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以为五年不见,他们之间说的第一句话,理所应当是诸如“好久不见”、“过得好吗”之类的寒暄。他以为自己,终于也能够难得的也扮演一次“救世主”的角色。毕竟,他的五年也是真的五年,他也做了他能做的所有——只不过,原来老天爷不仅爱和解凛开玩笑,也爱和他开玩笑。他每次总是把不该说的话讲给不该听的人听。这次也一样。于是索性自暴自弃地开口:“你需要和我结婚。”话落。却还没等迟雪回答。解凛的脸色已肉眼可见的一沉。解凛:“不行。”迟雪:“……先听他说完吧。”“我还需要说完什么?”叶南生却只愈发觉得眼前的画面刺眼。干脆又摊摊手,“或者,需要多问你一句——迟雪,你会愿意吗?愿意和我结婚?”世上太多的真心话。似乎永远只能借着玩笑的由头说出口。只可惜,这一刻,他却依然只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惊愕与无奈。甚至第一反应亦不用多心观察——是下意识侧头,去看了一眼身边的解凛。那个眼神。好像太多的答案,不必说出口就已经是答案了。他看在眼里,于是竟突然忍不住笑。硬生生地,从五脏六腑中逼出一声自嘲的笑来。笑得迟雪终于不得不收回那个眼神,转过头来看他:这样的画面似乎也再熟悉不过。在他每一个让她烦恼又无奈的恶作剧之后。她常常都是这样的表情。于是他逐渐正色。“……骗你的。”顿了顿。又装作轻松道:“你不会以为婚姻是真要这么儿戏吧?迟雪,假的——而且只是订婚而已,你只需要配合我走个过场,吸引一下注意力——”“……真的?”迟雪却仍旧是面露怀疑。毕竟被他骗了太多次了。“真的。”叶南生却说:“这次不骗你了。”“骗你的话,迟雪,我一辈子讨不到真老婆。”*【你叫什么名字?】【迟雪。】【哪个迟?迟到的迟?】【嗯——还有,下雪的雪。】【……哦。】的确。好像所有的初遇。在它真正以一种独特的无可取代的地位长存你心之前,看起来,都不过只是普通的一天而已。普通的女孩。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场雨。只是,等到没有她的陪伴也长大,长到油盐不进、览尽美色的二十几岁,三十岁。突然发现自己仍然会非常偶尔地、在许多并不刻意的瞬间,又或是平凡的某个雨天,想起十六岁那年远远看到的背影时,他才惊觉。原来当年的玩笑并不都是玩笑,说和人争——其实也不是因为要争而争,而是因为真的喜欢。也真的不甘心。……又怎么会不喜欢呢?如果不喜欢,怎么会因一时兴起,拿着手机拍下一张照片。之后的十多年,哪怕换了许多个手机,却始终没有换过这一张简陋的屏保。如果不喜欢,怎么会反反复复梦见,十六岁那年,一起淋过一场雨。那一天,身为小组长和他“学伴”的迟雪,找了突然“失踪”的他一下午。来来回回绕着教学楼前后打转。却不知道,他一直都在顶楼,看着底下那只团团转的“小蚂蚁”。玩着默数、倒数和赌她什么时候会被气走的游戏。也该是时候把她气走了。谁让她老是唠唠叨叨烦人得很。只可惜,至少在这天下午,他终究没能够如愿。只能等到终于玩够了下楼,才装作不经意发现了她。走过去,小花伞便被小小的姑娘高举着,举过了他的头顶。他彼时饶有兴致地抬头,只一眼,便看见伞布内的角落,被人拿油彩笔、一笔一划端正地写了名字:迟到的迟,下雪的雪。却还故意问她她叫什么。而她也一本正经地回答他。迟雪。——真有意思。竟然一点也不生气他不记得她的名字。他有些讶异,又一次迎来意料之外的结果,于是终于正眼瞧了一次面前人:哪怕两条辫子被打湿了,鬓发一缕一缕贴着脸颊;哪怕鞋袜都湿透了,踩一脚,发出“噗叽噗叽”的响亮出水声,可是很奇怪,她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狼狈或可怜,眼神依旧清亮。又指着教学楼的方向,对他说走吧,回去上课了。小组长迟雪尽职尽责。只有逃课生南生忍俊不禁。于是手里接过她递来的同样风格的小花伞。跟在她身后,却又故意地踏着水花,看雨水飞溅。她却总是不回头——还是一心急着回去上课。“喂。”他只得又主动开口,没话找话地问她说:“怎么我问了你,你都不问我叫什么?”“因为我知道啊。”“什么?”雨声太大,盖过了她的声音。“迟雪,”于是他不甘寂寞地再次发问,“你怎么不问我……”“因为我知道啊!”小姑娘却陡然扭过头来。一字一顿,改不了吴侬软语的腔调:“叶南生,”她说,“你叫叶南生。”呀。惹她生气原来是这样的。他怔了一下。又禁不住笑了。【叶南生,笔记给你。这一题、还有这一题都是必考题。你一定要背的。】【叶南生,你为什么老是不听课?上课可不可以不要睡觉?】【叶南生,就算考得不错也不能放松啊。】【叶南生、叶南生——】高二那年,《那些年》在大陆上映。他周末无聊,答应了才见过一两次的女孩邀约,两人买票进了电影院。女孩看得专心致志,他却心不在焉,忍不住在心里嘲笑这是什么恶俗的青春幻想剧情。直到影片里扎起马尾的沈佳宜穿过树影,施施然走到主角面前。直到影片里的沈佳宜唠唠叨叨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在他眼里就变成迟雪。他突然开始讨厌周末,期待周一了。他想着,也许,他可以找个理由把她约出来看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