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护士职业性的微笑着。话音落下后,护士转身离开了病房,白色的背影消失在了门框中,门被合上了。温予冉半躺在病床上,用胳膊肘稍稍支起身子,指尖有些发颤,心跳很快。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又在恐惧什么。如果进来的是小姑娘,那就证明小姑娘没有死如果小姑娘没有死吱呀。病房门被推开了。小姑娘走进房门的阴影中,戴着白色的遮阳帽,身上休闲外套配运动裤,还是车祸前的那副装扮,身上有些灰迹,但看不到任何明显的伤口。记忆中,小姑娘才死在自己眼前,可现在,小姑娘又活生生地站在这里。脖颈白皙光亮,毫无痕迹。毫无痕迹。温予冉小姑娘对着她笑了一下,酒窝甜甜的,声音轻轻的。从样貌到打扮,到声音,再到笑容,每一个元素都无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别过来温予冉往后挪了半寸这句话几乎是无意识说出来的,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话就已经吐出了喉咙。小姑娘的笑容定格了一秒。温予冉深吸一口气,说道:抱歉,你先出去。小姑娘笑容凝固在那里,片刻后,又融化开来。好。小姑娘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宁安保持着干净清甜的笑容,缓缓后退,一步一步走出了病房,并轻手关上了房门。病房内又安静了下来。温予冉吞咽了一下,稳住颤抖的手指,给助理打了个电话。温总,您可总算醒了。您当时驾驶的汽车残骸已经送去检查了,目前没有发现任何问题,警方那边还需要您抽空做一次笔录,我沟通一下,等您身体好了再做打算。现在您所在的医院是当时救急派遣救护车的医院,条件一般,但因为没有大碍并且很快能出院,就没有安排转院。还有公司这边问题挺多的,您什么时候能回来温予冉没有理会助理的问题,控制住话语里的颤音,说道:把心理医生的电话号码发过来。啊噢噢,好的!助理以为温总车祸受了什么刺激,很快答应下来。.私人专用的心理医生,接电话很快,温予冉之前一直在那里做压力疏导,对这个医生也算信得过。温予冉深呼吸了几次,然后理清语序,条理清晰地把目前的情况说了出来。你怎么看,会是幻觉吗?温予冉问道。心理医生并没有对这个灵异的事件感到惊讶,而是自然地解释道:人在神经极度紧张的条件下出现幻觉是很正常的,温总不用想太多后面,心理医生又说了一大堆的专有名词,温予冉没细听。几分钟后,温予冉挂断了电话,望着窗外。大脑放空了一瞬,快速的心跳声渐渐平稳下来,头脑清醒得可怕。是幻觉吗?温予冉一边给自己提问,一边闭上眼,用手掌盖住眼睛。她很想相信那个画面是幻觉,所以才专门给心理医生打电话确认。可是一旦冷静下来,密密麻麻的细节和线索就浮出了脑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摆摊的黄衣大师说,她被一个女鬼缠身,阴气极重。小姑娘皮肤冰凉阴冷,不会脸红,接吻时也气不喘心不跳。还有曾经不知多少次捉到过的尾巴,都因为脱离常识而把怀疑压了下去。现在,所有出现过的疑点都浮出水面,一点连一点,串出一个接近真相的结果。温予冉感到脊背一阵一阵地发寒,寒意顺着经脉直入心底。.咚咚咚三声轻而稳的敲门声传来。温予冉看了眼吊瓶,发现这瓶药水快打完了。她以为敲门的是来换药的护士,便默许了来人进门。下一秒,病房的门开了。一个脑袋从门缝中探出来,乌黑的辫子乖顺可爱。是小姑娘。温予冉的心跳漏了一拍。医生说你马上就能出院了,我给你带了粥,你小姑娘白白的旅游球衬着白白的皮肤,格外晃眼,那只白皙的手勾着一个塑料袋子袋子里应该是粥。说话时,小姑娘的语气又柔又软,曾经每每都能让她心安。但这一次,温予冉感到一丝极度的恐惧。温予冉用力克制住恐惧。现在还没有完全确认,那个画面仍然有一定可能是幻觉,不能太早下定论。不能太早下定论。不能太早下定论。问一遍遍地说服着自己,终于她张了张嘴,几乎是强迫着自己说出了那句话:你过来一下。小姑娘歪了一下脑袋,提着粥,慢慢地走到病床跟前,站定。