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家族与自幼向往的北迦对西德鲁而言,远比牺牲与死亡更加痛苦,他能坚持走到今天除了照顾奈奈,更是因为对晨曦女神的信仰。
他从无数次祈祷中获得的力量,绝不应该用来「销毁」手无寸铁的小女孩,北迦的内部信仰出现了问题,而他没有时间与能力来改变这一切,因而选择了逃亡。
但背叛的烙印始终留在心间,他的选择到底是对女神的信仰,还是为无法狠心下杀手完成任务而寻找理由,西德鲁也无法说服自己。
直到今天。
拥有纯白灵魂之焰的那位大人,果然尽心尽力不求回报地救助了奈奈。
露西娅大人做出了与他当初一样的选择,他从未违背过自己心中最深切的信仰。
“既然已经成为赤鸦的冒险者,就好好完成属于你们的冒险之途吧。”苏洛微微笑,挠了挠脸颊,“……虽然这话由我来说可能会有点奇怪,不过离开北迦或许不是个坏决定呢。”
闻言西德鲁蓦地抬头,随后左手抚胸,向苏洛行了北迦的觐见大礼。
……
…
安顿好奈奈之后,苏洛跟拉缇丝一起走出了房间,在二楼的窗台前停住了脚步。
她抬头看了看窗外安静的街道,远处偶尔传来模糊的吆喝号子声,是忙着搬运重物重建城市的居民们。
苏洛放在窗沿上的手微微握紧。
“阿洛?”拉缇丝注意到了她变化的心绪,轻声询问。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在红蝎研究所里的情景。”苏洛默默回答。
露奈亚娜与她的争执还历历在目,然而见到奈奈之后,苏洛心中的想法依然未变。
“……我果然还是认为她们应该活下去。”白发的少女回过头,翠绿的眼睛注视着身边的同伴,“即使诞生在错误的缘由中,她们也不应该被那样当做实验品「销毁」,仅仅是为了「以后不会再诞生这样的悲剧」而杀死全部的实验体……这样的想法太过傲慢了。”
她们或许都会是奈奈,拥有灵魂之焰的生命应该被平等地对待。
“阿洛你一定会寻找能拯救所有人的那条路,哪怕最后不一定都能拥有美好圆满的结局。”拉缇丝微微笑了笑,“你不会以高位审判对方是否有活下去的资格,更不会剥夺其他生命存活的权力,这是你与那个人的区别。”
独角骑士的手轻轻抚过少女的头顶,“也是我选择你的缘由。”
“……嗯!”苏洛点了点头,目光坚定。
这就是她所选择的道路,也是她必须竭尽全力前往的方向。
……
…
更晚一些的时候,奈奈终于醒了过来。焰白一副累惨了的神情,变回光团往苏洛怀里一钻就睡过去了,虽然不知道这次稳固能维持多久,但至少在下次出现溃败征兆之前,奈奈有了去寻找魂契搭档的时间。
为了感谢苏洛的帮忙,艾露丹迪准备了丰盛的晚餐款待白影小队,外出完成任务的苏绮夏跟卡修也终于回到了温特米尔,在冒险者协会里得到消息就立刻过来了,正好赶上赤鸦据点里热闹的晚餐时间。
苏洛上次见到苏绮夏还是在帝都京江的时候,再相见时彼此都平安无事,两人都很高兴,坐在一起亲热地聊起了天。
苏绮夏对发生在温特米尔城中的混乱也有所耳闻,听苏洛说完与「红蝎」的对抗之后也有些唏嘘,她会来到这个世界严格说来也与北迦的「露奈亚娜计划」有关,还曾经潜入过北境地下的红蝎研究所完成任务,见过那些在扭曲中诞生的白焰实验体。
苏洛能消灭奥莱博士这个厄疫之源,等于是摧毁了红蝎的研究基石,再不会有人工制造的纯白灵魂之焰出现。
苏洛她亲手斩断了这条悲剧的复制链锁。
剩下的就如那位第十二圣堂骑士所说,是两个女神继任者之间的战斗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苏绮夏最近都忙着参与温特米尔保卫战,兽乱结束之后还承担了清扫商道残存魔兽的任务,累得够呛,跟苏洛一阵吐槽之后轻快了不少,又说起了跟薇妮卡他们合作时的惊险战场。
“说起来……这次没看到司夜学士呢?”苏绮夏看了看屋子里闹腾的一群人,放在往常司夜学士肯定是坐在苏洛周围的,在她跟人聊天的时候帮她拿些烤肉蔬菜之类食物递过来,照顾得非常妥帖。
炎狼与薇妮卡家的雪兔苏绮夏在温特米尔都见过了,拉缇丝骑士长跟苏洛在一起,却唯独不见那位考古学士的身影,着实有些稀奇。
闻言苏洛少见地沉默了一下,她简单隐去了漆黑灵魂之焰与司夜不告而别的事情,眼下苏绮夏主动问起,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难怪……露奈亚娜会赢过你,是因为司夜学士的关系吗?”苏绮夏却是很快从她的神情中猜出了一个大概,轻轻叹了口气,“毕竟你那么依赖他,虽然这样深切的信任能够让你变得跟强大,不过一旦对方出现点什么意外——”
苏绮夏掀起眼皮瞅了身边的白发少女一眼,“……你喜欢他吧,阿洛。”
那甚至不是一个问句,苏洛脸上一热,有点羞赧地移开了目光,“有、有这么明显的吗?”
