”dipper理解地笑笑,“男朋友?”洛之闻犹豫了一下:“不是。”“在追你?”他还是摇头:“也不是。”dipper也不继续问了。两个不太熟的人一起吃饭,吃完也没怎么聊天,回家的时候顺路,也就一起走了。洛之闻坐在公车上,dipper坐在他的旁边,他迟疑片刻,偷偷点开了封顷竹发来的定位。封顷竹在歌剧院旁边。洛之闻的心脏一紧,他在那里转车。会不会遇见呢?第12章 洛之闻一定不是阿文公车慢悠悠地爬坡,洛之闻的心跟着悬起又落下。“喜欢悉尼?”dipper伸手打开了窗户。“还行吧。”他掩饰性地拽了拽口罩,心里想的并不是悉尼的风景,而是另一个早该断了夫夫关系的人。“其实没那么明显。”“嗯?”“抱歉,我是说你脸上的……”“啊,没事。”洛之闻笑笑,“习惯了。”脸上的胎记让他人生路走得不是很顺遂,可也间接地让他看清了很多人的虚伪。“真的不明显。”dipper真诚地说,“你要是不摘口罩,我肯定发现不了。”洛之闻闻言,微微一怔。他想起之前在国内的时候,脸上的痕迹似乎淡了一些,这几天坐飞机,没来得及仔细照镜子,难道说真的有好转的趋势?他一下子连封顷竹都忘了,调出手机相机,偷偷看了起来。眼睛周围的红痕已经淡去,正如dipper所说,戴起口罩,如果不是凑近细看,压根看不出来那里曾经有过胎记。“不用太在意。”dipper的声音适时地插进来,“快到站了,我按了停车按钮,准备下车吧。”他俩都要在circular quay转车,而之前封顷竹发来的位置,也在这附近。洛之闻又犯起愁。碰到吧,他们这对夫夫相看两厌,没什么好话说。不碰到吧,说实话,他心里还有点不是滋味。毕竟离婚协议放在那里,无论封顷竹抱着什么样的心思追到澳洲,他们之间的事情都必须要有一个了断。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婚姻的魔咒。洛之闻头疼地下了车,因为没站稳,还被dipper扶了一把。“多谢。”“不在这儿逛逛吗?”dipper指了指不远处的歌剧院,“都到这儿了。”洛之闻摇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要去找刚刚给你发定位的那个人?”他猛地皱起眉。“无意冒犯,我只是刚好看见。”dipper似乎没有烦到人的自觉,往海边的栏杆一靠,自顾自地说,“当断则断,有些感情你越拖,越放不下。”洛之闻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态度冷淡了不少:“这些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吧。”“你要走了?”dipper摘下墨镜,认真地问。平心而论,作为人气idol,dipper还是有资本的,如果洛之闻不是赶时间,或许能真心实意地夸奖一句帅气。可能就是天生不对盘吧。洛之闻心想,dipper表现得再友善,他也很难和对方深交。然而dipper明显不这么想,还抢走了洛之闻的手机。“我的微信,”dipper笑得格外张扬,“有事联系。”他被气笑了:“有你这样留联系方式的吗?”“这不就有了?”“你不是明星吗?”洛之闻更头疼了,“就这样把联系方式留给我,没关系吗?”dipper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向前走了一步,意味深长地眨眼:“说不定,我们在别的事情上,还能再有联系呢。你说对吗?”洛之闻的眉头轻轻一跳,想起了自己词作者的身份,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某种层面而言,dipper的话也有道理,但是洛之闻并不想暴露“灼”的身份。就在洛之闻被dipper抢走手机的同时,封顷竹站在港口的遮阳棚下,捏着手机气黑了脸。他加了无数次洛之闻的好友,都被拒绝,那个年轻的男人居然能拿着洛之闻的手机扫二维码。这样的对比,对于一个正牌老公而言,打击不是一般的大。怪不得要来澳洲,封顷竹想,原来是在外面有了人。他开始为自己冲动跑到悉尼来找人后悔。他的阿文怎么会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呢?洛之闻一定不是阿文。第13章 有些事,一个人记住就行了dipper留下联系方式后,潇洒地跳上了另一辆公车。洛之闻站在原地,发愁地盯着屏幕上多出来的好友——dipper的头像和他本人一样张扬,用的自拍,背景是舞台绚烂的灯光。然而洛之闻并不想和一个人气男团的队长扯上关系。工作是工作,私人生活是私人生活,两个身份不适合搅和在一起。