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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呵斥(2 / 2)

大福气为了保护她的机缘不被抢,只要有人别有用心用神奇植物喂鸡,神奇植物就不再有用,得重新找新的神奇植物。

福团还没想好怎么给年春花解释,刘添才便怒不可遏,猛然提高声音:“年春花!够了!别再装神弄鬼了,我们都没有时间看你变戏法!”

刘添才护住那对爷孙,眼神很冷:“什么草药只有特定的人去喂才有效果?全天下医生开的药自己吃也有效果,我不想和你扯太多东西,你已经认定了你脑子里的事。我只告诉你,生产队要找的是我们所有人都能用的药方、药草,以后我们掌握了这门方法,就能治我们的鸡,不是神神鬼鬼的东西,不是只依靠着哪个人哪个仙,我们生产队的人又不想得道成仙。”

“你的那些东西,我们不关心。”

刘添才问那些老头老太太:\现在钟大夫开的药有效果,你们愿意让鸡吃谁开的药?是吃大夫的,还是吃年春花说的仙女的?\

那些跪拜福团的老太太们想了想:“吃…吃钟大夫的。”

“哪怕今年有仙女,明年后年有吗?我们要钟大夫,有钟大夫的药,我们再也不怕鸡瘟了。”老人是老,不是傻,是非曲直、轻重利弊她们很清楚。

年春花愣了愣,不可置信地倒退几步,怎么回事?队长傻了吗?

靠着福团的福气,喂一下鸡,鸡就能好,大家不用苦不用累,只用崇拜着福团、巴结着福团就能过上好日子?队长还不愿意?

看看这些日子,那些人照顾鸡、照看地里的活儿,多苦啊。巴结着福气可不用受这些苦。

年春花不信邪地看向大家,队员们脸上都有敌意。

他们脸上身上都很脏,但是,没一个人觉得队长说的话有错。他们现在苦点、累点,掌握了方法,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心里就有底了,不用求神问佛,心里踏实!

大势已去,年春花整个身子都在发软。

刘添才庄重地环视周围,目光扫过那些跪拜福团的老人,作最后的总结:“世界上没有仙女,福团就是咱们生产队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和咱们一样,两个眼睛两只手臂,没有哪点不同!谁要是再在咱们生产队说什么仙女,利用群众的迷信煽动情绪,不要怪我不顾念乡里乡亲的情分。”

“年春花,你说是吗?”刘添才威严地看过去。

年春花活活打了个哆嗦,之前那些崇拜看着福团的队员好似都惭愧起来,觉得自己给生产队丢脸了,居然迷信一个七岁小孩儿是仙女。

年春花也怕,队长的话说得实在太重,而且她听这口风,好像是她再坚持下去,就要按聚众迷信的罪名把她交去派出所了一样。

年春花连忙直起身子,抱紧福团:“队长说的是!”

她咬了咬牙,端正思想:“没有仙女,福团……”年春花违心的说,“福团也不是仙女。”

不少人都笑了起来,这年春花还真是能屈能伸。

年春花臊红着脸,挂不住面子,讪讪道:“不管咋说,我也是好心,也是为了大家的鸡着想……”

福团展现福气的同时,救大家的鸡,得到大家的敬仰,大家都敬着福团,这本来是好事儿啊。

刘添才冷冷道:“如果不是这样,你以为你还会在这里?早把你送派出所去了。”

就在这时,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大家循声望去,是刚才和于老太等人一起拜福团的老人。

邓老太不断抹着眼泪,人老了,有的时候心好像格外硬,见惯了世态炎凉。有的时候心又格外软,如赤子一般。她哭得众人都看过来,邓老太觉得不好意思,擦干脸上的泪水,领着孙女儿回去了。

等邓老太的身影走远了,人群里的宋二婶才小声道:“当初邓老太的男人从山上掉下来摔断腿,本来邓老太要送去医院,可是一个神婆说这是她家的一个劫,只能化,送去医院哪怕好了,也会有五鬼缠着她们家。”