连绮夏都看出来了?!那不是说在京江的时候她就已经……
“毕竟你看他的眼神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嘛。”苏绮夏笑眯眯地戳了戳少女嫣红的脸颊,“是那种「只要有他在身边,我就无所不能」的眼神哦?就算那时的你还没意识到,在我这里就等同于「喜欢」了。”
苏洛垂下目光,看着手中被艾露丹迪热情塞满的餐盘,神情逐渐变得低落。
可惜意识到好像也太迟了,在海轮上的时候她还想着等事情结束找个花好月圆的时候跟司夜表明心情的,现在却变成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更不知道他是否还与以前一样,是她最信任最感到心安之人。
“既然对他抱有这样的心情,就一定不要让自己后悔,阿洛。”苏绮夏转过头,认真地看向她。
苏洛抬眼与她对视,在少女清澈的黑瞳中看到了目光惶然的自己。
“说实话我倒是不担心学士会真的「背叛」你啦。”苏绮夏耸了耸肩,“虽然他看上去的确是隐藏着很多秘密的类型,但在无人处的眼神是不会说谎的,他几乎是习惯性地把你放在心上,时刻都会注意你的安危。”
“听你说你们是一年多前在胧月森林里相遇的,不过他对你的态度倒是更像从小看着你长大习惯性想要照顾你的男妈妈……咳咳,的监护人,跟西德鲁与奈奈的感觉有点像吧?所以我认为他或许在与你相遇之前就已经跟你有过交集了,这或许也是他隐藏起来的秘密之一。”
苏绮夏的声音顿了顿,“但无论如何,我觉得司夜学士他不会想要伤害你。”
苏洛默然,在两人最初的相遇中,莱德的确也是这样照顾洛德露西娅的,习惯性地将她放在心上,随时都会分一丝注意力关注她的安危。
所以那段在北大陆处处危机的生活,却是洛德露西娅一生中最宝贵的快乐回忆。
司夜的灵魂之焰……也还下意识地记得这一切吗?
“绮夏,我——”苏洛目光盈盈,翠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坚毅。
“说不定司夜学士也对你抱有同样的心情呢。”苏绮夏笑了笑,看向不远处正在跟薇妮卡交流,时不时侧头看自己一眼的炎枪青年,眼中的笑意更深。
“毕竟某些时候人在面对自己非常在意的对象时反而容易脑轴啊,尤其是一些喜欢怀揣着秘密苦大仇深的家伙。”苏绮夏双手撑着脸,意有所指地往炎枪青年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卡修也曾经单方面解除我们的契约,一个人背着我偷偷去见前任契约者来着。”
“诶?!”苏洛非常意外,看卡修对绮夏那恨不得搓吧起来带在身上的黏糊劲儿,完全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
以契约对煌月一族的意义而言,这样的行为已经算得上是对契约者的「背叛」了吧?
“当时我也不是没想过就怎么接受卡修的离开,从此把他当做敌人,然而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气不过。”苏绮夏促狭地眨了眨眼睛,“所以我就追过去了,哪怕是危险到可能回不来的地方,总之我一定要听卡修当面给我说出原因——结果发现那个笨蛋根本是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一个人抗,他怕连累我出事。”
不远处的卡修耳根一红,有些气恼地喝了一大口果汁,都多久以前的黑历史了苏绮夏怎么还到处跟人讲的?!
“虽然我很生气……但那其实也是卡修珍惜我的方式,这样一想的话幸好当初我追过去了。”苏绮夏红着脸朝瞪她的炎枪青年吐了吐舌头,随后转头看向了苏洛。
“所以说,阿洛,遇到这种情况就应该直接强a上去杀他个措手不及!告诉他什么秘密苦衷都不是他不告而别的理由!”
苏洛微微一怔,随即噗嗤笑出了声来,默契地伸出手跟苏绮夏碰了碰拳。
“说的没错,我会找到他的,绮夏。”
不管是洛德露西娅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语,还是她在这场旅途中产生的心情,这一次她都会好好地告诉司夜。