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周围,指着树下的一条长椅。
“那里。”
“你确定?”时间实在太紧张,她没功夫多问,抱着课本飞奔离去。
顾银杉走到长椅旁坐下,确认对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回原位。
他一夜没睡,浓浓的倦意涌上来,靠在椅子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于是当周云恩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赶紧跑过来时,就看见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幕——顾银杉仰着头呼呼大睡,许多同学围在他旁边指指点点。
“是他吗?看起来真的很像。”
“他是不是那个大一新生的男朋友啊?我报名的时候好像见过。”
“他长得好帅啊,是明星吗?”
周围这么吵,他居然还睡得着?这得多困啊……
周云恩连忙跑进去,用力摇醒他。
“顾银杉?顾银杉?”
对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你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快走,我去给你开个房间。”
他看看周围,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摆摆手,“我马上就要回去了,不过夜。”
“那就去找餐厅吃顿饭总行吧?都到中午了。”
他点点头,站起身随她往前走,突然间脚下一软。
周云恩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你生病了?”
“没有。”
“你走路都差点摔跤!”
“是饿的……”他的肚子很应景地响起来,“一夜没睡,没吃早饭,饿得头晕。”
周云恩:“……我服了你,大哥。”
半背半扛地走出校门,由于正是午餐时间,大部分餐厅都坐满了人,只有一家西餐厅稍微空些。
两人要了个包厢,随便点了份双人餐,关上门,周云恩迫不及待地问:
“你怎么突然跑来了?”
顾银杉路上连水都没喝一口,仰头喝光杯子里的水,才说:
“想你了。”
“???骗谁呢,想我打电话不行吗?非要亲自跑过来?”
“天天都能打电话,想亲眼看看你。”
“真的?”
她盯着他的眼睛,没看出异常,勉强相信他一次。
“新店马上要开张了,公司应该很忙吧?随随便便跑过来,你也太冲动了。”
“最近不是很忙了。”
他低下头,藏起自己苦涩的笑容。
“为什么啊?”
他摇摇头,没解释,看着她问:
“你身体还好吗?”
“好得很啊,吃嘛嘛香。”周云恩撸起袖子,给他看自己的胳膊,“看,是不是长肉了?”
他伸手捏了捏,“没有。”
“胡说,我体重增加了五斤呢!”
“可以再来五十斤。”
“……”
服务员敲开门,为他们上菜。
有牛排、意大利面、鸡茸蘑菇汤……
周云恩切了块牛排尝尝,算是明白这家店生意不好的原因了——根本嚼不动嘛。
顾银杉却好像没感觉似的,边吃边问:
“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陌生人?”
“陌生人?”她眨眨眼睛,“学校里天天能见到啊,我们这个校区一万多个人呢,我认识的才多少。”
“有社会上的人吗?”
她仔细想了想,摇头。
“没印象,你问这个做什么?”
“社会上的人很危险,没见过最好。你平时也最好都待在学校,不要出来。”
学校里有保安,人又多,就算他们想做什么,也不敢在里面动手吧。
周云恩被他弄迷糊了,不禁说道:
“你意思是我今天也不该出来了?那行,你慢慢吃,我回宿舍去。”
她拎着包包站起来,顾银杉拉住她的手,把她扯到自己怀里。
“我真的很想你。”
周云恩再也挪不动步伐。
她也想他,刚开学的那些天很不适应他不在身边的感觉。
但是学业繁重,作业很多,作为一个没有学习天赋,基本靠前世的知识作弊才考进来的人,她得付出双倍的努力才能不露馅,每天都心力憔悴。
同学们也不都是友善的,开学第一天太引人关注,明里暗里总被人针对。
比如排队洗澡时总被人插队,衣服上会被人泼墨水,课本经常消失不见。
不过她比较粗神经,实在生气了也不会憋着,直接骂回去,所以没放在心上。
只是不顺心的事堆积得太多了,人都会变得抑郁,每天看似和同学说说笑笑,其实只有跟顾银杉打电话时才能完全敞开心扉。
对方突然出现在面前,她真的很开心。
“今天真的不能留下来过夜吗?”她小声说:“我没有来大姨妈。”
顾银杉愣了愣,脸颊微红。
“我又不是为了这种事来的。”
“我知道,但是我想要。”
这句话简直像小猫的爪子,在他心上狠狠挠了一把。
顾银杉连忙推开她,拽了拽衬衫。
“先吃饭再说。”
周云恩看出他十有八九是会留下了,笑眯眯地坐回位置上。
两人去上次的宾馆开了个房间,一个多月没见,简直要粘到一块儿去。
但是下午她还有课,顾银杉也着急回去,因此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之后顾银杉去洗澡,她躺在床上回味刚才的感觉,突然瞥见地上有一张小卡片。
“这是什么?”