“神婆让她准备钱、鸡、朱砂这些东西,神婆给他们化劫,那可是个夏天。邓老太的男人就这么耽搁了治疗时间,拖到最后,腿都化了黄色的脓水,消炎消不下去,活活疼死。”

“邓老太当时也带着儿女去找神婆,神婆只说一句,她家的劫实在太大,她化不了,那都是命中的劫数。那时的人信这个东西,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后来,神婆因为其他的事情被抓走,大家踹开她家门的时候,她家穷啊,什么都没有。神婆的孩子有先天性脑炎,要钱,要很多钱。她也是活不下去,才走上那条路,却害了邓老太男人一条命。她被抓的时候,哭着朝邓老太说对不起,她不想害邓老太男人的命,但当时孩子要看病,要钱,邓老太要是把男人送去医院,就不会再找她了,她给的那些土方子有一些消炎的东西,但是作用太少了。”

这也是宋二婶坚信,科学才能让人民过上好日子的原因,那些悲剧,她见了太多太多了。

众人听得唏嘘不已。

难怪刚才邓老太是最后一个下跪跪拜福团的人,或许她想到了自己丈夫的死,有过犹豫,但看到福团的“神迹”,她仍然跪下来,选择了向熟悉的“神佛仙女”低头,担心惹得神佛仙女不快,要天降惩罚。

当看到靠着现代医学救回了队里的鸡,邓老太悲从中来……她悲,自己的男人终究枉死。她喜,队长大声告诉所有人世界上没有仙女,那样的悲剧,终究不会发生了。

她的膝盖,终于不用向仙女弯下去。

刘添才冷冷看向年春花:“现在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反迷信了吗?我们不是要故意难为你,迷信,是真的能害死人。”

甚至于,别说是假的,哪怕是真的仙,队里也不会宣传。一旦宣传迷信、宣传福气、宣传真仙,会有多少浑水摸鱼的人冒出来利用大家的迷信赚钱?

人和社会要想发展,就一条路子:走科学,至少科学能够验证,不会利用人的蒙昧害人、赚钱。

队员们一时都感触颇多,刚才只觉得年春花说福团是仙女可笑,现在,她们却觉得可恨。

你年春花现在四儿一女,日子过得不算顶好,可也绝对说不上差,在这儿讲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干什么啊?

还有福团,福团还小,才七岁,可七岁的孩子还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吗?顶着仙女名头的福团仍然白嫩圆润,像是个福娃娃,可此刻却叫队员们觉得可憎。

多少人借着“仙女玉皇”的名头,利用大家对未知、迷信的崇拜恐惧赚钱,越悲惨贫穷的家庭越容易信这些骗子,寻找心灵依托,最后陷入更深的漩涡。

一个队员气不过:“神婆骗人是为了赚钱,春花婶儿这么迷信,让大家跪拜福团是为啥?”

花婶儿啐了一声:“虚荣呗!想让大家都觉得她家有福,福团有福,我们跟她和福团比起来,那就是她脚底下沾的泥点子。”

“要不然,她怎么看着大家跪拜也不知道搀扶起来,咱们退一万步说,假设那个草药真有作用,都是乡里乡亲的,当初你年春花家遭难的时候乡亲们没少搭手,怎么现在你救一只鸡,就能眼睁睁看着七八十岁的人跪拜你和福团?”

群情激奋,年春花里外不是人,这个难受啊。

她总觉得她吃了莫大的冤屈,神婆骗人是神婆的事儿,人家福团确实有大福气,就是和大家不一样啊。

人群里,年春花的几个儿子拼命朝她使眼色,让她快回去,几个媳妇更是低着头不敢见人。

太丢人了,太丢人了啊!

这是现在时代好,换成以前严苛的日子,就妈今天的所作所为,就能害了一大家子。

年春花顶着众人的嘲讽,灰溜溜地回去,洪顺叫住她:“等等。”

年春花回头,皱着脸:“书记,又咋啦?”

