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挂回去的时候,还让贺严冬仰头,顺便帮他擦了擦脖子里的汗。毛巾粗粝的质感,配上江梨轻柔的动作,擦过喉结时,带来的些微痒意,让贺严冬忍不住在喉咙深处发出“咯咯”的笑声。旁边三位单身汉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之后,一边在旁边起哄吆喝,一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年前一定要把这媳妇儿给娶回来。同样都是待在烈日下,江梨额头上却清爽如初,只有双颊微微发红,不知道是被晒得,还是因为刚刚的起哄而害羞。短暂休息之后,贺严冬最先起身拿起镰刀往麦地里面走去,江梨看其它人暂时没有要起身的打算,便亦步亦趋的跟在贺严冬身后也往前走去。其实她就是有些好奇,想亲自感受一下割麦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到了目的地后,贺严冬一扭头,两人对视一眼,他就大概明白江梨是想做什么了。“想试试?”贺严冬说着将镰刀翻了个个儿,刀刃朝外,往江梨跟前让了让。江梨笑着点点头,不客气的伸手接过贺严冬递来的镰刀。贺严冬站在一旁看她弯腰一把抓了好几拢,赶紧上前拦道:“太多了,你先一次割两拢试试。”江梨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按照贺严冬的话,只在手里留了两拢。至此,她前面的每一个步骤几乎都是照着她刚刚看到的贺严冬的动作,完美复制的,就连刚刚下手时,针尖似的麦芒在她手腕间扫过,她都没有皱一下眉头,但偏偏临下镰刀的这一刻她怂了。每当江梨下定决心要挥下镰刀的那一刻,脑海中总能想起贺严冬之前给她讲过的,“镰刀一下子就割到了腿上,血顺着腿直往下流……”。贺严冬看出了江梨的迟疑,猜到她应该是怕了,两人结婚了这么久,他也发现了,江梨表面上看去虽然柔柔弱弱的,但其实有时候又是个很要强的人。所以他难得聪明一次,没有把事情挑明,而是不动声色的凑过去,手把手的帮她把手里的两拢麦子割了下来。之后,江梨第一时间就把镰刀还给了贺严冬,并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要尝试这种东西了。这东西拿在手里,要是掌握不好力度和距离,还真挺容易割到腿上或者手上的。她还是安安心心跟在捡麦穗比较好。其实,捡麦穗也没有很轻松,因为麦田里拢和拢之间的距离很近,而麦茬又不是规整的,江梨就算每一次下脚都特别注意,偶尔还是会被东倒西歪的麦茬给刺到。麦茬虽然是空心的,但断口平整,整体比较硬,即使隔着裤子和布鞋,真被扎一下,还是蛮痛的。所以江梨只能更加小心,而这样也让她很快就落后了一大截。看着面前几个行进神速的大老爷们儿,江梨非常想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能在这样的麦茬地里,如履平地。临近中午的时候,整块地已经割了差不多有二分之一,江梨和贺春华提前回去,将柳芳芝在家里做好的稀饭装进带盖儿的铁盆里面,用网兜兜好,然后再带上几个碗,装上一兜包子和肉饼,一起给地里忙着割麦的几个人送去。老三几个吃到江梨亲手做的肉饼后,赞不绝口,甚至直言说,等秋收的时候,一定来帮她们家一起掰玉米,当然前提是还要有这么好吃的肉饼。只要肯出力,想吃肉饼还不简单。没等贺严冬开口,江梨自己就把这事给应下了。虽然她没掰过玉米,但想想也知道,战斗力应该是可以忽略不计。贺严冬虽然能干,但毕竟这么大一片地呢,她想想都觉得心疼。让老三他们几个过来帮忙,无非就是多买两斤肉,想想她那已经在路上的补习班,还是能够吃得起的。几个人坐在地头的大杨树下吃饭,吃到一半,突然就起了风。习习的微风阵阵吹来,让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感受到了一丝凉意。旁边地里才来割麦的人,嗅着风里的香味儿寻了过来。“吆,这是吃啥呢,这么香?我这一路闻着味儿就过来了。”听到声音,江梨抬眸瞧了一眼,直觉这人在村里应该是见过的,但她又叫不上名字,索性就没吭声。一旁的贺春华反应贼快的拿过最后一个肉饼,塞进嘴里咬了一口,含糊道:“香婶儿,你这鼻子可真尖。”贺春华说着朝她亮了亮手里的饼,继续道:“就吃的这个,我二嫂做的肉饼,咬一口满当当的全是肉,特别好吃。”来人名叫吴来香,是村里出了名的爱占小便宜。