周云恩走过去捡起来一看,好像是名片,一个叫厉行知的人的。
厉行知……这个名字真耳熟,她在哪儿听过?
厉行知……厉行知……
她想起来了,倏地抽了口冷气,捂住嘴巴。
原书中,顾银杉孤身闯大城市,正是被这个叫厉行知的人招揽为手下。
对方见他心狠手辣,又无依无靠,便用金钱诱惑,让他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事,从此正式走上犯罪的道路。
这个房间里怎么会有厉行知的名片?难道……
她盯着卫生间嵌着磨砂玻璃的门,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几分钟后,顾银杉擦着头发走出来,见她还躺在被窝里,便过去亲了亲。
“累了么?离上课还有四十分钟,你再睡一会儿。”
说完他就开始穿衣服,准备去机场。
“顾银杉。”周云恩突然叫了他一声。
他边穿裤子边回头,“什么事?”
“火锅店最近真的还好吗?”
他愣了一下,很快伪装正常。
“还可以,像以前一样。”
“你有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人?”
他紧张得心脏狂跳,但是不认为她会知道真相。
毕竟两地之间相隔那么远,他又特意叮嘱过刘锐不许透露,她根本没有知道的途径。
于是他一口咬定,“没有。”
“这张名片是不是你的?”
周云恩拿了出来。
顾银杉看清上面的字,心脏猛地震了一下。
“唔……是一个合作伙伴,他在电视台那边有点关系,我想投放广告。”
“是么?”周云恩的眼神很是担忧,“我在网上看见过一些传闻,他不是一个普通生意人,你最好离他远点。”
自己的谎言她相信了。
顾银杉微微松口气,但又很自责。
“嗯。”
“我要你答应我,再也别跟他有任何来往可以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周云恩将名片撕了个粉碎。
顾银杉穿好衣服,走到床前抱抱她。
“在我心里,你的幸福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好好念书,注意安全。”
她感觉这句话怪怪的,像藏着点什么,但不等她回味过来,对方已经离开了房间。
之后的几天里,一切似乎都恢复正常了,每天上课下课,晚上十点与顾银杉打电话。
他的声音再没有出现过异常,每次给人的感觉都很有耐心。
周云恩不放心,特地给刘锐打过电话,对方也说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只是他最近胃溃疡很难受,声音蔫蔫的提不起精神,不像往日那样充满活力。
转眼到了国庆节,她准备配顾银杉去看他爸爸,但他说国庆节火锅店有活动太忙走不开,给她转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钱,让她跟同学在b市好好玩玩。
b市景点很多,国庆七天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周云恩没功夫想太多,只因没能与他见面而失落了一天。
假期结束后,课程内容变得更加深奥,以至于有些时候她甚至无法理解课本上的内容。
她被折磨得痛不欲生,已经犹豫要不要趁早转专业了。
她根本不适合学习物理这么复杂又深邃的专业,也许应该改行当体育生,扔个铅球啥的。
自己对物理根本不感兴趣,就算继续咬牙学下去,勉强撑过四年本科,以后呢?
无论深入研究,还是找相关的工作,都让她感到痛苦。
不如早早放弃。
然而有时父母打电话过来,听着他们因她而自豪的语气,她便不好意思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接着学吧,四年而已,毕业后她不考研不工作就是了。
实在不行,去初中当个物理老师,教点基础知识总没问题。
周云恩如此打算着,转眼便结束了大一上学期的课程,开始放寒假。
本来准备今年也回村里过年的,因为周振国已经着手盖新房子了,他们得回去帮忙。
但顾银杉突然提出带她去北方旅游,一个很著名的温泉城市。
在父母和温泉之间犹豫良久,她可耻地选择了后者。
学习太让人痛苦了,她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在顾银杉的安排下,她没有回s市,而是直接坐飞机到了温泉城市,与他在机场汇合。
他预订了接机服务,一辆开着空调的温暖小巴车将他们送到温泉假日酒店。
这是一家五星级度假酒店,配备了温泉中心、滑雪场、高尔夫俱乐部、马术俱乐部等等。
据说离港口很近,有时间的话还可以去冰钓。
周云恩迫不及待找到他们的房间——一间豪华套房,每日房费就要三千多,里面的床垫、地毯、甚至浴巾,全都质量好到不可思议。
她坐在无比舒服的沙发上,有点担忧,“我们会不会太奢侈了?”
就算顾银杉的公司已经扩张到五家火锅店,可是还得养活一百多个员工呢,租金也是一大笔钱,每天几千元的消费太高了吧?