但他不好意思把刚加的好友拉黑,便盯着手机屏幕往站台走。dipper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说,dipper已经发现自己曾经给他写过歌的事吗?不应该啊,歌曲是公司经手打理的,和团员没什么关系……洛之闻想得太过专注,没看清台阶,脚下一绊,直挺挺地往前栽去。慌乱之间,他只来得及伸手,试图撑住身体,却不想,有人先一把将他从身后抱住了。洛之闻悬起的心还没落下,就因为耳畔的声音再次提了起来。“不知道看路吗?”封顷竹蹙眉揽住他的腰,眉头拧了个结。太瘦了。封顷竹被下药的时候,精神恍惚,只觉得洛之闻纤细,现在看来,这个人压根就没好好吃过饭。“你……”洛之闻猛地转身。封顷竹撞进那双含着敌意的眼睛,脑海里绷着的弦“啪”的一声断了。他眼前弥漫起无尽的硝烟,耳畔回荡着阿文的呼唤。找到了。真的找到了。“你怎么来了?”洛之闻并没有注意到封顷竹的失态,他用余光偷偷瞥着即将变成自己前夫的男人,心脏怦怦直跳。恨是真的,爱也是真的。洛之闻无论什么时候看见封顷竹都会心动。几只海鸥从他们身旁擦肩而过。封顷竹回过神,低头对上他躲闪的目光,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凑过去,轻声逼问:“刚刚那个男人是谁?”洛之闻挣了一下,没能挣开封顷竹的手:“什么男人?”“给你留联系方式的那个男人。”“一个朋友。”“什么朋友?”他终于反应过来了,稀奇地拍开封顷竹搁在自己腰间的手:“都要离婚了,你还在乎我和什么男人说话吗?”洛之闻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后退一步,仔仔细细打量封顷竹板起的脸:“你别告诉我,快要离婚了,你忽然想当个好丈夫了?”洛之闻说完就笑了,可笑着笑着,鼻子微微发酸:“行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没签离婚协议前,我始终是你的合法伴侣,我不会在这期间找别人,给你戴绿帽子的,你也不用特意出现在我的面前说这么一句话。离婚的事情就交给律师处理吧。”寥寥几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封顷竹一把攥住洛之闻的手腕:“离婚的事回国再说,你先把手机给我。”“你要做什么?”洛之闻表面维持的镇定快耗光了。他在封顷竹面前,从来做不到淡然。而现在的封顷竹在他面前,好像也没有外人口中的冷淡。封顷竹再恼火,也不能直接抢洛之闻的手机,只能强压下满心的烦躁与酸楚,一字一顿道:“现在骗子这么多,你怎么能随便加人家的联系方式呢?”洛之闻低下头,捏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他没注意到封顷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既痛苦又挣扎,想要靠近,又顾忌着什么。阿文。为他走进烈火的阿文。寻寻觅觅多年,难道早已来到他的身边了吗?封顷竹不敢想,也不敢信,却再也不愿意洛之闻离开自己的视线:“删掉吧。”“我连你的好友都加了,为什么要删他?”“你想删我?”封顷竹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又冒了起来,薄唇轻抿,吐出两个字,“不许。”洛之闻把头扭到一边:“你是老古董吗?就算我们没准备离婚,你也不能干涉我交友。”封顷竹脱口而出:“以前,已经嫁人的男人和女人都得待在家里。”“什么?”洛之闻气也不气了,恼也不恼了,目瞪口呆地盯着封顷竹认真的脸,忍俊不禁,“你……你在说什么呀,这都什么年代了?”说完,笑弯了眼睛。他的眼睛很漂亮,含着笑意时,里面仿佛泛起了粼粼波光。封顷竹欲言又止,想说以前的你也是这样的。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因为洛之闻笑得很开心。在梦里,封顷竹从未见他笑得这么开心过。有些事,一个人记住就行了。第14章 我没地方住洛之闻笑了几声,又敛去了面上所有的笑意。那双封顷竹梦见的眼睛冷淡地眯起:“我还有事,你要是不谈离婚的事情,我们就回国再见吧。”洛之闻怕自己再和封顷竹相处,会绷不住想那痛苦的婚后三年,便扯起口罩,转身往站台边走。他走了两步又绕回来,向封顷竹摊开掌心。“做什么?”“手机。”洛之闻咬着牙,示意封顷竹把手机给自己。封顷竹若有所思地挑眉:“怎么?”他恨恨地跺脚:“把我的好友删了,别再给我发定位了。”封顷竹刚挑起的眉又压了下去:“什么意思?”