听完贺春华的话,吴来香眼睛瞬间亮了,一笑露出上面一整排的大龅牙,“那是,你香婶儿这名字可不是白叫的。对了,春华,你给我掰一块儿尝尝,我看看味道咋样儿,行的话,我也回去整个试试。”贺春华本来还以为这饼她已经吃过了,吴来香肯定不会再想着占便宜了,没想到,一段时间不见,她终究还是单纯了。没办法,人都开口了,她又叫人一声香婶儿,总不能当着大家面给人难堪。最后贺春华还是默默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的掰了一块递给吴来香。吴来香吃完后,随手捞过一片树叶子,搓了搓手,看着江梨道:“大妹子,你这做得还挺好吃的,也跟我说说咋做的呗。”于是,江梨便把详细的制作过程跟她讲了一遍。讲完后,吴来香连连点头,一副已经了熟于心的样子,结果临走的时候又说:“江梨妹子,你啥时候再做的时候,记得叫我一声,你这样说一遍,我也记不太清,要是能看你做一遍,我肯定就会了。”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梨还能咋地,只能点点头,说好的。等人走远了,贺春华才叹了口气,语气不善的开口道:“二嫂,她就是想占咱们家的小便宜,白吃肉饼。就她那抠门儿的样儿,才舍不得去买肉做肉饼呢。”“而且,她现在知道了咱家吃肉这么大方,肯定动不动就要往咱家跑。”江梨虽然对吴来香的印象也不是很好,但总觉得应该不至于像贺春华说得那样吧。没想到紧接着她就看到了老三等人,包括贺严冬在内的连连点头。江梨觉得有点难以置信,她现在居然要因为一个肉饼,而被人给缠上了吗?第46章 先发制人一群人吃饱喝足之后, 下午干起活来也更卖力了,镰刀在五个人手里翻飞如花,夕阳将落未落之时, 整片地的麦子已经快要割完了。贺严冬继续着手里的活儿,让老三和家宝去队部看看拖拉机要是闲着, 就开过来把捆好的麦子都运到晒谷场去。傍晚时分, 捆好的麦子装了整整两拖拉机, 由老三和家宝开着送往晒谷场, 贺严寒和贺前程坐在上面押车。还剩下几捆麦子拖拉机实在装不下, 最后只好装在架子车上, 由贺严冬拉着送往晒谷场。江梨今天在麦茬地里跑了一整天, 说起来算是她来到这里之后, 走过最久的路了。布鞋底子又硬又薄,走得路多了, 本来就容易脚疼,更何况又是在麦茬地里走了一天,江梨现在只觉得两只脚都酸得厉害, 而且不出意外, 脚底应该是磨出了水泡, 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隐隐的痛意自脚下传来。江梨一向不是那种会喊苦喊累的人, 更何况今天一天大家都很累, 没有谁是轻松的,就连小妹贺春华都因为捆麦子, 被草绳勒得两只手手心都是红红的。所以, 她什么都没说, 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一样, 有说有笑的走在架子车旁。田间小路崎岖坎坷, 一边是麦田,一边是灌木丛生的小水沟,架子车走在上面晃晃荡荡。因为草绳不够用,所以最后剩下的几捆麦子就只是简单的堆在架子车上,结果刚走没几步,就因为太过颠簸而滚下来了两捆。江梨和贺春华刚好就走在车尾,于是一人便捡了一捆,然后让贺严冬稍微停一下。麦秆是空心的,麦穗又被晒得极干,所以一捆看起来虽然不小,但其实并没有多重。江梨提着一捆往架子车上丢的时候,脚下刚好踩在泥土路的凸起上,疼得她下意识嘶了一声。贺春华忙着在一旁薅野花,根本没听到,贺严冬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但他什么都没有问,而是不动声色的喊道:“小妹,你跟你二嫂一个坐前面,一个坐后面给我扶着点,咱们得快点走了,不然待会儿真黑得啥都看不见了。”“好嘞,那我坐后面。”贺春华攥着一把小白花,兴高采烈的蹦跶过来,坐在了架子车最后面,还招呼江梨道:“二嫂,你坐前面去吧。”江梨看了眼贺严冬,迟疑道:“算了吧,多累啊!”“二嫂快上来吧,一点都不累,后面坐了人,前面也得坐个人才好保持平衡的,不然才累呢,之前我跟妈也总是这样坐的。”贺春华一边无意识的晃着手里的小白花,一边在江梨这个曾经的理科学霸面前“掉书袋”。江梨关心则乱,以至于都忽略了,这架子车所应用的本来就是杠杆平衡原理。于是,她便没再犹豫,点点头往前走去。“后面坐着的,扶好了啊!”贺严冬招呼了一声后,双手握着架子车把,往下压了压,江梨稍一侧身便坐了上去,她左手扶着车子,右手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搭在捆好的麦子上,主要是怕被尖利的麦芒给刺到,做好这一切,她才招呼贺严冬说可以走了。