洪顺拿着那株谁都没见过的植物:“这株草是福团发现的,既然大家都不认识,我会带去市里让人辨认、检查,要是是什么新物种,我也会派人来通知你们。”

洪顺是个好书记,赏罚分明。

何况,他心里记着年春花当初领养福团的事,虽说年春花动机好像不太单纯,但是她毕竟没文化,洪顺现在还真能和她计较不成?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差不多了。

只是福团……洪顺心里叹气,这小孩儿真不像一般小孩儿,开口闭口就是福气,满嘴的她感觉如何如何,仿佛她感觉的就会成真,迷信得不像朝气蓬勃的小孩儿。

洪顺上前几步,蹲下身平视着福团:“福团,你要好好学习,学习才能过上好生活。”

学习才能摆脱蒙昧的习气。无论运气好坏,只仰仗运气,都是最不可取、最被动的。

洪顺谆谆善诱,福团却有些不适地扭动身子,小脑袋从洪顺的掌下滑出去,别开头,她不大喜欢这个书记。

福团听不懂这些大道理,她只看到洪顺过来后,原本崇拜她的那些人就都变了,至于学习过上好生活?她早就有感觉,她有天大的福气,会过上比队里所有孩子都好的生活。

福团贴到年春花身后去。

洪顺笑了笑,也没多想,果然是个小孩子,还很害羞。

洪顺直起腰,又亲切地问楚枫楚深:“你们俩上学了吧?上几年级了?”洪顺这几次来视察,无一例外见到两个小孩儿帮忙,勤快又细心,他下意识就觉得,这么懂事、这么有分寸懂礼貌的孩子,是上了学的。

“我们没上学。”楚深丝毫不畏惧地看向洪顺,“我们明年上学。”

“哦?”洪顺有些讶异,这么大方得体,居然还没上学?

刘添才笑着说:“书记,你忘了,上次你来开会就见过他们,他们就是陈容芳的儿女。”

一说起陈容芳,洪顺就有印象。他啧啧称奇,变化实在太大。

那次他来的时候,两个孩子都怯懦、畏缩,不敢正眼看人。现在却变了,两人都抽条了些身高,楚深眉宇间有股英气,肌肤色泽是健康的小麦色。妹妹楚枫稍白一些,内敛坚定,柔和得像月光,又像清竹一样,静静地站着。

和往日差距太大。

楚枫楚深那时天天被年春花骂是瘟鸡崽子,小孩子自尊被伤到后,不敢出门,害怕见人,觉得别人都在嘲笑他们。精气神便慢慢畏缩下去。

后来,楚枫带着楚深到处找知了壳,在山上、田野间到处跑,运动真能改变人,他们的气质也慢慢发生变化。

洪顺再度颔首:“都是好孩子,以后肯定学习好。”

不远处的年春花就将嘴一撇,书记注定要走眼了,只有她才知道这两个瘟鸡崽子最后的下场。年春花又握紧了福团的手心,只有福团的福气才是最大的。

这次队里踩了狗屎运,居然治好了鸡瘟,才显得福团的福气淡了。

也怪她……调子起得太高了,导致跌得惨,不然,现在大家围着夸赞的照样是福团。

有了福团,大家都敬着她家几分,任何好事儿都是她家的。

年春花抱着美好的期望回家去。

夕阳彻底散去殷红的裙摆,黑夜拉着优雅的小提琴进场,蛐蛐儿为之伴奏,夜晚再度降临在小小的生产队。

疲惫一天的人们也歇下。

夜晚时分,陈容芳和楚志国正要歇息,听到外面鸡叫、狗闹,一团闹哄哄的,二人连忙披好衣服出去,一出门,刚好撞上回来的宋二婶。

陈容芳问:“二婶,外面怎么了?”

宋二婶摇摇头,瞥了眼楚志国,叹一口气:“春花儿家的鸡遭鸡霍乱了。”楚志国脸色微变,但并没跑去打探年春花家的情况,脚步就跟扎根似的待在原地。

陈容芳有些惊讶:“咋会?队长不是派人给他们消毒了吗?”

