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郁青微笑,“我已经让我妈妈落叶归根了。”沈老师叹喟地点点头,“实话说,你那件事儿算是推了我一把,是我最终选择离开电视台的原因之一。大环境很浮躁,人都是身不由己,但无论如何,还是不能彻底沦为流量的奴隶。”沈老师端起自己的啤酒罐,“来,碰一个吧。”夏郁青拿起自己的玻璃汽水,“敬什么?”“就敬……”沈老师沉吟片刻,“雏凤清于老凤声!”整个大四,夏郁青除了修双学位最后的几个学分,就是在沈老师那儿实习,以及,每个准毕业生绕不过去的最终考验,写论文。夏郁青要写的论文,是双份的。在写论文这件事情上,痛苦众生平等,不分“学霸”与“学渣”。开题报告、文献综述、研究框架、问卷和深度访谈……过五关斩六将地蹚过去,纷纷折戟于最后一关:查重。自某硕士毕业的男明星,自爆不知“知网”以后,查重就成了每个毕业生的噩梦。程秋荻改论文改到熬夜爆痘,气得去那明星的微博下痛骂一顿,骂完继续,如此循环。而一生要强的夏郁青,头一次向陆西陵“求救”:求求陆叔叔报销一点查重费用吧,孩子顶不住了。二月份前后,程秋荻、方漓和苏怀渠,陆陆续续收到了国外学校的offer。苏怀渠夙愿得偿,成功申请上了女神就读过的学校,即将从“师生”关系变成“学姐学弟”的关系。四月中旬,论文预答辩结束。宿舍三人预答辩都算通过,只需再小作修改。毕业前的那最后两个月,夏郁青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宿舍。那时候总觉得有许多时间可以挥霍,但回过神时发现所剩余额已经不多,这让她格外想要珍惜最后和室友相处的时光。有天晚上开卧谈会,大家聊起未来的梦想,要求越夸张越好。方漓说要做南城大剧院的院长,程秋荻说要做下一个董明珠。轮到夏郁青,她说:“那我只能做中国的普利策了,不然都不配和你们做朋友。”大家哈哈大笑。下一个话题是,有没有什么遗憾。方漓说:“还是应该谈一场恋爱的。”程秋荻说:“还是应该多谈几场恋爱的。”夏郁青说:“大一上学期学英语还是应该多努力一点的,这样我就每学期都是第一了。现在就第一学期是第二名,有点破坏队形。”程秋荻笑得想抄起枕头打她,“学霸,收了你的神通吧。”再下一个问题是,还有没有什么想一起做的事。大家沉思片刻,异口同声说,“没有了。”翘课,逛街,小组作业,演唱会,占座,抢课,熬夜剪片,彻夜不归,蹲日出,喝酒,短途旅游……关于青春的所有注脚,她们几乎都一起体验过了。“啊,我有!”程秋荻和方漓齐齐看向夏郁青这全村唯一的希望。“我想打耳洞。我还没打耳洞,一个人不敢去……”程秋荻说:“明天就安排上!”第二天,程秋荻和方漓真就陪着夏郁青一块儿去打了耳洞,又一起买了同款的耳钉,等毕业典礼那天一起戴。隔天夏郁青跟陆西陵一块儿在清湄苑吃晚饭,见面陆西陵就调侃她耳朵怎么这么红。夏郁青凑拢给他看,“我打了耳洞。”陆西陵指尖轻碰她耳垂最下端,感觉到一点热度,“不疼?”“有点。”“怎么突然想到打耳洞了?”“一直想打的,没机会。”陆西陵看她,“那以后岂不是……”“嗯?”“我能送你礼物又多了一种?”夏郁青笑说,“送得够多了,从头到脚都被你包圆了。”“是吗。”陆西陵不置可否的语气。他目光落下,在她修长的手指上瞥过一眼,若有所思。正式答辩的前一天,可谓是兵荒马乱。班级微信群里不时弹出消息,问论文格式的,问封皮模板的,问哪家打印店比较划算的,问大家的参考文献一共有几条的。提出最后这个问题的同学特意补充了一句,夏郁青就不必回答了。大家使坏,疯狂在群里@夏郁青。夏郁青本专业和双学位的正式答辩都顺利通过,结束后,如释重负的同时,开始有一种舞会散场的实感。有个约饭群里,有人问大家答辩都结束没有,结束的扣“1”。一时间满屏幕的“1”。有个男生回了一句:这是什么“1”统江山的盛世。不知是谁发起,大家纷纷响应,去学校附近的一个酒吧嗨一场。宿舍三人同去。夏郁青到的时候,苏怀渠已经到了,跟他的一个朋友坐在吧台那儿喝啤酒。夏郁青走过去,“嗨,你好啊。”苏怀渠笑,“你好啊。”他打量她一眼,“你今天穿得跟平常不太一样。”“想做点没试过的尝试。”夏郁青笑说。她在高脚凳上坐下,点了杯柠檬水。夏郁青跟苏怀渠闲聊,“你们今天结束答辩的?”“前天。”“怎么样?”“通过后修改——你双学位答辩结束了吗?”“都结束了。”夏郁青接过酒保递过来的水,“你什么时候出国?”“可能七月下旬。”“到时候你们都走了,就我一个人留在南城。”苏怀渠笑说:“以你的性格,在哪里交不到新朋友?”“那不一样的。你看我实习几次都没能交到朋友,感觉进入社会以后,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没那么纯粹。”苏怀渠说:“我毕业以后肯定回来的。到时候还得仰仗你关照。”“回南城工作?”“看情况。也有可能读完博士再回来,争取留校任教。”夏郁青笑说:“那时候你女神都要结婚了吧。”苏怀渠苦着一张脸,“……所以只敢读到研究生。”“话说,毕业了就不算师生了吧?”苏怀渠迟疑地“嗯”了一声。夏郁青胳膊肘撞他一下,“还不冲一把吗?至少先刷个存在感吧。两年变数可太多了。”“你是说……”夏郁青笑说,“毕业典礼!那天她肯定在,也绝对印象深刻。”“你让我觉得……”苏怀渠笑着比了个大拇指,“谈过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已经可以辅导我了。”“承让承让。”晚上十点半,陆西陵去酒吧接夏郁青。到之后,逛了一圈,才发现她就坐在吧台那儿。一身黑色装扮,短衫,半身裙和工装靴,一双自高脚凳上落下的腿,笔直而又修长。陆西陵走过去时,也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她低头看手机,似在看有没有新微信,抬眼时,不经意扫过一旁,顿了顿,方转头看去。靡靡灯火里,他们对视一眼。夏郁青先笑了,“这位先生,我能请你喝杯酒吗?”“可以。你点吧。”夏郁青便对酒保说,“那就来一杯金巴利,可尔必思兑苏打水吧。”陆西陵挑挑眉,“小孩子才老喝一种饮料。”陆西陵没坐,就靠站在她身旁,背对着吧台,“有人找你搭讪吗?”“你猜?”她笑。酒调好以后,陆西陵却没喝,因为他开车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