后面的路贺严冬果然走得飞快,因为有江梨和贺春华在车上扶着,也没有再发生麦捆滚落的事情。几人到达晒谷场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周围的树枝上挂着几颗亮闪闪的灯泡,把这一整片区域照得仿若白昼。晒谷场面积很大,此时来来往往的汇集了不少的人,大多数都是和她们一样,刚刚收完麦子过来的,当然也少不了爱凑热闹,在旁边跑来跑去的小朋友。老三和家宝他们几个到得早已经把拖拉机上的麦捆子都卸下来并且在晒谷场摊好了,架子车上的没多少,贺严冬一个人很快就能搞定,于是就让大哥贺严寒带着大家伙儿先回去吃饭,晚点儿再过来换他。虽说都是一个村子的,彼此都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毕竟是麦子能当钱花的年代,还是得看着点儿比较好。江梨本来还想留下来和贺严冬一块儿弄,后来想想,就算她真的留下来了,贺严冬应该也不会让她动手,所以最后她还是决定跟大家一起先回家好了。回到家里自然有柳芳芝和邱秀华招呼着,于是,江梨直接就放心的回了屋里。之前一直走着的时候还不觉得有多疼,刚才在架子车上坐了一路,突然下来再走的时候,就觉得疼得实在有点受不了。鞋子脱下来后,江梨果然在右脚脚底大拇指的位置发现了一个大水泡,除此之外她还在脚踝和脚脖子的位置发现了不少麦茬留下来的划痕,都是断断续续的有些微渗血,但都不严重,大部分甚至都已经结痂了。江梨自己倒觉得这些都没有什么大碍,毕竟她进福利院之前那几年,受过的伤可以说要比这些严重得多,但她直觉一定不能让贺严冬知道,不然这人肯定又要小题大做了。江梨将卷起来的裤腿放下,换了双鞋子,决定还是先出去吃饭,至于脚上的大水泡,她决定等待会儿忙完了,用热水泡个脚后,再拿针给挑了。虽然肯定会有点疼,但以她的经验来看,这么大的水泡,要靠它自己吸收,肯定得好多天,与其每天都这样磨着,她觉得还是一步到位比较好。晚上柳芳芝做了一大锅的玉米糁汤,破天荒的炒了四五个菜,虽说都是素菜,但毕竟有肉包子和肉饼打底,也足够了。江梨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大家已经都吃上了,家里来了新人,江梨照惯例肯定是要祭出自己最爱的腌胡萝卜的。没想到老三他们几个都贼能吃辣,腌胡萝卜放久了,贼够味儿,这仨人热菜都没夹几口,大半坛子的腌胡萝卜愣是被他仨吃了有三分之一。江梨突然有点后悔,把这东西拿出来了。要是那个吴来香也跟他仨似的,突然有一天闻着味儿过来蹭肉饼吃,那她可真是伺候不起了。不过有一点江梨还是觉得蛮受用的,那就是老三他们几个边吃还边感叹,说什么嫂子做饭真行,冬子哥可太有福气了之类的。以前她听了这些话总觉得害羞,现在只觉得不仅自己脸上有光,连带着也让贺严冬脸上有了光。江梨其实还挺高兴的,因为不管怎么样,总算是靠自己的能力让她对这个家有了些正向的影响。其实,贺严冬的那几头猪病死之后,包括柳芳芝晕倒这事,那段时间还是在村里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讨论,至于话题的中心肯定还是和她有关。以前还只是道听途说,现在终于发生了能对得上号儿的事情,大家可不更得可劲儿编。对此江梨除了能在心里感叹一句封建迷信害死人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好说的。索性很快就到了抢收季,大家也都没那么闲了,这事儿才慢慢过去。老三他们几个走的时候,江梨一人还给分了一些腌胡萝卜,回去就稀饭和白面馒头都好吃。反正她们家里就她和贺春华能吃辣,而贺春华平时又住校,所以她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干脆跟大家分一分。晒谷场的麦子得整夜看着,所以贺严寒去换贺严冬回来的时候,特意夹了草席和毯子,哥俩一人一晚上,轮着看。贺严冬回来麻溜吃完饭,拉着江梨就回了屋。把人安顿在床边坐着,还黑着脸警告说,不许动。然后自己端着盆出去,又是倒热水,又是掺凉水的。江梨歪头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就知道他肯定是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