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不敢确定这一箭拔出,血能否止住,若止不住,便是华佗在世,也无计可施。屋里一瞬便安静下来,死一般的寂静,婉婉听了,下意识抓紧了被子,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可也不知是梦魇还是睡得太沉,无论怎么挣扎,就是起不得。只能任由听着隔壁男子痛苦闷哼,随之军医大喊,“止血药,快拿止血药!纱布,剪刀!”一阵九死一生的慌乱之后,好再保住一命,可军医还说,“现在也只是过了第一关,若明日日落之前不醒,恐再也醒不来了。”那犹如被困在梦魇中的小兽挣扎着,奋力挣脱着,终睁开禁锢,倏得睁开眼。婉婉也不知自己挣扎了多留,四周寂静,她未及多想,甚至慌乱下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便赤脚冲去了隔壁。房门“咣!”得一声被打开,此时屋内一切都静悄悄的。小姑娘只着了件单薄里衣,墨发如瀑般垂坠落于身后,刚好及腰。她一眼便看到最里侧床榻上的人,虽被床幔遮着,只能看到床上病人身影,可那紧闭双眼和苍白如纸的脸色,依旧隐约可见。“先生?”婉婉试探唤着。“不是说好了清缴倭寇之后就回来陪我的,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还受了这么重的伤?”此时空气里还弥漫着些微血腥味儿,即便未曾亲眼目睹,可也知当时有多惊心动魄。她一步步靠近床榻,可每走一步,心情便沉重一份。“后日就是我的生辰了,您不是还答应我说要亲自下厨,给我做我爱吃的菜?”“菜谱我一早都想好了。”小姑娘强忍着抽噎,一字一句道,“我要吃糖醋里脊,小酥肉,锅包肉,松鼠桂鱼,菠萝咕咾肉,还有宫保鸡丁,东坡肉,鱼香茄子,红烧肘子,酱闷猪蹄,四喜丸子……”她一口气说了十几个菜名儿,且都是需要提前准备食材,十分费时难做的。她说完,吸了吸鼻子,自顾自的接着说道:“不许你说不会做,这些我全都要!而且算着时间,提醒你今日便要开始筹备,不然这么多的菜,一日时间可来不及做呢,你——听到没有!”屋里寂静得掉跟针都能听见,昏迷之人又怎能给她任何回应呢,等不到回应的姑娘,终是再也绷不住,一瞬落了泪。婉婉不想哭,可她就是忍不住,她也不想扰到先生休息,便捂着唇瓣小声嘤咛,最后只管咬着自己的手腕,强制让自己不要再哭出。昏暗的烛光映着那抹瘦弱身影,肩膀隐隐颤抖,小巧的银鱼发簪随着身体隐隐晃动。蜡烛在这时爆了一个蜡花,似是打破了这方平静。她在床榻前止了步,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鼓起莫大的勇气,伸手去触榻上的床幔。她想要解开最后一层阻隔,看一看先生,瞧一瞧他到底伤得怎样。可指尖刚触及幔帐,还未等掀开分毫,手便被站在身后许久的男子拦住,一方宽厚大掌紧紧裹住她的手,温热的掌心裹着冰凉透骨的小手儿,随之身后传来本该出现在床榻里,那熟悉的低沉声音。“傻姑娘。”男子喉结微动,很是动容:“受伤的不是我,是我的——副将。”婉婉回头,望向那个眸色深深的男子。他眼中有对这一幕的动容,也有爱将此时正伤重,生死未卜得难过与担忧,复杂情绪一时难以权衡。小姑娘怔楞着有些不知所措,忽得一股寒气从脚底袭来,直上延至全身,浑身都凉透了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双小脚叠加着踩在地上,很是突兀。男子心头一紧,打横将赤着双脚的小姑娘抱起。婉婉只觉身子一轻,便跌入那方□□的怀抱,不比白日里男子一身戎装那般坚、硬近不得身。此刻先生的胸前绸缎衣袍柔软,胸膛温暖结实,雪白的脚儿离了冷冰冰的地面,一瞬阻绝了地上腾腾袭来的寒气,她暖和了不少。婉婉仔细望了眼床帐里的人的面孔,又回头看了看此刻正在抱着她的先生。她还未能接受得了自己认错人这个乌龙事件,结果余光瞥见屋旁一抹熟悉身影,又迎头给她重重一击。“父——父亲!”容怀仲早已是没眼看了,他早该想到,此次辽东之旅是有人蓄谋已久,奈何他太单纯,搭了女儿,上了套儿……而同在屋里议事的桑县令,还有军医,自然是震惊得久久回不过神来。翊王殿下和容大人的女儿……这不可说,不可说啊!“先生,快放我下来!”方才还乖乖巧巧,窝在怀里的姑娘此刻像只炸了毛的猫儿,又似是只浑身带刺,想要挣脱的刺猬,不停推拒着他。可高湛怎肯她再落地受凉,不但不放,还嗔怪道:“不穿鞋袜就这样跑出来,不担心着凉腹痛吗?”婉婉一时语塞。她挣不得,便只能认命的整个人蜷成虾米状埋在高湛胸膛里,恨不能把自己全部藏起来,又或者这是个梦,根本不是真的,只让他快走,快些逃离窘境。