宋二婶指了指脑子,示意这儿有问题:“她蠢啊!春花儿觉得队长派人消毒,反而显不出福团的福气了,一个人把笼子里的生石灰全部铲干净了!因为她和白佳慧打了个赌,她为了赢,就干这种事,现在她家正在闹呢。”

宋二婶实在不知道年春花是蠢成了什么样,本来她家的鸡一直没得鸡霍乱,是好事儿啊,可是再大的好事儿也经不住这个作法吧。宋二婶对楚志国道:“志国,你妈之前也不是这个样子,她现在咋成了这个德行?是不是老年痴呆了?可是你妈才四十多啊!”

楚志国苦笑一声:“她不是老年痴呆,她是想掌控家里所有人。”

陈容芳和楚志国再清楚不过了,年春花一直是说一不二的一家之主,最烦媳妇和她夺权,现在为了压制白佳慧,就做了这个蠢事儿。

宋二婶摇头,嘀咕了一句自作孽,自己进屋睡觉去了。

陈容芳看向楚志国,在月色下,她平静说:“你不去看看你妈?”

楚志国说:“不去。我们要是去,她说不定觉得我们是看她笑话,我们没必要凑上去找骂,而且,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咱们回去歇了吧。”楚志国揽着陈容芳进去,熄灭煤油灯睡觉。

楚枫和楚深也听到了这个消息,楚深笑弯了眼,小声说:“妹妹,我好高兴。”

以前动辄骂他们是瘟鸡崽子的年春花的鸡也会得鸡霍乱,楚深想想,她口中的“福气”也没那么坚不可摧嘛。

楚枫嘘了一声:“哥哥,这话你只能跟我说。”

楚深在另一张床上翻了个身:“我知道。”

楚枫现在,更确定福团这个福气,会遵循世界的基本规则,原本她的鸡确实不会得鸡霍乱,但是年春花、福团二人天天乱晃,晃悠完了不换衣服又去关鸡的地方,福气能给挡一两次、七八次,但也挡不住几十次吧。

楚枫和楚深没说太多关于年春花家的事情,两人白天都在帮忙,累得狠,很快入睡。

而年春花家,不时传来打闹声。

白佳慧冷着脸喂害了病的鸡一些药,她脸色不大好,年春花在一旁抱着福团歇着,本来她在外面就被不少人奚落了,那些队员听说她的鸡得鸡霍乱后,都来嘲笑她。

花婶儿特意跑来看了一圈儿笑话,其余队员则让年春花家的鸡好起来之前,少去串门子,免得传染了自己的鸡。

年春花上辈子那可是被人人捧着、巴结着,怎么受得了这个气,现在就把一腔邪火发在白佳慧身上:“你这是一副什么死人脸,啊?咋?你还真记得那天我说的话,想我给你三跪九叩呢?也不看看你有没有那个福气!”

“福团的福气就是有用!你看看其他家有的鸡一害病就死了,咱家的鸡这么久了、症状这么轻,就是福团的福气哩!”

白佳慧只当她是个傻的,现在人人都说年春花是傻子,白佳慧现在只想迅速给鸡喂药。

然而,年春花本来就心虚,一看白佳慧好像在鄙视她,心里那口气就咽不下,上前就想踢白佳慧和药的盆。这下,白佳慧也忍不了了,傻子她能忍,有狂躁症的傻子她忍个屁。

那鸡,是全家的财产啊!

白佳慧当即扑上前,和年春花打在一处,打斗间圆滚滚的福团被波及,吧唧一声摔倒在地。

福团痛死了,但是现在没人顾得上她,就连李秀琴和蔡顺英也赶紧把白佳慧和药的盆捡起来继续和药,福团的福气是不是真的她们不清楚,但是,这个药肯定是真的。

一时间,年春花家再度上演全武行,吵吵打打的,家无宁日。

年春花的耍宝只能算是生产队劳作生活的一个小插曲,这段日子大家都过得苦,可是,苦就能换来甜蜜吗?大家心里都不确定。

刘添才当初违背了扑杀病鸡的命令,会不会得到惩罚?

这些疑云沉甸甸压在每个队员的心底。

这一切,等天光大亮,就能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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