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郁青两口喝完,跳下高脚凳,走过去跟程秋荻和方漓打了声招呼,就跟陆西陵先走了。十分钟车程。车子驶入车库,两人自副玄关处进了门。夏郁青径直走去厨房倒水喝。陆西陵跟了过去,抓着她的手腕,就着她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灯光下,她如玉兰花一样素净,唇上衍出欲燃的红色,被清水浸润,是另一种叫人心生破坏欲的美感。陆西陵微微眯了眯眼。夏郁青喝着水,说道:“今天晚上,班上有好几个男生跟我说,之前没细看,其实我还蛮漂亮的。”陆西陵挑挑眉,“你怎么说?”“我说,我才不在乎你们怎么看。因为有人在我没那么漂亮的时候,就很喜欢我了。”“是吗?谁?”陆西陵笑问。“是谁呢……”她也笑。话音刚落,陆西陵蓦地伸手夺了她手里的杯子,往流离台上一放,手臂搂住她的腰,带到自己跟前,“故意的?”“什么?”“这身衣服。”“对。想给你看……好看吗?”“怎么都好……”陆西陵声音渐低,低头咬住那抹红。夏郁青这条半身裙一直没褪,哪怕他们回到卧室,在那张单人沙发椅上,他叫她坐在他身上,抑或让她跪在皮质的沙发面上,他在她身后。一点点酒精就能发挥很大作用,耻感似乎降低,他哄着她,叫她讲了一些平常根本不会讲的话。一朵火焰燃起。陆西陵划燃打火机,点了一支烟,抽一口,手臂拿远。夏郁青还坐在他的膝头,伏在肩膀上平顺呼吸。他衣服依然相对齐整,只叫她扯落了一粒纽扣。衬衫的面料,透出熨帖的体温。夏郁青轻声说:“其实我今天有点难过。”“怎么?”“像今天这样的聚会,是不是以后就很难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知道,但是……后面还有班级聚餐,我到时候可能会哭出来吧。”“哭也没什么。”陆西陵手掌按在她背后,温声说。“可能对有些人而言,就是普普通通的大学四年,但对于我……你们都那么好。”这是她第一次奔向的广阔世界,不单单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图景,更多的是人,室友,校友,朋友,恋人……是友善、包容、信任和爱意。雏鸟离巢时总会眷恋。陆西陵低头,挨着她的耳朵,沉声说:“我会一直陪着你。”夏郁青在他怀里点头,“说好了哦,不准食言。”“对你我绝不食言。”毕业典礼那天晴空万里。在女朋友的要求之下,陆总“勉为其难”地“抽空”“赏光”参加。似乎都是穿学士服人,穿梭于校园间,交谈合照。陆西陵照微信上所说,走到了校图书馆。大门台阶上,夏郁青正在跟她的朋友们花式合照,身边的人排列组合了好几次,每一次都会有她,人缘好可见一斑。这时候,有个熟悉的男生走了过去。就在两人并肩合影的时候,一直观察许久的陆西陵,终于迈步走上台阶。他将手里的花束往夏郁青怀里一塞,“就不跟我合张影?”夏郁青惊喜接过,“你来啦!”陆西陵瞥了眼苏怀渠,“怎么,我来得不是时候?”苏怀渠:“……”陆西陵又问:“你们拍完了?”夏郁青:“还没。”陆西陵退后一步,“那先拍吧。”他不大耐烦等两人拍完了照,走上去径直将夏郁青肩膀一揽,面向镜头。转眼瞥一眼抱着花束,笑容灿烂的夏郁青,低声说:“再靠近点。”夏郁青脑袋挨过来。“咔擦”定格。之后,全校师生去了体育馆,进行毕业典礼。这一届毕业生逾七千人,单单拨穗就是个大工程。陆西陵站在观众席最后一排,一直耐心等到了夏郁青上台,举着相机录制下了全程。场馆里太热,他先一步退场,出去给夏郁青发了条消息,说去外面等她。没多久,夏郁青和她的室友走了出来,顺着台阶往下。陆西陵单手抄袋地等在下方的雕像前方,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她们正聊着天。而夏郁青这时候忽然抬眼,目光越过那段不算长的距离看向他,笑着举起了手里的证书和他送的向日葵摆了摆。他看着她,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那明橘色的花束映在她的眼里。而她在他的眼中,火光似的跳动。走到跟前,夏郁青很不好意思地笑说:“我们等下还要去聚餐。”“去吧。”“那我晚上去找你。”陆西陵点点头,却伸手,将她怀里只有个空壳的毕业证书一夺,“先押我这儿了,本人来赎。”下午忙完,陆西陵就去了清湄苑。过了晚上九点半,夏郁青回来,身上带了一阵烟熏火燎的气息。她晚上跟班里的几个玩得好的朋友吃烧烤去了。陆西陵早洗漱过了,正坐在书房里,拿笔记本电脑处理些文件。片刻,有人敲门。抬眼一看,夏郁青站在门口,显然已经洗过澡了,换了睡裙,手里拿着她的手账本。她走到书桌前,将手账本摊开,往他跟前一推,“拜托你一件事。”“嗯?”“可以帮我写一段毕业寄语吗?”“……小朋友,你哪个年代的人?”“拜托啦。”陆西陵接了手账本,“你不怕我看你前面的内容?”“你不会。”夏郁青笑说。陆西陵拿了钢笔,抬眼看她,“让我写可以,你出去,别在我跟前。”“好!”夏郁青回到客厅里,打开电视。大约等了半小时,陆西陵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淡淡地说:“好了。”夏郁青立即起身,“我可以现在去看吗?”“可以。”夏郁青走过去,经过陆西陵身边时,他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去哪儿?”陆西陵说:“抽支烟。”书房桌上,阖着她的手账本,里面夹着陆西陵的钢笔。她翻开看,那刚刚干透的字迹遒劲洒脱,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墨水香气。「青青:恭喜你毕业。我不知道应该以长辈,还是以你恋人的身份,写下这段寄语,因为我时常对你怀有两者兼有的复杂感情。你时常说你很幸运,实则这是我的幸运。在你之前,我被负罪感、怨怼和尘封的恐惧蒙蔽,觉得自己即将异化为只精准计较利益的怪物。我不相信亲密关系,不认为谁能恒久留在我的生命中,也不愿让任何人染指我的私人空间。你的出现是偶然。而此刻我愿意唯心地相信是天意。你让我打破成见,看见生命本身的力量,和自由澄澈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