出屋后,婉婉捂着脸哀怨:“先生方才该装作与我不认识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还有父亲,真的好丢人呢。男子缓步转向隔壁的屋子,将那赤着脚的小姑娘放到床榻上。他俯身为她盖好被子,不紧不慢道,“装作不认识?然后由着你去翻别的男人的床吗?”那人不是他,他又怎能眼睁睁由着他的姑娘去看别的男子,且那货还没穿衣服……想着自己方才险些看了不该看的,婉婉也有点心虚。“我……我那还不是以为那人是你!”脚底的温热一瞬驱赶了寒气,高湛害怕被子暖得太慢,大掌便伸进被子里充当汤婆子,抓住了那双璞玉般小脚儿,以掌心温着。脚底传来阵阵酥痒,婉婉吓得一瞬要缩回来,却发觉先生的手掌只是在她的脚底捏来捏去,而且捏得还很是舒服。高湛一边耐心揉捏着脚心,为那拔凉得小脚活血,一边慢悠悠道:“所以你方才当着你父亲的面儿,都那般与我表白了,那么我们之间的关系——”这话高湛踌躇了好久,一瞬眸色都郑重起来,“是不是也该再进一步了?”婉婉想起方才她在屋里的那番话肺腑情话,结果对方根本不是她以为的人,且屋里还有诸多旁听在场,婉婉只要一想起方才情景,就觉得自己似只煮熟的蟹子,羞得都快要无地自容了!可有些人偏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有些恼羞成怒,“谁要跟你再进一步!”小姑娘脚儿一缩,就不给他揉了,男子掌心一空,心便也跟着一瞬空了去。两世未果,他心里到底还是有诸多对自己的不自信。婉婉蜷着身子,抱着膝盖,被子从她隆起的腿上滑落,遮住了粉嫩的玉足。她有些赌气,又有些委屈。水漾明眸巴巴的看着他,可怜兮兮道:“你都在父亲跟前那样抱我了,就只打算再进一步?”小姑娘掰着手指,负气的数着,“分明就该是进两步,三步,四五六七八……”她数得正认真,手指一根一根不停伸开,像拨算盘一样认真清算。可唇瓣突然就被严实合缝的堵了个严实。手指分明已经伸到了十,却再不见小姑娘的数数声,只能听见屋里传出隐隐的“唔唔”声。万籁俱寂,婉婉:唔唔唔……作者有话说:高湛:原来媳妇没想拒绝我!——等更辛苦了,宝子们,回归,留言发红包,嗷嗷~感谢留言宝贝【kk】【朝夕】【团子猫猫猫】【每天要吃水果】【暮雪】【薄荷糖、微凉】【林雅舞】爱你们么么哒!感谢在2022-04-08 23:59:24~2022-04-12 20:3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k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六十三章 (捉虫儿)“祁侍卫, 你有没有看见殿下出来后,往哪个方向去了?”高湛抱着婉婉出来后,容怀仲也是第一时间赶出来, 可奈何男子身高腿长,就是怀里抱着个人儿, 也丝毫不影响他行进的速度。所以当老父亲追出来的时候,他连人影都没摸着, 只能去问始终立在廊下岿然不动的祁沨。结果还没等祁沨编出一个像模像样的理由回答,隔壁屋里便传来小姑娘隐隐“唔唔”声。容怀仲离得远,听到异样伸出脖儿闻声去探,却还是听不真切,便又下意识问向祁沨。“祁侍卫,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什么奇怪声?”祁沨一脸茫然反问。容怀仲若是听明白了, 也不会再问旁人。“就……”他竟一时形容不出, 便想更进一步去听真切。结果祁沨站在廊下,犹如一座千年不动的雕塑, 死死挡住他追求真相的去路, 容怀仲进不得半分。“祁侍卫,你这是做什么?”能做翊王殿下的近卫, 在金国自然也是数一数二的一等高手,耳聪目明是身为一名合格侍卫的基本功, 容怀仲所谓的奇怪声,他怎么可能没听见。不止听见, 还比容怀仲听得真切, 也正是因为听得真切, 才要装作视而不见。“的确有声音, 但一点也不奇怪。”忠心侍卫一本正经的胡诌, “是风声。”“风声?”容怀仲显然并不认同这个说法。可作为一名合格的属下,祁沨有他自己的坚持。不管容怀仲认不认同,他斩钉截铁道:“没错,就是风声。”可容怀仲也不是忽又长大的。“你逗我玩呢?你家风声不是呼呼呼,而是唔唔唔?”说到这儿,容怀仲忽然就想到了什么,老父亲心口一颤,一口老血险些啐出来,心仿佛都要跟着碎了,猛得要冲进去。可祁沨也不是吃素的,在这种节骨眼上,他若是把容大人放进去坏了事儿,那他这近卫也不用做了,当真成了活摆设,毫无用处。老父亲被死死拦住,毫无反抗之力,“你放我进去!那是我女儿!”想着自己精心呵护,放在手心疼了十四年的女儿,眼看就要被猪拱,老父亲的心无比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