温予冉撑着床褥,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双脚,然后缓慢地坐了起来。从温予冉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小姑娘外套上的灰尘和褶皱,能分辨出肩膀上垂落的乌黑的头发丝,还有小姑娘鲜红的嘴唇,能勾起一些暧昧的回忆。看起来,是多么鲜活完整的一个人。温予冉颤抖着,抬起手,以极缓的速度上移,将手指伸到了小姑娘的鼻尖下面。指尖的触感很凉。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别的感觉了没有热度,没有气流,没有呼吸。一个鲜活的人,不会没有呼吸。所以一个长久的疑案找到了拍板的证据,再无翻案的可能,数不清的细节和线索找到了合理的去处,一条条汇合成股,最后笔直地流向唯一的答案小姑娘不是人,小姑娘是短暂的静滞后,温予冉反应过来,促然收回手,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战,无意识地向远离小姑娘的方向移了移。心跳的节奏瞬间飙升,快到异常,恐惧和太多复杂地情愫混杂在一起,什么都理不清。手心是湿的,全是冷汗。温予冉望着小姑娘,目光里浸满了恐惧和戒备。小姑娘也望着她。眼眸黑白分明,深不见底。第42章病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温予冉刻意压制的呼吸声, 气氛紧绷着成一线。宁安立在床边, 自上而下,将温予冉表情的每一个细节尽收眼底, 俯视着温予冉的每一寸恐惧和戒备。赌输了。宁安想道。她高估了温予冉的情感,低估了温予冉的恐惧。当时, 温予冉对她的怀疑已经越来越深, 她迟早都要暴露身份,区别只是暴露的方式。宁安知道那辆车有问题,上面黏了怨气, 车祸必定会发生,但她没有阻止,而是放任。她以为这是再完美不过的机会一场接近死亡的车祸、一名奋不顾身保护自己的爱人、一个死而复生的惊喜, 或许能够掩盖恐惧。然而事实相反。所有的退路都被封死了,她朝思夜想誓要得到的女人, 现在正用恐惧的目光望着自己。那些戒备的情愫像是切在骨子上的刀, 一下下的生疼。长久的克制已经接近失控,每一个发疯的念头都在叫嚣着鱼死网破。宁安垂下眼,将阴霾掩入眸底。乌黑的双马尾乖巧地垂落, 衬着脖子上嫩嫩的皮肤, 脑袋低下来,像个低头认错的孩子。.沉默继续蔓延,蔓延到温予冉眼中的惧怕都要溢出眉睫。小姑娘打破了沉寂。喝粥吧。小姑娘像是看不到温予冉的反应,微低着头, 动作自然地将手里的粥递到温予冉的面前,声音小小的,怕惊动了什么。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仿佛只是一个来看望病人的女朋友,自然而然地送上一碗热粥。这种表面的平静加深了惊悚感。温予冉僵硬地低下头,看着碗中粘稠的米粒,回忆起车窗上粘稠的血。指尖还在颤抖。恐惧支配了意识,温予冉近乎不受控制地想要逃离,想要离开这个女孩儿,离开所有相关的一切。心跳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清晰。恐惧使大脑格外清醒。这个小姑娘,不是人,可以复生,知道她的住址,她的公司,她的家人。她怎么逃?温予冉猛地意识到,她现在明明白白地暴露在阳光底下,却对小姑娘的状态一无所知。她不知道小姑娘的动机和目的,不清楚小姑娘的能力有多大,也拿不准自己能否摆脱。小姑娘究竟想要干什么?对于人类而言,动机无非那几条图名、图利、图情、或者图个开心。与人相关的事,总能找出弱点和漏洞,温予冉从没有怕过一个人。可如果小姑娘不是人类,那么一切的规律和准则都要被推翻。那是一个温予冉完全一无所知的领域,漆黑一片,望不见底。最恐怖的是未知。小姑娘保持着递粥的姿势,稳稳地将粥伸在温予冉面前。温予冉僵硬地望着这碗粥,热气缓缓氤氲上来,身体却遍是寒意。既然小姑娘还肯这样摆姿态,便是没想撕破脸。温予冉强忍住恐惧,颤抖着手指端起那碗粥,然后竭尽全力露出一个生硬的微笑。粥先放着吧,我头有点晕,想一个人先休息一会儿,等我出院了再去找你,行吗?