“你要是想谈离婚,我们现在就谈。”眼看车要来了,洛之闻焦急地晃动着手指,“要是不想谈,我们还有见面的必要吗?”他想不通。明明之前结婚的时候,封顷竹从未关心过他,连唯一一次亲热,都是被人下药才促成的,事后两人还闹了个不欢而散的结局。现如今,离婚协议书拟好了,洛之闻准备放下了,封顷竹倒是跟上来,也不说原因,就这么死缠烂打,实在古怪。难道他这里有什么封顷竹必须得到的东西?洛之闻不会把封顷竹追到澳洲的事情和情爱扯上联系,他只是觉得,封顷竹仍旧不满改过的离婚协议书。可他的怒火又有谁知道?想当初,他欢欢喜喜地嫁给封顷竹,以为能和所爱的人共度一生,谁料得到的却是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他会写歌,也会写词,可封顷竹从未关心过。那个男人以最亲密的身份,游离在他的人生之外,还不如定期来家里打扫的阿姨了解他。他执着地等了三年,等到心如死灰,等到鼓起勇气决绝地离开。封顷竹居然回头了。可一颗死掉的心是不会再泛起波澜了。“离婚协议?”“我新拟了一份离婚协议书,律师应该已经送到你的办公室了。”封顷竹当然知道那份离婚协议书,但是他假装不知情,第一次在自己的阿文面前撒谎:“我走得太急,没遇上律师。”洛之闻有些怀疑,因为他和韩谦山通电话的时候,韩谦山言语间并不是这个意思。但他也懒得去分辨:“我同意不给封爷爷扫墓了,你能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吗?”洛之闻说得淡然,实则肝肠寸断。谁也不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流了多少血。洛之闻和封老爷子亲近,相处的时间甚至比封顷竹这个亲孙子还长,原本是绝不会做出让步的,但为了离开封顷竹,他只能一退再退。“我不是这个意思。”封顷竹心中剧痛,再次攥住洛之闻的手腕,“离婚的事情另说,我不会阻止你给爷爷扫墓的。”他闻言,忘记甩开封顷竹的手,急切地追问:“真的吗?”“真的。”封顷竹垂下眼帘,盯着洛之闻细细的手腕,轻声说,“你照顾爷爷的时间比我还长,爷爷也喜欢你,若我不让你去扫墓,爷爷肯定会怪我。”“只是怕爷爷怪你?”他脱口而出,又扭开头,不肯与封顷竹对视。公车自远处缓缓而来,洛之闻想伸手示意车停下,苦于挣脱不开腕间的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停靠在站台边,再慢腾腾地离去。双车道两边的蓝楹花开了,热热闹闹一片。洛之闻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落在公车上的视线,仰起头的时候,花瓣自空中飘落,衬得封顷竹的神情多了几分不该有的温柔。“你到底想做什么?”洛之闻懊恼地停止挣扎。封顷竹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说过一次谎以后,后面的谎也顺口了:“我来得急,没能订到旅馆。”“什么?”他不吃这一套,“没有旅馆,就在airbnb上找房子,你总不会没地方睡觉。”“阿文!”封顷竹的手从洛之闻的手腕上滑下来,抓住了他微凉的五指,生怕他离开,语气都急切了起来,“我们还没离婚,你不许我跟着你,是要去找别的男人吗?”第15章 起码这一秒,他还是爱他被箍在掌心里的手腕忽而一抖。洛之闻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封顷竹推开:“你叫谁阿文?”他只在封顷竹被下药的那一晚,听见过这个名字。封顷竹透过他的脸,爱着另外一个人。一个洛之闻永远比不上的人。先前洛之闻还会在乎封顷竹到底爱着谁,但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意义:“封先生,既然你我已经在办理离婚手续,那么就算我有新的恋情,只要不越界,你都不该拦我。”“新的恋情?”恼火在封顷竹眼底一闪而过,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涌起了不甘的浪潮。但他的怒气与洛之闻无关。只与自己有关。前世的记忆宛若沉重的枷锁,封顷竹拖着它,孤零零地走了快三十年,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从不孤单。阿文一直在。阿文才是那个真正孤独的人。因为他被猪油蒙了心,一次又一次把阿文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