顾银杉自从见面后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将外套脱掉,随手一扔。
“赚钱就是用来花的,不用担心。”
“可是我爸我妈还在农村生活,你爸在监狱吃苦,咱俩真的不该花那么多钱,要不换一家普通酒店吧?”
“换是可以换,但房费已经提前支付了。”顾银杉在她身旁坐下,“退房的话钱是退不回来的,你舍得?”
周云恩感觉他好像变了。
身上穿得不是以前那种简单的白衬衫,而是一件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深灰色衬衫,裤子同样质感极佳,鞋子是真皮的,光可鉴人。
最重要的是,他眉眼间多了股阴郁的感觉。
那种感觉她刚到这个世界来时在他脸上见过,她以为再也不会出现了。
眼前的顾银杉,不像即将满二十一岁的大男孩,倒像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藏着很多秘密,城府颇深的男人。
是生意需要精心钻研,太累了吗?
她伸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
“要不就这样吧。”
“什么?”
“把火锅店卖掉,别再天天想着赚钱了。我们拿着那笔钱回村里去生活,在你家老宅的那片地上盖一栋小楼,在里面结婚。我们可以种点粮食,再去镇上开家小餐馆,你炒菜我洗碗,只要一点点钱就能过得很快乐。”
顾银杉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吃惊地看着她。
周云恩说:“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笑了。”
他心脏疼了一下,不为人知的委屈被戳中,却无可奈何。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无法轻易结束。”
“你怕员工们不愿意吗?我们可以多给点赔偿费。”
他摇摇头,“不、不是这个原因……算了,先去吃饭吧,晚饭是自助餐,据说这里的海鲜很棒。”
他说完便起身朝外走,周云恩叹了口气,拿起他的外套跟上去。
自助餐厅在酒店一楼,占据了一半面积,穹顶极高,悬挂着一盏巨大而繁复的水晶吊灯,照得餐厅金碧辉煌。
不少人选择来这里跨年,看得出经济条件都很不错。
他们盛了点东西落座,周云恩忽然想起中学时也吃过这么一顿丰盛的自助餐。
“你还记得肖燃吗?”
顾银杉隐约回忆起一个小男孩的模样,点头。
“记得。”
“这小子已经出国读高中了,据说去得英国。”
“你也想去?”
她摇头,用叉子插起一片牛肉,“只是感觉自己的读书生涯好像太仓促了,都没有交到几个好朋友。”
顾银杉垂着眼帘,“朋友少未必不是好事,人心险恶,有时应该与别人保持距离。”
她哇了一声,“你这话说的,好像经历过多么复杂的勾心斗角一样……”
她陡然停下,猜测道:“难道还是因为小时候的事?”
顾银杉笑着摇头,“当年的事我已经不再去想了。”
尤其是去年骂了顾长宏一顿以后,他再也没有用那些回忆折磨过自己。
“那就好。”周云恩吃了几口,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最近你怎么往我卡里转钱转得那么频繁?都有六十多万了。”
“公司赚的。”
“今年赚这么多吗?我这里花不了多少,你拿去开新店吧。”
“开新店不着急。”
他想了想,问:“你真的不想去英国留学?”
周云恩撇嘴,“我才不想。”
“美国呢?加拿大?”
她放下叉子,“你一直提这个做什么?我真的没有喜欢过肖燃,只是正好想起他当年请我们吃的自助餐,才跟你聊两句。”
“喜欢也没关系。”
“什么?”
顾银杉摇摇头,沉默着吃完了晚饭。
周云恩不痛快极了,总感觉他有什么事瞒着她,可他好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瓦罐,连个屁都问不出来。
饭后两人回到房间,她洗过澡,躺在床上看电视。
顾银杉躺上来想抱她,被她一脚踢开。
“云恩……”
他眨巴着眼睛,仿佛又变成了她热爱的少年。
她心里一软,“你还没洗澡呢,洗完澡再抱。”
“好!”
他立刻冲进卫生间。
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一下,周云恩拿来看了眼,发现是刘锐给顾银杉发得信息。
内容很令她困惑。
刘锐:我已经到家了,这两年跟着你学了不少东西,也算是共患难,祝你将来平安顺利。唉!你这个人啊,为什么遇到事就是不肯跟大家一起分担呢?
刘锐辞职了?主动辞的还是被开除?
顾银杉遇到了什么事?要分担什么?
她还没想明白,头顶就传来急促的一句。
“手机给我!”
她抬起头,看见顾银杉湿漉漉地站在床边,只在腰间系了条围巾。
周云恩交出手机,问:
“刘锐辞职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