温予冉尽力维持着声线的平稳。宁安凝视着温予冉脸上的笑容。半晌后,宁安也笑了一下,眼神很深得可怕,仿佛什么危险的东西即将要破土而出。好啊。声音还是软软的,很好听。温予冉松了口气。但你先把粥喝了,好不好?小姑娘轻轻地说道,语气像是在哄人。温予冉刚刚放松的心又提了上来,她轻轻地吞咽了一下,僵硬地回复道:我等会儿就喝。现在喝吧。你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喂你呀。小姑娘继续用清甜的声音说着话。这句话,如果放在几天前,是调情。可如果放到现在,几乎接近威胁。温予冉稍稍偏头,就能看到小姑娘白净漂亮的脸蛋,和黑黝黝的双眼。那双眼眸毫无遮拦地望着自己,像是在看一个攥在手心的所有物。不用了,我喝。温予冉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她还记得,小姑娘的力气非常大。现在,病房里只剩下她和小姑娘两个人,气氛紧绷得仿佛随时都可能崩断。一种危险临近的强烈直觉告诉她,不要反抗。温予冉盯着那碗粥,最后,接了过来。然后慢慢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往嘴里喂。粥的味道很不错,香甜软糯,只是恐惧淹没了感知,再香甜的食物也食之无味。喝的过程中,她能感受到小姑娘的视线锁死在自己身上,盯得她脊背发麻。在露骨的目光下,温予冉喝得很慢,过了好半天,碗才见底。好了,我想休息。温予冉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显得自然。嗯,你好好休息,再见。小姑娘收起碗,和她道别。话音落地,轻巧的脚步声远去。门被合上。小姑娘终于走了。温予冉脱力地倒回床上,望着窗外苍白的天,手心的冷汗还没干。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们应该牵着手爬上山顶,在碧绿柔软的草坪上野炊,望着绵延的山线,听着瀑布的响声,迎着阳光接吻。说好的春游踏青,怎么就变成了一部惊悚片太荒诞了温予冉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尽量用理智分析现状。小姑娘究竟是什么?又是为了何种目的和自己谈恋爱?能力有多大?这几点没弄清楚,就不能直接撕破脸。温予冉闭上眼,心跳声依旧很快,丝毫没有平息下来的意思。咚、咚、咚敲门声又响了。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丝丝线线的恐慌骤然上涌。门开了进来的是护士。呼温予冉放松下来,伸出手,让护士拔了针。好了,等会儿再做个小检查,没什么事的话今天就能出院,当然,如果你不放心想观察几天,也可以继续住院。护士道。没事,今天办出院吧。也好。护士又跟她说了些情况,以及接下来几天饮食上要注意的问题,温予冉心不在焉地听着。等护士交代完了,温予冉问了一句:那个女孩儿走了吗?已经走了。嗯。温予冉应了一声,心里暗自松了口气。护士走了之后,她在床上躺了下来。惊吓过度后的疲倦一阵阵袭来,她合上眼,闭目养神。十分钟后,她睁开眼,拿起手机,给助理打了过去。我今天下午出院,帮忙安排人办一下手续。好,温总,您等会儿要不要到公司来看一下,这两天事情真的特别多,之前谈好的合作合同,王总那边又反了悔,非要提高条件,还有k市的分公司出了点事助理噼里啪啦汇报了一堆情况,说得温予冉头疼。等会儿你把详细资料发给我。好,温总还有什么安排吗?温予冉抬头,向上望着天花板,看着规则垂直的线条相交成点,抠成四个隐晦的角落。长久的沉默。助理也不敢催,等着温予冉发话。大概过了半分钟,温予冉听着自己压抑的呼吸声,最后说了出来:上次延后的那个行程,安排到今天,我出院后就去见。这句话说得相当模糊暧昧,助理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温予冉说的是上次要约的驱鬼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